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音悠扬传来,几名无名的白衣弟子正在远处吹奏音律。
方寸门、观海庄、青锋阁……
齐芜菁听随洛蛟的号令,拿着法器杀到前方。
法铃之下,万鬼冲出,法阵之内,刀光剑影!
法铃镇下,明王脚下的小人吓得全部分散开!
三千界紧随其后,提刀而来!祂一刀砍在明王的右脚,却像是砍到钉钉铁板,发出刺耳的“铮——”声。
明王断指一根,流出火一样的血,将周围的宗门弟子全部烫死了!
无相刀被被砍飞,回旋进三千界掌中。三千界大笑:“小孽畜,见了我为何不跪?!”
“三千界!!!!”明王怒吼一声,伸手去抓。
它后背的手臂全被黑袍人折断了,那些长在肉里的经络全是灼烫的金属和器械做成,此刻插穿皮肤,身体仿佛着了火般疼痛!
万鬼嘶鸣,法阵中黑雾游走,啃咬活人血肉。
三千界飞身至半空,那条红色的巨蟒从地下钻出,还未和三千界碰头,南明王忽然掐着蛇身,将整条巨蟒从地下连根拔起。它手臂力量骇人,鲜血从巨蟒的片片鳞甲之中渗出来。
地上之人躲避不及,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血雨!
南明王震怒:“本尊、本尊要将你千刀万剐!”
它话都说不清楚,像是牙牙学语,那句“本尊”毫无震慑力,只显得笨拙。
三千界松了松脖子上的窒息感,由于蟒蛇受让,祂的皮肤也随之渗出血来。
血味令祂不虞,也令祂糟心。
三千界挥掷下无相刀,无相刀遽然砍出一道庞大的金色刀风,砸向南明王本有的两条手臂上!
南明王痛吼一声,双臂俱断,巨蟒立时挣脱,砸进河水中。
与此同时,南明王眼中竖起狰狞的竖瞳!竟和三千界座下那条巨蟒别无二致。
“东施效颦的蠢货。”
三千界摸到腰间悬挂的火铜钱,火速弹指旋进了南明王的一双眼睛里!
只听一声响彻天地的咆哮,南明王双目流下血来,眼球被三千界扎爆了。它巨硕的身躯四处乱撞,踩死了许多弟子,南明王捂住额头,忽然从额间抽出一缕金色的灵体。
——那是南明王的本体。
三千界见状,根本不给南明王灵体喘息的机会。祂召回法铃,摇得无相刀悬滞在半空,却“哐哐哐”地战栗起来。
三千界冷声道:“休息够了?该出来活动活动筋骨了。”
言罢,无相刀忽然金光大作,从里面幻化出来一个小童。
无相刀如此狰狞,没想到其中的刀灵竟只是个半人高的童子!那刀灵人狠话不多,握着无相刀直取南明王灵体的首级!
然而正在这时,身下的涤灵河却霎时间沸腾起来,里面“咕噜咕噜”冒出翻滚的水泡,“水泡”逐渐变高,从河中“站”起来,形成一个一个的人……
紧那罗门——
有人喊:“无生果闭关出来了?!”
然而齐芜菁顺着声音瞧过去,只看到苍老的身影——寿夫子。
寿夫子坐在河对岸的巨石之上,他独身一人,并未带兵,因为这些水“人”便是可以供他操控和驱使的兵!
寿夫子道:“诸君,老夫受无生果所托,敕令在手,召集万傀对战恶神,今日来晚了!”
宗门众人瞬间士气大涨。
无生果乃是三大新神中最先出世的神祇,意义非凡,各宗门对无生果敬畏无比。但无生果常年不露面,没人知道祂的法相和真相,连神像都是众人肖想出来的模样。
那水傀无形无体,刀剑根本杀不死,重组速度又超乎寻常地快。洛蛟腹背受敌,她必须尽快离开涤灵河,否则水傀无穷无尽,能生生将她耗死。
水傀爬上南明王的身体,直奔三千界而来!他们在无相刀下散成飞溅的水珠,而后立马重新凝成人形。
然而这时,三千界却猝然捂住眼睛。
这水有问题!
南明王得逞般猖獗笑道:“水中有本尊的血!”
就是这一瞬间的疏忽,南明王那铁杵似的长箭遽然射穿了三千界的躯干。
三千界腹中一个窟窿,里面都是淋漓的脏器,尽管痛彻心扉,但祂作为神祇,却是不死之躯!
南明王大笑:“我和你不同,我是新神!我的灵能源源不断,当今是新神的天下,你早该去死了!”
