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擂主有一次更换选手的机会。”
当夏盖从治疗仓醒来时, 迎接他的是阿缇琉丝这句轻描淡写的话。
“无法坚持的话,不必勉强参与明天和尼普顿的对战。”
坚决不容副官退缩的阿缇琉丝,最终还是给出了第二个选择。
夏盖艰难地坐起, 他用包裹着修复膜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阿缇琉丝的手, 平静地说:“我会再次胜利。”
他会为阿缇琉丝带来一场又一场的胜利, 直到他们面前再无敌人。
“……是不是傻?”被他小心翼翼握住的阿缇琉丝没好气地抽出手,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一下,“给你机会都把握不住啊。”
明明给了你退路的。
甚至不需要夏盖亲口说出,只要夏盖沉默不语,他都会允许夏盖退出最后一场擂台赛。
“那样的话, 主人会失望。”夏盖执拗地盯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阿缇琉丝,锲而不舍地追寻着对方的手掌, “这是无论如何也不可以发生的。”
阿缇琉丝微怔,一时不察便让夏盖得逞,被还坐在治疗仓里的副官紧紧握住手。
他不愿承认自己对副官的过多期待,佯装不耐:“比起失望,我更不喜欢失败。”
夏盖极其难得地低声笑了一下, 鲜见的笑容出现在这张总是冷漠桀骜的脸上,锐利斜飞的长眉都因此变得柔和,刀削斧凿般立体深邃的轮廓不再冷硬如岩石。
如同完美的雕像瞬间拥有了灵魂。
雪白/精致的耳朵敏感地动了一下,阿缇琉丝捕捉到这声低笑, 啧了一声:“某人这是已经痊愈了?”
夏盖啊了一声,眨了眨祖母绿般的眼眸:“距离痊愈只差最后一步。”
眼看副官真的开始提要求,阿缇琉丝颇感兴趣地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他轻笑着期待沉默寡言的副官能说出什么话来。
无数个念头从脑海中划过, 夏盖从来都不是阿缇琉丝心中无欲无求的雌虫。
他想要的很多很多,却也很少很少,无非都是关于自己的主人罢了。
最终他握着阿缇琉丝的手放在自己的面颊之上, 小声说:“需要主人给我加油。”
紧密贴合的触感让阿缇琉丝能清楚感知到那微微颤抖的面颊,齿舌发音时气流的抖动、呼吸时肌肉的收缩、凝视着自己时流光溢彩的眼眸,全都在他手掌之下。
全都铺陈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只要他想,只要他愿意,就能随时握住这枚毫不设防的心脏。
向来注重形象的贵族雄虫难得连着几日没有仔细打理头发,阿缇琉丝的额发与鬓角已经有些长,此刻随着他起身低头去看副官的动作,微长的漆黑发丝便略微遮掩了他的眉眼。
当他起身时,夏盖顷刻间嗅到他身上幽冷的淡香。
有一侧发丝甚至长到可以捋至耳后了。
副官莫名冒出这个念头。
如同心有灵犀般,阿缇琉丝漫不经心地将在他看来有些碍事的发丝向后捋去,于是那深刻分明的美丽轮廓再次清晰显露。
他没有抽回放在夏盖脸上的手,而是就维持着这个姿势,尾指微微蜷起,无心而又轻柔地蹭了一下副官的脸颊。
这张冷硬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可以被称为柔软的弧度,完完全全就像兼具了黑白灰各色阴影的大理石雕刻而成的。
在内心如此感叹过后,阿缇琉丝垂首凝视着夏盖,用那只放在后者脸上的手,散漫地划过夏盖眉骨上一道深刻的伤痕,微笑着说:
“加油少受点伤吧,我的副官。”
被他划过的地方如有奇异电弧炸起,夏盖无法遏制地抓住那只手,在察觉到阿缇琉丝抽回的意图后,竟强硬地握住,迫使这只如蝶鸟般的美丽手掌停留在自己手心。
他比阿缇琉丝高了半个头,手掌自然也比对方大上一点,轻轻松松便可将其握在手心。
“力气不小。”阿缇琉丝挑眉看他,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浮现一抹调侃,“这是怕我跑了?”
夏盖闻言郑重点头:“主人要留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后,他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强硬,补充地问:“可以吗?”
