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沾满糖渍的小嘴张着,愣了好一会儿,才扯着嗓子哭:“小宝,哇~不要……啊不要,窝……不要。”
没孩子那阵儿,贺渊寻思着,等孩子生下来,自已肯定能当个严父,打小就把孩子管得服服帖帖,满心盼着孩子将来有出息,好带着一家人过上好日子。可谁知道呢,真等当上爹了,才发现压根不是那回事儿。
兴许是上辈子当孤儿,啥苦都吃过了,轮到自己孩子,就见不得孩子受一星半点儿委屈。以前吧,考上秀才他就觉着够了,现在不一样了,咋也得再往上奔奔,好给孩子挣个好前程,出去说我爹是举人,不得有面儿啊。
瞅着大宝那可怜兮兮的小样儿,贺渊心软了。他走过去,抱起胖嘟嘟的大宝,拿手抹掉他嘴角的糖渣子:“花儿多漂亮呐,小宝也稀罕花儿,咱以后不祸祸花了,小宝保准还跟你一块儿玩。”
贺母瞅见了,眉头就皱起来,不大乐意地看了贺渊一眼,埋怨道:“瞅瞅你,一回来就把孩子弄哭了,孩子玩得好好的呢。”
“娘,您还不知道清哥那脾气?您要是想看孙子挨打,那我也没辙。”贺渊也有点无奈。
贺母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嘴里嘟囔着:“我这儿夫郎啊,脾气越来越大,现在是半句不好听的都听不得。这才几年呐,家里倒成他说了算啦。”
“就说去年,我就多说了几句,清哥儿可倒好,脾气比我还大,当天晚上就收拾包袱走了,也不管家里俩小娃娃。”
“花着你的钱,在镇里客栈一住就是半月。唉,我这当婆婆的,可真是难呐。大吵一回就离家出走,小吵一次连饭都不做,全家老小都跟着挨饿。”
贺渊抱着孩子,微微皱了皱眉:“娘,您也别老说清哥不好了。要不是您平常对他挑三拣四,他干啥您都要说几句,这咋能不吵架嘛?”
“罢了罢了,儿子也不跟你争了。喂鸡的草没了,我去河边割一背篓猪草回来喂鸡。刚买了房子,手头紧巴,还指着老母鸡下蛋,给你的俩宝贝孙子补身子哩。”
第83章
贺渊身背背篓, 后面跟着条大黄狗。他在河边割草,那大黄狗就在河边追着蝴蝶撒欢儿。
贺渊干这割草的活儿可有好些年了,如今手脚麻溜得很, 动作那叫一个熟练, 没一会儿就把背篓割得满满当当。
贺渊弯下腰, 挎起背篓, 朝着在河边喝水的大黄狗喊:“土小黄, 咱回咯!”
土小黄一直跟着他们住在镇上, 不过在镇上养狗, 确实不太方便。虽说自家人知道土小黄性子温顺,从不咬人,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贺老爹还特意在后院搭了个狗窝,平常日子,土小黄就拴在后院,还能防着有人来偷鸡。
但土狗大多都精力充沛, 所以每次贺渊去割草, 或者于清去河边洗衣物,再者上山挖野菜的时候,都会带上狗崽,好让它出去跑跑。
土小黄跑在前头带路,贺渊背着沉甸甸的背篓,慢悠悠地跟在后头。
五月的田埂上,油菜花都结籽了,路边高高的槐树上, 一串串白花花的槐花挂着, 杂草丛还长着些叫不出名的小野花。
夕阳的光洒得到处都是,时不时一阵小风吹过。后山的小道上, 传来熟悉的动静,土小黄一听,兴奋得不得了,撒腿就往小道上跑。
于清脚步轻快地从小道上走出来,他身姿苗条却透着股利落劲儿,一身浅青色的衣裳衬出细细的腰。
头发就用根木簪随便扎着,几缕头发散落在白白的脖子边,那脸蛋长得跟画儿似的,笑起来眼角往上挑着。
于清身后的竹筐里装满了野菜和红通通的野果,旁边跟着两个小哥儿,贺渊都认识。
矮一点的是草哥儿,跟乔大理成亲后就住在镇上,有空就来找于清唠嗑。
