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xH4……”
我呢喃着,宋金姑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你说什么,蝶伊?”
我还未回答,毕尹已下了最后一手。
他淡淡喊了声“CheckMate”,屏幕旁的同步棋谱纪录了“B:RxH4#”,我看见由莉以坐姿朝毕尹鞠了个躬。
“……我认输了。”
少女甜美冷静的嗓音传出屏幕。
看热闹的康柏学生一阵欢呼,屏幕里的乌由莉站起身来,伸出手来与毕尹交握,棋室内也响起掌声。
“哎呀,今年又是帅哥赢美女,连赢五年,怕是要以身相许才能了事了。”宋金姑笑说。
就在此时,由莉忽然扯了毕尹的手,毕尹身体往前倾,少女便在众目睽睽下,唇瓣粘贴毕尹毫无防备的脸颊。
毕尹表面镇定,但转播摄影机分辨率很好,我看见红晕一路爬上他的耳根。
“说过了,今年再赢我的话,就要给你奖励。”少女轻沾即止,直起身来时又是那副矜持骄傲的模样。
屏幕里外欢声雷动,不少男学生鼓燥“在一起!在一起!”。
但我也听到有人说:“不是说他喜欢男的吗?”。
我没继续看下去,跟宋金姑说了声要回教室,便匆匆离开了中庭。
路过体育场时,正好遇到安特在球场上做赛前精神喊话。
安特矗立在场边,像座山一样给队员训话,而一个看起来像是啦啦队的女孩正替他送上毛巾和水,还趁机搂腰摸胸揩油了一把。
这才是男校的常态。年轻帅气的男孩、搭配年轻美丽的女孩,就像宋金姑说的,俊男美女、赏心悦目。
他们才是故事的主角,没有我这优良教师介入的余地。
★★★
采蜜期的最末一日,是运动社团活跃时间。
上午我和二R的学生一同观赏了安特的手球赛,对手是隔壁镇T校的学生,据说先前是区全运的前三强。
章德马和赖安特再次双蚁合璧,这两人比起章德马眼睛受伤前,配合度又更高了,显然是经过一番苦练,对手根本难撄其锋,连把球送到球门前都办不到。
且赖安特干劲十足,原因是宋金姑为了弟弟的球赛,穿了短到大腿一半的迷你裙,外加反朴归真的水手啦啦队服。
“小安、小安!得第一——!我家、小安、最勇猛——!”
安特抓着那颗以比例而言小得可怜的手球,在阳光下一扭腰,手臂青筋爆起,对手虽然拦到他身前,但显然螳臂当车。
手球像炮弹一般穿过守门员的发际,迳直钻进了身后的球门里,守门员一脸哀莫大于心死,安特还回身跟德马比了个大姆指。
最终康柏以三十六比二十一的成绩,赢得地主队冠军。手球队员一个个将安特和德马扑倒在地,玩起了多人叠叠乐。
我看见宋金姑也跟着扑上去,大腿夹上自家弟弟壮硕的腰身,动作熟练,感觉不是第一次这么做。
我在围观人群里看到另一个熟悉的背影,他还穿着烘焙社的围裙,头巾已拿了下来,露出那一头略长的头发,正怔然望着场内欢腾的人群。
我走到那人背后:“艾利。”
叶艾利吓了一跳,看见是我,眼神竟有一瞬的慌乱:“胡老师。”
“你是来看德马的?还是来监视妹妹?”我笑着看向在德马身边、正被男友摸头的叶艾奈,也难怪手球场右边整个是白的。
这时球场的方向再次传来欢呼声,不知是谁很有种,抛接起了赖安特,我都担心一个没接好,掉下来时会把地心穿个洞。
“人要怎么样,才会愿意帮助另外一个人?”艾利忽然问我。
我愣了下,艾利深吸了口气。
“像是德马……他会关心我,是因为奈奈跟他交往,他想讨她的欢心,才会想要帮我的吧?”
他喃喃说:“即使是亲人、朋友,大家都是先顾全自己的,有好处时、或是有余裕时,才会去帮助另一个人,对吗?”
“你没办法无条件帮助某个人,所以有罪恶感吗,艾利?”我问他。
艾利似乎有点意外,他眨眼看向我,半晌竟自己笑起来。
“胡老师,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呢!”
