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会,就听见徐朝的惊呼。
“天啊,怎么起火了?!”
许镜生循声转过头去,就见刚刚还一片宁静的坤宁宫现在往外冒着浓烟,不少宫女太监进进出出,混乱的声音仿佛通过眼睛传了过来。
“走水了!走水了!动作快点!”
“陛下在哪!快把陛下救出来!”
“这火势怎么越来越大了!”
“怎么回事?”贵妃在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但被拦在了门口。
侍卫在这里勉强维持着薄弱的秩序,公事公办回答:“皇后和陛下发生争执,碰倒了烛台,但人没事,里面还在起火,娘娘还是请回吧。”
四人赶到的时候正是火烧得最大的时候,冲天的火光几乎将上方的夜空烧穿。
许镜生看了一眼,身边附近的人群实在嘈杂,他不想在此地多待,转身想走,却有和从偏殿里出来的皇帝对上了目光。
庄承运也没想到自己一抬头就看见他,愣怔了片刻。
许镜生见被发现,便好人做到底,随手一挥,坤宁宫中的火瞬间熄灭,快到众人的视线还没适应,眼前黑了几秒。
贵妃站在门口看着这幅场景也愣在原地,下一秒就见一个人影只天而降,落在皇帝面前。
许镜生跳下房顶,看着庄承运,眼中没什么情绪:“现在,陛下可以把我们住处附近的暗卫撤了吗?”
身为万人之上的天子,也被眼前这个道士的压的喘不过气。这个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国师当时和他说的话无半点吹捧之意,这位是修仙界大能,经历过无数朝代更迭,根本不用在意自己。
弄死自己简直分分钟的事。
庄承运顿了顿,才稳住自己声音,维持体面的回道:“当然。”
许镜生轻笑一声,目光越过他,瞟过匆匆赶来的太子,往后退了一步,道:“那就希望陛下今晚睡个好觉。”
然后懒得和他废话,转身离开。
贵妃站在门口正好看见许镜生从自己面前走过,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她不是没见过陛下的男妃,也知道宫中偶尔进新人,只是这人是什么时候进宫?怎么她从来没见过。
这样貌她不可能记不住。
最近进宫的不只有几个老不死的道士吗?
莫非……贵妃想到这个可能,倒吸一口凉气。
.
许镜生带这他们回到偏殿,“回去休息吧,等诗会的时候才是我们忙起来的时候。”
徐朝和江留便听话的回屋,许镜生注意到他们两进了同一个门,目光在他们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然后看向面前的谢晏。
谢晏看着自己,似乎有话说,但欲言又止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夜晚宁静悠长,月光黯淡,带着秋天的微凉,吹动枝叶摇晃,沙沙作响。
许镜生在床上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干脆坐了起来。
他不用修炼,看了一眼窗外一成不变的夜色,于是拿着从绍城买的酒,爬上了屋顶。
月色如银,被碾得稀碎,洒在城中,瓦片波光粼粼,像一片被月色淹没后,广袤无边的海洋。
一碰就碎。
许镜生独自坐在屋顶上看了一会儿,等到酒喝完,准备回去时,耳边忽然传来轻轻的开门声,他循声低头看去,就看见谢晏小心关门的背影,转过身,也看见了他。
许镜生蹲在屋顶边缘,对他笑了笑,道:“你也睡不着?”
其实他被噩梦吓醒了,谢晏本来想说这个,但师尊这么说,谢晏便顺着他的话点点头,跃上屋顶和他站在一起,回道:“师尊也是吗?”
许镜生默认,准备等会找个理由回房间,就听见谢晏问道:“师尊,人转世之后还会有上辈子的记忆吗?”
许镜生一顿,回头看向他,回道:“三界之外还有冥界,一般转世都不会有前世记忆。”
“可是我经常梦见一些很奇怪的场景。”谢晏看似苦恼的说着,目光却直直的盯着许镜生。
“嗯?”许镜生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神色如常,“这次梦见什么了?”
谢晏低下眸,回想起梦里的场景,描述道:“很多尸体,一座城,还有一座山,全是人的尸体,血光冲天,在梦里是血肉模糊的场景。”
他抬头看向许镜生,道:“师尊,那些人是我杀的吗?”
