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冷清带着怜悯和悲伤的眉眼,这日变得静雅落拓,明眸皓齿,眼底清明。
他此刻异常清醒。
修士们平时只需一个清尘术就可解决衣物脏乱的问题。
今天的沐浴是他为沈砚台准备的。
他要诱惑沈砚台,加上情丹对他的控制,他务必要在今天将沈砚台带去树岭。
吱呀,推门声响。
叮铃。
沈砚台身上惯有的玉石相撞之声响起,他来了。
未及时关闭的门扉,涌入一小股劲风,吹散了旖旎的热气,带来了一丝尖锐的寒意。
沈砚台清楚的看着在水中衣不蔽体,缩抱着自己,抬眸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瞧的月轻盈。
“何故沐浴?”
他收了伞,用术法驱散一身凉意,迈开步伐靠近浴桶,伸出一手搭在桶的边缘。
“勾引你。”
沈砚台沉吟了一声,手指弹动,撩水滴落在月轻盈光洁圆润的肩头。
“嗯,桶是深色,你肤白,确实赏心悦目。”
勾引他还差了点火候。
月轻盈眼里难得的浮现出笨拙,他胆大包天说勾引,行动上却呆滞纳纳的犹如木头。
“魔尊,今日好生俊逸……”月轻盈眉头轻拢,结结巴巴的示好夸赞。
沈砚台闻言勾唇,眉眼深处有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嘴巴说的倒是好听。”
行动上的表示呢?
月轻盈见沈砚台抬手勾上了他潮湿的发尾,一鼓作气,站起身,浑身带着清冽浓郁的檀香,靠近沈砚台。
抬手勾住了他的脖颈,手臂微微施力,唇瓣若有似无的碰触他。
“鱼水之欢这个词我想跟夫君讨教,我在夫君眼中是鱼还是水?”
沈砚台眉眼愉悦,抬手覆上他盈盈一握的腰肢,“鱼会摆尾,水会随波逐流,你这浴桶挺好,我也想知道你是鱼还是水。”
沈砚台衔住他的唇,随着月轻盈软下去的身体,一起跌入浴桶中。
鱼会摆尾,水会随波逐流。
沈砚台答应了赴约。
月轻盈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玄色的床幔,一阵自我厌弃,默默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黑衣人和他约定的时间是在黑夜。
月轻盈以看星辰为由,拉着沈砚台来到了树岭。
夜晚的树岭上方笼罩的结界有暗光涌动,比星辰还跃动,月轻盈见状,肉眼可见的愣住了一瞬。
“这结界……”
“我虽然不是好人,但答应的事自然会做到,一百零八箭,换下的一百零八只仙兽,小盈啊,在你眼中,我是否有了改变?”
攻人先攻心,他不信月轻盈不动容。
“不……”
不曾想,月轻盈却很是清醒,眸光凌厉,“这是我拿自己的命换的。”
“我下这结界也是出了不少力……”沈砚台小声嘟囔。
黑衣人就在附近,伺机而动,月轻盈也不打算演深情戏码。
“沈砚台,我恨你。”
突然听到他剖骨锥心的真话,沈砚台愣了一瞬,很快恢复成邪恶狂妄的样子。
“这句话我听的耳朵都生茧子了。”
沈砚台看着月轻盈,眸光关注,“小盈啊,你怎和那些俗人一样,这以后……我要是忘了你,你可怎么办?你那无处安放的恨意将会毫无意义。”
“是啊,在我身上发生的这么沉痛深刻的恨意,怎么能只让我一个人记得?”
想到小川,小宵,无辜枉死的其他正道修士,月轻盈眼里的恨意倾泄,不再遮掩。
“沈砚台,我再问你一遍,你对那些被你杀死的生灵,心中可有悔意?”
第39章
“小盈啊, 悔字拆开,是忄和每,你看那忄像不像一把刀将心从中间剖开了两半?”
月轻盈唇瓣翕动。
沈砚台目光凉薄:“若我悔了, 岂不是我每日都要遭受剖心的苦?”
月轻盈呼吸重了几分。
“我不悔。”沈砚台定定的看着月轻盈, 眸光里多了些玩味。
“小盈, 心被剖开两半很疼的,你不心疼我吗?”
月轻盈深知与他多说无益,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上前和他缠斗。
沈砚台眼睛放光, 终于, 他和月轻盈的纠纠缠缠在这天要了结了。
情势很好分辨。
沈砚台每日有月轻盈双修温养,自然要技高一筹。
月轻盈怀有孩子, 仙气运行都很艰难。
几个交手,他被打翻在地, 吐血不止,沈砚台居高临下, 看着月轻盈, 眸光幽深。
“你果真不心疼我。”
不知为何, 月轻盈竟然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隐晦的委屈。
荒谬!
