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的意思很清楚,而同样听清楚了的女子却呆愣愣的看着李守地,她动作慢吞吞的把怀中的孩子放在一旁,又将背上的孩子递给那妇女,就在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扑向李守地,而守在两边的官兵动作更快,一左一右将她拉住。
“李守地!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还有些破音:“那可是你的孩子啊!那是你的儿子啊!!”
李守地不为所动,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只是抬头望着高座上的路向文:“大人,我都认罪,把我关进去吧,我不想听这个疯女人在这里叫。”
女子批头散发,被反箍在背后的双手不停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眼神空洞,却又透露着一丝疯狂和绝望,她的声音凄惨,像是要将这炎炎夏日撕破一道裂口,悲怆不已:“可那是你的孩子,那是你的孩子啊......”
妇女有些不忍,抱着孩子上前轻声安慰:“梨花呀...你还有两个小子呢...别把身体气坏了......”
被喊了声“梨花”,女子似乎冷静了一些,她的双眼中满是对李守地的痛恨和死寂,看向一旁的大儿子,冲着路向文低头道:“大人,是草民失礼了。”
路向文也有些不忍,摆了摆手,示意官兵们放开她,而梨花被松开后,抱住一旁吓得不停抽泣的大儿子,又想接过小儿子,却被妇女轻轻推开:“我抱着吧。”
然后她带着一大一小,走出了衙府,在外面看热闹的人,纷纷为她让出一条道来。
闹剧以李守地的秋后问斩结束,大家也都纷纷散开,只是嘴中还议论着此事。
越泽和越淮也坐上了回村的马车,是路向文派人送他们回去的。
“唉,希望梨花姨日后能想开吧。”
越泽望着窗外,有些感慨:“梨花姨其实特别能干,她的手很巧,不管绣什么都栩栩如生,所以她的帕子每次都卖的最好,镇上许多有钱人家都喜欢买她的帕子。”
“这般厉害,应当日子过得很好才对。”
越淮知道越泽现在并不是在抱怨,而是对那可怜女人一生的感慨。
“是啊,具体情况我也不太了解,只知道梨花姨很喜欢很喜欢李守地,家中卖帕子的钱都给了李守地,哪怕李守地打她骂她,她都不愿意分开。”
说到这里,越泽有些疑惑:“我不懂这是为什么,夫君对自己非打即骂,且她一人完全可以养活三个孩子,但偏偏不离开。”
“或许她有自己的考量。”
“或许吧,只是经此一遭,希望梨花姨能真的明白,李守地完全是来拖累她的。”
越泽叹了一口气,心中的情绪有些乱,又可惜又恨铁不成钢,但最终,都变成了对梨花的期望。
一路颠簸,两人终于回到了家中,越泽累得不行,给自己简单冲洗一下便缩在床上休息,而越淮则拿起桌上的毛笔,一笔一划的抄录医书。
“等抄完这一段,就可以交给路大人了。”
越泽闭着眼睛说道,越淮应了一声:“那育儿堂中有不少孤儿。”
“唉,咱们这里太穷了,家家都想多生几个,以期望长大了可以帮着种地,可生多了,却又养不起了。”
他闭着眼睛回想:“我爹以前就和我说过,咱们这外头有个大坑,里面都是生下来养不了的小孩子,全都被弄死埋在那里面。”
越淮的动作一顿:“被父母弄死?”
“是啊,没想到吧,穷苦地方就是如此,不过咱们东绕村好一些,因为地段比较好,田地也比较肥沃,只要不是生了十个八个的,基本都能养活,来丢孩子的大都是隔壁其他村子的。”
越淮手中的笔迟迟无法落下,在他的印象中,似乎从未听说过这种事情。
他不知道这世间还有多少他不知晓的阴暗面,这也让他心中的顾虑慢慢消散,有些事情当他真的经历后,才知晓从前那些不过是纸上谈兵。
“那学堂估计也不好办。”
越淮从越泽的话中考虑到了另外一方面:“若是村中生孩子,都抱着长大后种地的想法,那他们肯定不会愿意把孩子送到学堂去读书的,哪怕不收他们的钱。”
“嘶,有道理,毕竟若是生了汉子,不到十岁便能帮着下地干活,若是哥儿,到了年纪就能给他们洗衣做饭,要是送去学堂,那必然会浪费时间,他们自身需要承担的就更多了。”
越淮继续着手中的动作,低头说道:“慢慢来吧,一步步走,若是他们看到了读书带来的甜头,或许才会心甘情愿的将孩子送来学堂。”
第36章
好在虽然李守地虽然丧心病狂, 但河流悠长,匀到每家的剂量就不是很多了,再加上本就是旱季,大家也都舍不得多喝, 故而除了李守地家的小儿, 其他村民都已无大碍。
到了最后, 李守地只害了一个人,是他的亲生骨肉。
也不知道该如何评判,村民们得知此事也都纷纷唏嘘, 但幼童何其无辜, 只能多骂两句那李守地。
至于梨花姨, 她回了家后把自己关在家中许久,两个孩子全靠邻居帮忙喂养着,也不知到底想没想通,反正她还和以前一样, 下地, 绣帕子,养孩子。
时间恍恍惚惚的过, 村中除了炎热,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变化, 很快, 便到了清明时节。
从开年起便异常炎热的天空慢慢聚起了乌云,许多人走出家门,祈求的目光看着乌云,等待着降雨。
但他们注定要失望了,往年的清明时节雨纷纷,如今却是只打雷不下雨, 反而因为乌云所致,越发的闷热。
越泽坐在藤椅上扯着自己的领口,望着阴天抱怨道:“要下不下的,快热死了。”
越淮将后院的菜地整理好,擦了擦额头的汗绕到前面来问他:“马上清明了,可要去祭拜你爹娘?”
