他示意那喇叭花妖松手,慕慈心僵硬多时的五官终于得到解脱,他动了动嘴唇:“就算你杀光这里所有人也出不去的。”
宫无岁反问:“是么,你就这么肯定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
他笑了笑:“不如我们赌一把?”
最初的厌恶过后,他对慕慈心的情绪就只剩下轻蔑,只想迫不及待让他死,别无其他。
慕慈心终于来了点兴趣:“赌什么?”
“赌当年黄沙城我们能救下十万百姓,现在也能。”
听到黄沙城,楚自怜也愣了愣,若有所思。
慕慈心嗤笑一声,终于正了正神色:“我不是喻求瑕,也不会重蹈覆辙。”
“噗嗤——”黑暗之中,剑光偶尔亮起,无不是见血封喉,一剑毙命,越兰亭看多了宫无岁黏在沈奉君身边吊儿郎当的模样,如今却觉得他像换了个人,好像不管是什么样的危险,遭遇过什么样的厄难,他都傲然冷视,永远不屑一顾。
慕慈心显然也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语气却十足嘲讽:“宫无岁,我最恨你这幅装模作样的情态。”
宫无岁更是不留情面:“说起装模作样谁又能和你比?当年你受尽折辱却还心存仁善的情态可是深入人心,连我都被你骗过去,心疼你受尽折辱却还要强撑着慕家堡。”
他说完,却忽然想起什么,脸色也古怪起来。
当年慕家被灭门,盖因喻求瑕重伤后逃到天武台,后来喻求瑕被慕啸斩首而死,可是后来金面人闻讯而来,将天武台上下屠尽,甚至还虐杀了慕啸和他的妻儿。
这事还是慕慈心在弃颅池底亲口承认的,如果金面人就是慕慈心……那慕家灭门岂不是他自导自演?
他的脊背不受控制地爬起一层鸡皮疙瘩,然而慕慈心仍是笑吟吟的,越发让人觉得此人丧尽天良。
再想到沈奉君还在抵御傀尸,宫无岁不由加快脚步,剑锋挥斩地更利落,约莫三刻,驻守在暗道中的修士已经全数死尽,刚松一口气,却见一堵沉重的石墙堵住出口,怎么也打不开。
他们一路砍杀过来,没想到却是此路不通,越兰亭急道:“石墙的机关被人从外面关起来了,这该怎么办?”
宫无岁转头看向慕慈心,后者果然露出一个愉悦的笑来:“我早说过你出不去。”
宫无岁默了默,却未说什么,只将两枚仙陵的传音符递给越兰亭和楚自怜:“你们留在此地,要是石墙打开,就燃尽此符。”
越兰亭惴惴不安:“要是开门的是傀尸怎么办?”
“那你们就自求多福吧,”暗道已经清理干净,宫无岁又惦记城中情势,没理会欲哭无泪的越兰亭,再度控制住慕慈心,带着人往外走。
越兰亭眼睁睁看着二人消失在暗道中,心中郁郁:“他就把我们丢在这里了?他不是让我来当帮手的吗?”
反而是楚自怜安心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石墙坐下,还摇了摇折扇:“越小少主,别难过了,过来坐。”
越兰亭呆站片刻,忽然泄了气,慢慢坐在了楚自怜身边。
。
另一边,宫无岁清理完暗道里的天命教徒,接下来就是清理城西看户百姓的天武台弟子,要是慕慈心狗急跳墙,难保这些人不会戕害百姓,于是出了暗道,他又将门口的天命教徒斩杀。
远处杀声震天,剑光混杂着符术阵法的灵光,是正道修士在抵御傀尸,柳恨剑的剑阵尤其显眼,每次起阵都是铺天盖地一片,亮得晃眼。
宫无岁怕打草惊蛇,故而猫在房梁上,等到巡查的弟子经过,他就落下去,手起刀落,那修士的胸口咕嘟冒出红血,还未惨叫就已经失去了声息。
他将尸体拖到隐蔽处,抬手拭净无意中溅到侧颊的血迹,然而再起身,眼前却忽然一黑,身体控制不住晃了晃。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在无形中滞了滞,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他来不及多想,另外两名天武台弟子已经走了过来,他们明知天雷杀阵被毁,夜照城即将被破,却只是一言不发地守在城西,一定是早早得到过“教主”授意,宫无岁咬了咬牙,运起灵花术,上百只花妖顿时散进人群,开始围杀天命教徒。
两只身形稍小一些的兰花刚把最近的两名弟子杀死,却忽然突突地跑了回来,朝宫无岁伸出了沾血的手。
宫无岁不明所以:“怎么了?”
这两兰花不会说话,只是举着手,然后摇头,宫无岁后知后觉:“手疼?”
