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才忍不住张大嘴巴,他下意识看向还在啃着鸡腿的师兄,第一次发现平常不着调,上山下河的师兄,居然真的是皇子。
明明平常也听过寺庙里的老人提及过,知道这件事情,可从没有这一幕让人真切的感受到这一事实。
然而整个事件中心的人,却突然蹦出了一句话,让所有人怀疑自己是否幻听了。
南灼儿咽下最后一块儿鸡腿,像是突然决定,但很认真说道:“我决定了!我不回宫了!”
南灼儿接收完所有任务资料后,得出了一条效率最高的途经,既然他回宫会被卷入夺嫡之争,还让一路扶持他上位的严弃尘不得好死,那么他干脆就不入宫!
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虽然他有脑子,但是一般除了在吃的方面不怎么用。
所有人皆石化了一瞬间,就连严弃尘嘴角的笑容都淡了,眯了眯眼睛打量着对面口出狂言的南灼儿,似乎是要看进他的心底最深处。
“胡闹!”宏志最先反应过来,只觉得气冲脑顶,“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这可是抗旨不尊啊!
只有善才小和尚眼底一喜,似乎是觉得师兄不用走太好了,童言童语问道:“真的啊师兄?你什么时候决定的啊?”
南灼儿一本正经道:“刚刚!”
“......”
严弃尘轻笑一声,并不以为意,循循善诱道:“五皇子殿下玩笑了,若是有什么不满尽管提出,临行前陛下可是有口谕,一定要将五殿下完好无损,舒舒坦坦的送回京城。”
严弃尘这句话看似为南灼儿考虑,让他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可提到了’陛下‘就是在明晃晃的威胁了。
这位城府万钧,多智近妖的督公大人,以为南灼儿是准备皆拖延回京事宜,和他提一些要求,然而他显然是高估了对方的脑回路。
“我没有开玩笑啊,”南灼儿觉得他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觉得他在开玩笑。
真的,他平常一般不会开玩笑的。
他看向对方,疑惑的问着,“你觉得我像在开玩笑吗?”
严弃尘抬眸,和对方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不闪不避,若是在宫里,如此直视一个贵人,是大不敬之罪,可显然不包含督公大人。
看着对方清凌凌的眸子,在太阳的光辉下,瞳仁处泛着一抹金灿灿的光晕,一眼到底,又像什么都没有,就连自诩九曲回肠的严弃尘一时都没有把握了。
居然一时看不清五皇子这个人,但是他在心底默默回了一句:不像。
直觉告诉严弃尘,对方是认真的,可就是因为认真的,才有点可笑不是吗?
走一步要看三步的督公大人,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单细胞的人,对方说话做事的时候,都不考虑一下后路的吗?
一句不回宫,一个抗旨不尊,他究竟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情的后果。
严弃尘一时摸不透对方的底细,指尖一动,身后的张和立刻领会了督公大人的意思,连滚带爬的上前。
张和脸上褶皱的皱纹颤了颤,他几乎是跪着向前,大惊道:“五皇子殿下慎言啊!这可是皇命,若是抗旨不尊可是要满门抄斩的啊!”
南灼儿反问:“满门?你确定是满门?”
众人一听,才反应过来,对哦!
五皇子殿下的满门那不是说斩就能斩的,包括但不限于广安帝、大皇子、二皇子、七皇子、四公主......等皇亲国戚。
张和思绪飞快,又开始买起惨来,“就算是奴才们求求五皇子殿下大发慈悲,要是不能护送五皇子回京的话,我们这些人辜负了陛下的口谕,只怕也是活不成了呀!”
众人连忙点头,熟练的配上一双湿润的眼睛,殷切期盼的看着南灼儿。
他们想的很简单,五皇子怎么也算半个佛门中人,也该有点慈悲心肠吧?
但是他们显然预估错了,要是这位真的那么有佛性的话,何至于满寺庙都提及他,皆是摇头苦叹。
南灼儿似乎思索了一瞬,将一众跪地求饶的众人视若无睹,干巴巴来了一句,“你们死不死的……干我何事?”
众人一呆,“!!!”
“哪怕现在,我连你们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这天下的人多的去了,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死,佛说众生皆苦,我一个人可救不过来,要是真的因为我,你们就死了,那是你们命该如此,可别赖在我身上。”
说完后,南灼儿还出一只手潇洒的挥了挥,示意他们别再来烦他了。
众人一脸懵逼加震惊,这是人能说出的话吗?
哪怕是在深宫经历过世态炎凉,大起大落的张和都没反应过来,这种话,就连最冷心冷肺的深宫中人都没人敢放到台面上说。
张和瞥了一眼督公大人,本来就热得汗流浃背,此刻更是没了法子,卖惨没用的话,总不能强行绑人吧?
