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加百列不同,雅利洛此行就是为了寻找叶菲烈尼。
他毫不见外地走进救济枢机的房间,对方无法阻拦他,只能在他身后翻个白眼。
“救济枢机在进入神教之前,似乎与厄喀德那继承人交情匪浅。”雅利洛的话语出乎叶菲烈尼的意料。
他有些警觉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骑士长很痛快地表明来意:“想要更多了解新同僚罢了,你应该还记得铁面来自第九军团。”
铁面裁判官与阿缇琉丝伯爵并非纯粹的敌人。
叶菲烈尼很快便想起骑士长当初说的这句话。
他秀致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你要对付铁面,所以到我这打听阿缇琉丝?”
“以你的地位,想要让一个小小的裁判官不痛快,应该很简单。”叶菲烈尼试探道,“何必多此一举?”
骑士长突然毫无征兆地伸手揭开他脸上的面纱,叶菲烈尼被这突兀的举动吓了一跳,正要防备地远离,便被骑士长抓住手腕。
“多了解一点,总不会出错。”骑士长轻描淡写地回复。
“无可奉告。”叶菲烈尼被他抓着手腕,知道除非他主动松手,自己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索性直接懒得挣扎。
雅利洛盯着眼前秀丽的雄虫,在确定对方确实不打算吐露更多后,将他头上的发绳连带着纱帽一起随手丢到柔软的床上。
“……你要做什么?”叶菲烈尼色厉内荏地提高了声音。
雅利洛金黄的瞳孔里看不出多余的情绪,他淡淡地说:“无可奉告。”
叶菲烈尼突然冷笑一声:“你要做和教皇冕下一样的事情么?”
骑士长的动作一顿。
在这种时候提起教皇英诺森,他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是突然痿了还是更加兴奋。
但他很清楚,圣父和救济枢机之间并没有实质性/关系,恪守淫/欲之诫的圣父,不会如此轻易让一个雄虫打破自己的底线。
叶菲烈尼察觉到他的停顿,心里的惊惧顿时烟消云散,冷笑着甩开骑士长的手,指着房门冷淡地吐出一个字:“滚。”
他充满恶意地看着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骑士长,平淡地说出令后者瞳孔地震的话语:“还是说,你也想像英诺森一样,从这里爬出去?”
这当然是假的。
但叶菲烈尼完全不在意自己是否败坏了教皇的名声,他满意地看着雅利洛离去的背影。
即便身处神教也极力想要保全挚友的叶菲烈尼,并不知道教皇对铁面裁判官下达的命令,所以他无从提醒佐伊,所以他无力于佐伊日后的痛苦。
然而实际上即便他提醒了佐伊,也无法改变斯库尔死在擂台上的命运。
因为除了擂主,任何一个参加擂台赛的家族都不许中途换人。
在斯库尔踏上竞技场的那一刻,他的命运便已经注定。
他极力想要挽救持续衰败的家族,甚至不惜亲身上阵作困兽之斗,只为了让芬尼尔家族在选帝侯中的次序不再跌落。
一旦有了无论如何都想守护的东西,就相当于亲手将软肋交给敌人。
在斯库尔的心里,佐伊始终是需要他保护的弟弟,他选择独自扛起家族振兴的重担,就是因为不愿让佐伊一辈子都被困在半死不活的芬尼尔。
他希望佐伊能像塞涅一样,和一个真心爱着自己的雌虫结婚,远离一切纷扰斗争。
抱着这样期望的斯库尔,对使得佐伊永远失去精神力的巴德尔工程毫不知情,他只以为是儿时的某次意外造成佐伊如今的状况。
全帝国知道这项实验的虫族寥寥无几,就连芬尼尔内部也只有佐伊和他的雌父知情,而在斯库尔看来总是很不着调的弟弟,实际上正是巴德尔工程的行政总指挥。
这个家族真的已经付出了一切。
从千年前到千年后,他们每一代虫族都奔走于和神教斗争的一线,从雄虫到雌虫,无一幸免、无一退缩。
彻彻底底的尊严很难属于弱者,有时候就连强者也要为了它付出生命的代价,而就是在这样一个庞大冷漠的世界中,总有人为了生命的尊严去斗争不已。
他们想活着,却不想只是活着。
属于厄喀德那的擂台赛还剩四场,在这四场后便是其余八个选帝侯之间的分组搏斗。
这场祭神仪式里,除了铁面裁判官,叶菲烈尼和切萨雷同样有自己的任务。
就在哈提与厄喀德那对战开始的前一刻,教皇突然要求叶菲烈尼配合切萨雷,对厄喀德那的出征者发动精神力攻击,最好让那个绿眼雌虫直接精神海崩溃而死。
一名司铎主教和一名枢机主教同时出手,这两个雄虫还都是神蜕融合者,夏盖无论如何也扛不过这种级别的精神力攻击。
