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无岁也趁机扶住沈奉君:“你怎么样?”
“无碍。”
流了那么多血也叫无碍,宫无岁一阵气堵,但对着这张脸又说不出什么,沈奉君刚才刺破慕慈心的护身灵甲已经耗尽全力,不能再久战。
“教主……属下不能再追随教主,”越青遥的脸色很快就灰败下去,面露死相,“当年我刺杀越非臣不成,重伤逃亡时,是教主施恩相救,我答应追随你,你也答应我会杀了越非臣……”
慕慈心一探他的伤口,就知无力回天,失语片刻,承诺道:“你所求之事,我会替你做到。”
越青遥却未点头,他的眼珠在人群中逡巡片刻,终于落到了人群里最矮的越兰亭身上,片刻后才道:“再请教主放他一条性命。”
越非臣死不足惜,越兰亭却无辜,多年师兄弟,总有情分。
“大师兄……”越兰亭怔在原地,眼眶却已微微发红。
他的生父和他的师兄有仇有怨,刀剑相向,可如今越青遥却求慕慈心留他性命。
越非臣听他说“刺杀不成”,却忽然想起什么:“当年那个口口声声要为越凭天报仇的孩子是你?”
他夺位的手段爱并不光彩,越凭天死后,想为他报仇的人多的是,他成为夜照城主后很长一段时间,总是有大大小小的人想取他的性命,他记得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只是才出手就被红剑震伤,遁逃得无影无踪。
他也没想到这人会是越青遥,他是越家嫡系,资质上佳,这么多年一直得力,越非臣也愿意重用他。
但越非臣的妖剑在手一日,就没人能杀得了他,故而他蛰伏多年仍未得手,越非臣道:“青遥,你为了杀我,竟不惜与天命教勾结。”
越青遥闻言抬眼,眼底却带着恨意:“越非臣,城主宽厚,他待你不薄,你却恩将仇报……枉为人。”
即便被大弟子背叛,越非臣却少见得未生气,只苦笑一声,道:“青遥,是非恩怨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我要是有的选,又何必取他性命?”
“胡言乱语!”越青遥显然不信,“我小时候,城主抱我骑马,教我射箭……那么好的人……咳咳……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你害死。”
“那是因为你姓越,你是他亲侄子,他当然对你慈爱,”越非臣没想到当年杀害越凭天的是会被他看见,心中一阵无奈:“你只看见了他被我所杀,却没看见他教唆别人杀害无辜……罢了,怪我当年做的不够干净,连累你看见。”
事到如今,他悔恨的只有杀人被看见,而不是杀了人。
越青遥闭了闭眼,不甘道:“你会遭报应的,越非臣。”
他说完这句,靠着慕慈心的手臂,彻底失去了生息。
慕慈心低声念了句佛语,将他的双眼阖上,才慢慢站起来。
越青遥一死,局势顷刻倒转。
越非臣和柳恨剑腾出手来,几人只需要合力杀死慕慈心即可,然而刚要动手,慕慈心又重新捻起了佛珠,口中喃喃。
很快城中的天命教徒和傀尸受到感召,前赴后继朝这边赶来,宫无岁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心道不妙:“他是下定决心要我们死……”
慕慈心赞同道:“命相再能干,也不可能即刻赶来,这点时间足够我的孩子们把各位撕成碎片。”
他将银枪背在身后,另一手抱起越青遥的尸体,身形却慢慢隐进尸群和教徒之中,冷声道:“杀光他们。”
话音刚落,慕慈心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原地只剩下疯癫的教徒和干瘪可怖的傀尸,瞬间将几人包围。
他们灵力尽失,又鏖战太久,早已是强弩之末,如今面对这些洪水猛兽一般的敌人,众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困顿之中,忽有人道:“在下觉得……要不还是先逃吧,慕慈心都走了,苦战也无用啊。”
楚自怜循循善诱:“几位都是修真界数一数二,鼎鼎大名的人物,怎么能轻易折损在这些臭鱼烂虾手里……不如等灵力恢复,再做打算。”
他说得也有道理,默然片刻,宫无岁最先发了话:“走罢。”
城西有百姓,他们必然不能往城西退,城南和城东已破,傀尸和天命教徒大举入侵,他们不能逆势而逃,众人略一思索,就决定把这些追兵引到城北。
说干就干,如今几人之中独楚自怜和越兰亭还有灵力,二人在前开道,宫无岁和沈奉君殿后,很快就把密密麻麻的战圈撕开口子,中途若是遇上了其他门派的弟子,就结成一队往外走。
他们边杀边逃,宫无岁想到沈奉君负伤,十分担忧,几次回头看他,却只看得见他冰冷的恶鬼面具,看不清他的面容。
“你怎么样?”虽然知道沈奉君会答什么,但他还是不死心地开口。
“……还好,”沈奉君仍是那副天塌下来都面不改色的靠谱。
宫无岁鬼使神差地去碰他握剑的手,却只摸到满手的鲜血,他喉头一哽,说不出话,只能举着染血的手,更快地挥剑。
好像自他重生以来,无论是多么危险的境况,沈奉君都会义无反顾挡在他身前,最后却落得满身是伤。
后头追兵来势汹汹,一行人只能边战边逃,好不容易已经要到城北,前边却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批傀尸,足有几十只。
“啊——前面好多傀尸!这要怎么过去?”越兰亭惊叫起来,谁知这一慌神,就被侧边的傀尸扑倒在地。
“噗嗤——”欺雪剑直直刺进傀尸的头颅,溅出一片黑血,柳恨剑杀了傀尸,揪着越兰亭的衣领把人拖起来:“应战时不要走神,你师父没教过你吗?”