这种事,就轮不到他这种人来做了,真要绑人的话,那也该是督公大人亲自上阵。
“说完了吗?”南灼儿看向着群人中的话事人,“说完了,你们就走吧,至于我那个便宜爹如何震怒,那就等他震怒后再说吧!”
严弃尘盯着面前一声布衣,萧然不羁的男子,从胸膛处震动几声轻笑,“呵呵......”
这是自从入山以来,他第一次真心发笑,又或者是数年来,记不清多久没有这么真心的笑了。
他意味深长,眼底带着一起兴味,“五殿下,还真是,洒脱非凡啊。”
第43章 【江山万里:督公千岁】
南灼儿并不在意对方这句话的意味,只是提着烤鸡就准备离开,然而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生生停下了脚步。
严弃尘扬声问道:“理由,可否请五殿下告知不愿回宫的理由?也好叫我等回宫复命。”
南灼儿没回头,摸着下巴思索片刻道:“大概是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吧,这个理由够吗?”
严弃尘摇头,“这可不算回答,还请五殿下明示。”
南灼儿总不能告诉对方也许你会死吧,只好用尽脑细胞斟酌出一个理由,“也许......有人会死呢?”
有人会死?
谁会死?
严弃尘微微挑眉,似乎没想到看起来落拓不羁的五皇子,不愿回宫的理由居然是这个,在他看来这个回答就有点儿矛盾和突兀了。
前脚这位五殿下说他人的死活与他无关,后脚他又开始在意别人的死活,着实令人有些看不懂他的初衷。
宫中人有自己生存的一套法则,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生存的一套规矩,或者总有些愿景和目标,有人为了权利,有人为了财富,有人为了美色......
往大了说,一个人总该有些自己的特质和规律,黑的、白的、灰的......
可见惯了人心的严弃尘,第一次无法看懂一个人的想法,明明对方看起来并不是复杂的人不是吗?
可偏偏就有这一种人,就在你费尽心思想要看透他的时候,也许对方的思路并没有那么复杂。
也可能什么都没有想就是了。
严弃尘温润儒雅的面孔第一次闪过一抹兴味,他想起这一路上从小和尚口中了解的南灼儿,心底第一次萌生一种赌博的期待感。
对于从来不做没把握,不说没把握的话的他而言,这确实算是个赌博了。
但是他忽然想看看对方愿不愿意上钩。
于是众人就听到,东厂的食人花,他们的督公大人,第一次打破了自己的形象,语速极快,就跟店小二似的报出了一个个菜名。
“油炸荷花、松鼠桂鱼、佛手金卷、金丝酥雀、奶汁鱼片、金丝银耳、八宝兔丁、菠萝蜜饯、马蹄蜜饯......”
方才去势不回的南灼儿,此刻脚下跟生根了似的,如何也迈不动了,接着一个飞奔,闪身到严弃尘的面前,眼睛亮了不止一个度。
南灼儿饥渴的看着对方,声音颤抖,“这些都是......”
严弃尘笑容不变,好心解释道:“都是御膳房里的大厨,拿手的御膳。”
“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南灼儿声调都扬了几分,顿觉手里的烧鸡就不香了,认真又专注的看着严弃尘,“现在吗?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我们立刻!马上!回宫吧!”
严弃尘眼皮子一跳,顿时觉得对方的眸光太过炙热专注,有了闪躲的本能,他低头颔首,强行忽视这种感觉,回道:
“既然是五殿下的意思,车马就在山脚下,随时可以动身。”
于是以南灼儿打头,一行人浩浩汤汤的就准备下山了!
宏志和尚看着这一幕,又是头疼的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就这个样子,回到皇宫能活多久啊,看来过不了多久就该给他收尸了。”
一行人从后山下去,严弃尘始终落后在南灼儿身后几步,有意无意的观察着对方的脚步,每一步都格外轻盈,对方轻功应当不错。
然后又将视线落在对方缝缝补补的袍子,还有破了一个洞的布鞋上。
他开口温和,又不含任何让人不悦之感说道:“如今酷暑燥热,五殿下一路下山也出了一身的汗,待会儿我们稍作休整,等过了日头最毒的时辰再上路吧。”
张和心领神会,连忙表示他们会安排好一切。
早在来的路上,他们其实就有从宫中带来不同大小的皇子服饰,就是打量不准五皇子的身形,各种身材大小的都带了。
南灼儿压根不在乎这种事儿,随意挥了挥手,“这些事情督公大人看着办就是了!”