所以叶菲烈尼坚决抗命,而在他的拒绝中,教皇给了救济枢机最后一次机会——在分组晋级中,攻击尼普顿的腓特烈少将。
从教皇平静的面容里,叶菲烈尼绝望地看出这是最后通牒,所以这一次救济枢机别无他选,只能服从命令。
那天的分组赛成为历次祭神仪式中最混乱的一组,来自哈提的铁面裁判官,上午斩杀芬尼尔,下午大败尼普顿。
他的两名对手,一个当场气绝身亡,一个陷入彻底的精神海崩溃。
这就是来自神教的回应。
当佐伊抱着兄长的骨灰,听到腓特烈少将很可能就此彻底沉睡时,他麻木地想。
第90章
继斯库尔之后, 夏盖在接下来的两天连续击败了斯堤吉安和枢机骑士长。
代表乌拉诺斯出战的斯堤吉安表现得中规中矩,在察觉到自己有落败的趋势后,干脆利落地认了输, 完全没有一点与夏盖鏖战的意思。
但即便如此, 他所表现出来的实力, 依旧是迄今为止夏盖所有对手中,最为强悍的那个。
枢机骑士长雅利洛同样如此,他并没有带着荣誉出征的觉悟,比起打擂更像是在试探,替下一个出场的哈提家族摸清夏盖的战斗方式。
祭台上的阿缇琉丝对此心知肚明, 但他并不在意。
当夏盖在这些高高在上的家族眼里,是需要被试探的存在时, 他的目的就已经达成。
骑士长和斯堤吉安的实力大致相当,只比夏盖弱上一线,在帝国雌虫中已经属于断层强大的级别。
战败归来的骑士长不出意料地被救济枢机狠狠嘲讽,戴着纱帽坐在教皇身边的叶菲烈尼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往他心口扎刀的机会。
被恶意讥讽的雅利洛十分淡定,他早已知道这场祭神仪式的重点并不在自己身上。
圣父将众望寄予在了铁面身上。
骑士长对圣父的决定表示服从, 至于他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则只有这个雌虫自己知道了。
擂台赛最终来到第七场,厄喀德那与哈提、水蛇与金狮之间的战斗。
代表哈提出征的是来自深渊裁判所的铁面裁判官,这位裁判官加入神教的时日尚短, 其他家族还没来得及对他有所调查。
连同他的专属机甲,对于其他参赛选手来说,都属于一片空白的未知地带。
“这么短的时间里, 哈提就已经为他打造了专属机甲。”佐伊盯着竞技场中利维坦对面的庞大机甲,“看来教皇对他是真的很看重。”
阿缇琉丝的目光同样落在竞技场中,但他并未看向裁判官, 而是如同夏盖要求的那般,始终凝视着自己的副官:“铁面的原本身份,有头绪了么?”
佐伊凝重地摇头:“神教抹除了他所有的身份信息。”
抹除得越干净越是可疑啊。
阿缇琉丝若有所思,而在他的沉吟之中,潜意识里已经有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就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话间,第七场擂台赛正式开始。
“这是一上来就拼命的架势。”佐伊诧异点评道,“他和夏盖有仇?”
与前两场点到为止的竞技不同,这场战斗的双方在一开始就毫不留情,铁面驾驭的机甲甚至放弃所有防守,疯狂地朝利维坦发起一道又一道攻击。
始终注视着他们的阿缇琉丝缓缓蹙眉,他朝对面的神教投去目光,却只能看到居高临下、气定神闲的神教众人。
拥有着这般实力的铁面裁判官,在此之前绝不会是无名虫族,从他的一招一式里都可以窥见浓厚的军队风格,出身行伍而又投诚神教,这个虫族的身份几乎可以说是板上钉钉。
阿缇琉丝无法理解列昂的选择,更无从知晓列昂的动机,他只知道这个雌虫已经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对于他来说,这个雌虫不再是无关紧要之人,而是彻彻底底的敌人。
然而正如列昂当初漠不关心他的苦衷般,他也对列昂的理由不再好奇。
无论是什么原因,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夏盖与列昂的战斗已经来到白热化阶段,两座机甲都伤痕累累、全身挂彩,单纯从外观来看,只保留了核心防御的利维坦似乎还要更为凄惨一些,然而真正影响行动的躯干四肢却都完好。
而另一座机甲的左臂已经隐隐露出解构征兆,它已经很难维持此前强度的战斗,再这么不计代价地拼下去,列昂大概率会落败。
利维坦口中漆黑的能量团正在缓缓凝聚,当它发动龙息时,便是为这场战斗画上句号的时候。
变故就在此刻发生。
电光火石之间,在场所有高级雄虫都霍然将目光投向神教,而在这不可置信的目光洗礼下,下司铎切萨雷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容,无比磅礴的可怖精神力猝然向夏盖涌去,毫无征兆、毫无预警。
