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地说是跳出来的, 它似乎是受到了惊吓,出来的一瞬间和两个人对上视线。
这个时间正是白尾鹿出来觅食的时候,大概是被人追赶, 好不容易才逃脱到这边。
谢晏第一次在除了流意以外的生物上看见诧异这种生动的表情。
许镜生站起身,白尾鹿就朝他们走了过来,似乎不怕他们。
那只鹿停在他们面前,鹿角微微摇晃,尾巴左右甩着,像示意着什么。
许镜生笑了一下,抬手摸上了白尾鹿的脑袋,它就往前。
谢晏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书上说,白尾鹿是鹿类中最胆小的物种,大多数是独自生活觅食,警惕性也极高。
果然,连鸟兽都偏爱美人。
但破空而来的箭矢打破了这一幕的美好宁静。
那只箭射穿鹿的脖子,眨眼间,面前乖巧的白尾鹿瞬间倒地,倒在地上没了生气。
下一刻,马蹄声就渐近,他们转头,就看见庄常和他的侍卫驾马而来。
庄常手上还拿着弓,看见他们二人和倒地的鹿顿时明白过来,双手抱拳道:“实在抱歉,二人被树挡住,我以为只有一只鹿。”
谢晏本来就对他印象不太好,现在看见他当面杀鹿,但狩猎场的规则就是这样,谢晏虽然生气,也说不出他的不对,况且他还先道歉了。
许镜生也是这样想的,早已淡定地收回手,往旁边站了站,语气没什么起伏:“没什么要道歉的,本来就是规则,你们拿走吧。”
侍卫把鹿的尸体拖走,庄常回头看了一眼许镜生,不一会儿也离开了。
剩下一滩鲜血,风吹来一片残叶,浮在血水上面,倒映着两人的身影。
空气里,淡淡地血腥气弥漫开来,两人的氛围也短暂的凝固了一会儿。
许镜生转身,从他身旁擦身而过,声音仍听不出喜怒。
“走吗?”
谢晏转头,许镜生已经翻身上马,一手牵着缰绳,朝他过来。
许镜生伸出手,低头看着他:“走吧。”
谢晏下意识拉上他的手跃上马背,坐到他身后。
许镜生拉着他的手顺势往自己腰上一放,随口道:“抓紧我。”
谢晏还没反应过来,黑马就扬起马蹄,嘶鸣一声,吓得谢晏前胸贴后背,双手紧紧环抱住许镜生,像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黑马迅速朝丛林里奔去,在交错高耸的树木中穿梭,马蹄踏碎树叶,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行至林子深处,许镜生驾马的速度才慢了下来,操控着黑马在树林里慢慢走着。
这时谢晏才稍稍松开了紧紧抱住的手,暂时获得了片刻的喘息。还是心有余悸,把手搭在许镜生身上,以免被甩出去。
他环顾四周,疑惑的问道:“我们这是到哪了?”
“找小鹿。”许镜生感觉谢晏就在耳边,骑着马在原地徘徊不定。
小鹿?
谢晏听到这个词,也跟着他四处看了看,这片地方一片平坦,放眼望去,没有任何遮挡。
“应该不在这边吧?或许是受到惊吓跑走了?”
许镜生下马,往某个方向走去。
谢晏也紧跟着下马跟了上去。
许镜生往前走了一段路,最后在一个斜坡下找到了小鹿。
小白尾鹿后腿受了伤,在地上爬不远,小声的哀叫着。
许镜生到斜坡下面,弯腰检查了一下它的伤势,稍微一施法,那伤口就愈合了。
但被治好的小白尾鹿似乎知道什么,被治好也不走,害怕的发抖也要挨着许镜生,生疏的蹭了蹭他。
谢晏也在他旁边,见此情景,就问:“它是不是想和我们走?”
许镜生摸了摸它,笑着说道:“带回凌霄峰?让它修炼化形吗?”
谢晏一想也是,要是救的每一个动物都带回去的话,松山早成动物园了。
于是谢晏想了想,开口道:“那我们……”
“给它取个名字吧。”许镜生说道,“把它放在主峰养着,能不能化形看它造化。”
你自己捡的鸟,自己给它取名。
流意吧,你觉得这个名字好不好?可以吧可以吧!许镜生,你能不能放开你的书看我一眼?