他也没向我解释什么,迳自离开了中庭。
夕阳从康柏校舍栋那头沉落,依照分类游戏的守则规定,猎捕时间从采蜜期开始的早上九点到最末日的晚上日落时分,也就是六点为止。
我看了一眼康柏手机,现在是两点十五分,再三小时四十五分钟,整个采蜜期便会终结,“蝴蝶”的猎捕也会到此结束。
我想找个什么地方看看书喝个茶,等待这出闹剧落幕。
但我走向校舍栋,就看见有个壮汉逆着夕阳站在那,是赖安特。
他似乎很紧张,鬼鬼祟祟地观察周围片刻,确认没有别人,才快步走向我。
“虽然毕尹有交代,要我游戏期间不要跟你接触。”安特压低声音,“但我想到你之前问过我关于‘蝴蝶’的事……老师,你该不会就是‘蝴蝶’吧?”
我沉默了下,这孩子的智商比我预测的还高零点二个百分点。
“安特、你该不会……”
“我并不是蚁的‘领袖’。”安特很快说。
他拿出康柏手机,直接把手机屏幕转过来对着我。
标本编号:005
标本品种:蚁
你拥有无可比拟的健壮肉体,在遭遇危机时,是同伴们值得信任的存在,若是能更加强群性就好了,为了你团结的伙伴,请协助你的领袖猎捕蝴蝶吧!
我无法掩饰一瞬间的失望,但我同时也感到安心,安特会这样秀通知给我,表示他是彻底站在我这边的。
“那你知道谁是蚁的领袖……?”我问。
“我问过所有手球社员、也检查过他们的手机,但包括章德马在内,我认识的人全都不是领袖,这我可以跟你打包票。”
我略感意外,没想到安特背地里帮我做了这么多。
我本来以为安特或德马其中之一,会是“蚁”的领袖、加上“蜂”的领袖毕尹,这样五个品种之中,至少就有两个打了安全牌。
依照分类游戏的守则,只要领袖不主动猎捕,蝴蝶就能安然无恙。某些方面来讲,搞定领袖还比搞定协助者安妥。
但如果安特和德马都不是领袖的话,那“蚁”的领袖,究竟会是谁……?
“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情报,安特。”我朝他致意。
这时手机震动了下,似乎有短信进来,不单是我,安特也同时收到了短信。
康柏手机只能在内部使用,因此有所谓“群发”功能,平常学校有什么政令要宣导,都会使用这个功能。
“群发”能够选择收受对象的范围,例如限定学生识别卡才能收到。
奇妙的是守则的“通知”并非使用群发功能,那种独特的蜂鸣声,也和收到短信时的音效不同,这点一直让我相当好奇。
我和安特同时查看了那则短信,该短信没有标题、里头也一个文本也没有,只有一道链接。
我疑惑地点开链接,熟悉的声音立即从手机里流泻出来。
‘老师……是工蜂吧?’
★★★
我脸色煞白。
群发的ID是一名三年E班的学生,我不认识他,但从脑内数据库知道他是戏剧社社员,多半是某位社长强借了他的识别卡。
‘我听说了,老师参加了自治会的例会……’
‘例会上卢燕西聊到守则的事,本来想打住,但毕尹学弟却说,不用顾虑你。如果老师不是工蜂,毕尹这句话等于公然违反守则……’
谢米的嗓音清楚地播放着,我的体温也越来越冰凉。接下来的对话经过剪辑,谢米与我搏斗、我逼着谢米吞药的内容都没被播放出来。
倒是后面我的对白,从扬声器里清清楚楚地播放了出来:
‘……你猜的没错,我确实是工蜂。’
谢米肯定是把录音笔藏在自己身上,当时他被我搂在身前,录得格外清楚。
我平常习习用手机录音,当时抢了谢米的手机,就没再防备他另有杀着,没想到会在这地方着了道。
第32章 校庆点数交易应秉持诚信
“胡老师,这是……”安特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自觉地退了两步,恐惧占据了我的胸膛。
我感觉到处都有人在议论我,我像“蝶伊老师”一样,被人钉到了墙上,而那些噬血的大人盯着我,等着将我拆皮裂骨、分食殆尽。
“录音里的声音是谁?好像是某位老师?”
“是那个裸男生物老师?那个叫胡蝶伊的?”