越兰亭惊魂未定,只道:“多……多谢湘君。”
柳恨剑冷哼一声:“看路。”
然而再怎么看路都改变不了敌人越来越多的事实,越青遥死,慕慈心的血祭大阵未成,他不会继续耗在夜照城,只是竭尽全力要他们的命。
现在不管是傀尸还是教徒,都疯了一样涌上来,而且越杀越多,越兰亭活这么久,今天是第一次杀人,而且还一次性杀这么多,恐惧的同时还有些说不出的兴奋:“我们…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要是我死在这里,会不会青史留名?”
和他一起死的都是修真界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他过了年才十五,怎么说也算个以身殉道的少年英才。
然而他话才说完,就被宫无岁在后脑勺重重一掌:“你要是死了,谁去救你师父?”
“师父!”越兰亭瞬间回神,跟打了鸡血似的,剑挥得更快,“不行我不能死,我还要去救师父!”
越非臣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宫无岁,后者似有所觉地回头,居然还笑得出来:“城主,你也要撑住,我和阙主倒没什么,死了正好就地殉情,了无遗憾,可你的好兄弟燕孤鸿还等着你去救他呢,你可不能在这里倒下。”
越非臣嘴角抽了抽:“不必你提醒。”
“宫无岁!”这种时候他还有心思胡言乱语,柳恨剑简直气不打一出来,“要殉情最好滚远点……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哎呀,湘君火气怎么还是那么大,”宫无岁嘀咕完,又出一剑。
柳恨剑恨得牙根痒,连四面八方的敌人都顾不上,正要骂人,却听身后的弟子喜道:“来了!来了!”
“是命相!命相来了!我们有救了!”
第96章
惊诧间, 一袭粗布白衣已经踏入战圈,后面跟着无数修士,叶峭眉身后的命榜凌空展开, 榜上的姓名化作金线, 缠上傀尸的脖颈, 金线一紧,就将傀尸的头颅斩断,她身后的修士迅速散入人群, 将失去灵力的同修们护在圈内。
眼看着傀尸和天命教徒一一倒下,战势已然分明,宫无岁才终于松了口气。
穿过人群, 叶峭眉终于和宫无岁对上,她依旧闭着眼,然而面容在冬日的寒风中清瘦又坚毅, 宫无岁主动开了口, 笑道:“命相, 又见面了。”
上回神花府一别才没多久, 没想到那么快又再见。
“我本不涉红尘事, 但十万人命……果然还是稚君远见。”
神花府分别那日, 宫无岁问完天命一事, 其实还悄悄求她相助过。
从柳恨剑传讯说傀尸攻城,宫无岁就已经察觉不妙, 他们带着梦花前往夜照城, 无异于自投罗网, 可他们不来,慕慈心的身份就永远不会败露。
各大门派的主事又都在夜照城赴会,要是真出了事, 那正道损失的又何止一二,所以宫无岁临走前才不得不相求。
他知道命相一直游走世外,这么多年,门派兴衰争斗都与她无关,无论是神花府,天武台,磷州闻家出事,她都未曾出世,所以即便这次夜照城的一众正道折损于此,她都未必肯出手,但是慕慈心要血祭十万百姓,她却不会不管。
当时叶峭眉并未答复,宫无岁也一直心里打鼓,如果只是对付慕慈心和天命教,宫无岁不会把楚自怜和越兰亭送出去,可慕慈心吩咐越青遥起血祭大阵,他反而有十成把握肯定叶峭眉不会坐视不理。
“这叫什么远见,不过是仗着命相慈悲,厚着脸皮钻空子而已。”宫无岁也有些不好意思。
“此地不宜详谈,尔等伤重,先疗伤要紧,城中先交给我罢。”叶峭眉似有所觉地偏头对着沈奉君,这话似乎就在暗示他。
“多谢命相,”柳恨剑和越非臣也十分感激,然而叶峭眉只是摆摆手,只给几人留下背影。
她一走,沈奉君突然闷哼一声,杀相褪去,又换回白衣,只是此刻他脸色惨白,白衣已经成了血衣。
“沈奉君!”宫无岁一把扶住他,楚自怜也推开众人过来探他的脉象和丹田。
探完他却敛起神色:“不好,他中毒了。”
“中毒?”
