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晚上,夜空很亮,星星很多,空旷的草地被月色映照得特别幽静,叶亲自己推着轮椅,看着漫天星辰,确实很漂亮,以前怎么就没想到驻足去看呢,大抵是京城的夜空没有北境好看吧,远在京城的秦砚此刻又在干嘛呢?他睡了吗?身体恢复了吗?
直到一阵凉意袭来,叶亲裹紧了身上的衣服,面前忽然多出一件毯子,叶亲抬头,“柳七雪?”
柳七雪将毯子盖在叶亲腿上,也看着漫天星辰,声音轻柔,“你说,缘分是不是很奇妙?天南海北的两人,居然能在茫茫人海里相遇,不偏不倚,就刚刚好,像月老的红线,走得再远,经历再多,分别再久,也能凭着红线找到对方。”
叶亲知道柳七雪是在说他自己的经历,但他又觉得柳七雪是在跟自己说他们之间很相似,“你跟舅舅?”叶亲想问他跟自己的舅舅是怎么相识的,那年在那座野庙里,柳七雪说他有一个很崇拜的人在北境,所以他逃离京城时第一时间就是往北境走。
柳七雪干脆曲腿坐在地上,“你想知道啊?”
柳七雪确实很好看,好看到在这星辰下,也并不失色,叶亲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他点点头,“你愿意说,我很愿意倾听。”
柳七雪笑了笑,“那年也是隆冬,在那间野庙与你们分别后,我就直奔这里了,因为下着大雪,我在一处陡坡处摔断了腿,被埋在雪里,差一点死掉。”
“是我舅舅救了你?”叶亲好奇,难道柳七雪崇拜的人是自己舅舅?可是舅舅他常年不在京城,两人又怎么会认识。
柳七雪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你舅舅是大将军,哪能有那么空闲时间去雪地里捡个人回来,人的一生呀,哪有那么多戏剧性的故事,我是被一户牧民发现的。”
叶亲了然,是呀,哪有那么多巧合。
柳七雪继续说道:“我那时候什么都没有,在人家白吃白喝几个月实在过意不去,就跟牧民打听,哪里可以找个糊口的地方,许是那牧民看我ŻḦÖÜŸЁ可怜,跟我说不远处是大楚国守边境的驻营地,觉得我烧饭好吃,可以去那里看看他们要不要一个伙夫。”
叶亲就这样静静听着,听着柳七雪与舅舅缘分一点点靠近的故事,“然后你就去军营里烧饭了?”
柳七雪摇了摇头,“靠近军营哪有那么容易,而且我不是本地的,面生,会被当做细作抓起来的,我那时在一处河边溺水了,是你舅舅恰巧路过救了我,当时我溺水厉害,你舅舅给我渡气,我才活过来。我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知道他穿了一身戎衣,我想跟他回去。”
“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吧,之前因为开酒楼,我很排斥跟男人过分接触,为什么我没有骂你舅舅登徒子,那一瞬间我也说不明白,后来想想,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他带我回到驻扎营,我每天给他做饭,就这样不知不觉在一起了。”柳七雪说完,那双眼睛那么明亮,跟星辰一样明亮。
“你很好,所以上天一定会眷顾你的。”叶亲将毯子裹了裹,北境的夜晚确实比京城冷多了,叶亲坐着不能动,凉意很快席卷而来。
柳七雪起身,“跟你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为了与他更好的重逢,过程不重要,时间不重要,只要你还爱他,只要他还爱你,你看那条银河带,哪怕你们之间隔了整条银河,那根红线都不会断。”
叶亲拒绝了柳七雪推他回毡房,双腿不能行动真的太不方便了,哪怕只是简单上床睡觉都要费很大的劲,叶亲推着轮椅来到床边,一如既往地捶打自己的双腿,仍然毫无反应,像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叶亲艰难爬到床上,裹着被子,或许是因为一路颠簸,今夜叶亲感觉特别累,困意来袭,自从腿不能动以来,他好像很久没有这样想睡觉了。
刚知道腿不能动的时候,叶亲整夜整夜睡不着,睡不着的时候他总是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就会流泪,常常枕头一滩水渍。
后来可以睡了,却又总是做噩梦,惊醒后又睡不着了,反反复复。
转眼,叶亲来到北境已经一年多了,现在的北境不像他刚来时,整片光秃秃的,那时候叶亲几乎都在毡房里度过,如今一望无际的草原一片新绿,叶亲经常自己转着轮椅独自在草原上,看那些士兵训练,看头顶飞过的白雕。
他感慨,已经来这里这么久了,曾经特别想在草原纵情骑马,如今也只能看看。
这一日,叶亲如往常一样,推着轮椅感受草原的风,这日天气特别好,叶亲不知不觉推着轮椅走出好远,忘记了时间,他已经习惯看着一个方向,他来时的方向,那是京城的方向。
忽然,叶亲似乎听到一声哀叫,抬头,一只白雕落在他的肩膀处。
叶亲还是第一次看到白雕离自己这么近,只是白雕的腿好像受伤了,在流血。
白雕似乎并不怕他,落在叶亲肩头扑腾两下便安安静静,叶亲伸出手臂,示意白雕落在这里,白雕似乎听懂了,移到叶亲的手臂上。
叶亲笑了笑,扯断一点衣角,简单将白雕受伤的腿包扎好。
“好了,走吧,去自由的天空吧。”
白雕飞走了,叶亲没想到第二天,白雕又来了,依旧落在他的肩膀,叶亲好奇,但也随了他,反正他现在一个人,有只雕陪着他也挺好的。
就这样,这只白雕在他这里待了两个月,有一天,忽然一支箭朝着叶亲直射过来,只是并没有对准叶亲,而是在叶亲旁边飞过。
“我竟不知,我的白斯竟认你当了主人,白斯,过来。”
叶亲听到声音,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明媚的少女骑在马上,手里拿着弓箭,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这只名叫白斯的白雕听到女孩的声音,飞到了女孩身边。
女孩给白雕检查了一番,这才看向叶亲,他看到这个少年坐在轮椅上,穿着并不像他们乌塔部落的服饰,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女孩问道:“你不是这里的人?”
