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辞想了想,笑了起来:“到时候觉也少了。”
人上了年纪,就睡得少了。
玄鳞压住心烦,拥着他起床:“走走,不然你又着急忙慌的!”
收拾完,俩人一起上了马车。
吃完饭,李青辞倚在玄鳞怀里醒神,结果眯过去了,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快到地方了。
马走得很慢,他转头看着玄鳞说话:“你回家睡觉,哪都别去,晚上来接我。”
“知道了,真啰嗦!”玄鳞掐他的脸,缰绳塞到他手里,翻身下马。
李青辞忍下不舍,转过头朝前方去。
到了帐篷内,先对了一下彼此的工程进度,没出什么纰漏,进展还算顺利。
晌午。
李青辞去打饭的时候,发现伙食好了一些,一人还发了一个鸡蛋。
路上,夫役都在谈论,说这是阳源县令捐的银子,他不忍看自己辖下的百姓辛劳,特此慰问。
大家都说他是个好官,纷纷赞扬。
李青辞没在意,经过一个上年纪的男人面前,把手里的鸡蛋递给他。
没等他感谢,李青辞快步离开了。
往前走了一段,没什么人了,他寻了处干燥的地方,盘腿坐下吃饭。
饼子刚举到嘴边,又被薅走了。
李青辞赶紧出声:“别扔!”
玄鳞手上一顿,即将落在地上的饼子,拐了个弯又回到他手里。
李青辞接过他手里的饼子,端着碗起身:“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玄鳞不耐地啧了声。
李青辞快步离去,就近把饭给了一个夫役,然后几乎小跑着回去。
“你怎么来了?”李青辞挨着玄鳞坐下,伸手搭在他肩上。
“给你喂饭。”
男人太高,腰身挺得又直,胳膊架得难受,李青辞郁闷地放下手。
耳边响起一声闷笑。
李青辞不高兴,用手肘去捅。
这时,他身体突然凌空,下一瞬,又落在实处。
玄鳞将他搁在大腿上,往后倾身:“行了吧,这样你比我高。”
李青辞翘起嘴角笑了笑,贴了下他的脸:“你做的什么好吃的?”
“给你抓了头小鹿,烤了一条后腿。”玄鳞掏出一个盘子,上面摆着码放整齐的烤肉块,每块大小均匀,刚好一口一个。
李青辞没去管肉,脸色一沉:“你又出去了?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你明明答应我了!”
玄鳞看着他阴沉的脸色,怔了怔,调笑道:“瞧这小脸绷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李青辞没心情跟他玩闹,直勾勾盯着他,语气质问:“你答应我了,为什么不听话?”
玄鳞皱了皱眉,捻起一块肉喂他,低声哄他:“好了,吃饭。”
李青辞别开脸,盯着他:“说!为什么!”
玄鳞不耐烦地啧了声:“你小子差不多得了,还管起我来了!”
李青辞移开视线,推开他的手,起身坐到一旁,低着头默不作声。
也是。
他们之间,只有玄鳞管他、教训他的份。
玄鳞被推,手晃了晃。
他眉峰压低,敛去脸上的笑意,看着李青辞抗拒的背影,脸色阴沉:“你又闹什么脾气!我是去给你弄吃的,你不冲我撒娇卖个好也就罢了,还敢给我甩脸子。”
“李青辞!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说到最后,语调猛地拔高,多日来,隐而不发的怒意暴露无余。
李青辞惊悸,下意识抖了一下。
玄鳞扬起盘子,狠狠砸在地上,碎瓷片溅得七零八落,冒着热气的肉块滚到地上沾满尘土。
玄鳞伸手一抓,拽着李青辞的后领子,猛地把人拖过来。
李青辞猝不及防,惊惧之下,他两条腿在地上用力踢蹬,扬起一片尘土。
玄鳞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摁在腿上,脸色森然:“蹬鼻子上脸!从我来到这儿,你就这事、那事,总是无缘无故闹脾气,一言不合就给我耷拉脸、甩脸子!”
“李青辞!你是不是以为我没脾气!”
“你以为自己是谁!我凭什么哄着你、受你的气!”
