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芜菁瞬间警惕起来:“你要干吗——操!三千界,放开——”
可他仍旧慢了,桑青启齿念了声咒,齐芜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下一瞬便失去了意识。
*
吵闹声钻入耳。
赤日倒悬,齐芜菁抬眼瞧去,上头空空如也,天光明媚,令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一场梦。
梦在九衢尘内。
齐芜菁身体冷冰冰的,像一具尸体。
就在他以为自己死了的时候,忽然瞧见了身边的一座坟堆,碑上赫然刻着桑青的名字。
齐芜菁怔然片刻,弹坐起来。他立马摸向身侧,发现刀还在,才略微松了口气。
“我死了,你怎么没反应。”三千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祂落拓不羁地坐在树上,银瞳里有齐芜菁清澈的倒影。
齐芜菁立马戒备起来:“我很高兴。”
三千界并不意外,祂从树上跃身而下,拦住了齐芜菁的去路:“你为什么这么久才认出我?”
齐芜菁后退,和祂保持距离,神色厌恶:“看来你很想早点死。”
三千界厚重华丽的大氅压折了地上的花草,祂身上总挂着叮当响的铃饰和不伦不类的佛珠。齐芜菁转着刀,刃口对准前方:“你再走一步,我就杀了你!”
三千界逼近道:“我想你杀我,我每日都在期待这个时刻,无青——”
话未说完,齐芜菁刺中了祂的心脏。他挑衅般地瞧着三千界,而后拔出刀,又刺了进去,再拔出,再刺。
齐芜菁放声大笑。
风吹起齐芜菁散落的发,过分白的颊面上满是殷红血迹。他目光癫狂,将仇恨尽数挥泄。
“皮囊昳丽,心如蛇蝎。”三千界纹丝不动,仿佛不知道什么是痛。祂垂眸盯着齐芜菁,专注道,“血和你很配,白骨之上的明艳画皮,你要叫我永生难忘了。”
齐芜菁最后狠狠扎进去,仰面道:“是么?可我只觉得你恶心。”
三千界握住没入胸口的刀柄,也握住齐芜菁的手,祂对齐芜菁此刻的目光和神情很上瘾:“恶心么?没关系,只要能让你记得更深,我不介意再恶心一点。”
齐芜菁立马松开手,舍弃刀:“我不要了。”
三千界穷追不舍地问道:“不要刀,还是不要我。”
齐芜菁一点就通,他迎着三千界阴沉的目光,满不在乎地说:“我、不、要、你——”
这句话像一把火,将三千界的理智和周旋心情焚毁得干干净净!祂将齐芜菁骤然摁倒在地上,周围铃铛作响,四面八方的游蛇爬过草野,缠住齐芜菁的脚踝!
齐芜菁抬起上半身:“九衢尘中不可杀生,这里禁忌成百上千,有种就让我神魂俱灭,父亲,你敢么?!”
不知道为什么,在三千界跟前,齐芜菁最不怕死,也最不怕折磨。他使出浑身解数,只为了做出惹恼三千界的事。
三千界撑在他的上方,脖子上的佛珠松松垮垮、摇摇晃晃,这是圈住祂最后的禁咒。
三千界后背的肌肉都绷紧了,祂以一种臣服的姿势撑在齐芜菁的上方,出了点汗。
看看祂,多可笑!
佛珠圈禁之下是一片欲念海,袈裟之内裹着一具凡尘之躯。这九尘衢中法铃作响,梵经吟唱,要祂在菩提树下做个禁欲圣洁的佛!
不可贪,不可嗔,不可念。
三千界的思绪传递给九衢尘的每寸草木,每寸风。不远处,经幡飞舞,铭文戒律响彻山谷。
每一句低沉的梵呗都是“贪嗔痴念”。
齐芜菁像是听到了这些折磨烛雪君的禁咒,他忽然抬起腰,恶劣地咬在三千界的唇上:“父亲……”
蛇缠上齐芜菁的小腿,一路向上。
齐芜菁倨傲又讽刺地笑看祂:“问你话呢,你我在九衢尘内,你敢疯么?”
父亲。
这个词是三千界当年为自己设下的禁令,此刻却变成了某种堕落的引诱。
三千界因为这个身份当过君子,此刻祂也要凭借这个身份变得下流。
祂俯下身,吻了回去。
万千沉闷的低吟骤然放大,此刻这些声音不再是圣洁的吟诵,而是诅咒。祂不仅堕落了佛性,还罔顾伦理。
三千界的脖子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戒律箴言,一字一句剐掉祂的皮肤,然后烙印在上面。
这是对祂降下的罪罚!