……你好吵,谢无乘。
眼前忽然晃过一个场景,面无表情的模样和现在大相径庭,然后无情的替他养着那只破鸟许久。
“……喂,你这是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把他拉了回来,谢晏才发现自己刚刚忽然猛地抱住了许镜生,还是特别特别紧的那种。
谢晏松开他,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怎么解释。
索性许镜生也没在意这么多,看向小鹿,继续刚才的对话:“给它起个名字,这样我给傅钰写信的时候也方便。”
“我也不是很会起名……”谢晏看着这小鹿一时也想不出来,脑袋临时想了一个名字,就说了出来,“要不就叫衔月吧。”
流意,衔月,还挺押韵。
许镜生点点头,笑道:“好,那就暂时把它带回去,我写完信用阵法给傅钰送去。”
出来一趟,带了一只小鹿回去。
对此表示最新奇的非徐朝莫属,在得知它会被送回凌霄峰时还很惊喜。
围在衔月旁边,用扇子戳了戳小鹿的耳朵,眼中满是好奇。
“那它不就成了门派的代表动物了?”徐朝想了想,觉得还能接受,“派兽是只鹿,好像也说得过去。”
许镜生写了一封信,然后挂在衔月的鹿角上,随手画了一个传送阵送到凌霄峰的大殿中。
做完这一切的许镜生并没有着急起身,而是继续坐在桌前,耐心的等着。
果然,不一会儿,一张符纸就出现在面前,许镜生呼了一口气,一挥手,傅钰的咆哮就就通过传音符传了过来。
“许镜生!你往我这丢了个什么?!”
许镜生揉了揉太阳穴,语气有点无奈:“鹿,我在信里写清楚了。”
“我还以为是骗子,”话是这么说,许镜生的字别人想模仿都难,“你什么时候这么有善心了?”
傅钰在那头让人把衔月牵出去,转头就开玩笑道:“这样下去我凌霄峰不会要成百兽宗了吧?”
许镜生笑了笑,随意道:“散养着就行。”
然后又想起自己还是个长老,于是开始汇报工作:“我已经到京城了,不过这件事比想象中要……严重很多,一时说不清楚。”
“你记住,这段时间要是有人来找你的话,就尽量周旋,给我回信。”
闻言,傅钰也认真起来,连许镜生都说严重,那事情肯定不简单。
“好,你们四人多注意。”
符纸燃烧殆尽,许镜生起身,出门。酉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夜空繁星点点,营地里生起几处篝火,他们营帐前也有一堆。
他掀开帐帘一看,三个人被对着他蹲在火堆前,围着柴火在低声交流什么。
或许是夜晚漆黑,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
许镜生站在谢晏身后一看,这几个人原来是在烤红薯,徐朝拿着璇明扇生火,一边观察着火堆底下的红薯去向。
“这熟了吗?我看没什么区别啊。”
风一吹,把烟吹进谢晏眼鼻里,呛得他咳了几声,回道:“你行不行啊徐朝,我要熏熟了。”
徐朝大笑两声,把扇子往面前一立,挡住了大半黑烟,侧头看他出糗。
“哈哈我的扇子实用,你们两的脸……”
徐朝一抬眼,就看见了后面站着的许镜生,笑容立马收了回去,后半句话也咽了回去。
他们突然沉默,谢晏还在揉眼睛,完全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你们怎么都不讲话了?我看不见了喂诶!”
许镜生轻叹了口气,把他从地上捞起来。
谢晏眼前瞬间清晰,以为拉自己的是徐朝,转头就说:“徐朝你……师尊?”
剩下的话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许镜生见他们慌慌张张的样子也觉得好笑,就问:“你们在干嘛?”
谢晏和江留的脸上都有点黑黑的,三人的衣服都脏了。
徐朝老老实实的回话:“回师尊,我们在刚在不远处挖到几个红薯,就想着烤烤吃。”
许镜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有说这件事的对错,“你们怎么知道那里有?”
