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淮蹙眉看去,没想到吏部会是这个态度。
裴牧倒是比他淡定,只略带安抚地看了一眼江清淮,起身前去开门。
江清淮也忙跟上,只是猛一站起来,竟觉出一阵头晕目眩。他诧异看向桌上那半壶酒,没想到这酒喝起来甘甜,后劲儿能这么大。
不过眼见裴牧已快到门边,江清淮心下不敢多想,忙快步跟上去。
只是来的并不是吏部的人。
江清淮远远跟在后面,看见来人,却骤然停了步子,又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起来。
来人便是林珏。
他协同大理寺调查任宏被杀一事,忙活了一天却一点线索都没有,直到前一刻钟,今晚巡城的兄弟递来个似是而非的消息,说是有人在任宏遇刺那晚看见个黑衣人鬼鬼祟祟进了这家。
正愁着如何向皇帝交差的林珏立刻便赶了过来,只是看见开门的人,他自己先傻了:“你怎么在这?”
看见来人是林珏,裴牧也有些诧异,不过看到林珏身后跟着的带刀侍卫,倒是不难想明白,他只点点头:“做什么?”
林珏心下犯难。
本来敲门之前,他对这一趟是不抱希望的,但开门的人是裴牧,死的人是任宏……
林珏曾从长辈口中了解过一些陈年往事,知道裴家当年的事和任宏那家伙的推波助澜脱不了干系,再联系方收到的消息,只怕裴牧还真跟任宏遇刺这事脱不了干系……
任宏那老家伙是该死,但是……凶手是他兄弟,这让他怎么交差?总不能真绑了兄弟去见皇帝吧。
何况小皇帝也认识裴牧,看那日城门相送,也算情深义重。就算任宏是个高官,但真论起来,指不定皇帝偏袒谁呢……
但这还真指不定,他总不能冒着兄弟掉脑袋的险去问皇帝。
正在林珏犯难时,又有个人开口了:“怎么了?林小将军,您和这人认识啊?”
林珏看向说话那人,是刑部那边调派来帮忙的按察使,不知怎的和他十分不对付,但他和那人官职相当,明面上还得说些不痛不痒的客套话。
他朝那人笑笑:“倒是有过几面之缘。”
按察使立刻冷笑一声:“将军,这可不行啊……若是让陛下知道您为个有过几面之缘的人放弃如此重要的线索,怕是……”
按察使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林珏,逼得林珏无法,只能朝裴牧解释:“是这样,有人说……”
“什么人?”
松针落雪般的声音骤然从远处传来,如寒玉相叩,带着几分刃破冰泉般的冷冽。
林珏循声望去,暮色中,一抹身影静立廊前。
那人眉眼浸着月色般的清冷,淬了冰棱的视线正一寸寸碾过他的衣襟。
林珏打了个寒颤。
江清淮在身上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帕子,只能把脖子上的绸带解了挡脸,奈何这绸带太短,只堪堪挡住脖上的伤,微风一吹,什么都瞧见了。
很要面子,不想被裴牧发现自己就是那晚和他挤在一个柜子里的黑衣人的江清淮只能端着姿势,慢吞吞地走过来。
他动作受限,心下便反感起林珏的突然来访,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全:“有人说了什么?”
林珏没回话,望着江清淮,木头桩子一般愣在原地。
倒是一旁的按察使翻了个白眼:“你什么人?大晚上蒙着脸干什么?”
“脸上受了伤。”江清淮故作委屈地瞧一眼那人,“恐污了大人的眼睛。”
他方才一副冰美人样儿,此刻却做小伏低,乐得那按察使笑弯了眼:“这么个美人,是谁忍心伤你的脸?”
