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辞笑了一声,并未接茬,冷着脸看他:“一句不知情免不了你的罪责,你身为阳源县县丞,掌全县水利一事,此事你脱不了干系,最差也要治你懈职之罪。”
徐子禄越听越心惊,这跟他们设想的不一样啊!
李青辞不应该是见到土坝大怒、当即责问筑坝之人吗,这怎么怪到他头上了!
徐子禄连忙告罪:“此事,卑职却有失察之罪。”
旋即,他打量着李青辞的脸色,试探口风:“可您才是此次沙英河疏浚的监管官,这土坝一日不拆除,若出了意外,恐怕您也难逃干系。”
李青辞挑了下眉:“行,本官今日责令你们拆除此坝,并将此事记录在案,若日后再出了岔子,就与本官无关了。”
他命令衙役:“你们现在就去拆除土坝。”
“是,属下领命。”
衙役嘴上应承,却都站在原地没动,他们神色犹豫,眼神在李青辞和徐子禄之间徘徊。
徐子禄心里愈发焦急,只拆这一次,也是治标不治本啊!
到时候李青辞拍拍屁股走人了,知府大人怪罪起来,他们首当其冲。
李青辞扫视他们一圈,淡然道:“此事我已知晓,且当即下令拆除,但你们阳源县衙不听令,此事就与本官无关。”
“天色不早,本官要回了,诸位请便。”
说完,他转身就走。
“李大人!”徐子禄上前追他,“您不能走,您走了这土坝可怎么办,等工期结束您也没法交差啊。”
李青辞脚步不停,神色淡然:“我奉命监管沙英河疏浚,汇济渠只是其分出去的支流,实论起来,并非本官职责所在。”
“按大雍律例,它归你们地方县衙管,真出了事,上头也怪不到本官身上。”
“再者,此事并非本官视而不见,是你们不听令,我不治你们抗命不敬之罪,已是本官仁慈。”
这个道理徐子禄焉能不知,可他也没法子啊。
他快步行至李青辞身前,拦住他,深深作揖:“李大人,您留步。”
李青辞心中不耐,他们明摆着给他设套,想把这桩棘手的事栽在他头上。
他冷下脸,沉声喝斥:“让开!”
不料,徐子禄跪下了,其余衙役也都跪在他身前。
徐子禄颔首作揖:“此事还请李大人从中转圜。”
李青辞垂眼看去,站着没作声。
徐子禄向他说明内里详情:“这个土坝是附近张家村的张有良私筑,他是此地的乡约。”
“此前,我们已经拆除过一次土坝,且每回巡河官员遇见他开坝引水,都会劝告,可实不奏效,他屡屡再犯。”
李青辞神情不变,语气淡漠:“你身为县丞,一个乡约还管不住吗?”
“大雍律法载有明文,私决河防者杖一百,入狱服刑十载。”
“你拿人问罪即可,这有何难。”
话落,徐子禄吭吭哧哧,言语含糊道:“张有良和我们知县是儿女亲家,他女儿是知县夫人。”
徐子禄也五十多岁了,头发花白,河堤皆铺设青石,坚硬寒凉。
李青辞叹了口气,俯身扶起他:“你起来慢慢说,还有什么隐瞒的,如实呈报。”
徐子禄满面愁容,还有羞惭,这事是他们做的不地道,可他们也有难处。
李青辞转过身,朝土坝走。
众人起身跟随其后。
这事肯定还有隐情,同知大人必定知晓此事,徐子禄受制于知县,可同知大人高出知县两品,又是府里的官员,不可能畏惧一个知县。
徐子禄哀叹一声,语气充满无奈:“知县的长女,嫁给了知府的长子。”
张有良,女儿是知县夫人,外孙女是知府的长媳。
李青辞听完,心叹果然如此,若非和知府有关,同知大人不可能当瞎子。
徐子禄指着远处:“那就是张有良的宅子。”
李青辞循着看去,看规制,最起码是个三进九院的宅子,比他家东西两院加一起还阔绰不少。
徐子禄道:“大人,你目及之处,皆是他的田地,足有百亩之数。”
“天旱时,他时常开沟引水,浇灌农田、菜园,挤占其余村民的定量,村民民怨沸腾,来县衙上报陈冤,卑职也想替他们做主,可有心无力啊!”