现在的草哥儿还是瘦,不过跟以前不一样,肤色有点发黄,穿的衣服虽说朴素,但是干净整齐,正和另外两人有说有笑的。
另一位小哥儿圆滚滚的,白白的脸蛋透着红,穿着宽松的棉麻衣裳,叫高含乐,两年前从隔壁镇嫁过来的。
大伙都叫他乐哥儿。乐哥儿的汉子是流云巷石家的,两家挨着,算是妯娌。高含乐这人性子开朗,能说会道,嘴巴甜,嫁来不久就和于清混熟了。
石家本来是种地的,不过有门手艺——酿酱油。虽说在镇上没铺子,但是他家的酱油味道好,价钱实惠,给镇上不少小客栈供货,也算是有点名气。
土小黄围着他们不停地转圈圈,尾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于清笑着打趣:“土小黄,中午没少吃吧,跑这欢实,今儿去得太远哩,下次把你也带上。”
接着抬头看向不远处的贺渊,脑袋微微一偏,轻声说:“相公,都说了让你在家好好看书,咋又跑出来割草,这些活儿我来干就行。”
贺渊心里暖洋洋的:“割个草而已,不耽误事,你们收获不小啊。”
高含乐在于清后面大声搭话:“那可不,我们在山里摘了好多杨梅,我刚吃了几颗,酸甜甜的,味道可好了。”
夏草激动地接口:“对咧对咧,还好咱今年去得早,不然得被人抢光喽。”
于清弯下腰,摸了摸狗头说:“不早啦,咱先回吧。乐哥儿,一会儿记得给我送壶酱油,我还得腌肉呢。”
高含乐爽快答应:“行嘞,清哥儿,你家蒸肉今年卖到啥时候啊?”
“估摸卖到月中就不卖了,天热了甜水就好卖,还不费事儿。”
今年,贺渊把小课堂关了,家里就少了一项挣钱的门道。三月中旬又买了房子,原本鼓鼓的积蓄没剩多少了。
好在,于清的小食摊,几年攒下不少老主顾,除掉成本,一日总能挣上200文钱。
说到木匠铺,贺父一直想教贺山手艺,让大伯家这根独苗日后有个吃饭的本事,可一直没成。
直到贺渊考上秀才,贺母才点头让贺山去铺里当学徒,她自己就安心在家带孙子。
大山哥跟贺渊不一样,贺渊有点懒,吃不了几日苦活,可大山哥能吃苦,做木工活既细心又有耐心,学了一年多,打桌椅板凳已不在话下。
如今,贺父每月给他开了八百文工钱,还管一顿午饭。如今大山哥干活越发卖力,不仅在院里做木工,还时常帮忙照看小食摊。
回家路上,贺渊走在他们仨后头,听着前头三人唠了一路家常。哪家地里庄稼长得好,布庄的布匹过两天打折,巷尾刘家月底要嫁闺女。
边说边走,没一会儿,就各回各家了。
到家后,土小黄还在路上撒欢,贺渊也没管它。他把背篓放在鸡圈旁,顺手拿起墙边的木盆和缺了口的菜刀,开始剁猪草。
于清则推开灶屋的后门,走了进去。
一会儿,贺渊就听到于清发火的训斥声。听那激动的调调,就知道泽大宝把于清惹毛了。
接着,贺母护着孩子的声音也传出来。不过现在的于清可不怕,没几句话,就把贺母说得没声了。
贺渊心里暗自庆幸,还好清哥今日事儿多,还得做明日要卖的吃食,训了泽大宝几句,就转身忙去了,不然泽大宝定得挨一顿揍。
打在孩身上,疼在他心里,贺渊宠孩子的劲儿可不比贺母差,不过在他心里,夫郎更重要,宁愿孩子挨打,也不敢让夫郎不高兴,不然于清晚上不让他亲近了。
喂完鸡,贺渊才把土小黄拴到狗窝旁,进屋想帮于清弄食材,可于清不让,只让贺渊在灶屋一边烧火,一边看书。
于清在灶屋忙里忙外,泽大宝虽然刚挨了训,可脸皮厚,没一会就跑到灶屋找于清要杨梅。
这会正蹲在于清旁边,抱着于清的腿,大眼睛里蓄满泪水,奶声奶气地说:“小爹爹,吃……痴红果果。”
于清低头瞅了瞅碍事的泽大宝,刚压下去的火又冒起来:“大崽子,我都给你洗了多少回了?晚上吃不吃饭?就摘了这点,你非得全吃完是不是?”