“但老师怎么可能是‘工蜂’……”
我再也忍耐不住,拔腿便往校舍栋另一头跑去。
安特似乎在后头叫我,但我已无暇顾及他。
我一路奔逃到六楼,一头钻进生物实验室里,把自己关进里面,坐到平日最熟悉的解剖台前喘息。
熟悉的景色让我略微冷静下来。我看向墙上时钟,时针指向三点整,再过三小时不到,分类游戏就会结束。
就算知道我是工蜂,只要我在这三小时内,确保手机不被任何人看见。领袖们无法确知我是蝴蝶,就不会冒着被“断尾”的风险下手。
我正想将教室窗帘都拉起来,就听到背后传来声音。
“胡老师……?”
我浑身一竦,下意识地拿起桌上的解剖刀,对着声音来向。
那人却只待在原地,他打开实验室的灯,里头瞬间灯火通明,我也看清楚这人的样貌。
“呃……许同学?”
眼前的人正是许弥乐。打从裸照事件后,他就时不时会来找我献殷勤,我也常跟他借学生识别卡,用来登录匿名版面。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仍然没放松警戒,盯着他的手,发现他拿着扫具。
“不是老师让我趁着蜂鸣祭,来整理生物实验室的吗?说是恢复上课之前,确保教室干净一点。”
我愣了一下,自己好像确实发过这样的消息,不禁赧然。
“啊,抱歉,我都忘了。整理到这样就可以了,你可以离开了。”
许弥乐不确定地望着我:“老师还好吗?您脸色好像不大好,要喝点水吗?”
我勉力点了下头,按着实验桌重新坐下,说实在我也真是吓坏了,我口干舌燥、耳壳里全是嗡嗡声,像有数百只大黄蜂在我耳边绕行一般。
许弥乐就和之前一样,从窗台那头倒了水来给我,不得不说有个熟悉的人在我身边,让我情绪安定不少,有冲动想叫他就这么留下来陪我。
但现在的状况,多一个人在我身边,就多一层风险。唯有在剩下时间里不跟任何人接触,才能确保我不被任何人猎捕。
“我没事,只是中庭人太多,被挤得有点缺氧。”我搁下水杯,“你去玩吧!采蜜期就快结束了,再不把点数花掉,就只能等着白捐出去……”
不是我自夸,我这人废归废,危机意识还挺强烈的。
就在中庭响起加油欢呼声时,我忽然感觉到强烈的不对劲感。这预感促使我回过头,正好和双手持扫把杆、准备往我头上击落的许弥乐四目交投。
“唔……!”
我一个翻身,滚过实验桌,许弥乐这击便落了空。
他显然用了十足十的力道,一时收势不住,也跟着趴跌到桌面上。
但他动作也很快,好歹是体育社团的人,扫把杆从直劈改为横扫,阻住我上前制伏他的动作。
我矮身闪过杆子,手上解剖刀一挥,遥指向他。
冰冷的刀锋起了威吓作用,许弥乐总算不再靠近,只是用我从未见过的狰狞表情望向我。
“……不愧是胡老师啊,怎么发现的?”他咬牙笑问。
我往中庭瞥了一眼。
“手球队还在比赛中,以安特的个性,就算你是板凳队员,也会要求你到场,而要不是有天大的事,你不可能违抗队长的命令。”
许弥乐听完,竟呵呵笑起来。
“胡老师真的好聪明啊!之前选择不反抗老师、乖乖装成老师的狗,还真是做对了。”
“你是什么品种?蚁吗?”对方都已经摊牌摊成这样,我也不再虚以委蛇。
“老师果然是‘工蜂’吗?那个录音没有作假。”
许弥乐试探着朝我走近一步,我注意到他比裸照事件那时,似乎壮硕许多、也黑了一点,不再是那个虚弱的万年板凳。
“我本来想等你再来找我借手机的,这样就能借机查看你有没有短信,但没想到你居然都没来找我,是有新奴隶了、还是根本不把分类游戏当一回事?”
许弥乐把手伸到制服口袋里,拿出了他的康柏手机。
“其实我挺感激老师的,要不是被老师这样震憾教育过,我也不会下决心改变自己,是老师让我理解到,与其这样一直被动等着、害怕被人欺负,不如让自己变成能欺负别人的人。”
他对着我亮出手机屏幕,是那封鲜红的守则通知,我瞪大了眼。
标本品种:蚁。
标本编号:001。
恭喜你!你在品种蚁里排位最高,将带领着团结刚强的蚁们进行游戏。请发挥你的领袖气魄,找到狡猾的蝴蝶,在冬眠前让你的子民们饱餐一顿吧!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蚁的领袖!
既不是赖安特、也不是章德马,守则的制定人,居然选了这么一个阴险的孩子,品味实在堪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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