他之前屡次劝阻不成,又适逢端午汛期,怕出了事,只好夜里带人拆除堤坝,结果第二天,当着众人的面,知县给了他好大的没脸。
李青辞听完,望向眼前的河渠,沉默着没作声。
徐子禄苦笑一声:“张有良伺候一手好瓜果,每月都会给知府家里送新鲜蔬果,同知大人曾向府台大人隐晦提过,府台大人给他一筐甜瓜,说是儿媳家里送来的,让他尝尝鲜,就这么被堵住嘴,同知大人没再提过。”
李青辞收回视线,转头看他,轻笑道:“那你等一个机会,或者制造一个机会,出了事,就什么事都没了。”
明明是带笑的温言轻语,徐子禄却听得心惊,他腿都软了,恐慌道:“可不敢可不敢!卑职担不了这么大的干系。”
若是汛期决堤真出了事,知县、知府受不受牵连他不知道,沿河的百姓肯定要遭殃,河道巡检、巡逻堤岸的差役,哪个都难逃干系,两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李青辞漫不经心道:“又不是非得搞出大动静,掐好分寸,适当即可。”
徐子禄听完,心凉了半截。
他们都只当李青辞为人清正,才当官几年,心中尚存热诚,是个愿意为民办实事的,这才诳了他来,想让他出头解决此事。
哪成像这人面慈心黑,竟是个冷漠薄情的。
这个分寸哪有这么好掐,万一出了纰漏,少说也要毁去百顷良田,波及数千百姓。
徐子禄满脸恍惚,踉跄着倒退两步,身后的衙役赶紧扶他,一行人惊惧地看着李青辞。
李青辞见状,偏过头,倏地一笑。
不禁吓。
倒还有几分良心。
他看了眼天色,拢着披风,施施然道:“那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一行人噤声,徐子禄紧张地吞咽,拿不准他什么意思。
李青辞不想跟他们耗下去了,沉声道:“说!”
徐子禄缓了缓气,定下心神,躬身作揖:“卑职烦请大人查处此事,以工部监管之名,责令其拆除土坝,送其入阳源县大堂过审,彻底绝了他开沟引水的心思,若……若知县、知府怪罪下来,请……请……大人……”
最后几句,他说得极其艰难,到了也没说完整。
李青辞笑着替他补足:“若他们怪罪下来,让我担着。”
“知县品级不如我,奈何我不得,若府台大人怪罪下来,反正我是都水司京官,奉命办差,得罪了他也影响不大,是这个意思吧。”
徐子禄面上羞愧,低头不语。
李青辞道:“行,这事我担了。”
他转身往回走:“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本官持符牌,调几名漕军前来查问,不牵涉你们。”
徐子禄闻言大喜,跪地参拜:“卑职代此地百姓,磕谢李大人!”
李青辞坦然受之:“本官先行一步,该放衙了,各自回家吧。”
说完,他大步离去,没再管身后的人。
回到坝前,他翻身上马,朝城里而去,行至河堤主道,已四下无人,他扬起马鞭正要疾驰。
突然,手里一空,鞭子被抢走了。
同时,他腰间一紧,后背陷入一片宽阔坚硬。
耳边响起懒洋洋的笑声:“跑这么快干什么,眼都睁不开了。”
疾驰的高头大马转为小跑,周身的冷风一下子消弭。
李青辞愣愣地回过头,就见玄鳞含笑看着他,朝他脸上吹了口气。
他下意识眯了眯眼,冰凉的脸颊如被春风拂过。
冷意散去,只剩温暖。
玄鳞单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扳他的脸,迫使他脸颊朝上,玄鳞低头打量他,问道:“刚才慌什么呢?急匆匆的。”
李青辞抿了抿嘴,双手握住他的小臂:“现在天黑得快,我怕天亮前赶不回城里,还有,我想早点回去见你。”
玄鳞挑了下眉,露出得意、愉悦之色,他用指腹蹭了蹭李青辞的脸蛋:“不用怕,我来接你。”
李青辞歪头埋在他掌心,低声问:“你能一直来接我吗?”