两只兰花赶紧点头。
宫无岁凑近去看,却见它们手上沾了血的地方已经发黑,灵体被黑气侵蚀,宫无岁只好让它们先回来养伤。
然而没过多久,越来越多的花妖又重新原路返回,无一不是身上沾了黑气,形态不稳的,宫无岁只能将它们召回,以灵元供养疗伤,自己一个人提着初魄剑四处寻找天命教徒。
等到他再斩杀数十天命教徒,再起身时,他的手臂都开始发麻,他终于察觉到不对劲,转头看向慕慈心。
后者眸光闪了闪,眼神愉悦,他忽然挣脱芍药花妖和喇叭花妖的束缚,舒展了一下手脚:“装了一路,就是为了等你此刻毒发……还好在下演技精湛,没有露馅。”
宫无岁一顿,果然见芍药花妖身上也开始泛黑气:“什么毒?”
慕慈心笑了笑:“我做了那么多傀尸,当然是尸毒啊。”
他颇为自得道:“当年我拜喻求瑕为师,她却不肯传授我炼尸之术,后来我几经波折终于拿到了炼尸之法,甚至还研究出如何提炼尸毒……尸毒入体,困锁经脉,使不出灵力。”
宫无岁心中一震,暗自给柳恨剑和沈奉君传讯,嘴上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的花妖们都争先恐后逃了回来。”
慕慈心却像是看透他一般:
“不必传讯求援,现在守城的修士也差不多毒发了。”
第85章
慕慈心挣脱花妖的束缚, 一派成竹在胸,宫无岁眯起眼,握紧佩剑, 然而还不待出手, 慕慈心的掌风已经朝着他的天灵盖袭来。
这一掌力道极强悍, 和之前交手时天壤之别,宫无岁立刻旋剑挡开,运起灵力, 却感觉丹田和脏腑都跟着抽痛起来,尸毒已经侵入全身。
“我的尸毒会随着经脉流窜,越用灵力扩散越快, 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等着阙主和湘君来找你团聚吧,”慕慈心又一掌, 直直把宫无岁震得后退两步。
“你一定想不通自己是什么时候中的尸毒, ”这么久的布局得逞, 慕慈心彻底愉悦起来, 眼底跳跃着燎动的鬼火, 炫耀着天衣无缝的计划, “我让傀尸和教徒的衣物上都涂了尸毒, 你们杀的人越多,见的血越多, 沾染的尸毒就越多。”
宫无岁一顿, 立马反应过来:“你拿手下的命当诱饵?”
慕慈心理直气壮:“这有什么不妥?他们都争先恐后为我而死。”
“不过昨夜攻城的那一批傀尸身上并没有涂过尸毒, 我等着你们放下警惕后再毁掉阵点,这样所有人都会为了夜照城的百姓去抵御傀尸,你仗着有灵花术, 一定会独自到城西清理我的教徒,可是灵花最怕尸毒,你的本领不管用了。”
宫无岁的灵力已经隐有枯竭之象,战况节节败退,他下意识想动用燃血术,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他看着慕慈心脸上的笑意,却只觉得荒诞:“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已经是慕家家主,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慕慈心却嗤笑一声:“无岁公子,作恶的人是难以回头的,从我当初决定杀人的那一刻,一切都已经不同了,杀一个是杀,杀几十几百成千上万也是杀,你难道还盼着我收手从良吗?”
他又一掌,这回狠狠击在宫无岁心口,语意中甚至还带着微不可查的恨意:“我本来不打算把事情闹这么大,可是我没想到你还能活过来……你当年修为尽废,又是自刎又是天雷加身,你居然还能活过来?”
“如果你没复生,我也不必出此下策,修真界也不必受此劫难……我也是被逼无奈。”
宫无岁被击中,登时偏头呕出一红血,他抬手拭净嘴角的血迹,听到这句话却像听到什么天方夜谭:“制作傀尸必须要用活人,你在弃颅池豢养了那么多傀尸,这些年你杀了多少人,修真界还不算在受劫吗?”
慕慈心却道:“那也比现在好得多,以前我都只是暗地里偷偷杀人,现在好了,我除了屠城献祭,别无他法。”
“所以这都是你的错,”他避开宫无岁刺来的剑锋,在他肩上重重一掌,宫无岁灵力彻底枯竭,只能用剑支撑着身体。
败局已定,他不再强撑,只抬头看着慕慈心:“你就这么恨我吗?”
慕慈心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我不是恨你,只是看清了。”
宫无岁被两名天武台弟子一左一右架住,初魄剑也被卸走,情势逆转,他却只关心其他:“当年天命教想屠黄沙城时,你是否参与其中?”
慕慈心:“不曾。”
宫无岁又道:“天武台灭门也是你的手笔?”