察觉到这道精神力攻击的阿缇琉丝猝然起身,修长的手掌死死握紧祭台栏杆,那双向来冷淡沉静的眼眸彻底冷凝下去。
兜虫以强悍的战斗能力、脆弱的精神海而闻名帝国。
在切萨雷的全力一击下,场中利维坦的行动肉眼可见地变得迟缓,夏盖的精神海顷刻翻腾,犹如热油下锅般沸腾不已,整个大脑如遭重击,连思维都变得凝滞起来。
已经刻入骨髓的战斗本能令他骤然作出防御,然而列昂已经抓住这瞬息间的机会,挥着宽剑向利维坦的驾驶舱袭来。
他甚至没有将动力炉作为攻击目标,而是将杀死夏盖作为首选,在如此迅疾凌厉的攻势下,投降键已经彻底沦为摆设。
死在这次攻击里似乎是夏盖唯一的下场。
但是。
精神世界的战场,由阿缇琉丝一人主宰。
深深根植于夏盖精神海中的精神力骤然疯长,属于巴德尔的神明之力在此刻大放异彩,来自其他神明的力量被祂彻底吞噬,如风卷残云般将切萨雷的精神力鲸吞入腹。
已经袭至夏盖面前的铁面裁判官却猛地身形骤停,无法抵挡的伟力猝然涌入他的精神海,发起这道攻击的阿缇琉丝没有丝毫留手,磅礴悍然的精神力在他脑中长驱直入、肆意破坏。
曾经无论如何也要拯救他的阿缇琉丝,如今正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入深渊。
曾经温柔灌溉着他精神海的精神力,如今正冷酷无情地将其摧毁。
列昂冰蓝色的瞳孔刹那赤红,睚眦欲裂到犹如泣血,无法形容的痛苦几乎将他的肺腑寸寸崩裂,即便早已有所准备,他依旧无法自遏地感到万念俱灰。
而在意识即将陷入混乱的最后一刻,他以无比决绝的姿态,将手中重达万钧的宽剑,彻底捅入利维坦的驾驶舱。
与此同时,利维坦的龙息轰然冲击至列昂的机甲,这座庞大机甲猝然倒飞而去,其中的驾驶员也陷入重伤昏迷。
随着利维坦驾驶舱的破裂,赤红浓稠的鲜血从中流出,宽剑之下的雌虫是否仍旧存活,成为在场所有虫族最为关心的问题。
包括兰因大公和玛尔斯大帝在内的所有帝国高级雄虫,彻底沉下脸色,面色不善地看着对面的切萨雷,他们当然察觉得到切萨雷暗中动的手脚,失去了精神力的佐伊则从周围雄虫的脸色中看出事态不对劲。
参与这场擂台的双方拼至两败俱伤,在这种惨烈的局面下,谁都称不上是胜者。
而正当所有人以为这就是结局时,众目睽睽之下,一只鲜血遍染的手猛地扒开无数金属碎片。
浑身浴血的副官挣扎着爬出驾驶舱,那柄庞大的宽剑彻底摧毁了驾驶舱,但兜虫的战斗本能让夏盖在最后一刻进入了半虫态。
坚不可摧的外骨骼瞬息之间护住夏盖的心脏,顽强抵抗片刻后片片龟裂,却起到了不可忽视的缓冲作用,列昂的攻击终究没能杀死夏盖。
他艰难抬手抹去脸上自己的血迹,那双森然如野兽的绿眸在此刻熠熠生辉,永不俯首的巨蛇意志至此在夏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不顾内脏破裂的剧烈痛楚,毫不在意从嘴角溢出的血迹,拖着不自然弯曲的双腿,踉跄着站在利维坦庞大的骸体之上,用沙哑低沉的声音向所有虫族宣告:
赢的一方是他,是厄喀德那。
死死攥紧的拳头在此刻松开,阿缇琉丝恍然发觉自己掌中竟然已经生出冰冷汗水。
让他如此后怕的,是厄喀德那输给哈提么?
好像不是的。
而当理智终于回笼时,他发现自己已经罔顾礼仪地翻越栏杆,来到那个以命相搏、狼狈不已的雌虫身边。
几近昏迷的夏盖始终凝视着自己的主人,再次为厄喀德那带来胜利的恶犬,完全不在意自己重伤濒死的躯体,他狂热地看着向自己赶赴而来的阿缇琉丝。
无论重来多少次,主人的荣光都值得他去拼命。
当夏盖如愿以偿地看到阿缇琉丝的笑容时,他终于放心地就此倒下。
阿缇琉丝当然不会让他倒在地上,以他的力量支撑住副官并不困难,他稳稳撑住副官结实矫健的腰腹,在摸到一手粘稠的血迹后,轻轻叹息了一声。
他仍旧冷淡自若,神情沉静。
如果忽视那颤抖着撑住副官的双手。
从某个虫族爆发出的欢呼掌声如燎原之火,瞬间点燃偌大的观众席,无数虫族的呐喊汇聚成撼天动地的声浪,位于世俗选帝侯对面的神教则静默不语。
群山亦为这胜利哗然。
而在这浪涌般的欢呼中,阿缇琉丝冷漠抬首,直视着教皇英诺森,缓缓露出一个可令众生颠倒的冷艳笑容。
冷漠狰狞的水蛇盘踞在为它驱遣的恶犬之上,露着明晃晃的尖利獠牙,对俯瞰自己的教廷平静地说:
再胜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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