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扯了扯神帝的衣领,像是要对神帝说什么悄悄话,神帝很顺从地顺着她的力度弯腰俯身。
她这才忽然发现,神帝和昆仑卿有不小的身高差和体型差,神帝站在昆仑卿前面,甚至能将她完全挡住。
昆仑卿抬起脸,眼眸清亮,轻轻了啄吻了一下神帝的嘴唇,亲昵又温柔。
她的脸一下子便烫起来,攥紧手中的弓箭,仿佛自己窥探到了什么,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谢挚松开姬宴雪的衣领,满意地看到女人脸上闪过的一点失神。
哼,姬宴雪也有这种时候。
姬宴雪之前总是从容不迫地与她调情,弄得她心跳连连,却鲜少见到姬宴雪心神恍惚,原来她也是可以把姬宴雪撩得露出这样的神情的啊。
谢挚自己其实也很不好意思——她没有避着人,大概好多人都看见了,但她也不后悔,轻咳一声,问道:“这下满意了吗?我的陛下。”
她一和姬宴雪开玩笑就喜欢这样叫她,就像姬宴雪也常常管她叫卿上一样。
姬宴雪抚了抚嘴唇,刚刚谢挚留下的温度似乎还留在唇间,让她心里熨贴无比。
“……很满意。”
方才她为谢挚戴上发冠,问她喜不喜欢,我说要为你取来,这就取来了,谢挚点头应喜欢,姬宴雪笑道,那你该怎样奖励我。
她本只是想逗逗谢挚,为自己讨些好处,没料到谢挚抓着她衣领叫她低头,她没有多想,很听话地俯下身子,便被谢挚抓住亲了一口。
那一瞬间,她也呆住了,心脏停跳一瞬,又重重跳动起来,下意识便想拥住谢挚更深地吻她,但谢挚已经将她笑着放开了,眼里满是得逞的笑意。
她这样真是又可爱又勾人,姬宴雪忍不住深深地盯着她看,勉强克制住自己深吻她的欲望。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这样,真是越来越不乖了,你就不怕我吗?”
姬宴雪捏了捏谢挚的耳垂,本想稍用力一点,到底也不舍得,话没说完,她自己也笑了,她如今在谢挚面前越来越端不住神帝的威严了,低声道:“等我回昆仑山再教训你。”
谢挚听明白她这个“教训”是什么意思,除了害羞,心中竟有些不自知的期待,口中道:“那我等着陛下。”
一。夜。欢歌不休,痛饮达旦,谢挚留在白象氏族,又陪了族长数日,直到象英将要返回定西城,这才与象翠微告别,一面再三保证,一面依依不舍地离开。
象英如今乃是雍部牧首,坐骑是一头神俊非常的蛟马,她牵来两匹让谢挚与姬宴雪骑,姬宴雪看不上这蛟马,本想拒绝,但象英是小挚的姐姐,她不好拂了她的面子,而且小挚应该也很愿意和象英同行,这才应许下来。
她们三人骑着蛟马,一路缓行,并不着急,谢挚数次尝试与象英搭话,象英一一回答,只是态度却十分恭敬,声声不离卿上二字,如此几次下来,谢挚也渐渐沉默下去,心中难受,不再开口。
姬宴雪看出她情绪低落,悄悄从路边草丛里折了草,编成一只活灵活现的草兔子,送给谢挚玩,谢挚才重新开心起来,捏着那兔子喜爱得不得了。
“你看,是不是很像你?”
谢挚呆了一下,才明白她是在说那草兔子:“什么?哪里像……”
“都很可爱,”姬宴雪用手指拨弄着草兔子的耳朵,“又很坚强。”
兔子看起来弱小,其实是一种很倔强的动物。
姬宴雪小时候养过一只小兔子,曾经不小心惹怒了它,它便气冲冲地调转身子,将屁股对准她,以此表示自己永远也不会原谅她,她哄了好久才哄好,但是她一点都没有不耐烦,只是觉得它十分可爱。
她其实很喜欢谢挚对她发脾气,甚至可以说是有点享受,不过谢挚比小兔子好哄多了,也比小兔子可爱得多。
姬宴雪很怀疑,她有可能是全天下最可爱的人。
“卿上,陛下,定西城到了!”