然后,南灼儿下山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心思灵敏如严弃尘,如何不明白对方的意图,心领神会低下了头,和对方拉近距离,静待对方露出自己的意图。
然后就听到,他们这位五皇子一只手捂着嘴巴,低声问道:“话说......”
严弃尘立刻正色,以为对方有正事要问,后者忽然来了一句。
“话说,炸荷花这道菜,是真的荷花吗?荷花居然也能用油炸?还有松鼠桂鱼,是真的松鼠吗?皇宫里的人居然吃松鼠啊?”
南灼儿是真的好奇,“松鼠是什么味道?好吃吗?”
离得近的几个宫人此刻已经不知道该做何表情了,“......”
严弃尘看着对方如稚童般好奇的神色,丝毫没有鄙夷对方,只是语重心长道:“听人口述,不如亲眼所见来的直观,这些不如等五皇子回了宫后,自己亲身品味如何?”
南灼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也是,听你说了,也许我就没有期待感了。”
严弃尘笑意不变。
南灼儿继续道:“或者你说的没那么吸引人,我又不想回宫了呢。”
严弃尘嘴角的笑容又有点假了。
寺庙里的人,见到南灼儿下山了,兵荒马乱的人总算能消停了一会儿。
一路上见到一些师兄师弟们幽怨、愤恨的目光,南灼儿则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一路上逢人就打招呼。
“呦!志芳师兄,饭做好了没啊?我都有点饿了呢。”
“哎呀!圆端师伯,您老别这么瞪着我,年纪也不小了,小心又长皱纹。”
“咦~这不是扫寺庙前台阶的胡图小师弟吗?怎么今天偷懒了?”
“你别哭啊,我又不会告诉净虚方丈,我偷偷告诉你,我在佛祖金身后面藏了几块儿糕点,你嘴馋了,记得去吃啊!”
寒山寺清幽宽广,平常你是见不到这么多人的,可是不知为何寺庙前正厅里都聚集着一水蓝袍的小和尚,众人都有些心事重重。
南灼儿挂着没心没肺的笑容,一路打着招呼,直到看见最前方身披黄色袈裟的白胡子老和尚,神色难得正经了几分,站直了身体,双手合十,姿态规范又规整地行了一个佛门的礼。
“老方丈。”
身披黄色袈裟的净虚,远处看就是随处可见的小老头儿,可浑身萦绕着佛气和淡然的气度,让人情不自禁的尊敬。
一双耸拉着的倒三角眼睛闪着精光,不是那种世俗的精明,而是一种能看尽红尘的犀利和通透。
净虚冷哼一声,带着两缕白色的长须在空中荡了荡,“多余的话我就不跟你说了,这么多年说的也不少,只一点,你生性顽劣,不通善恶,也怪我,一直没让你下山历练历练,养成这么一个不通世俗的性子,将来要么一直浑浑噩噩,游戏人间,要么走上歪门邪道,一去不回。”
“但是我要警告你,”净虚忽然睁大眼睛,压迫感扑面而来,“唯有一点,大奸大恶的事儿不能做!”
换一个人来说这句话,都没有这么大的压迫力,可净虚身上的佛性太强,一瞬间你会觉得他身后背靠金身佛祖,妖魔鬼怪都无所遁形的那种。
众人神色一凛,都情不自禁低下了头,开始回忆自己这辈子有没有做了什么缺德的事情,现在在佛祖座下忏悔,还来不来得及。
严弃尘嘴角微不可查的勾了勾,闪过一抹讥讽的弧度,然后又归于平静,仍旧是一幅儒雅良善的菩萨面貌。
“额......”南灼儿一个歪头,似乎有些不解道:“大奸大恶这四个字我是知道的,可再细细想想,具体我是不能做什么事儿来着?”
南灼儿十分谦虚的双手合十,礼貌问道:“还请方丈赐教。”
南灼儿想的很简单,方丈直接告诉他不能做什么事就行,然后他一定照做,别给他打哑谜啊!
净虚方丈见对方还真一副真诚询问的态度,浑身的气势一散,微不可查的摇头叹气。
“唉……”
善才闻言,觉得自己的师兄真笨,连他都懂的事情都不明白,立刻扬声道:“四方师兄是大笨蛋!方丈说的意思是让你别杀人放火!”
杀人放火在善才的理解中,算是最大奸大恶之事了。
南灼儿似是而非的点点头,然后抠了抠脑袋,“不对啊!人不杀我,我为何要杀人?”
眼下之意,若有人想杀他,他一定会杀了抢先杀了那人似的。
严弃尘眸子微动,短暂的将目光落在对方迷茫的脸上,又收回视线,嘴角勾了勾。
南灼儿听到一道及时的语音播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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