叶亲点点头,这个女孩很奇怪,听到自己不是草原的人似乎很高兴,只见她挥手,白雕又重回天空,她翻身下马,来到叶亲身边,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是这里的?你来自哪里?”
叶亲很久没有遇到陌生人了,在陌生人面前,他好像可以暂时忘却自己的经历,“我从京城来的,来探亲。”
谁知女孩眼睛更亮了,“京城?就是那个繁华的京城?”
叶亲点点头,“是。”
因为叶亲坐在轮椅上,女孩站着觉得太高了,她干脆坐在草地上,“谢谢你救了我的白斯,它两个月前受伤,等我找到它的时候的,已经有人替它包扎好了,我一直在找这个人,没想到是你,你说你想要什么?我可以满足你一个心愿。”
叶亲觉得草原上的姑娘都很豪爽,他刚来就感受到了,而面前这个姑娘更甚,面对叶亲这样的陌生的男子,也是毫无畏惧。
叶亲又想了想,自己双腿不便,似乎正常的人都不会怕他,他看向女孩,“不用,举手之劳而已。”
谁知女孩不依不饶,“别这样说,我可不想欠人家人情,你救了我的白斯,我理应报答你。”
女孩见叶亲不说话,一直看着一个方向,继续说道:“我叫伊锦,是乌塔部落的公主,我们乌塔部落虽然属于这片草原,但并不属于大楚国,我们的部落与大楚国毗邻,所以,在这片草原上,你看到的人,并不都是你们国家的。”
叶亲只是点点头,算是给女孩一个回应,但更多的也没有,叶亲并不想过多与陌生人交流,来北境一年多了,他已经习惯一个人独处,舅舅平时忙着训练士兵,还要时刻关注边境一些问题,不能经常陪着他,叶亲也不想成为别人的拖累。
他现在喜欢一个人待着,就这样一个人,也挺好的,想什么说什么看什么没人会管他,他不想别人总是问他你怎么了,这种感觉让叶亲觉得,别人在怜悯他。
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他可以整日看着这片草原,看太阳从东边升起,又从西边落下,没有人与他说话,他也不想与别人说话。
“喂,你怎么不理人啊?我都自报家门了,你叫什么名字?你们中原人都这般没礼貌吗?”伊锦被叶亲的态度惹得有点生气,她很讨厌别人无视她,她是草原上的公主,尤其是自己都这么主动了,简直不能忍受。
女孩声音有点大,叶亲听出了对方生气,“我叫叶亲,不用你谢我,你的白雕受伤,我顺便帮了一把,无关小事,不用放在心上。”
叶亲说的诚恳,他不过是顺手的事,这样就让人报答自己,真没必要。
“那怎么行?我们乌塔部落的人,向来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你既然救了我的白斯,自然要报答的。”
女孩不依不饶,见叶亲或许真的不求回报,少年看起来似乎有心事,又坐着轮椅,伊锦干脆站起身,将手按在叶亲腿上。
叶亲吓了一跳,女孩突然按下来的手,让他猝不及防,“你干什么?”