一边示弱地征询着雄虫的意见,一边强硬地握住雄虫的手。
感受到权威被冒犯的阿缇琉丝并没有答应副官的请求,但也没有走出治疗室,他强调这并非是因为副官的挽留,只是自己正好没事而已。
大发慈悲留下的阿缇琉丝坐在柔软的真丝沙发上,忽视了凝视自己到入迷的副官,自顾自地处理着手上的事务。
事态很快演变成他窝在沙发里,本该躺在治疗仓里的副官时不时为他递上点吃的喝的,在他疲惫时更是贴心至极地提供按摩服务。
兜虫副官表示自己已经好得差不多,离彻底痊愈还差的最后一步就是和主人贴贴。
半信半疑的猫猫最终还是安然接受了副官的服务。
当然是选择相信副官了。
在赢得了胜利的恶犬心满意足地和猫猫贴贴时,新庙里的另一只猫猫却面临着水深火热的状况。
“仔细看着这个雄虫。”
叶菲烈尼被强硬地按在教皇怀里,禁锢着他的高大雌虫不容拒绝地撑开他的眼皮,平淡地说:“他曾被誉为‘帝国之光’,是一个十分活跃的记者。”
以深刻的思想与辛辣的文字,揭示了社会黑暗角落里的诸多不公。
可现在坐在叶菲烈尼面前的这个雄虫,很难让人相信他曾拥有敏捷灵活的思维。
木讷、迟钝、听话如玩偶。
这就是叶菲烈尼对这个雄虫的唯一印象。
“他和你一样不听话,所以‘感染’就成了最好的解决手段。”站在叶菲烈尼身边的切萨雷适时接上了教皇的话,“你可以试着对他下达一个命令,他会很愿意听从的。”
极致的悚然与厌恶令叶菲烈尼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他死死盯着那个雄虫,木讷的记者甚至对他露出一个温顺的笑容,即便他自己正在——
无法遏制的反胃令叶菲烈尼冷汗直冒,他看着那个记者在诸多虫族的围观下,坦然将自己脖颈上的狗链交给切萨雷。
在这些衣冠楚楚的虫族里,只有记者几乎不着寸缕,仅穿着遮住隐私部位的内裤。
这仅存的衣物并非替记者遮羞,而是考虑到在场其他人的观感。
彻底摧毁一个人的第一步就是让他忘记自己是人,磨去他所有的尊严与羞耻心。
“你们……你们……”叶菲烈尼死死拽着教皇的衣角,微长的指甲深深陷入对方手臂上的血肉,嘶哑的詈骂因被掐住下巴而被迫吞咽入腹。
掐着叶菲烈尼下巴的教皇怜悯地摩挲着他雪白秀美的脸颊,在他耳边低声说:“乌拉诺斯不再需要你回去。”
不等怀中的雄虫有所反应,他平静地继续道:“他们向我借用你,几个晚上。”
除了斯堤吉安,乌拉诺斯族内还有包括康斯坦丁在内的三位适龄雌虫,他们认为和这些雌虫共同度过的几个晚上,足以让叶菲烈尼成功使其中任何一个雌虫育有子嗣。
在多年的拉锯战后,乌拉诺斯终于选择放弃叶菲烈尼,但前提条件是他必须留下雄虫子嗣。
教皇神圣英俊的面容向叶菲烈尼缓缓低去,直至埋入对方柔顺冰凉的雪白长发,他慢慢闭上眼睛,轻嗅着雄虫发丝间馥郁的香气。
是他亲手调制的香氛。
麝香、琥珀、晚香玉与高须鸢尾。
饱含情欲、慵懒与诱惑。
他舍得把这个雄虫送出去么?
毫不顾忌其余在场的虫族,英诺森轻柔抚摸着怀中叶菲烈尼的长发,在心中嗤笑自己莫名其妙的不舍。
一个美丽的雄虫而已。
随处可见,唾手可得。
面色惨白的叶菲烈尼主动揽上教皇的脖颈,他坐在教皇冕下的腿上,咬牙伏在教皇宽阔结实的胸膛上,抬头去看掌控着自己命运的雌虫:“……再给我一次机会。”
无论心中想要杀了这个雌虫的念头有多强烈,叶菲烈尼仍旧僵硬地对教皇牵动唇角,温顺仰视着对方。
叶菲烈尼·奥汀维奇·乌拉诺斯第无数次在心中发誓,他一定一定要亲手砍下这个雌虫的头颅,然后将其鞭/尸焚烧、曝于荒野。
哪怕是死,都别想好过。
叶菲烈尼温顺接下教皇发出的命令,用自己美丽阴郁的面容亲热地挨着教皇柔韧的胸肌,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教皇轻柔摩挲着救济枢机的瀑布般的雪白长发,当感受到对方柔软温热的面颊紧紧贴着自己的心脏时,他发现自己的心跳竟然突兀地紊乱了一下。
他思索了片刻,很快便得到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答案——他舍不得这个小宠物,他想让这个总是不听话但却足够称心合意的小宠物,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哪怕是死,都别想离开。
这一刻,彼此折磨了十几年的主教与教皇,出人意料地充满了默契,他们同时联想到对方的死亡,同时想象着自己面对那个场景时的反应。
多年后,成功实现了自己幻想的那一方是叶菲烈尼,他快意而困惑地握着手里涂有哈提魔毒的匕首,满脸是血地看着教皇残缺不全的尸首,歪头问道:
“你手里的扳机,为什么不扣下呢?”