“自然要去的。”
越泽跳下椅子,去里屋整理祭拜用的东西。
有白色的纸钱纸花,还有一些花里胡哨的玩意,他检查了一遍确定没问题,回身对越淮喊到:“今晚把鸡炖了,明早带过去。”
越淮在外面应了一声,打开厨房的门就准备去炖鸡。
又是一声惊雷,可依旧没有要下雨的样子。
越泽望着天空有些发愁,他的心中总有些不安,虽然东饶村的水源尚还能维持许久,但若是一直这般旱下去,迟早会出事的。
第二日大早,越泽又被热醒了,他睁开眼望着已经大亮的天空,推了推一旁的越淮,虽然两人盖着两床薄被,但晚上睡着睡着,就很容易把被子踹掉,就会导致两人的肌肤相贴。
起初越泽还有些不习惯,但后来见越淮一脸正气的模样,也就没再多心。
越淮在被他碰到的一瞬间就醒了,起身穿好衣服,他一边往里屋走一边说道:“我先把东西抱出去,你看看鸡炖的怎么样了?”
越泽走到厨房,发现一整只鸡已经被炖的软烂,只是因为是祭拜用品,所以没有加入任何调料,寡淡的很。
两人带着纸扎和贡品到了后山,这里和越淮当初摔下来的位置隔得有点距离,但却很好走。
村中人的墓几乎都在这一边,一路上越泽和越淮也碰到了不少前来祭拜的村民。
大家找到自家亲人的坟墓,将纸扎和贡品放在上面,有的磕头祈求风调雨顺,有的念念有词祈祷发大财,还有人边烧纸边念叨让祖宗给儿子找个漂亮媳妇。
越泽踩踏着地上陈旧的烂树叶,终于找到了他爹娘的墓。
一年未来清扫,墓前覆着一层厚厚的枯树叶,好在越泽早就料想到了,拿过越淮背着的扫帚就开始清扫。
没一会,便露出了原貌。
越泽的爹娘同葬在一块,立了一块碑,上面没有刻字,这是越父当初的要求,而他娘也就顺应他爹,也没刻自己的名字。
所以越家的墓最好找,没字的那个就是。
越泽拿过纸钱一点点给他们烧,一边烧一边念叨,越淮离得有些远,听不太清在念叨什么,但看越泽的模样,估摸着是在倾诉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
讲着讲着,就看到越泽的双眼通红,越淮心口绞紧,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座空白墓碑,缓步走到越泽身边,也跪了下来。
越泽被他吓了一跳,鼻涕泡都被吓出来了,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听到身边人沉声对着墓碑说道:“伯父伯母,小满如今医术精湛,妙手回春,受众人敬重,二老在天有灵,想必也会为他骄傲的。”
似乎没想到越淮会说这个,越泽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一把攥住身边人的手臂,低声问道:“你说什么呢!”
“?”越淮疑惑,他说错什么了吗?