泽大宝嘴巴一撇,见小爹真生了气,也不敢大声哭,就抱着于清的小腿,眼泪吧嗒吧嗒掉。可能是鼻涕眼泪糊在脸上不得劲,顺势就往于清身上蹭。
于清长长地叹了口气,揪着胖娃娃的衣领就往外走,边走边念叨:“泽大宝啊,你可真是重啊,能吃能睡,看看这一身肉,胖得哟。” ”真不知道你这性子像谁,一日到晚没个安静的时候,都打碎家里多少盘子了。”
于清眼角一扫,瞧见泽大宝那件浅蓝色的小褂子,袖口那儿像是抹了层褐色的泥巴,前襟更是没法看,一块一块的黑印子。
把胖娃娃放在屋檐下,伸出手指着娃娃圆滚滚的脑袋,着急地说:“泽大宝,你好好瞅瞅这小褂子,前日我刚给你换上的,你莫不是去泥地里打滚了?你这邋遢孩子啊,我今儿非揍你不可。”
泽大宝小手不安地揪着衣角,小声嘀咕:“小爹爹,窝去找……找小黄耍,摔……摔了,可疼了。”
于清一听这话,赶紧把娃抱在怀里:“摔哪儿了?快让小爹看看。”
一边说着,一边在泽大宝身上仔细瞧。
泽大宝指了指膝盖,委屈地说:“小爹爹,这红红了,有点疼。”
于清撩起他的裤腿,见膝盖擦破了点皮,微微发红。
于清抱着娃,进屋找到正在给熙小宝换尿布的贺母:“娘,大宝才两岁,咋就和土小黄玩到一块儿了?”
贺母手轻轻抖了一下,把熙小宝轻轻放在地上,整理了下衣服说:“你不知道,大宝可黏你了。非要去后院等你回家,我一人带着俩娃,哪知道一转眼的工夫,他就跟狗崽子玩上了。”
贺母皱着眉,眼里带着点懊恼:“大孙子摔了,我这心里也不好受啊。要我说,把狗崽子送走吧,养着也是浪费粮食,我都不敢带娃去后院了。”
于清听说泽大宝是为了等他才摔的跤,心里啥滋味都有:“娘,真是辛苦你了。大宝本来就比一般孩子活泼,你看着两个娃,不容易。” ”可咱家养狗崽好多年了,我和贺渊对它有点感情。日后就麻烦娘,别带娃去后院了,虽说小黄不咬人,可孩子太小,像小宝走路还不稳当呢,等孩子大些就好了。”
这时,熙小宝四肢并用趴在地上,伸出小手,拿起地上的拨浪鼓,欢快地摇着。
虽是双胞胎,长得差不多,但也有点不一样。哥哥五官长得深,一天到晚咧着嘴笑,不知道高兴啥。
弟弟则长得更精致,小脸白白的,睫毛又密又卷,圆溜溜的杏眼期待地望着小爹爹。
于清蹲下身,把泽大宝放在地上,拉起地上的熙小宝,轻声问:“咱家小宝真乖,哥哥给你分杨梅了没?”