刀灵与主人一体,三千界灵能损耗大半,刀灵被南明王的灵体挥砍数下,身躯摇晃,三千界踉跄了两步,祂睁开肿烂流脓的眼,腐肉都垂吊在眼眶之外,也跟着仰天大笑。
祂说:“回来。”
刀灵还要再战,却被主人的这声敕令彻底封回无相刀中。
洛蛟元气大伤,她半跪在涤灵河中,听到周围幸存的信徒忽然倒地了一片,她心中大惊,立马知道是三千界灵能大损!
不禁大喊:“主子!”
南明王盯三千界,露出森然笑意:“想必和大腹行一战,伤了不浅,至今还未恢复。”
随即一掌拍到三千界心口,心脏像是爆开了似的,溅了三千界一下巴的血!
三千界自上坠落而下,像一张无力的纸鸢。
南明王震声道:“三千界已败,可镇——”
话未说完,半空中的三千界忽然旋身,祂控制着身体加速下坠,无相刀在前开路,将洛蛟身前的水傀砍得干干净净!
三千界怔然:“你怎么也瞎了?”
洛蛟紧闭双眼,面上全是流的血泪:“适才中了那群宗门老儿的道。”她没有表情,只是平淡地陈述,好像并不是很疼的样子。
洛蛟道:“你带着剩下的人快走,不必管我!”
三千界目光下移道:“哦?”
洛蛟环腰一圈是一道整齐的血痕,她脸色苍白,流过的血都被涤灵河给冲洗淡了。
三千界并不着急,只问:“我败了?”
洛蛟道:“是我败了。”
三千界架着无相刀,将刀刃虚虚抵在洛蛟的腰侧,似乎在丈量:“刀刃很薄,力道却不小,那把刀有些学问。”
洛蛟道:“应该是适才的黑袍人做给他们的。”
三千界轻笑了声。
祂原先设下的八角阵已经被破坏成了残次品,宗门的新阵正层层叠叠覆盖上去,三千界神色淡然道:“南明王已经生出灵体,明日他便是新出世的新神,造神一旦成功,从今往后便是伪神的天下。”
“你还要管这些事?!”洛蛟还在战,她身上的法器都被打烂,失了效用,此刻完全是凭借仅剩的灵能和体能在硬杀!
三千界竭力开出一个大阵,用灵丝将水傀一遍一遍勒散。祂浑身狼狈:“来都来了。”
洛蛟筋疲力竭,她撑着剑跪在了三千界跟前。此刻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灵能进行战斗了,剩下的灵能正在维护着她最后的命脉。
她道:“烛雪君,杀不了,你快走。”
三千界声音不咸不淡:“没有我杀不了的东西。”
正在此时,天上突然落下几个小零件,跟糖果一样小,撒盐一般从宗门弟子头顶撒过。
“不好!”
“结界——”
然而还是险险慢了一拍,那些“糖果”噼里啪啦地炸裂开,将结界外的宗门弟子炸了好几窝!尸骸飞溅,有人抬头瞧见只“大鸟”掠过!
宗门道:“又是你!”
黑袍人充耳不闻,他身形很快,仿佛带着目标般直直朝着某个人俯冲而下!宗门一边对抗三千界和无所住,一边还要分出心来杀这只半路虎!
岂料黑袍人的机关花里胡哨,还会调虎离山,打得宗门措手不及。黑袍人顶着刀光剑影,血飞在身后他也浑不在意。
终于,黑袍人欲盖弥朝地朝左边杀去,众人正要防,他却忽然翻身一撤,用钉子顺手杀了后退途中的一人。
那人喉口被钉穿,连声音都发不出。黑袍人夺下了死人手中的弯刀,二话不说,骤然开翅飞到了河岸之上。
几名弟子跃身追来,黑袍人正坐着擦刀。那几人也不啰嗦,拿剑就刺,黑袍人几下闪躲,将人全部制服:“要杀我,叫你们师父来。”
然而黑袍人对宗门来说只是小喽啰,充其量只能算作过街喊打的老鼠,阴魂不散的苍蝇。他将人全部踢回河中:“我说过,两厢对打,不能使用本人做的东西。方才收漏了,你们继续。”
三千界也抬眼,祂浑身狼狈,鬼面之上全是自己的血。黑袍人没看祂,而是拿着一把小刀对准自己的眼睛。
“嘭!”
天上忽然爆出流火一般的血点!