象英勒住蛟马,漆黑沧桑的巨城正匍匐在大地上,沉默地注视着她们,一如五百年前。
谢挚也下了蛟马,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几步。
此情此景十分熟悉,教她想起自己十四岁时第一次见到这座雄伟的古城,她那时抱着小狮子,小鼎里装着偷懒的火鸦,背上背着万法剑竹。
定西城依然气势雄浑,仿佛丝毫没有变化,但她当年的朋友,却早已死去了大半。
“牧首大人当年没有选择在城内坚守,而是打开城门,走了出去,所以才保全了定西城……”象英道:“像星罗十六部的其他名城,许多都彻底焚毁了,连遗迹都没能剩下。”
她转过身来,用马鞭遥遥一指后方:“我们背后,就是当年战斗发生的地方。”
是啊,这的确就是牧首大人会做的事……
她连对待一座城池,都心怀怜惜与温柔。
已知乾坤大,犹怜草木青,大概说的就是她这样的人。
谢挚凝望着这片空旷的原野,其上覆盖着碧草,早已看不出任何激战的痕迹,想象五百年前,姜既望如何走在最前方,率领将士们打开城门,迎敌列阵。
风应该会吹起女人的长发,让她的衣袍像海中的白帆一般鼓动,衬得她愈发清瘦孤寂,她身后的凤凰旗帜也会猎猎作响,如同无数战士鲜血染红。
她的大道图景会如鸟儿展翅一般倏然展开,姜既望曾经对她说过的,她的大道图景,名字叫——
“残翼鸟。”谢挚轻喃出声。
这高洁美丽的鸟儿,却只有一只翅膀。
她想,牧首大人战死的时候,内心大概是很平静的吧。
因为,她终于可以离开现世的一切,见到桃娘了。
姬宴雪牵住她冰凉的手:“我们进城吧。”
“嗯。”
城内的变化并不大,谢挚仔细地注视着定西城里的每一处细节,几乎生出一种恍惚——她真的离开了五百年余,而不是只是做了一场梦吗?
如度过过去的每一个春天那般,大荒人仍然在为自己佩戴上最好的宝石,空气里萌发着躁动,定西城著名的杏花仍然在如粉似雾地开放,令谢挚疑心,转过街角,会冷不丁在一棵梨树下看见一只得意洋洋的火鸦。
“牧首府到了,小挚。”
象英不小心叫了“小挚”,心中微微一跳,不动声色地去看谢挚神情,还好谢挚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之中,根本没有听见。
象英松了口气,却在心中感到一种难言的怅然。
一路上小挚屡次试图与她搭话,她也不是没有发现,看着谢挚显而易见地难过,她心里也未尝不酸楚。
可是,她不能回应,一旦回应,就前功尽弃了,她之前下的那些决心也会尽数垮塌。
她们身份有别。
小挚还没有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如今的她们,更多是昆仑卿与雍部牧首,而不是儿时的小挚与阿英,也或许她其实知道,可是她不愿接受。
那些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终究回不去了。
“我另辟了新府邸,没有住在这里,这座牧首府被保护了起来,里面的东西也都没有动过。卿上,您想进去看看吗?”
谢挚沉默了片刻,她想进,却又不敢进,最终还是轻轻点了头:“那便劳烦牧首大人了。”
她终究还是叫了她牧首大人——象英心中发痛,面上却波澜不显,恭敬地弯下腰,为谢挚推开门。
一进牧首府,过往的时光扑面而来,震得谢挚几乎不能回神。
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曾让她深深铭记:
在庭前,她曾佩着禁步,被丹朱鹤一点一点地纠正礼仪;在阶上,她曾与牧首大人共立,听她抚琴,与她观赏院中的桃花;在屋内,围着火炉与热茶,牧首大人曾为她耐心讲课,火鸦和小狮子也会旁听。
随着谢挚朝前走去,过去的幻影烟消云散,只余眼前空荡荡的荒凉府邸。
院中有两棵桃树,一株是姜既望亲手栽下的,而另一株来自谢挚从金乌梦带出来的桃枝。
姜既望十分精心地照料它们,一半是因为她喜爱花木,一半则是因为这桃树寄托着她思念亡妻的哀思。
但是现在,那株姜既望亲手栽种的桃树却早已死去了,只剩下枯败残木,谢挚所种的桃树倒是枝繁叶茂,在她头顶伸展开浓密的叶荫,风一拂过,树叶便簌簌作响。
去时杨柳无多大,归来树木绿交加。
没想到,当年的那支桃枝,也已经长得这样高大了。
谢挚轻轻抚上另一棵桃树枯干的表皮。
这桃树大概有灵,知道主人已死,也随着牧首大人一道去了。
“听说找到牧首大人尸身的时候,她身上的血都已经流尽了,似乎中了什么异术,但是神情却很安详,手中还攥着一支真凰发簪,大概是牧首大人的心爱之物,我们将它一起陪葬了。”
谢挚浑身一颤。
那支发簪,是她送给牧首大人的……
原来牧首大人直到最后,也如此珍惜她的礼物。