泽大宝一落地就像个小炮弹一样冲向不远处的小木马,一边摇一边嚎着。
熙小宝眨着圆溜溜的眼睛,用力点点头:“小爹爹,哥哥给窝吃……池果果了。”
于清轻轻捏了捏熙小宝白嫩嫩的脸蛋:“小宝,肚子饿不饿呀?”
熙小宝歪着脑袋:“小宝肚肚没叫,不饿。”
那边泽大宝眼睛睁得圆溜:“窝饿饿,想吃肉肉!”
贺母一听,赶忙走过去,轻轻按了按泽大宝的小肚子,说:“哟,我说呢,就喝了半碗羊奶,哪能饱呢。乖孙孙,咱吃肉肉,让你小爹晚上给做。”
于清站起身来说:“娘,那我先去做饭。还有你,泽大宝,可不能天天闹着吃肉,咱家啥家底,你没点数啊,经不住这么吃。”
说着,于清就快步朝灶屋走去。见大陶盆里的面团已经发好,便把面团搁在案板上,使劲揉了揉,擀成薄片,再切成宽窄一样的面条。
于清让贺渊把火烧旺些,往锅里加了两勺清水,又把从山上挖来的水芹菜洗干净,准备煮面条。
锅里的水刚烧开,贺父就从铺里回来了,在堂屋逗着两小孙子。
于清把面条下到锅里,用筷子轻轻搅和,防止粘在一起,接着在碗里放上盐和猪油,等面条快出锅时,把水芹菜也放了进去煮一把火。
不久,一家人就围坐在堂屋,吃起了简单的晚饭。
两个孩子还小,于清总是先吃完饭,再去喂娃。贺母呢,宁愿自己饿着,也得先把宝贝孙子喂饱,这会儿正追着泽大宝满屋子跑,要喂他吃饭。
于清忍不住对贺渊说:“看看你大儿子,这性子定然像你,皮得很,方才还喊饿,吃了两口就满屋子乱窜。”
贺渊抱着熙小宝,边吃面边回答:“啥我大儿子,那不也是你生的吗。”
贺渊在心中默默的想,他小时候可乖了,到底遗传了谁还说不准呢。
太阳落山了,天慢慢黑下来,一家人简单吃了晚饭,就早早上床休息了。
贺渊的小课堂不开了,贺父就把那间大屋子拾掇出来,用几块厚木板一隔,变成了两间小隔间。
现下家中四间卧房,贺母带着两奶娃娃睡一屋,贺渊两口子睡一屋,贺父单独睡小隔间,剩下的那一间,家里来客人时,也能将就着住下。
第84章
次日破晓, 日光透过那扇旧木窗棂,稀稀落落地洒进屋里。贺渊一早就起了身,麻溜地套上那件湛蓝色的院袍, 三两下走到屋檐下洗漱。
于清则双手稳稳端着案木盘走进堂屋, 把一碗碗冒着热气的稀粥搁在木桌上。桌上除了一碟自家腌的咸菜, 还摆着刚出锅的热馒头。
贺父早就坐在桌前了, 伸手抓起个馒头, 就着米粥大口吃起来, 边吃边嘟囔:“我先吃嘞, 吃完就得赶紧去铺子咧。”
贺母在水盆里搓了搓手,压着嗓子轻声说:“吃个饭,咋咋呼呼的干啥?大宝小宝还在屋里睡着,可别把娃们吵醒咯。”
贺渊端起水盆,把水“哗啦”倒进木桶里,说道:“清哥, 快进来吃饭了。”
灶屋里传来于清的声音:“你先吃, 我把羊奶灌进陶罐,搁在灶火边温着。”
贺渊瞅了瞅屋里睡得正香的俩小娃娃,心里犯嘀咕,这基因可真神奇,优点没遗传多少,怎赖床的毛病却传了下去。
这俩小娃,每日不到大太阳晒屁股,是绝对不会起床的, 简直就是两只小懒猫。
贺渊懒得再琢磨孩子赖床这档子事, 转身进了堂屋,拿起馒头就狼吞虎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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