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弃尘忽然懂了,方才这老和尚口中所言’四方‘之意,任谁看到这么个神采飞扬的儿郎,都觉得他属于辽阔的天地,总不该被关在四四方方的笼子里,可惜了......
他不是什么好人,也没有什么恻隐之心,不是吗?
“督公大人?”
南灼儿见对方久不回话,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严弃尘这才回神,心底唾弃自己居然第一次看一个人看出神了,一点也不像他。
“洒家看见了,”严弃尘躬身上前,仔细的为对方调试了一下腰带的纽扣,不出然闻道对方身上才沐浴完的一股香气,嗯,还有一股糕点味。
他面色不改,后退几步,“只能这样了,五殿下且先忍耐忍耐,若是要吃饭的话,再解开不迟。”
南灼儿其实想得到对方的首肯,直接把腰带扔掉算了,听到对方这么说,只好无奈的答应了,“好吧。”
这一幕其实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就连双方也没觉什么不妥。
一旁的净虚方丈却是看呆了,他颤抖着一根枯木似的拇指,指着南灼儿,怒从心中起,吼道:“你这么听他的话做什么?”
在净虚方丈看来,南灼儿应当会一把扯下腰带,无所谓扔到地上才对。
“明明我之前说了那么多遍,让你好好穿衣服,系好腰绳,你都当耳旁风!你做什么这么听他的话?”
南灼儿一只手放在后脑勺摸了摸,不解道:“有吗?督公大人都是为我着想啊,岂有不听之理!”
看着南灼儿一本正经的样子,净虚方丈气差点一个仰倒,“老衲我难道是来害你的不成!”
南灼儿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傻笑,却让旁人越看越气,有气无处发作。
严弃尘嘴角一勾,还是一副温和良善的笑容,却莫名多了几分得意。
与此同时,南灼儿耳旁响起一道即时的语音机械报告声:
【怨气值下降1%,怨气值下降2%!】
【当前怨气值89%!】
【请五号系统再接再厉,再创佳绩哦~】
第45章 【江山万里:督公千岁】
日头过了最毒的时刻。
寒山寺的山头被分割成了明暗两个世界,一向杳无人烟的山脚下,此刻乌泱泱的扎堆了一群人,呈现对峙之势。
正对山头的是身穿皇宫服侍的宫人们,宝马香车,银甲士兵秩序井然,远远看去,就觉得尊贵不凡,森然有序。
站在山脚台阶下的灰袍,蓝袍的一群光头和尚,则排列的稀稀拉拉,此刻弥漫着一股不舍和惆怅。
南灼儿忽然双手抱拳,对着一群光头和尚朗声道:“各位师傅、师叔、师伯、师兄、师弟们,四方今日就要告别从小长大的寒山寺,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还望各位师傅、师叔、师伯、师兄、师弟们保重身体,不要太想念我,我不想打太多的喷嚏!”
空气一寂,忽然’哇‘的一声,不知是哪个小和尚在哭泣。
又有人掐着嗓子,躲在人群后面来了一句,“行了行了!你快滚吧!你可是要去宫里享福去的,谁会想你!少自作多情了!”
如果这声音不是带着一点哽咽的话,会更有可信度。
“啊?”南灼儿不明所以,深以为然,“也是哦,我是去吃满汉全席去的,等我一一品尝个够了,我会回来看望大家的!”
宏志一向威武刚毅,稍少有表露真情的时候,此刻也难免惆怅,看着面前换了一身衣服便贵气逼人的少年道:“行了,这山高水远的,世事无常,既然走了,就别老想着回来,照顾好自己才是要紧的。”
南灼儿认真点点头,然后又摇头道:“这可不行,回来还是要回来的!”
寺里众人皆是心头触动,没想到平常没心没肺的四方,居然如此挂念他们,还一口咬定会回来,哪怕是场面话,这听着也令人心里温暖啊!
净虚方丈忽然瞌眸,不知是不是在遮掩眼底的泪花,“你有心啦。”
一个坡脚的小和尚,一瘸一拐的走到人前,眼眶红红的,倔强的想问一个具体的日子,“四方师兄,那你什么什么回来啊?”
南灼儿刚想说话,一旁抱着胳膊人小鬼大的善才抢先道:“自然是老方丈圆寂的时候,就回来了啊!”
此话一出,空气顿时寂静,所有人脸上的悲伤一凝固。
宏志最先呵斥道:“善才!你胡乱说些什么!方丈身体好好地,怎么会圆寂!”
善才两手一摊,迅速指向南灼儿,死师兄不死贫道的精神,展现的淋漓尽致,“我是听四方师兄说的!他说等方丈圆寂的那一天,他一定要在场,看看方丈会不会变成舍利子!”