齐芜菁不像从前那样推搡抵触,他在这个吻里变得主动,更因为三千界痛苦的喘息变得愉悦。
舌被呷住了。
齐芜菁游刃有余,九衢尘自会判定谁才有罪。
因为疼痛,三千界不得已放开他喘息。金色的咒文已经爬满了三千界的脸,祂像个罪无可恕的亡命徒,狼狈不堪。
齐芜菁太开心了,他狠狠拽过三千界的佛珠,将佛珠当作狗链,扯过这个肮脏的神佛。
齐芜菁残忍地笑:“感觉怎么样?”
三千界喘息不止,祂疼痛道:“想要。”
齐芜菁怔忡片刻,不可置信地嘲笑道:“你还真是死性不改。”
“我太脏了。”三千界那只皎洁的银瞳不再清冷,它变得泥泞,“可你很干净,无青,我想让你和我一样脏。”祂俯下身,亲昵地闻齐芜菁脸上的血味。
齐芜菁笑起来,低声呢喃:“那你堕入地狱,万劫不复吧。”
九衢尘内猝然刮过狂风,万灵同时震怒!
好一个堕神!
经幡猎猎作响,似要断裂!
因为骤然进入的疼痛,齐芜菁毫无顾忌地流下眼泪。他攥断了身侧生了灵的花草,满手脏污和血腥。
三千界的背脊不断拱起又舒展,起伏的弧度像巨兽的呼吸。祂的喘息粗重又忍耐,可这点忍耐并不足以抵消祂的罪孽。
烛雪君的地狱深不可测,祂再一次向下堕落。
齐芜菁觉得恶心,三千界的满身诅咒却又很好地抵消了他的抗拒,报复的快感转化为力道。他失控地在三千界的后背上留下血痕。
烛雪君的耳珰磕碰在齐芜菁的颊面。
齐芜菁被冰了下,忍不住侧开脸。三千界却因察觉他的逃离而发疯,祂心里乱了套,掰过齐芜菁的脸,深吻进去。
齐芜菁咬祂,三千界就顺势让他喝掉自己的血。
齐芜菁被呛住,蛇听闻信号,爬上了齐芜菁的脖子,将他缠绕到近乎窒息。三千界看他呛咳,再听他发出濒死的呻吟,这层皮囊陷入绝望的瞬间,三千界恍然大悟。
祂忽然明白地狱在何处,地狱是谁。
齐芜菁沉浮在三千界的力道之下,不住地仰高脖颈,他皱起眉,眯起了一只眼,露出点吃痛的神色。
在死亡的前一刻,蛇身松了力道。齐芜菁惊呼般喘息过来。他像条从水里捞起来的死鱼,只能任由三千界将他翻身。
齐芜菁脸颊蹭烂了野花,他听到自己在啜泣,可泪水也混上了泥,变得糜烂发臭。
三千界伏在他的背上,亲吻他的后颈和脊骨,留下的却是齿痕和血点。这带给了齐芜菁错觉,祂似乎早早就在觊觎自己的骸骨。
齐芜菁没办法说出完整的句子,他一开口就会漏出哭音。
父亲……嗯……父……
向来明媚和煦的九尘衢,此刻变得阴云密布,万灵都在指责,万灵都在诅咒。
怎么会这样?
齐芜菁懊恼地想。
怎么不停下?
怎么这么脏?
齐芜菁被掰过脸接吻。三千界的心脏沉重地落在他的背上,挤压到他的骨头都要断裂!
齐芜菁有点害怕,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三千界要剖开这层皮,将心脏塞进他身体里。
这个想法令他浑身都失去控制。
在流泪,在战栗,在痉挛……
齐芜菁不喜欢这样,这样就输了!一点儿也不痛快。
他小声道:“停下、唔……滚,恨你、杀了……你。”
不对,疯过头了。
三千界吻掉他的眼泪,任由他拽着自己的佛珠。诅咒在烛雪君身上大显威力,祂堕落一毫,便痛万倍。
痛么?
痛太好了。
思念根本无法塞满祂的胸腔,只有疼痛和苦涩才让祂惊觉原来活着。
齐芜菁模糊地嘟囔:“这是禁忌,世间不、不许……”
他说对了。
三千界对禁忌食髓知味,祂伏在齐芜菁的耳旁,向从前那样对他进行教导般地解释:“我就是世间,记住了吗,我就是规则。”
齐芜菁似乎对这个说法并不赞同,但他没办法做出任何反驳,因为他快被撞坏了。
三千界发出喟叹,祂抱起人,咬住齐芜菁的脖颈。
幽冷的蛇便爬上齐芜菁的小腹和胸膛。
它们缠住齐芜菁的四肢,然而用尖齿咬住齐芜菁。刺痛放大,竟转化为羞耻的快感。
齐芜菁浑身都被蛇缠满。
三千界吻他。
最后将他变得和自己一样脏……
*
齐芜菁在颤抖中醒来,房间很闷热,他出了很多汗,脸也被闷得潮红。
屋子布局熟悉,是无樱村鸦浊和白虎家的客房。齐芜菁掀开被子,发现身下全潮了,不仅如此,他感受到某种余韵的存在,身子还在痉挛。
操。
齐芜菁露出羞耻和难以置信神情。
这时,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
齐芜菁大惊失色,立马将被子摁在身下。
白虎端着药,低头走了进来,似乎看都不敢看他。他放了药就走,齐芜菁厉声道:“站住。”
白虎顿住身体,试探性地问。
“真的要我现在站住吗?”