与此同时,南明王发出痛苦的低吼。
黑袍人为了躲避,早就扑翅逃了。
宗门仰面望去,一时惊骇不已。南明王的双眼不知什么原因忽然爆开,血像暴雨似的落下来。凡事接触到南明王鲜血的人浑身都发烫溃烂,像是被一把火烧着。
而远不止于此,适才残留在南明王身体的金属脉络仿佛过了过来,已开始爆开!那滚烫灼热的生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三千界怒笑,祂再次强用灵能,准备乘胜追击。
洛蛟却跪求道:“烛雪君,趁此机会,带着剩下的人逃吧!”
三千界觉得扫兴又困惑:“逃哪儿去?”
洛蛟捂着腰:“你我如今这副残躯,是镇不住的。”
三千界道:“你我今日是残躯,它亦是残躯,若待他日明王恢复过来,新神降世,大难临头。”
正说着,南明王的身躯忽然倒塌,涤灵河水被砸来千丈高!三千界反应迅速,祂一手持法铃,一手握长刀,围绕在祂身侧的幡旗忽然垂直飞向半空,幡旗围城的阵圈骤然扩大,而后倏然直直插向地面,将南明王的身躯围了一圈!
镇鬼!
然而就在这时,三千界目光一凛,祂忽然察觉到自己落下的幡旗竟被一一破除!
南明王道:“就算我死,也要拉着你一起!”
它的血液和脏腑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染红了整条涤灵河,一轮巨火忽地沿着整条河烧了起来!
南明王道:“我是神、我为神!”
大火将三千界身后的所有人裹挟其中!
这火十分蹊跷,落在水中竟然越烧越旺!三千界的衣袍被火燎烂,祂和无所住的身躯都在大火中溃烂,然而不同的是,三千界的可以自愈,但是无所住不行。
在火墙之外,宗门之人竟急切道:“怎么能两个都死呢!”
“回来!就非要吃这个肉吗?!”
“不吃肉如何成神!你我今日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这两名神祇引来!”
“成神之路可以自己走!”
“可你我并非长生之人!”
“真神才可永生——”
“……”
外面是争吵之声,火中无所住的灵能早已耗尽,身体断成了两截。
三千界看过来,看向齐芜菁。祂平淡的询问:“你为什么没逃?”
齐芜菁感受着烈火的疼痛,听到自己苟延残喘的声音:“神、神明在上,我永远……永远追随——”
鬼哭,鬼笑,人语,骂声。
啊……
三千界忽然仰面,祂那只被烫烂的眼睛已经微微好转,泪和血和腐水一起滚落。这场火中布满声嘶力竭,却没有一声出自祂。
祂在火中肆意笑起来,风吹乱了祂的发,火又烧卷了祂的发。有那么一瞬间,红发几乎要彻底盖过黑发,好像祂今日杀了很多人,沾了很多血,也背了很多业。
众生仍在吟唱:焚雪化柔水,雨露三千界。
神啊,我好痛。
神,庇佑我吧。
神啊神啊,我追随了你一辈子。
神啊告诉我,何为善恶,孰正孰邪?
神啊神、神、神……
三千界狂笑起来。祂说:“没错,我是神!你们很痛吗?”
亡魂像歌唱般:“痛啊,痛啊。”
三千界在火中神态自若:“嗯,要不要活?”
亡魂尖锐嘶吼道:“活,让我活,我不想死啊啊——”
这一刻,“活”成了他们唯一的痛。
三千界道面不改色:“很可惜,活不成。但至少可以让你们没那么痛。”
鬼魂仍旧毫无生气地重复道:“活啊,痛啊……”
他们还在吟诵:焚雪化柔水。
三千界取下右侧半脸的鬼面,露出一只瞳红眼黑的异眼来,仿佛幽黑深渊中的一轮红日,除此之外,仅剩无尽的黑,与另一只眼的银瞳形成强烈对比。
里面空无一物,连慈悲也没有。
——你要雨露三千界。
“来吧。”祂蛊惑般,“都魂飞魄散吧,来报答我的庇佑与恩泽。”
无数鬼魂萦绕在祂的周围,那些惨叫和哭泣化作实质,吹起了三千界的满头红发。
焚雪化柔水……
神啊神神神痛痛痛……
火在烧,魂灵也在烧。信徒成了铸就神明的最后一把火,也圆满了供神最后的因果。
雨露三千界……
想活想活想活……
这就可以了,谁也不亏欠。可他们却非要耐着魂飞魄散的痛苦,对祂说:“神啊,我想你活,我想你活。”
活着吧,活着吧。
三千界,不,自从祂成为了三千界以来,第一次有了愤怒。这群狡猾的信徒,单凭这句话再一次在祂身上种下了因!也是凌迟神明的千把刀!
他们浴火化作千万只黑色的乌鸟,纷纷扑向三千界,啄食三千界那只完好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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