江清淮长叹一声:“怪我倒霉,昨个夜里家里进了贼,兄长听见动静,本是怕我受伤,才让我留在屋中……谁知道那恶人趁人不备,翻进了窗。”
想到昨晚非要跟自己挤在一个柜子的某人,江清淮又忍不住瞪他一眼,瞧见裴牧怔愣神色,才满意继续:“当时那么大一把刀挂在我脖子上,那贼人满身的血腥气,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是良民,哪里见过这架势,连喊人都忘了……”
“那人长什么样,你可有见到?”林珏忙出声问道。
“样子瞧不见。”江清淮摇摇头,“那人戴着面罩,说起话都瓮声瓮气的,但是身形不胖,只是力气大得很……”
江清淮又瞧一眼裴牧:“我的手都要被弄断了。”
“依你所说,这贼人这样厉害,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又为何不报官?”按察使狐疑地打量着裴牧,方才江清淮一直瞧他,倒是让他怀疑起裴牧,“你小子说。”
裴牧点点头,顺着江清淮的话:“我寻了一圈没瞧见人,回到屋中才发现那贼人劫持了清淮,偏此时官府的人又上了门,那人逼我支开官兵,又听见了要封城的消息,想必是心中慌乱,提前跑了。所以等我回去,已不见人影……”
“倒是我惨兮兮。”江清淮又忍不住抱怨,“那人慌乱之间,反划伤了我的脸,这才见不得人。”
第47章
或许是江清淮的语气过于哀怨,实在听不出作假,按察使冷哼一声,不再逼问,只说要搜搜房子。
搜就搜吧,还是新房子,里面能有啥东西,江清淮大大方方让路。
只是按察使带着手下人进去搜房,林珏却站在门口,仍盯着江清淮瞧。只等被江清淮瞪了一眼,才想起开口问:“你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弟弟?”
江清淮翻了个白眼,心里却默默给RMB点起赞,他大大方方任由林珏瞧,量林珏也瞧不出个所以然,不仅认不出他是皇帝,连长安街那次见面也想不起来。
“上次在长安街,你见过清淮一面。”还是裴牧出声提醒了一句,“这才过去几日,记性这么差?”
经他这么一说,林珏才恍然大悟:“你是上次那个狐狸脸啊,怎么每次见你,都蒙着脸?”
想到方才江清淮的说辞,他又压低声音:“真受伤假受伤啊?”
江清淮睨他一眼,并不回话,只站到一边,兀自扮起高冷。
屋里按察使还在搜房,林珏也不好走,只能站在裴牧旁边,又问起他吏部的事儿来:“有人来过吗?”
听林珏提起这事,江清淮下意识瞥了一眼,他很不满:“怎么?瞧不起我?”
林珏忙摆手:“不敢不敢,只是最近……”
话才说了一半,远远就听见了吏部衙役的声音:“吏部查户,这家的人在哪?都出来。”
江清淮轻嗤一声,一时只觉头疼。
他这次出宫虽然没带小福子一同,但却拿了小福子正儿八经的身份腰牌,到时候只把那腰牌给吏部的人一瞧,说裴牧是外地来投奔亲人便是。
可偏偏林珏也在,江清淮若是直接拿了腰牌告诉吏部的人,自己是宫里出来的,林珏百分百要怀疑他身份了。
林珏怀疑倒是无妨,不过是被他嘴几句罢了,江清淮还受得了。但若是林珏情绪过分激动,不慎说漏了嘴,被裴牧晓得了……那才是得不偿失。
起码现在,江清淮是不愿让裴牧因为自己的皇帝身份和自己生分的。
若是能够,江清淮情愿瞒他一辈子。
但这腰牌拿不出来,如何糊弄吏部那边,却也难办了。
正在江清淮倍感头疼时,RMB出了个主意:“宿主,反正这房子是你们从林珏那边的渠道买的,就说自己是林珏亲戚不也一样?”
江清淮眼前一亮,立刻将目光落在林珏身上。
林珏立刻打了个寒颤,发觉是江清淮在看他,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你想干嘛?”
江清淮只笑两声,瞧一眼那吏部的衙役,突然哭喊道:“将军,您如今飞黄腾达了,就要弃我们于不顾,到底是何道理?”
他声音不算小,何况宅子正敞着门,不仅外面的衙役听见瞧了过来,就连屋里正搜查的按察使都好奇地停了动作。
“你瞎说什么呢?”林珏不明所以,但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忙朝后退了几步,拉远了和江清淮的距离。
江清淮要的就是他这反应,哭声越发凄惨,他一把将裴牧拉到身前:“将军,您怎能这样不认账?他明明是您三叔公堂弟的表侄的七姑家的亲表弟裴牧啊!”