玄鳞哼笑:“看你表现,我考虑考虑。”
李青辞哦了一声,放松全身倚靠在他怀里,用脑袋轻蹭他的下巴。
玄鳞舒坦地眯起眼,很是受用,压着他头顶磨动:“不错,很乖,以后这时辰我还来接你。”
李青辞仰头看去,这时玄鳞低头看他。
四目相对,视线着胶,呼吸交缠,有什么在碰撞、涌动。
噗通……噗通……
李青辞怔愣着浸没在潮热的呼吸里,他莫名觉得上不来气,心慌得厉害。
忽地,玄鳞低低笑了一声,自他嘴里呵出的气息,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味,萦绕在两人周身。
他又压低脖颈,按着李青辞的嘴唇揉弄,几乎贴着李青辞的脸说话,声音沉哑:“小崽儿,再舔舔我。”
李青辞猛地闭上眼,转头埋在他肩上,闷声道:“回家再舔吧。”
玄鳞没说话,伸手抚弄他露在外面的嫣红耳垂。
少顷。
玄鳞无奈一叹:“好,由着你。”
他搂紧怀里的人,俩人共骑一乘,慢慢朝回走。
直到天色灰暗,视线模糊不清,李青辞才抬起头,他捂着仍在发慌的心口,敛着眼皮,轻声抱怨:“都怪你,我刚刚拧着腰了。”
最起码有一刻钟,他都折着身子闷在玄鳞肩上,现在只觉得腰身难受。
玄鳞哼道:“该!谁让你对着我别别扭扭的,脸皮越来越薄,也不知你怎么回事。”
原本稍显急促的心跳,倏地停跳一瞬,然后低落地跳动。
李青辞抿着嘴没吭声。
玄鳞伸手掐了掐他的脸:“之前住在洞里,你天天光溜溜的泡在池子里,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还让我给你搓背,也没见你别扭。”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李青辞拍开他的手,脑袋转到一旁,不让他摸,“你又没给我搓,还说我事儿多。”
“你事儿不多吗?”玄鳞扳过他的脸,低头看他,“现在动不动就给我甩脸子,摸你两下就面红耳赤的,别扭着不让碰,都是给你惯出来的臭毛病!”
李青辞抬眼直视他:“那你要怎么做?”
玄鳞冷哼:“回去狠狠抽你一顿,打疼了就老实了!”
李青辞翻了下眼皮,扭过头不理他:“你舍不得打我。”
无关男女情爱,玄鳞很疼爱他,他知道。
就像韩元宝犯了错,静婉气吼吼地说要打他,其实静婉每一次都是轻拿轻放,根本没用力气。
玄鳞啧了一声,目露无奈和宠溺,小崽子早就恐吓不住了。
不过,他还是要维持自己的威严,否则小崽子更是得寸进尺,以后说不定脸都不让摸了。
这次,非得治治他。
玄鳞冷下脸道:“蹬鼻子上脸!好好珍惜你现在的屁股,回去扇不疼你,我就认你当爹。”
李青辞猛地绷紧腰腹,立刻软下嗓子,抓着他的手小声哀求:“玄鳞~我错了,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玄鳞甩开他的手,置若罔闻。
李青辞凑上去贴他的脸,努着嘴道:“玄鳞~回去别扇我好不好?明天我还要坐车骑马呢。”
玄鳞冷哼:“这会儿气焰不嚣张了?”
“不了,不敢了。”李青辞持续蹭他的下巴,“我已经学乖了,你原谅我吧。”
“晚了。”玄鳞扔了缰绳,抱着他翻身下马,朝马车走去。
李青辞顾不得认错,赶紧闭上嘴,怕人听见他这么没骨气的话。
等到了车里,他继续小声哀求。
玄鳞依旧不为所动。
李青辞也求累了,一把甩开他的手,扭头转向一边。
他就不信,玄鳞真舍得打疼他。
到时候,一扇他,他就装哭。
……
床上视线明亮,将人影照映得十分清晰。
“呜呜……”李青辞被迫趴在玄鳞腿上,哭得哽咽,双眼红肿不堪,他背过手拍玄鳞,一个劲儿地求饶,“我真的知道错了,别打了,好疼……”
玄鳞没理会,扼住他乱挥的手腕,将人摁住,抬手又扇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又脆又响。
李青辞哭得抽抽,真的好疼,还有难堪和羞恼,逼得他眼泪止不住地流。
“别打了,我疼,玄鳞我真的疼……呜呜呜……”
哭得真情实感,听起来是真的委屈、难过,不是假惺惺的干嚎。
玄鳞拊掌在他臀瓣,刚挨着,李青辞就直打哆嗦。
掌心下的皮肉,浮着一片深色糜红,热得发烫,上方的后腰和底下的腿肉,满目白皙,衬得中间那块红得发艳。
玄鳞支起一条腿,撑着脑袋,垂眸看着,忽然心生感慨。
这颜色真漂亮!
下一次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听着小崽子哭,他也心疼。
叹了口气,他伸手拂过,带起一阵颤抖。
李青辞脸闷在下面,攥着被子哭得声音都哑了:“你竟然真打我!”
玄鳞弯腰抱起他,搂在怀里,擦他脸上的泪痕,命令道:“看着我!说,对我还别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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