越泽看了看空白的墓碑,轻咳一声:“呃、对,是这样,我可厉害了现在。”
说着说着他的脸颊有些微红,刚刚的伤心情绪被这么一打岔,也好了不少。
又把贡品摆上,和爹娘说了几句悄悄话,越泽和越淮便准备离开了。
当越淮扶着越泽起身时,一道微风拂过两人的脸颊,越泽似乎心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空白的墓碑,眼神柔软温意。
回到家中,越泽马不停蹄的躺在藤椅上休息,身上黏糊糊的特别难受,可他又不敢大肆用水,旱灾还不知会持续到何时,可不能这么浪费了。
越淮一回来便去后院扯了几把菜钻进厨房做饭。
吃完简单的早饭后,越泽伸了个懒腰,在思考是继续睡觉还是去做药膏,正在这时,一辆马车出现在了山脚的土路上。
越泽定睛一看,那是路向文的马车,他急忙起身,让正从厨房出来的越淮把医书整理好,等待路向文的到来。
这回只来了路向文和曾柳,越泽冲着他恭恭敬敬的行礼,却被托住双臂。
“越大夫何须这般客气?”
路向文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但说出的话还是很客气的,越泽也不会真的把他说的话当真,但还是笑了笑将人迎了进来。
“多谢越大夫了。”
路向文摸着手下崭新的纸张,眼神中闪烁着激动。
“路大人和我客气什么?”
越泽把刚刚的话交还给路向文,两人相视一笑。
随即路向文将医书递给曾柳:“拿去马车上放好,我有事同越大夫说。”
曾柳抱过医书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再也没回来。
“路大人有何事?”
在路向文进来时,越泽边发现了对方的脸色似乎不好,像是被什么事情困扰一般,他主动伸出手说道:“我先给路大人诊诊脉吧。”
路向文也没拒绝,从善如流的把手腕伸了出来。
“最近旱灾严重,都阴镇情况不太好,前些时日他们县令给我传信,恐有时疫。”
越泽一惊,难怪路向文脸色这般难看,他收回手说道:“气郁结心,路大人为这事没少操心。”
“唉,那是自然,都阴都阳离得太近,恐怕要关城门了。”
越泽点点头:“若那边真的是时疫,恐怕只能先关城门了,这不是件小事,若是有一人染上,整个镇恐怕都会沦陷。”
“是,所以我想来求越大夫,可否有办法先行预防?”
越泽想了想:“先别让外人进来,也不要出去了,减少人与人之间的往来,到时路大人按我给你的方子,煎熬一些清热解毒的药汤,给大家分发下去。”
“暂且只能如此了。”
路向文的话头一顿,看了一眼一旁的越淮,眼神轻巧,随后转向越泽这边。
“还有一件事,最近可能有山贼出没,越大夫自己多加小心。”
越泽一愣,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路大人。”
等到路向文的马车离开,越泽看着扬起的尘土有些疑惑:“他同我说那山贼做什么?难道山贼会欺负到村里来?”
越淮在他身后笑笑:“应该只是提醒你而已,你有时不是会去别的山头采药吗?”
“也是。”
越泽并未多想,转身回房休息,越淮看了看后山说道:“你前几日不是说缺几味药材,这后山有吗?”
“有啊,你要去采吗?”
“嗯,你做药膏不是也需要吗?索性现在也没什么别的事情。”
越淮笑着拿过越泽的小背篓,而在越泽身上还有些分量的背篓,却如同鸿毛一般落在越淮手中。
越泽从房内探出头来:“那你小心些,都认得那些药吧?”
“认得的,不认识的我不碰。”
“对喽,那你去吧,早些回来啊。”
越淮看着屋内已经躺在床上的人,低着头笑了笑,转身向着后山走去。
虽然天气干热,但后山的树木早已茂密,投射在地上点点阴影,像是无数只小虫子在爬。
越淮脚踩一直试图往他身上爬的不知什么虫子,沙沙声在林中格外明显,而在不远处的树上,影影绰绰能看到一个黑影,若是旁人看到,怕不是以为是什么山中精怪,不然哪有人能爬到那树上的?
“殿下。”
黑影灵巧的从树上跳了下来,半蹲在越淮面前,姿态恭敬。
“附近有山贼?”
“是,在都阴镇那边,兴许是听说那边爆发了时疫,想趁机干上一笔。”
“知道了,去找霍骁,按原先的计划进行。”
黑影应了一声,重新跳回树上,将自己的身形隐匿其中,越淮看了一眼,蹲下身子开始寻找越泽所需要的草药。
树上的黑影疑惑的歪头看他,但还是尊重自家殿下的行为。
直到暮色将越淮的背部渡上一层金灿灿的盔甲,弯着腰的男人才终于直起身来,满意的看了眼背篓,小小的背篓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越淮觉得很有成就感,想必越泽也会欢喜的。
等他回到家,还未进院,就闻到阵阵香气,看来是越泽自己在家做了饭,就等着越淮回来呢。
推开门的一瞬间,越淮有些恍惚,他好像能从这样平淡无奇的生活中看到自己和越泽未来的一生,若是和越泽过上这般日子,光是想想,越淮都觉得自己的心情有些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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