沈砚台会对他摇尾乞怜?
他知道了,他又想迷惑自己。
像先前在大婚典礼上, 他为救自己不惜受伤一样,故技重施。
“我无话可说, 今日便死斗吧。”
“你现在这个样子, 枯死的树叶都能将你压死,你拿什么跟我斗?”
沈砚台脸上的讥讽刚刚掀起,忽然就见自月轻盈的身后探出来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刀柄的位置还系着绳索。
很明显, 这刀不是冲着他来,是冲着月轻盈来的!
他见多识广,一眼认出来,这是剜骨刀!
他也知道剜骨刀的妙用。
剜骨刀在第一阶段是一把直刀,在刀尖刺入肌肤探到骨头的时候,刀尖会一分为二,牢牢勾住骨头。
使用者在发觉剜骨刀发动成功后,会运用仙气或魔气,硬生生将剜骨刀扯出。
被盯上的人,则是要忍受被皮开肉绽继而掏空的剧痛。
沈砚台眼眸一戾!
他原本以为这些人的目的,同月轻盈一样,为了杀他而后快。
没想到,他们的目的是月轻盈体内的天骨!
笑话!
月轻盈是要死在他手上的人,他可不能忍受其他人动他分毫!
沈砚台闪身挡在月轻盈身后,剜骨刀袭来,硬生生夹住他的胳膊。
随后,他察觉出一道拉力,皮肉破碎,断骨的声音响起。
沈砚台眼皮抽动,看着自己顷刻间没了骨头支撑,皮开肉绽的断臂,深色阴沉。
这些人好毒的心机。
“身后的臭虫们,不如你们出来直接让我踩死,否则我一个个找,我很累的。”
沈砚台听见风吹草动,一边护着月轻盈,一边警惕四周。
他虽是魔尊,却也寡不敌众,加之他现在受伤,自然比全盛期要弱些。
“魔尊沈砚台,当真是如传闻的那样,很宠爱自己的尊后。”
沈砚台听声辨位,迅速回头,就见着了周边伏击着一群黑衣人,修为一般水平。
为首说话的人,实力最为强劲,不过在他看来还是很弱就是了。
“怎么了,羡慕我宠爱妻子?”战事落了下风,嘴还坚。挺的硬。着。
黑衣人一噎,脸色阴晴不定,他盯着沈砚台,看清月轻盈的动作,忽然冷笑。
“可惜你疼惜妻子,你的妻子未必如此。”
“我妻子什么样,我自己会教。”沈砚台冷嗤。
下一秒,他浑身一震,接着心口处传来剧痛,他缓缓低头。
月轻盈垂着脑袋,手握着刀柄,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他抬眼,眼底是好不遮掩的恨意,随即,将手中的刀又往他的心脏里送进三分。
心脏就如同命门,命少了一半。
沈砚台伤口流血,口中也大口大口吐着血。
见他狼狈如此,黑衣人们嚣张大笑。
“哈哈哈哈,沈魔头也不过如此。”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是个生活在阴暗角落,没见过世面的魔头。”
“沈砚台,你马上就要死了,可还有遗言?哦,你死了之后,你的魔族也会被我们覆灭,你的遗言便等下去了在和你的魔族士兵们……!”
“我有。”
沈砚台打断他的话,呼吸放缓,用力大了心口疼。
众人不知道他耍什么花招,后怕的后退了一步,紧盯他的一举一动。
只见沈砚台抬手,摸上了月轻盈好看的头顶,动作温柔又坚定的将他的手包裹住。
一寸寸的将他的手连带着匕首,一同抽出自己的体内,伤口处立时鲜血四溅。
温热的血喷到了月轻盈的脸上,他眼瞳颤抖,手不住的发抖。
他一直叫嚷着杀了沈砚台,可天地作证,他未杀死过任何一个人。
他心里一边激动沈砚台要死了,一边又惧怕他杀了人了。
各种情绪让他矛盾,以至于,他现在傻愣愣的被沈砚台牵着鼻子走。
“你们敢把妻子宠的,让他眼也不眨的提刀捅向你们的心口吗?”