佛门里的美谈,德高望重的和尚,功德圆满的和尚,圆寂的那一天,金光四射,一生的功德凝聚成一颗小小的佛珠。
“......”
方才还悲伤和谐的告别画面,此刻鸦雀无声,鸦雀无声啊。
众人脸上的悲伤还没退散,此刻又因为这一句话脸上一阵白,一阵红,表情崩裂到分外滑稽。
南灼儿不明所以,朗声笑道:“这......大家怎么都不说话了?方丈变成舍利子不是好事吗?说明他是个德高望重的大师啊!”
养气功夫十分老到的净虚,此刻横眉竖目,哼哧哼哧喘着粗气,一把将手里的佛珠朝南灼儿扔去。
“你给我滚——”
“别再回来了——”
“哎!好嘞!”南灼儿一个跳跃,夺过飞来的佛珠,就像得到了圣旨似的,身姿轻盈,翻身上最近的一个膘肥体壮的白马,一拉缰绳调转马头,朝着远处的大路飞驰。
他一只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朝着众人挥手告别,潇洒雀跃的声音响在这方天地,“各位师傅、师叔、师伯、师兄、师弟们,后会有期啊——”
“我在佛祖的金像地下,后山第三棵树下,厢房桌底第二块儿砖下,里面都藏着好吃的啊,你们记得吃啊,别浪费啦——”
他一个人骑马飞速朝前,背后的寺庙和众人越来越小,渐渐变成了蚂蚁点,迎面是清凉飒爽的风,少年一时体会到驰骋的快乐,笑声清脆。
背后忽然响起宏志师兄的一声怒吼:
“快拦住他——”
“他从来都没骑过马啊——”
寺庙底下一时兵荒马乱,人人叫苦不迭,连呼’五皇子小心啊——‘。
另一道如闪电般的青色身影,飞速骑上一匹黑马,张和见到督公大人驾马远去,追赶五皇子后,顿时松了一口气。
刚开始还听话的马儿,此刻却如脱了缰的野马,南灼儿差点从马背上被掀翻,半个人都挂在马匹的另一侧,险些头朝地面,小命呜呼。
然而,他本人却觉得有趣,一只腿牢牢勾住马背,让自己不至于掉下来,听到背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还颇有闲情逸致,朝对方打了一个招呼。
不过只能看到督公大人的下巴,“督公大人!你也来骑马啊!我第一次知道,原来骑马真的这么有意思啊,就跟飞起来一样!”
严弃尘看着对方半个身子都要被甩飞了,居然还能觉得有意思,第一次有种无奈的心情,他说:“五殿下,洒家不是来骑马的,洒家是来救你的啊。”
南灼儿:“???”
他没觉得自己有生命危险啊。
这匹速来脚力强健的白马,显然也是第一次遇到如此任性的骑手,有了点怨气,摇头晃脑发出一声嘶鸣,就要朝山路旁最险峻的弯道上跑去。
打定主意要把这个令人讨厌又任性的骑手,甩到山崖底下。
“哇——”
南灼儿看到深不见底的悬崖,眼前的景象都在上下摇晃,他惊呼一声,眼底确实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股肾上腺素飞升的新奇和激动。
还从未体验过这种濒死的感觉。
严弃尘面色一凝,第一次没有挂着温和疏离的笑容,一脚瞪在自己身下的马屁股上,运着轻功坐到了失控的白马马鞍上,胳膊一捞,将还在神游天外的南灼儿按在自己的怀里。
然后拉着缰绳,将这匹失控的白马,三两下就驯服住了,方才还撂着马蹄四处狂奔的白马,此刻却有了方向一般,速度慢了下来,稳稳朝踏在山路上。
南灼儿看着这一幕,扭头真诚赞叹道:“督公大人,你好厉害啊!你教我骑马吧!”
两个人本来就坐在一匹马背上。
南灼儿这个扭头,后背和对方的胸膛贴的严丝合缝,连呼吸都喷洒在严齐尘的侧脸,还是第一次有人距离督公大人这么近。
严弃尘心头一跳,下意识咽了口唾沫,不知是风吹的还是旁的,声音有些沙哑,“五殿下既然不会骑马,下次莫要再做如此危险的事情了。”
方才南灼儿半个身体都悬空的画面,还在严弃尘的脑海里回荡着。
他算是真正明白了,净虚老头说的’不知敬畏‘究竟是什么意思,这是连自己的生命都不怎么在意啊。
反观每天杀人无数,几乎住在东厂暗室里的督公大人,还是第一次担忧起旁人的死活。
不过他目前还把这种担忧理解为,陛下的口谕是’完好无损将五皇子带回京‘,所以他那一瞬间才这么在意对方的死活。
“危险吗?”南灼儿不觉得危险,信誓旦旦道:“不是还有督公大人在嘛!”