明明还来得及在毒发前扣下的。
但是已经没有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了。
也没有人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叶菲烈尼微笑着取下腰间圣带,一下又一下癫狂地抽在教皇的尸体上,而在这血肉横飞之中,当他终于力竭地跌倒在教皇身边时,他捡起被自己丢在一边的匕首,捧着教皇那颗英俊的头颅,轻笑了一下。
冷酷残忍了一生的教皇冕下,最终还是对叶菲烈尼——这野心勃勃的救济枢机、锋芒毕露的反对者、他一手培养的致命毒蛇,心软了。
第92章
副官在最后一战前终究没能彻底痊愈, 除了肉/体伤势外,他精神海中的异样也让阿缇琉丝十分在意,面对切萨雷的攻击时, 夏盖所展现出的免疫究竟是偶然还是意味着巴德尔已经融合成功。
战损状态下的副官依旧击败了来自尼普顿的腓特烈少将, 他再次延续了厄喀德那擂主的地位。
而在确认完毕切萨雷并不会出席后续仪式后, 阿缇琉丝便和夏盖前往帝国医院,在精神力研究领域,不会有比伊桑团队更为权威的存在。
阿缇琉丝已经作好向伊桑坦白巴德尔工程的准备,巴德尔实验的后续研究离不开这位天才研究员。
在离开之前,他特地嘱咐佐伊, 可以稍微注意一下分组晋级的名单,安排斯库尔避开神教的铁面裁判官。
满口答应的佐伊推着阿缇琉丝去做他自己的事情:“不要小看我啊, 这里有我就行。”
他不希望因为自己、因为芬尼尔而拖住了阿缇琉丝前进的脚步。
此刻的佐伊仍旧背负着隐瞒好友的重担,他始终愧怍于那不曾告知阿缇琉丝的真相,却不知道好友早已原谅他,前后两世,始终如此。
在佐伊周密的安排下, 斯库尔本可以完美避开列昂。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直到看见属于列昂的机甲降临竞技场,佐伊顷刻间便反应过来,他派去暗中调换名单的芬尼尔探子,大概率已经尸骨无存了。
在这惊愕仓皇之下, 他死死拽紧兄长的衣袖,想到了那唯一一个挽救兄长的方法。
佐伊无比艰涩地、郑重认真地对斯库尔说:“哥,就在这里认输好不好?不要下去。”
不要下去送死, 你是我无论如何都不愿失去的人。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如此亲密地呼唤过斯库尔,而被他绝望抓住的雌虫自始至终都冷静地看着自己的对手,面容沉寂、神情冷凝。
斯库尔一眼都没有看向佐伊。
他怕自己只要回头一次, 就会彻底动摇。
但是不可以。
连竞技场都没有下,在这里就认输的话,芬尼尔会成为斯堤克斯帝国最大的笑话,而维护家族的尊严对于斯库尔来说比任何虫族、任何事情都更为重要。
既重于自己的性命,也重于弟弟的恳求。
佐伊抓着兄长衣角的手指用力到指甲都隐隐翻折,他痛到几乎落泪,仰头含泪哀求着从小到大对自己有求必应的哥哥:“不要……不要去好不好?我求……”
我可以去替芬尼尔认输,只要你能够活下去。
哀求的话语尚未来得及说出口便被斯库尔捂住,冰冷宽大的手掌盖住佐伊的下半张脸蛋,被堵住话语的雄虫在这一刻感受到了这手掌上极其轻微的颤抖。
他在恍惚中明白了坚毅沉着的兄长不是不怕死,不是不怕失去自己,而是更怕芬尼尔沦为所有虫族口中的笑柄。
头狼家族将一以贯之其永不退后、冲锋陷阵的家族精神。
斯库尔命令家族中其他雌虫照看好佐伊,然后坚决地一点点掰开佐伊抓紧自己的手指,而在看到弟弟指缝中透出的零星血迹后,面容沉寂的雌虫愣怔了片刻。
他突然仰头,极其快速地擦了一下眼角。
在年轻一代中拥有极高威望的斯库尔临走前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他要求最为信服自己的堂弟照顾好佐伊,不要让别的虫族欺负佐伊。
他还把佐伊当幼崽看待,总觉得佐伊离了自己就会被别人欺负。
身为芬尼尔振兴的希望,他本该要求佐伊挑起家族的担子,但斯库尔无论如何都不愿将这重担交给弟弟,因为真的太累太苦了。
他这几十年来,没有一天不是咬着牙关死撑下去的,咬到牙关都已麻木,可人生中的苦与痛却好像永远没有尽头,无休无止地向他涌来。
可如果他倒下了,这些被他拦住的痛苦就会落到佐伊身上。
被堂哥死死抱在怀里的佐伊,睚眦欲裂地看着兄长离去,一步都不曾回头。
回头再看看我吧。
所有哀求的话语都被堂哥捂住,连同痛不欲生的呜咽一起吞入肺腑,佐伊绝望地看着斯库尔不作停留的背影,发誓即便哥哥从竞技场活下来,自己也绝不会原谅他。
他所抱着的希望,微弱如无尽冬夜里一盏渺小到随时都会熄灭的暗灯,高坐祭台的每一秒都如同将心肺放在砂砾中无情摩擦,佐伊紧张凝滞到甚至忘记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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