月光盈盈,许镜生望向他的目光中倒映着月光,温柔沉静,连轻声笑着都有些暧昧。
他神色平静,没有半点异样,道:“像你这种,就属于特殊情况。可能太深刻没忘干净,要不就是,”
“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不是寻常的转世流程。”
闻言,谢晏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一声:“难道我是上辈子杀了太多人所以来还债的?”
许镜生敛了笑,摇了摇头,“不是。”
夜色渗透进风中的每一寸,带着丝丝缕缕的凄凉意味,吹动他们的发丝,遮住视线。
他们心知肚明,相互试探,又诚实相待。
最后,许镜生看向他,轻声道:“回去吧,如果一定会想起,那就好好准备接受命运。”
他转身就离开,并没有给谢晏过多的反应时间。
许镜生离开之后,只留谢晏站在屋顶,望着他刚刚待过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个晚上谢晏没在做噩梦,许镜生却因为他的一番话,想起了过去的事。
不止一座城,人间在几日之间失去生气,死去的人比活着的多,一下沦为比地狱更可怕的地方。
那时,许镜生已千万次辗转过世间,却第一次踏足这样的人间炼狱。
那日后,人间下了一场大雪,然后一切都消失殆尽。连尸骨都荡然无存,好像那短短几天是一场恐怖的梦境。
第68章 过家家
后面他们才知道, 那天坤宁宫的火灾是因为皇后不同意同性通婚,和皇帝大吵了一架,一气之下推落了烛台, 才引起的火灾。
这算是个小小的意外,但皇帝也因此相信了他们,并请他们一同参加今年的诗会。
许镜生告诉他们这个消息, 徐朝第一时间吐槽:“这老头真奇怪, 心眼真多。”
谢晏抱臂站在一旁, 歪着头笑道:“刚好方便了我们。”
江留一如既往的稳重:“还是小心谨慎一点好, 我看这里布下的法阵暗器都挺多的。”
阴天的风带来御花园里的一片泛黄的落叶, 从天边被吹到眼前,在半空中辗转徘徊,最终降落在院子里地砖上。
秋日诗会的第一天下午,皇帝设宴招待文官武将。
上午应当是有其他活动,但许镜生他们四人对宫里并不熟悉, 也就没参加。
宫人匆匆的脚步慌乱的踩过树叶, 宫人端着各色佳肴美酒在保和殿中进进出出,有序而匆忙。
宴席的布局是二人一桌,许镜生和谢晏一桌,徐朝和江留就在他们旁边那一桌。
因为是诗会,殿中没有歌舞, 只有乐师和琴师合奏适合诗词情调的配乐。
宴会上的菜看起来赏心悦目看起来就珍稀美味,但谢晏完全无心品尝,将注意力都放在这处宫殿的法阵上。
偌大的宫殿之中, 仅仅他看到的就有三处,还有不少暗处的守卫。
难怪说刺杀皇帝成功的那么少,走错一步就要死。
四人中只有徐朝是个实心眼, 秉承着来都来了的思想,欢欢喜喜的吃上了。
凌岱也在宴中,离他们不远处,因国师身份,他一个人坐在角落,没有人上去搭讪,而身为国师也不用照顾别人的想法,于是他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哪。
许镜生望向他的同时,凌岱也抬头看了过来。
大概是他目光中的审视意味太重,凌岱有一瞬间的错觉,接着对许镜生露出一个自然的微笑。
许镜生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就在凌岱快要以为他发现自己是假冒的时候,许镜生又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许镜生低下头,轻声对谢晏道:“等会我们出去找失心雾所在地,江留和徐朝留下。”
在宴会上不好多说话,谢晏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许镜生转头施了个法,一道白光就从指尖散出。
于此同时,隔壁桌的江留眼前浮现一行字,只有他能看见:
你们留下,有情况及时告知。
空中的字消失,江留就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这顿饭已经吃了一个多时辰,一边还要听文官讲社稷讲道理,对于许镜生来说实在无聊。
但这里比不得凌霄峰,他还不能随心所欲,即使听到犯困也只是稍微撑一会,身体依然坐的笔直。
直到正殿之上,武将和文官吵了起来,许镜生才稍微提起来点兴趣,和所有人一起往那个方向望去。
谢晏稍微侧眼,观察着被声音吸引的许镜生,在他的印象里,师尊确实不喜欢这种枯燥乏味的场面。但这也是师尊最有活人气的一面,原本疏离的模样一下生动有趣了起来。
秋日诗会的第一天,皇帝不会出宫。
宴会结束,一堆朝廷官员跟着庄承运移步往御花园的方向走,举行一场小型的游园会,以赏秋吟诗为乐。
这是属于文人们的乐趣,武将们不懂,也不想听那些矫揉做作的话,便先行告退。
于是许镜生和谢晏趁着这个好机会跟着人群混了出去。
但显然这他们低估了自己的长相,以至于才消失不久,就有个小官问江留:“你们还有两位同班伴呢?”