第40章
齐芜菁又暗骂一声,摸了摸包扎好的鼻子,生硬道:“……你,出去。”
“呃一个时辰过后我来拿碗。”白虎逃似的出了门。
雨还在下,走廊上全是落雨的潮痕。齐芜菁沐浴完,将屋子全部收拾了一遭。
白虎学聪明了,这次临近门前,他选择先扣门。
齐芜菁淡声道:“进来吧白兄。”
白虎挠挠头,推门之时仍有些扭捏,结果下一刻,一张冒着红光的符纸骤然迎面飞来。白虎猛地侧身避开,双指夹住符纸,谁料一股灼烫之感倏忽烧在他的指间!
他当即被烫来扔了符纸。
这还没完。
白虎刚撒手,头顶就落下来一个人。齐芜菁手持弯刀,二话不说,照着他脸就划。
白虎几下闪避,最后反身将人制服在跟前,他用手臂箍着齐芜菁的脖子,掌心握着齐芜菁准备肘击的手肘。齐芜菁蔑然冷笑了声,看也不看,勾脚将他踹倒在地。
白虎摔翻倒地,少君单脚踩上他的胸口。齐芜菁二指夹起符纸,躬身悬在白虎鼻梁上晃悠。
白虎握住齐芜菁的腕,惶惶道:“无青,祖宗,大哥,邀月君!我全都招,救命啊!”
“果然是你。”齐芜菁眯起眼睛,神色危险道,“你们合起伙来耍我?”
白虎双手举过头顶,做投降状:“不可能,没有我,是洛蛟和烛雪君威逼利诱,实则我一直没同意。”
齐芜菁收了脚,转身整理衣裳。
白虎以为蒙混过关,正要从地上爬起。谁知他刚坐起,猝然飞来个硬拳,径直撞在他的面中!
白虎鼻子又痛又酸,只觉得五官都被砸来凹陷!紧接着衣领就被人提起来,面前就是齐芜菁愤恨的脸。
“耍我很好玩儿是吗?!”齐芜菁怒吼道,“你们有病吗?!我早和你们没关系了!现在又冒出来干吗?!”
少君拳拳不留情,白虎左右闪避,却仍旧鼻青脸肿,连络腮胡都被打掉了!
齐芜菁愤怒道:“哭!你他妈一天到晚就知道哭!”他双手揪起白虎的领子,双目发红,“你骗我!你不是说过绝对不会背叛我的吗?!你——”
齐芜菁哽咽了……
他再次抬起拳头,却忽然不知如何安放。少君埋下头,浑身都在发抖,一种不知是庆幸还是仇怨的情绪溢满胸腔。
他恨凭什么他死了过后,这些人还好好活着,但齐芜菁又不得不庆幸,他们幸好还活着。
白虎发出呜咽声,齐芜菁抹了眼尾,又被这个声音给逗笑了。
几息后,齐芜菁顺势也躺在了地上,态度强硬道:“你他妈别哭了。”
白虎抽抽噎噎,呜呜叫。齐芜菁反手拍他嘴上:“喂,你能别哭了吗……像一头牛在叫。”
白虎骤然止住哭声:“……”
“噗——”
分不清是谁先笑出声,开了这个头,两人躺在地上笑个没完。
片刻后齐芜菁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脑子有病,若无其事地从地上爬起来,冷冷道:“丹无生,我不会原谅你的。”
丹无生闷闷不乐:“为啥不原谅我?我是被迫的。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你是发现了什么破绽吗?你虽然在四独河中瞧见了过往,但怎么认出桑青就是烛雪君的。”
“太蠢了你们,早露馅了。”齐芜菁嘲笑道,“当日在渝怀,桑宛双分明说的是去见‘个’朋友,想必就是你。可鸦浊却说是你们二人同行,她甚至还能清楚当夜发生的事,说明她当时就在场,但却并非和你们在一块,而是正在截我胡、忙着杀我呢。”
丹无生醍醐灌顶:“原来如此,我说那晚老大怎么屁股还没坐热就走了。”
“事后桑宛双将我的身份透露给了洛蛟,因此在下一次六指神婆的房子里时,洛蛟却莫名转性,居然没杀完,还很有原则地听我讲完废话,最后也只是将我打晕了。”齐芜菁若有所思,“但我想不明白,她那时为何突然用本相出现在我面前,害得我罗盘失灵,险些以为自己错怪了那神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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