月轻盈身子轻轻颤抖起来。
他听见头顶上方的沈砚台,用虚弱的语气说:“我敢。”
他怔然,随即眼睛一点点移动,看向远离他,起身朝着一边走去的沈砚台。
被人拥抱着的温暖骤失,他忽然觉得好冷,更是无意识的朝着那个,捂着心口,血流了一地,步履蹒跚的男人伸出了指尖,想要挽留他。
月轻盈呆坐在原地,分不清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心情。
他是又被沈砚台迷惑了吧。
就像大婚典礼上,他为自己挡伤时一样。
沈砚台离得月轻盈远远的。
此刻,黑衣人,月轻盈,沈砚台,三股势力,仿若成了一个三角形。
“呵,也就是因为我敢,所以我的妻子竟胆大到和别人联手来害我。”
沈砚台看着月轻盈,盯着他茫然无措的眼眸,杀意迸发。
“尊后啊,你都不心疼我吗?”
他温柔的询问,听在月轻盈耳朵里,似是在对他凌迟。
“我……”
月轻盈心乱如麻。
可是想到小川,小宵,无辜的正道人士,他眼圈红了,强装镇定下来。
“你该死,你杀了我一手养大珍爱的两个徒弟,还有那些什么错都没有的修士!”
“你总说我不心疼你,你只是心疼,他们却是死了!永远的死了!”
月轻盈对着沈砚台悲伤怒骂,目光在触及到他的断臂,心口的刀伤,唇边的血迹,又慌乱的动摇了。
他莫名有些心疼他。
他痛恨自己,仅是因为他在大婚那日,和今天救了他,就觉得沈砚台似乎是个好的。
他委屈。
他本该一心执着让他死,现在却担心他真的会死了。
“都怪你,你为什么对生命没有敬畏之心,你为什么要杀了我的两个徒弟,你为什么总爱杀人……你为什么是魔……为什么要救我!”
第40章
月轻盈心口百般情绪无法宣泄, 哽咽着大吼了出来。
他对沈砚台怒其不争,又怨恨他心狠手辣却又对他存了几分温柔。
“你可知,这剜骨刀是故意对着我来的, 赌的就是你会来救我。”月轻盈语气飘忽, 身体摇摇欲坠, 看着沈砚台眼底猩红。
“你居然就真的来救我了……”
余光中,他瞥见到黑衣人一同冲上来攻向沈砚台,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沈砚台,如有来世, 希望你做个好人。”
沈砚台没了胳膊, 心口又被他捅了一刀,如此重伤, 他……今日,怕是要陨落与此。
他轻轻抽泣, 绷着心弦,等待着听到沈砚台死了那一刻。
然而, 情势不太对。
“啊……逃, 快逃, 我们中计了!”
“沈砚台……你根本没有受伤……噗呵……”
“你这个魔头,给我去死!”
有惨叫声有怒骂声, 有血倒流进喉管,呼哧咽气的声音, 一片混乱。
月轻盈仓惶睁开眼, 看见的就是沈砚台满脸的肃杀,用完好无损的胳膊大杀四方。
黑衣人生还的人数越来越少,地上堆积的尸体越来越多。
一轮皎月被染上了红色,血腥味浓厚的惊动了树岭的仙兽们。
似是想到了那日被屠杀的同伴们, 仙兽们仰首长啼,哭嚎声四起,惊动长月。
月轻盈满眼泪水,突然哈哈笑了起来,见着这如无间地狱的一面,他竟然丝毫都不吃惊。
沈砚台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会死了,那就不像他了。
沈砚台疯狂杀戮,月轻盈在发疯大笑。
还在拼死挣扎的黑衣人们见着这两厢极致对比满眼惊恐纷扰着大喊他们都疯了。
“笑什么?”
沈砚台手里提着被捏爆人头的黑衣人,手一松,将他摔落在地。
月光下,他一双红瞳,比月亮还幽深诡异。
“沈砚台,你到底怎么才会死。”月轻盈满心挫败,甚至有些怀疑起了人生。
“我不会死,若我死了,那肯定是我厌烦了这世间,自愿去死。”
“是吗?”月轻盈眸光一定,再度握紧了匕首,他能捅沈砚台一次,就能捅第二次!
“那你能为我自愿去死吗?”
他如飞蛾扑火,提着匕首冲向了沈砚台。
沈砚台利落伸出脚,将碍事的黑衣人踢爆,转头应付冲到他面门前的月轻盈。
看他眼里仿若要跟他同归于尽的决绝,沈砚台挑眉,丝毫不惧,甚至冲他张开手,敞开了怀抱。
他看着月轻盈一身白衣胜雪,看他充满悲伤的眉眼,看他唇边的血迹,轻又缓的喊了一声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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