李青辞抬眼看他,眼神空洞,平静地问:“那你呢,你凭什么可以随意打我、训斥我,罔顾我的意愿,拖拽我、压制我。”
玄鳞身形一僵。
“我为什么要承受这些?”李青辞喃喃低语,不知道是在问别人,还是在问自己。
“对啊,我为什么呢?”李青辞自言自语,神情恍惚,“我明明可以不这样的。”
如果在那十年里,他放下这个男人,选择成婚生子,就不用经历这些,不用提心吊胆,生怕这个人突然离开,然后不知归期。
“我告诉你为什么。”玄鳞将他提起来,搂在怀里,“因为你是我的小崽儿,我对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李青辞满心疲累,他闭上眼,不再辩驳。
“睁眼!”玄鳞拍他的脸,“不许用这副姿态对着我。”
他不喜欢小崽子抗拒他。
李青辞抬手搭在额上,只觉无力,苍白的嘴唇溢出一句轻问:“玄鳞,在你心里,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玄鳞不解,扯下他的手,拧眉道:“你在说什么?”
李青辞睁开眼,平静地看着他:“玄鳞,虽然你是妖,我是人,但我和你是平等的,我不能像一条狗一样对你摇尾乞怜,像奴才一样对你奴颜婢膝,事事讨好你、顺从你,我不能所有的事都对你唯命是从。”
“如果你想要我顺服你,事事都迎合你的心意,我可以努力去做,但是我不开心。”
他喜欢玄鳞,他愿意顺着玄鳞,可是他也有为人的自尊。
玄鳞听得怔愣,等反应过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李青辞,怒声斥责:“你胡说什么!”
“李青辞!你有没有良心!”
“我说错了吗。”李青辞反问道,“你总让我听话,让我乖,让我顺着你,你有把我当成一个平等的人看待吗?”
“什么样的关系,才能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百依百顺,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
“只有养狗、养孩子的时候才会这样。”
玄鳞愣住,看着他没说话。
李青辞又问了一遍:“玄鳞,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玄鳞回过神,立刻抱紧他,贴着他的脸说:“你是我的小崽儿。”
“小崽儿是什么?”李青辞追问,“儿子吗?”
玄鳞烦躁地皱眉:“有这层意思,但是我没有真把你当成儿子,我也不想要儿子,这就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他改为双手捧着李青辞的脸,语气珍重:“你是我最亲的人,就算你说的那条母蛟出现了,我也最疼你,跟你最亲,不是你说的什么狗什么奴才。”
“我会好好养着你,我可以给你花不完的金子,吃不完的肉,我的头发、鳞片都可以给你。”
“我还可以给你喂血,如果你想吃我的肉,我可以剜一块给你。”
李青辞原本平静的脸,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眼泪突然喷涌而出,大颗的眼泪连成珠串往下掉。
他不想要这些,他只想要玄鳞能平等地爱他。
空洞的眼睛,涟涟往外边淌泪,看上去那么沉寂、悲伤。
“小崽儿,小崽儿!”玄鳞茫然失措,手忙脚乱地抱着他,给他擦眼泪,“别哭,我不说了,别哭了好不好?”
李青辞瘪着嘴,抬手搂住玄鳞的脖子,埋在他肩上哭得很无助:“我不想要你的血肉,我只想要你陪着我。”
玄鳞听完松了口气,手掌抵在他后心轻轻拍打,压低声音哄他:“我不是一直都陪着你吗,早晚送你接你,这样好不好?以后晌午我都过来给你喂饭。”
李青辞不说话,一个劲儿往他身上缠,歪着脸去贴他的脖颈。
玄鳞心里生起一股隐秘的快感,他喜欢小崽子乖顺地依赖他。
颈侧贴上来的小脸,软乎乎的,本来还应该是暖的,却被泪水浸得泛凉。
他不喜欢。
玄鳞扣着李青辞的后颈摩挲:“脑袋抬起来,我给你洗洗脸。”
李青辞先在他衣衫上蹭了蹭,才慢慢抬起头。
玄鳞叹口气:“我的鳞片都快让你蹭成抹布了,直接抬头不行吗?”
李青辞吸了吸鼻子,转过头擦眼泪。
他不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让玄鳞瞧见,显得他很没出息。
“好了,你那脏爪子别摸眼睛了,越擦越脏。”玄鳞扯开他的手,“乖,闭上眼。”
李青辞垂着头,闭上眼睛。
玄鳞引水给他洗脸、洗手,又清去他身上的灰土。
整个人干干净净,就是脸上这红那肿的。
玄鳞直起腰身,摁住李青辞,迫使他向下塌腰,俯首去舔他的眼睛。
熟悉的柔韧、湿润触感,清冽的气味。
李青辞身体僵住,腰身后折幅度过大,没着没落的,他下意识勾住玄鳞的脖子,想坐直身体。
“乖,别动,马上就舔好了。”玄鳞托在他脑后,换只眼睛舔。
少顷。
哭红的眼睛被涎液安抚,恢复白皙,却在下一瞬又被舔红,柔韧湿润的东西一直流连在眼尾。
李青辞耐不住了,他颤着嗓子开口:“好…好了吗?”