象英心中不忍,道:“卿上可要拜祭牧首大人之墓?我可引您和陛下前去。”
姜既望的墓地在郊外,和当年众多战死的战士们葬在一起。
当年的裂州之战实在太过惨烈,尤以雍部首当其冲,牺牲的战士们绝大多数只余残骨,根本分不清楚身份,后来人只能一齐收殓埋葬,这片墓地修建得很是庄重肃穆,号为英魂墓,建好之后,连当今人皇姜契也曾经亲来拜祭。
也是那一次,人皇亲切地执起象英的手,宣布赐封她为雍部牧首。
人皇和她的母亲很不同,她温和而善于怀柔,据说她还是三皇女时便常被民众称赞仁智——当然,如今的大周也支撑不起它过去的雄心了,不论出于性格还是理性,人皇如今都需要对西荒的牧首们示好拉拢。
敛去众多思绪,象英对身后面色苍白的谢挚拱手道:“到了,卿上。”
不同于谢挚曾经被姜既望收为义女,与姜既望朝夕相处,感情深厚,她对这位来自中州的王其实并没有太多情感,只是有些淡淡的怀念与尊敬而已。
——姜既望,确实是一个不论公义还是私德都完美无瑕的人物,她将最后的生命献给了大荒。
直到今日,雍部人每年仍然会郑重其事地祭奠她,若不是她提前疏散民众,不知有多少万人将会惨死。
谢挚将每一座墓都一一洒扫祭拜过去,这冰冷的泥土下面,长眠着她英勇无畏的家乡人,当年在定西城里,说不定她也曾与他们擦肩而过。
走到中心,看见那墓碑上再熟悉不过的名字,谢挚眼前一时茫然如烟雾笼罩,仿佛认不得字,许久才渐渐清醒过来。
这就是……牧首大人的墓地了。
墓碑非常朴素,没有叙述生平与功绩的冗长墓志铭,也没有华美的刻纹,只简单刻着几个字:渊止王姜既望,崔桃之妻。
据说,这刻字是人皇姜契沉吟了许久,亲自决定的,她很懂得这位长辈的心。
谢挚努力咬着牙,不让泣音泄露,几乎是僵直地缓缓跪倒,叩首在地,不能抬起。
好像牧首大人温柔的视线还在头顶注视着她,谢挚的眼泪一滴一滴,渗进泥土里。
“……不孝女谢挚,拜见母亲。”
她终于唤了她母亲,可是,牧首大人她再也听不见了。
“对不起,我回来得太迟了,没能让您看见我长大后的模样……让您担心了……对不起……”
她声音破碎,像泣血一般。
姬宴雪沉默地立在谢挚身后。
她并未跪拜,能让她下跪的只有母亲和死去的神族英灵,只是身形笔直地默立着。
她看着那墓碑,也恍然记起与姜既望相识一场的情谊。
她心高气傲,讨厌人族,但她们的确是朋友,也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谈不上多么亲密,也从未把酒言欢过,却相互欣赏,也相互尊重。
她当年特意分出一缕神识保护谢挚,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谢挚乃是姜既望的义女,不过此事她并未告诉过姜既望,她做事,向来是想做,便不动声色地淡淡做了,并不需要别人的感谢抑或报答。
谁能料到,再相见,会是如此景象。
悲伤谈不上,她早已看淡生死,也了解姜既望压在心底的惦念与苦痛,或许活着对姜既望来说,才是真正的折磨。
姬宴雪在心中默默唤了一声旧友的姓名。
既望,这场战争,实在是太惨烈了,没能及时赶到,是我的错。虽然我知道,死亡对你来说,未必不是一种解脱;若黄泉之下有爱人的微笑,地狱之火也未尝不是盛开的花朵。
小挚,乃是你的义女,作为长辈与你的朋友,我本不应对她动心,但是世事难料,这也是我意外之事,但我想,即便再来一次,恐怕也还是如此,不能转圜。
小挚确实是世上最好、最可爱的姑娘,任何一个人爱上她,都是理所应当。我……也是一样。
若是小挚不喜欢我,我自不会对她纠缠;但她既对我有意,我便不会顾及其他,排除万难,也要与她在一起。
我知道你会怪我,这样更不合人族的道德伦理,可即便如此,我也绝不会对她放手半分。
抱歉,既望……
姬宴雪面容沉静,抚去墓碑上的尘土,如同轻抚旧友的肩膀。
待我死去之后,你再对我发怒吧。
第375章 比翼鸟
谢挚在姜既望墓前待了很久才离开,她向牧首大人讲了这些年自己经历的事情,一件一件,认认真真,如同姜既望生时。
最后离开时,她撑着酸痛的膝盖慢慢站起来,姬宴雪来搀扶她。
“您看,这是阿宴,我们昨晚才在氏族按大荒人的礼仪成了婚,族长和族人们都见证过的,”谢挚牵住姬宴雪的手,向姜既望的墓碑介绍,“不过,我知道,您和阿宴早就认识了。”
“我还记得,当年和您一起去昆仑神山时,您对我提起摇光大帝,现在想起来也还是觉得好神奇……”她笑着轻轻摇头,感叹道:“那时候我怎么也没想到,日后有一天,会和摇光大帝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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