刚刚江留已经将计划告诉了徐朝,于是他这么一问,徐朝便看了他一眼,防备的开口回他:“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就先回去休息了,你这么注意他们干嘛?”
小官讪笑一声,也察觉到自己唐突,解释道:“不是我注意,是你们四位当真是样貌太出众了些,显眼得很呐!”
一旁的凌岱听见他们的对话,目光巡视一圈,果然没看见许镜生。
他走过去,对徐朝他们笑道:“跟在我身后,待会随我入座,不用和他们对诗。”
因为是师尊熟人,江留和徐朝对凌岱没有很大的戒心,可能就是师尊让国师照顾他们,闻言就听话的跟在他身后走。
凌岱见他们如此信任自己,心底逐渐生出一个想法,微微勾起了唇。
风吹过,掀起衣角,露出这场阴谋的冰山一角。
许镜生轻巧的在房檐屋顶上穿梭跳跃,在相似的宫殿中一下就找到了祭台所在地。
祭台所处一块平地中心,四周被城墙围着,高高的建了城廊,供达官显贵观看祭祀仪式。
一边的大门有两层,连接着繁华的京城,一边是供奉神像,准备祭祀的七层楼阁,内敛庄严,伫立着,静静汲取万物的贪念。
“师尊。”
天色已经暗沉下来,过一会儿就要步入黄昏,而且忽然起了一场大风,将城中树叶吹得胡乱作响,看起来不一会儿就要下雨。
谢晏已经陪他在城廊上看了许久的风景,直到时间已经不多了,才忍不住出声提醒。
许镜生收回思绪,转头看向他,淡淡地笑道:“进去看看吧。”
阁楼门口依旧有法阵保护,但许镜生没解开,只是推开门,法阵就被震碎了。
这样,布阵的这个人就能感应到阵被破,然后带人来围剿他们。
没关系,他就是要见这个人。
纵然知道师尊行事向来直接,但这举动也实在惊心动魄。
这样想着,谢晏的目光就不自觉的落在许镜生的背上,那里还有被剪射穿的伤,就算现在好得差不多,还是会留下一些痕迹。
许镜生已经走了进去,一边参观一边说道:“先看看这里,外面的人暂时进不来。”
就算进来了也伤不了他。
一楼没什么东西,就一处厅堂的摆设,平时用来议事决策。
许镜生站在地板中心抬头往上望去,眼神透过层层地板望见最高处的屋顶——没有失心雾的痕迹。
于此同时,他脚下地板浮现了一个巨型法阵,泛着金光的法力正好铺满屋子,然后朝许镜生迅速缩小,下到只能困住他一个人才停止。
谢晏即使阵法在学术不精也知道这是个禁锢阵,心急的直接拿出了负雪剑,就朝阵上砍了下去。
一剑下去,这阵纹丝不动,许镜生毫发无伤。
许镜生见状,还有闲心开玩笑:“这阵法好像还能当保护罩使。”
随机便认真起来,许镜生看了眼脚下的法阵,对谢晏道:“不用管我,你先去外面拦住那些人,给我争取点时间解这个阵法。”
外面确实有细微的动静,闻言谢晏便点点头,应了声“好”,出门时还不忘把门给他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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