严弃尘哑然,看着对方不以为然的侧脸,又问道:“若是洒家不来救五殿下呢?”
南灼儿笑道:“我还有轻功啊,总会有办法的!”
严弃尘忽然不知该说什么了,因为他知道对方是不会听的。
“......”
“不过……”南灼儿忽然话锋一转,清朗的声音却不乏认真,“还是要多谢督公大人的救命之恩!这下我可欠了你一条命!”
“救命之恩,自当以命相酬!”
万年古潭,无波无澜的心脏忽然一跳,严弃尘下意识看向少年的侧脸,在蓝天白云下会发光似的,神采飞扬,但是他不会怀疑对方的认真。
直觉而已。
东厂的毒蛇忽然低声笑了,然而这微弱的笑声很快被迎面而来的高风吹散,像是从来不曾有过一般。
还是第一次呢。
居然有人说要对他以命相酬。
居然有人要对东厂杀人如麻的毒蛇说,要以命相酬。
很可笑不是吗?
【目标怨气值上涨1%!】
【目标怨气值下降2%!】
【目标怨气值上涨……下降……1%!】
第46章 【江山万里:督公千岁】
寒山寺其实距离京城的直线距离不远,不过途经半个州府的距离,奈何古代的交通太落后,且一路上多险峻山峰和四处流淌的河流。
所以靠人的脚力,日夜不休的话,也要七八天才能到京城,还好当初前朝贵族人人都爱礼佛,所以这一路上虽然有些荒僻,但是驿站还是不缺的。
一行人从山下紧赶慢赶,总算在天擦黑的时候,又骑马赶了三公里的路,总算能好好休息一阵了。
夜晚驿站里亮起了烛火,深更半夜又熄灭后,就连马匹也不再发出响动,整个夜晚安宁静谧。
忽然,马厩里亮起冲天大火,还有附近马夫的呼喊声:
“不好啦——”
“走水啦——”
在驿站外面安营扎寨的侍卫,顿时手提刀剑,面露紧张,“不好!快去救五皇子!”
一群人一窝涌的朝驿站最里面的房间冲去,看到一抹红色的人影后,原本是来保护五皇子安全的将士,此刻忽然变了脸色,为首一人提着刀剑就朝那抹红色的人影刺去。
鲜血飞溅,直刺要害。
软趴趴的沉闷声,活人已经凉透了,刀剑染血的士兵将’五皇子‘的尸体翻过来,忽然神色一凝,脸色沉了下来。
“不好!这根本就不是五皇子!”
后面几个人脸色一变。
有人注意到隔壁的房间毫无动静,按理说督公的房间在五皇子隔壁,此刻动静这么大,严弃尘应当出来救人才是,但显然安静的过了头。
有些诡异了。
有人一脚将隔壁的木门踹开,同样是空无一人,“不好!那阉人也不在!中计了!快撤!”
一群人顿时又从驿站往外冲,遇到落脚的无关人,不论男女老少,客栈伙计,还是喂马的马夫,皆是利刃出鞘,不留活口。
“啊!救命啊!”
“别杀我啊,我们做错了什么?”
“各位官老爷,我们是良民啊!”
冲天的火光和鲜血,直直要捅破这方天地的浓云似的。
然而他们所寻找的南灼儿和严弃尘,此刻却如同旁观者一般,就在客栈外的小土拨上,看着前方的厮杀。
火光将严弃尘半张脸照的橘红,愈发显得另外半张脸惨白渗人,嘴角挂着长年累月一个弧度的笑容。
你似乎能窥见他虚假笑容下面的阴鸷和疯狂。
严弃尘看着远方的火光,似在自言自语,“怕吗?”
但是南灼儿知道,他在和自己说话,远眺的目光落在对方半张惨白有些摄人的脸上,却并不回答对方的问题,反问道:
“督公大人,你早就知道有人会在半路上来杀我吗?”
严弃尘扭头看向旁边的人,却发现对方仍旧是一幅没心没肺的样子。
明明他都看在眼底了,有人代替’五皇子‘死去了不是吗?
无数驿站里住宿的人和无辜的路人也死了不是吗?
严弃尘看着对方格外明亮清澈的眸子,因为远方的火光染上一片橘红和血气,他都看到了,又什么都没看到。
真是天生的薄情人啊。
严弃尘忽然换了一个问题,“五殿下觉得,我们该去救这些无辜的人吗?”
南灼儿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他说,“怎么救?我们就两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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