慕慈心顿了顿,忽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声音却十足温和:“你猜得没错,当夜其实并没有什么金面人袭击天武台,一切都是我做的,是我杀了我的父母,杀了我的哥哥和姐姐。”
毫不犹豫的回答果然让宫无岁愣住,慕慈心却愉悦起来:“你不知道,当时我把他们拦腰斩成两段,他们就像狗一样在我脚边爬来爬去……流着眼泪和鼻涕求我饶他们一命,然后我就像他们平常对我那样,一脚把他们踢开。”
“你不知道,我的兄长平日里何等趾高气扬,可是他扑过来舔我鞋尖上的泥,最后还活活把自己吓死了。”
“我看着他们从天黑惨叫到天亮,等他们死绝了,我再把他们拼起来,跪在师尊的尸体前给她谢罪,最后又一把火烧了天武台。”
“哦对了,其实师尊也并非死于慕啸之手,我爹哪有本事杀得了天命教主,她是被我捅穿心脏,又斩断头颅,我敬她爱她,可到了这种时候,也不得不割舍这份师徒情意。”
他对自己的暴行如数家珍,恨不得能和宫无岁讲上三天三夜,可是宫无岁听罢,却只觉得胃里天翻地覆,他一见到慕慈心这张怯懦慈悲的脸就控制不住想吐。
那年在神花府,慕慈心人如其名,他坦诚慈悲,眼睛像泉水一样干净,那种善良是不能伪装出来的,故而宫无岁重生之后也没怀疑过他。
可是如今慕慈心已经变成了杀人无数,想要屠城血祭的疯子。
为什么会这样?他心中惊涛骇浪,只能勉强维持理智:“那前几日风诏天工堂灭门案是你做的?你为什么杀孙榷,又是为了嫁祸给我?”
“当然不是,”慕慈心耐心解释道,“当日弃颅池外,他和情敌大打出手,我好心调停,他却出言侮辱。”
宫无岁:“只是为了这个,你就虐杀天工堂满门?”
“当然是为了这个,不然还能为什么?”慕慈心反问。
话说了这么一堆,他已经没了耐心,只是吩咐手下的弟子:“把他关起来。”
他说完转身就走,宫无岁被押着扔进一间漆黑的仓库。
他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光呼吸就能牵动脏腑抽痛,顺着门缝往外看,果然见外边严防死守,他失了灵力,怕是插翅也难逃。
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仓库的大门忽然被人打开,宫无岁的视野被照亮一瞬,接着一道紫衣人影就被扔了进来,宫无岁定睛一看,意外道:“柳恨剑?”
柳恨剑难以置信的转过头,一见是他,连最后一点希望都破灭了。
他懒得回答宫无岁,只是自顾自找了个位置坐下,紧接着越非臣也进来了,人影陆陆续续被扔了进来,都是各大门派主事,宫无岁看着他们脸色铁青地坐下,心却提了起来。
他呆呆注视着门口,直到一道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队伍末端,他才放下心来:“沈奉君!”
沈奉君的佩剑已经被手走了,听见声音也微微一愣,见到他唇角未干的血迹,立马扶住他:“宫然?”
“是我,你怎么样?受伤没有?慕慈心那个混蛋有没有对你动手?”
沈奉君摇了摇头:“我无碍,只是灵力不能用。”
宫无岁把沈奉君从头到尾检查一遍,没发现外伤,顿时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没受伤就好。”
沈奉君却反问道:“你受伤了?”
“挨了他两掌,灵力也失效了,”看见沈奉君皱起的眉头,他立马解释,“我没有用过燃血术!我没有违背承诺。”
要是他想,其实未必不能与慕慈心一战,但燃血术的伤害是不可逆的,前世的他宁死不屈,又了无牵挂,自然能决然赴死,但如今他和沈奉君共命,他可惜命了。
沈奉君也没料到他会急着解释这个,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嗯。”
两人找了位置坐下,宫无岁还是不放心:“你衣衿上怎么有血?我帮你看看。”
他伸手就去扒沈奉君的衣服,生生扒出一副欺男霸女占人便宜的急切来,沈奉君也不闪躲,只是任由宫无岁把他衣服扒开看了又看,等确认了沈奉君真的没事,宫无岁终于松了口气,注意力反而被别的东西吸引过去,他惊叹道:“哇,你胸膛好白啊。”
仙陵都是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沈奉君胸膛摸上去硬硬的,但颜色却白白的,看得宫无岁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
沈奉君伸手把衣服重新穿好,仍旧不喜不怒地“嗯”了一声。
宫无岁还想再说话,却被一阵刻意的咳嗽声打断:“咳咳。”
他有些不高兴地转过头去,却发现周围静悄悄的,几十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这边,神色莫辨,而柳恨剑坐在正对面瞪着他们,眼神像是要烧起火来,好在欺雪剑不在身边不好动手,否则他两怕是要被柳恨剑拔剑刺个对穿。
都这种时候了还要管他们,仙陵的面子果然比命还重要,他撇撇嘴,老老实实挨着沈奉君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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