林珏看看裴牧,又看看江清淮,好像突然懂了,又好像没完全懂。
倒是按察使反应快些,见林珏还愣着,开口责备道:“林小将军,您这家大业大,没道理连远方表亲都不帮衬吧。”
“何况裴兄如今伶仃一人,实是走投无路才来京城投奔您来了,您怎能这样对我们?”江清淮委屈地扯着裴牧衣角哭诉,一幅伤心欲绝、站不稳的模样。
正此时吏部的人赶了过来,他们也认得林珏,提前过来,多半是要看看热闹。
江清淮要的就是这效果,只是还扮作不明白的样子,畏缩看林珏:“林将军,您不愿帮济我们便罢,作甚还要找这些人来?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裴兄,我怕。”
他哀哀躲到裴牧身后,委屈地探出半颗脑袋小心打量起吏部的人。
吏部的衙役们听出他误会,忙出声:“这位小公子,你别误会,我们并非林将军找来的,而是朝廷派来立户的官员,你放心,若有什么不平事,我们会替你做主。”
“林将军是皇帝眼前的红人,你们真能替我们做主?”江清淮拉紧裴牧,又偷偷瞧一眼林珏。
林珏现在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但他已经隐约明白江清淮的打算,反而更困惑起这人为何会知道他和吏部那群人不对付。
难不成也是个宫里办事的?或者,家里有个当官的?
让林珏此时此刻来回想,倒是真想不到哪家官员有这般年龄的公子,何况他常年不在京中,认的人也不多,只能暂且压下困惑,看向吏部的人,扮起不高兴来:“这是我的家事,你来插什么手?”
“将军可是冤枉我们了。”那领头的并非寻常衙役,而是在吏部挂了官职,甚至品阶不低,也认得林珏,“咱们都是奉陛下的旨意办事,我们要过问这家人来处好立户,大理寺要查这里的贼人,不更该给彼此行个方便?”
“立户?”林珏冷哼一声,“他们立什么户?”
“这不是您的表亲吗?”那领头笑笑,“方才这位小哥说得清清楚楚,不正是……额,三叔公家的……”
“是三叔公堂弟的表侄的七姑家的亲表弟。”江清淮认真道。
那领头笑地有些尴尬。
裴牧也下意识看了江清淮一眼。
林珏能明白江清淮的打算,裴牧自然比他更早清楚,好歹他也是亲眼目睹过江清淮在金銮殿上作戏,骗过魏琛南和一众朝臣的人。
只是想起那时,印象最深刻的画面却是江清淮那通红的眼尾,惹得他此刻也忍不住多注意了几分。
江清淮却只顾着装腔拿调地瞎编乱造:“大人,若非家中出事,我们也不至于舔着脸来投奔林将军。本念着几分血缘关系,想林将军不至于翻脸不认人,可来了这么些天,连将军面都不曾见过几次。”
“这也便罢。”江清淮瞥一眼裴牧,眼圈发红地娓娓道来,“后来听闻要立什么户,得有相熟之人互相佐证,我们刚来人生地不熟,想着去找林将帮帮忙,只做个证明便罢,又不费什么事……”
“知道了知道了。”林珏有些不耐烦地打断江清淮的话,“我当你们是打秋风的穷亲戚呢,如果只是立户,正巧吏部的人也在,此刻办了就是。”
“当真?”江清淮顿觉惊喜,立刻看向吏部的人。
“自然可以。”那领头朝他笑笑,“只是还得过问清楚你们之间的关系。”
“是三叔公堂弟的表侄的七姑家的亲表弟。”江清淮又说了一遍。
“我记不清这些。”林珏有些不耐烦。
“可查族谱。”领头的提议道。
“老林的族谱早丢了。府上人员名单倒是有,只是没他们。”林珏双手抱臂,装起大爷来。
“那……”吏部的人想了想,“您可能说出这二位的名字?”
林珏嘴角微抽,先指了裴牧:“他叫裴牧,字远之。”
“那这位呢?”那领头的人指指江清淮。
林珏却沉默下来。
“林将军?您怎么不说话,是不知道他叫什么,还是……”按察使的语气变得微妙起来。
林珏只觉一阵烦躁,看看江清淮,又瞪一眼按察使。
气氛瞬间焦灼了起来,那领头的人也跟着逼问林珏:“这两人住在一起,你不认识他?”
“嗨呀。”江清淮眼见不好,突然开口打断。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林将军不认得我呢。”
众人:“?”
一直在看热闹的按察使忍不住了:“你不是这位的弟弟?怎么林珏不认得你?”
“而且你方才那么多话干什么?”吏部的人也郁闷。
毕竟这人方才那控诉的模样,怎么看都是他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是裴牧的……表弟。”
江清淮戳戳裴牧,裴牧立刻领会。
他一字一顿,极认真地向众人介绍起江清淮,可惜说的全是废话:“极亲极亲的表弟。”
“你又是他的表弟?”按察使有些头大。
“怎么?”江清淮看了裴牧一眼,心下不满,却也只能顺着他的话说,“我是裴牧的姑丈的二哥家的小儿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兄弟还亲。”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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