“快好了。”玄鳞在他眼睑下舔了舔,又去舔红彤彤的鼻尖。
眼神落在红润润的嘴唇上,玄鳞一时踟蹰,这处红些,好像也无妨,但是太艳了,像是涂了口脂。
小崽子是个公的,嘴唇这么艳不合适。
“还没好吗?”李青辞又一次催促。
玄鳞揉着他的腰安抚,想让他别那么僵硬,不料,越揉越僵,他啧了声:“别催,就剩嘴唇,舔完就好了。”
李青辞惊住,立刻睁眼,张嘴制止他:“别——”
话语戛然而止。
晚了一瞬。
溢到嘴边的话,被堵了回去。
玄鳞舔他的嘴唇,舌尖扫过时,唇缝刚好敞开,他顺势往里探去,刚伸进去没舔两下,下一瞬就被抵着往回推。
李青辞用力挣扎,他抿着嘴,闭紧齿关,拍打男人的肩膀。
玄鳞只好退出去,不解地拧起眉:“你到底怎么回事?让舔还是不让舔?”
李青辞懵然,一脸怔忡,嘴里好像还有那种被塞满的充盈感。
沉默良久。
玄鳞等急了,拍他的脸:“说话啊,脑子哭傻了?”
脸肉一颤,李青辞回过神,心里噌的一下翻滚起汹涌的羞赧,没等红晕蔓延到脸上,就止住了。
因为他看清了玄鳞的神情,玄鳞拧着眉,眼里只有疑惑和担忧,一点都不知道他这个行为意味着什么。
李青辞突然脱力,挺着的腰背垮下来,脑袋无力垂着,他缓慢摇头:“我没事。”
“那你说话这么虚,病怏怏的。”玄鳞揽住他的肩背,轻抬他的下巴,视线在苍白的脸上睃巡一圈,担忧道,“小脸这么白?嘴唇也不红了,你真没事吗?”
李青辞大脑艰涩,一团浆糊,他胡乱开口应付:“哭累了,一会儿就好了。”
玄鳞闻言,叹气道:“小崽儿,以后你闹脾气归闹脾气,咱别哭成吗?”
李青辞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玄鳞又忍不住叹气:“我这次不是真想凶你,只是被你气的,你总是不开心,经常耷拉脸,我搞不懂为什么。”
“你之前不是这样的,我不喜欢你这副样子,看见就觉得烦躁。”
也不管他说的什么,李青辞嗯嗯两声当作回应。
玄鳞见状,拧起眉心,拨弄他的嘴唇:“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
“听了。”李青辞抬手搭在眼睛上,低低道,“我知道了,我以后会尽量听你的话,少惹你生气,我会乖的。”
玄鳞对他已经足够好了,连血肉都愿意给他,不能再贪心了。
况且,有些东西贪也贪不来。
听他这么说,玄鳞高兴的同时,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没等他继续往下想,耳边响起刺耳的敲锣声。
李青辞闻声,闭了闭眼,他摒弃杂思,打起精神,撑着手臂坐起来:“你回家吧,我得上值了。”
玄鳞不赞同道:“你看着病怏怏的,走,我带你回家歇着,这个活咱不干了。”
李青辞扯唇,勉强带出一抹笑来:“我没事,坐太久乏了,一会儿走走就好了。”
玄鳞揽住他的腰,将人带到怀里,脸上闪过一瞬不自然,声音很低道:“你还没吃饭呢。”
炙烤的嫩鹿肉滚在地上,已经变脏、变凉。
李青辞若无其事道:“早上吃得多,我现在不饿,而且再过会儿就该回家了。”
玄鳞握住他一只手揉捏,声音低沉:“我那会儿气昏头了,以后不会再扔你的饭。”
“没关系,应该的。”李青辞晃了晃被握住的手,“本来就是你弄的饭。”
玄鳞垂着眼没作声。
李青辞用脑袋磨蹭他的下巴,轻声道:“好了,你回家吧。”
推开他,李青辞抬脚离开。
突然,脸被捧住了,李青辞顿住,抬眼去看,玄鳞的脸在他眼里快速放大。
他下意识闭眼,下巴掠过一抹湿滑,紧接着脸上的手移开了。
视线清晰时,四周已经没有了黑色的身影。
李青辞怔在原地,过了几瞬,他才慢慢抬手去摸自己的下巴,指腹沾染些许水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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