他们都中尸毒了,为什么只有沈奉君反应那么大?这个念头刚一转过,他就伸手去拉沈奉君的衣领,果然见被银**穿的肩胛处,伤口已经泛出不正常的青黑色。
“该死的慕慈心!”怪不得他逃得那么干脆,原来是早就在枪上下毒。
楚自怜道:“此毒效快,必须马上医治,绝不能耽搁。”
柳恨剑也走过来,眉头皱得很紧:“城中乱成这样,紫微宫也回不去,我们上哪儿治?”
“没有药材,就算把阙主安置下来也无用,”楚自怜沉默片刻,忽然提议道,“我的杏林离夜照城不远,几位不妨移步。”
“那就赶快,”宫无岁想都没想就把沈奉君背起来,他取出沈奉君的非攻鸟,让楚自怜以灵力驱动,几人也不犹豫,乘着非攻鸟而去。
那非攻鸟在天上飞了整整一个时辰,甫一落地,两个小侍童就迎上来,一见楚自怜,立马兴奋地瞪大眼睛:“先生回来了!”
楚自怜应了一声,在每人头上各摸一把:“小风小云,我不在的日子,你们可有好好照顾二公子么?”
“当然!二公子这几天特别喜欢晒太阳,我们每天都带他晒半个时辰,”两个小童邀完功,又想起什么,“哦对了,你不在的时候有病人来找先生,我和小云把他安置到客舍了!”
“嗯?病人?”
楚自怜还未深问,却被紧随其后的宫无岁打断:“楚圣手,叙旧等稍后,请先为阙主医治吧。”
楚自怜抱歉道:“哦,忘了还有伤患……请进吧。”
沈奉君已经昏迷,宫无岁背着他,只觉得心被什么东西揪着,看见楚自怜这幅谈笑风生的模样越发焦躁。
他们一行人全中了尸毒,都等楚自怜医治,只能跟着跳下非攻鸟。
“这木鸢好厉害,又快又方便,”而且载他们六个大男人都绰绰有余,越兰亭啧啧称奇,很有些向往,“这也是仙陵造的?”
他也好想要一只。
“这是墨家的机关鸟,”越非臣接了话,见宫无岁已经把非攻鸟收回袖中,顺便打破越兰亭的幻想,“墨家隐世多年,弟子神出鬼没,不用想了。”
“啊……”越兰亭果然失望地垂下头,跟着楚自怜进了杏林。
盛冬时节,夜照城已是白雪皑皑,冷风刺骨,可这深山之中却温暖异常,枝头杏花含苞待放,竟如春天一般。
小风和小云在前引路,宫无岁背着沈奉君紧随其后,好不容易到了住处,楚自怜让宫无岁把人放下,立刻开始赶人:“好了,在下行医时不喜欢第三人在场……稚君先回避罢。”
小风小云也非常识时务地来请他:“客人请先到客舍小坐,稍后我们会配好尸毒的解药。”
楚自怜不知有什么癖好,这治病的地方非但不庄重,反而到处轻纱红帐,轻浮异常,宫无岁站在原地,看着楚自怜一点一点解下纱帐遮住沈奉君的身形,却不受控制想起那些修真界的风月传闻。
楚自怜此人,医术精湛,妙手回春,可惜性情古怪,又钟爱美人,常常要病人献身相报。
要是他趁着这个机会对沈奉君做点什么……宫无岁越长越觉得沈奉君危险,站在原地,隐有踌躇:“你……”
楚自怜却好像猜出他想说什么,不急不缓地打断他:“嗯?稚君怎么还在这里?”
宫无岁破罐破摔:“喂,你应该知道沈奉君已经是我的人了吧?”
柳恨剑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又看了沈奉君一眼,毫不留情地点破真相:“是么,可你们连床都没上过吧?”
宫无岁:“……”
“总之你别有什么非分之想,行医过程中也不许动手动脚,否则……”宫无岁想了想,接着道,“否则你我的约定作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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