“没什么,你这腿怎么受伤的?你要是告诉我,说不定我能想办法帮你治好,但是我有个条件。”
叶亲听到能治好自己的腿有点心动,但转瞬又想,自己在京城找了那么多大夫,都没人能看出什么原因,面前的姑娘不过十七八岁,叶亲对于她说的话还是有点怀疑的。
“喂,你什么表情,我是治不好,但是不代表我找不到能治好你的人。”女孩说的高傲,仿佛胸有成竹,自己一定能兑现自己说的话。
“你想要什么?”叶亲知道女孩一定对自己身上什么感兴趣,或者对自己的来处感兴趣,果然,女孩直接坐在叶亲面前,一脸期待地看着叶亲。
被这样盯着的叶亲有点不好意思,他来这里还没遇到这么大方大胆的女孩,就连在京城也没遇见过。
“你从京城来,你给我讲讲京城的事呗,是不是跟我们大草原不一样?我从来没出过草原,生在草原长在草原,特别向往外面的世界。”
“好。”叶亲似乎挺喜欢这个直率的姑娘,想什么说什么,一点也不变扭,她叫叶亲给他讲中原的事,也是用条件来换。
“那说好了,我这就回去找人给你看看你的腿。”说完女孩起身,骑上马,策马而去。
第71章
看女孩骑马的身影, 叶亲很羡慕,那是自由,曾经他特别想在草原上骑马, 这颗种子在他小时候就被舅舅种下,舅舅说男子汉就该骑马纵情撒欢, 那时候他还想带秦砚回到这里, 看蓝天白云,看一望无际的牛羊,他们可以在草原上做很多事,说很多话, 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人。
想到秦砚,叶亲忽觉心里钝痛,他好像很久没去想秦砚了,他不敢想,他逃避所有关于秦砚的回忆, 可夜深人静的时候,内心还是会忍不住偷偷幻想, 若是自己还能向从前一样,此刻他们会在做什么?
大抵是秦砚在看书, 他在画画吧。
叶亲曾经对秦砚说,等你扫清了所有障碍, 告诉我, 我去娶你。
现在想想这句话, 多么可笑, 越想越残忍, 他希望秦砚能够忘记这句话,就当作是一句玩笑好了, 随着这阵风吹过,毫无痕迹,随着时间一点点磨灭,这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果。
第二天,叶亲没想到那个叫伊锦的女孩真的带了一个人来找他,是个女子,那女子大约三十来岁,因为脸圆圆的,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一点,但眼睛又骗不了人。
“叶亲,这是我姑姑,是我们乌塔部落最厉害的医师,我说过的我能找到人治好你的腿,我就能做到,我说话从来都作数,你的腿就交给她来治,一定能治好。”女孩说话很得意,她看向自己姑姑,“姑姑,你就帮帮我嘛,姑姑你最好了。”
被伊锦称为姑姑的人,名叫霜絮,她拍了拍女孩的头,“别撒娇了,我人都被你拖过来了,你还来问我愿不愿意帮你,别再跟小孩子一样。”
霜絮虽然嘴上训着伊锦,口气却充满宠溺。
霜絮看了眼叶亲,叶亲也看着霜絮,叶亲心里是有点期待的,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了,若是这女子真能把他腿治好,或许他可以再次奢望那个被他藏起来的人。
霜絮走到叶亲身边,蹲下,她捏了捏他的腿,又在叶亲的后背几个穴位处按了按,她观察叶亲的反应,最后又问了叶亲这腿是怎么导致的。
叶亲老老实实一五一十说了,他看着霜絮,深怕霜絮又像京城那些大夫一样,最后都摇了摇头。
在京城时,叶亲跟爹娘说了自己腿的事,当时他娘马上就派人去找了很多大夫,有名的没名的,京城的外地的,只要来侯府报名,他娘都会给人家一笔钱,他娘说,钱是小事,万一遇到世外高人能治好腿不就赚到了。
事实上并没有出现世外高人的奇迹,百晓生也没能有办法,叶亲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对自己再也不能站起来有了新的认知,那就是不要抱着希望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没想到霜絮在叶亲身后按了几处穴位,没有完全否定,只是微微皱眉,说道:“你这腿也不是不能治,只是会花点时间,少则一年半载,多则几年也说不定,最主要还是要看一个契机。”
叶亲听到霜絮说他的腿能治,内心已经激动到握紧手指,以至于后面霜絮说什么他根本没有听到,他只记得霜絮说他的腿能治,能治就好,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付出多少时间他都愿意。
叶亲忽然觉得人生似乎又有点色彩了,他不敢想的事不敢想的人好像又可以去想了。
就这样,他们约好,霜絮每半个月来给叶亲治腿,而伊锦与叶亲也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伊锦告诉叶亲,在他们乌塔部落,男孩和女孩都一样,她们骑马射箭样样精通,她们可以做男子做的事,她们在男人堆里也毫不逊色。
叶亲很认同,他看伊锦也是这样的人,那么优秀那么耀眼。
就这样差不多半年后,那日,霜絮给叶亲检查腿怎么样,她用一根银针刺激,叶亲明显感觉自己腿部有了一点知觉,虽然不能站起来,但就这么一点点进步已经让他很雀跃了,他相信有一天,自己一定能重新站起来。
霜絮看叶亲的反应,知道还算有点成效,她说道:“小子,你的腿还有反应,并不是完全死的,是有站起来的希望,但是我半年前就跟你说了,你想要重新站起来,需要一个契机。”
“契机?”叶亲不理解,什么叫契机,霜絮看出叶亲疑惑,解释道:“契机就是你需要一件事去刺激你的身体,让你产生一种情绪,这种情绪可以冲破一直封闭你的导致腿站不起来的经脉,这种情绪并不统一,可以是恐惧,也可以是极度的愉悦,或者是别的情绪,总之,这种能刺激你心里的情感一定要在极端条件下产生,因为只有在这种条件下,你的身体才会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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