徐朝含蓄一笑:“问别人的。”
于是,当白筱来找许镜生的时候,就看见四个人围着一个火堆排排坐,一人拿着个烤红薯。
白筱无语凝噎:“……你也太入乡随俗了。”
第73章 代笔
“他们交给我的任务是看好你, ”白筱还有点疑惑,还不知道许镜生已经和蝴蝶见过面了,“感觉他们似乎知道你在跟着我, 而且看起来还有点……”
忌惮你。
后面的话白筱没说出来,她也不敢多想,只是感谢半月前选择站队的自己, 虽然许镜生看起来不是个简单人物, 但当初白筱显然低估了他的影响力。
许镜生神色平静的回她:“我知道, 他们已经在监视我了。”
“啊?”这句话吓得白筱站了起来, 四处张望后又看了看许镜生, “你怎么不早说?”
“早就赶走了,”许镜生淡定的撩了撩挡住视线的头发,“接下发生的异象你就当不知道,我会去应对。”
白筱奇怪的睨了他一眼,呼了一口气道:“好, 微尘长老实力太强, 竟然能和天抗衡。”
许镜生没说话,看着她离开后才转身,然后就和迎面而来的谢晏撞了个满怀。
天太黑了没看清
许镜生揉了揉鼻子后退了一小步,面对谢晏完全没有方才的气势,小声控诉道:“你什么时候在我后面的?”
谢晏顿了顿, 心虚的岔开话题:“我们的红薯烤好了,我拿来给师尊尝尝。”
嗯?
许镜生抬眼一看,果然看见谢晏手上拿了两个红薯, 外皮烤的焦脆,一拨就掉。
两人坐在营帐后的空地上,一人手里一个烤红薯, 夜幕星空下倒映出两人的身形,在一片寂静的瑟瑟秋风中令人感到安宁。
许镜生把外皮剥开,没了外皮的阻挡,香气立马就传了出来。
许镜生拿在手上,偏头谢晏,轻声问道:“你吃过了吗?好吃吗?”
谢晏摇摇头,目光在许镜生身上就没有移开过,弯起的嘴角就没有下去过,“还没有。”
闻言,许镜生都能猜到他为什么跑来找自己。于是忍不住笑了笑,手上的木串在手上随风微微晃动。
月光透过稀薄的云,洋洋洒洒的铺在广袤无垠的大地上。
许镜生直接躺在草地上,身边的青草,远处的树林,同在一片清辉下,抬头看,仿佛一片波光粼粼的银色湖面。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待在一处,但情绪各异。
谢晏抬头看天,注意力一直在身边的人身上,犹豫了许久才开口:“师尊。”
许镜生看着满天星星,感觉眼睛有点花,敲敲的打了个哈欠,句句有回应:“嗯?”
谢晏把手里的一根草反复摩擦,心里紧张兮兮,表面看似平常聊天般的问道:“修炼的这些年,你会觉得无聊吗?”
许镜生躺着,声音有点懒洋洋的:“会啊,一直都会。”
“只是到了某种处境,死亡会变成一个目的性的任务。”
“就算你只是单纯的不想活了,但外面一定要给你安一个事迹或者罪行,让你死得有意义。”
说到这个,许镜生想起他曾经听过的离奇死法,忍不住笑道:“唉,所以还是听天由命吧。”
谢晏听完,许久没有回话,但他认同许镜生的说法。
许镜生活得比书上,传言,甚至他想象中更久,他从那些零碎的记忆得以窥见一角,甚至谢晏清楚的知道他从前不是现在的模样。
时间让他重塑了一个自己。
对于他来说,无止境的活着是一场关于生命的凌迟。
过了很久,久的耳边的风声已经麻木得感觉不到了。谢晏才问道:“师尊,我们回去吗?”
旁边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安静。
谢晏这才转头,发现许镜生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躺在露天的草地上。
呼吸平稳,闭着眼睛。
谢晏此时才能透过夜色去看这个人的模样,才发现许镜生不同于平日的一面。唯一表露情绪的眼睛闭上后,许镜生沉睡的模样看起来像一座没有感情的雕像。
谢晏低头看了一会儿,在这被夜色掩盖的片刻里,他似乎想了许多,平静的湖面下也有可能是汹涌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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