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和狗一样乱闻。”
又听人的语气有点怪,“师弟,与你在现代见面太过意外,倒是没注意,你改修功德了呀。”
“嗯。此界天道破损,灵力稀薄,修不了无情一道。”
季卿反手扣住桑霁伸过来的手,顺势起身,屈膝把人压在沙发背上。淡漠的目光在人脸上逡巡。
而后警告,“别打坏主意,你现在转修香火一途,要弄你,很简单。”
他本以为这人会生气,又或者像在修真界那般,没脸没皮地动手动脚,给他递上揍人的理由,他好发泄长时间憋在心底的郁气。
却见这人软了腰,往后一倒,让他的膝盖压得更深更重。
脸上笑意盈盈,像是沙滩上落下颗璀璨的星辰,耀眼到不可思议。
季卿有片刻的恍神。
桑霁抱住季卿的腰,好似要把丢失的珍宝镶在怀里,又把头埋在季卿的肩窝。
声音发闷,“师弟,打一架吧。”
季卿垂眸去看脖颈处的毛脑袋,感受着皮肤处传来的湿意。
“为什么哭?”他问。
第56章 开宁,我不想忍了……
桑霁没有回答季卿的问题, 季卿识趣地不再问。
两人颇有默契的各自拿起茶几上的长剑。
季卿发现,在没有灵力加入后,桑霁好似疯了一样攻过来。
用伤换伤, 不留余地在他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留下痕迹。
以至于有一次他被打出火气,往桑霁肩膀上刺了一剑,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口。
这人也不恼,反而笑得更欢了。像是浴血的修罗,疯狂和阴鸷几乎让季卿以为他入了魔道。
最终, 季卿用剑身对着桑霁的膝盖重重一击,在闷哼声中,把人压在地上。
“你疯了?”
倒地的震动将玻璃小茶台倾斜一瞬,上面偏圆的陶瓷摆件, 慢悠悠地滚动,而后落地, 在狼藉的别墅摔得四分五裂。
“我是疯了。你死后, 我总是在想, 那时候分明我离你最近, 为什么你情愿带着元喻去死, 也不愿带上我。是不是临死前还在怨我把你关起来。”
桑霁双目通红,任由肩头的血液汩汩流出。
恍惚间回到了日日梦魇的霜回峰。
季卿持剑而立,手中的鹤唳灵气涌动, 偶有莹润的光芒闪过。
他的脚下是霜回峰积年不化的霜雪, 如今却被血液浸染成红绸, 飘飘然铺开。
天空漆黑如墨, 雷霆涌动,压迫感重得令人呼吸一滞。
“你会死。”
喻纠沉着脸,持剑的手微微颤抖。
季卿没理, 目光扫过下方的楼思危和桑霁,以及源源不断从山下冲上来的生灵。
有人族、妖族、魔族,还有正道修士。
都是来杀他的。
他数不清今日有多少性命被他斩于剑下,只觉山峰上他们四人的呼吸声太过安静。
“我不明白的。”季卿无喜无悲,连声音都是空茫茫的。
“为什么你们不喜欢死有因,生有果,恶有报,善有应的世界。甚至于将生死置之度外,阻止我完善残破不堪的天道。”
“师尊,世界庸碌,何必为了去管它,散去千年修为。修士高贵,凡人低贱,妖魔该死,本就是既定的规则。”
“你想推翻,但是凡人愚昧,拥护修士,只觉你所图颇大。妖魔不愿,他们以杀止杀,生灵于他们而言不过草芥。便是连正派修士,也不肯从高高的神台走下。”
季卿听不清是谁的声音,也不想管谁说的这句话。
这时候,他该说一句“朝闻道,夕死可矣”,好让修真界的无字天书记一笔,此刻他的英姿飒爽。
然而话到喉间,到底被他咽下去了。
他不喜欢这个依存于《仙尊炉鼎》存在的破损世界。
时不时在想,万一季严俞如他一般穿越修真界,运气不好,成了凡人和妖魔该怎么办。
古板老成只会经商的兄长会不会在他不知道的角落,因为修士的一句不喜,就丢掉性命,尸体成泥成土,灵魂不入轮回。
念头刚起,仿佛血肉被人剜去的痛感,从骨头缝里钻了出来,冷得他连呼吸都忘记了。
季卿吐出一口气,松开鹤唳,任由通体黑色的长剑在脑后高悬。
垂落的凤凰翎羽,此刻沉甸甸的,黏腻的血腥气令他几欲作呕。
“楼思危,我不想这个世界有人记得我,知道我的长相。”不能让不知道会不会穿越过来的哥哥看见。
季卿偏头,对上了楼思危血红色的瞳仁,好似看见了与这人初次相遇,被丢入血池时的场景。
无孔不入的殷红枷锁将他拽入池底,看着血肉再生。浓郁的生命力,像是偷来的一般。
“我不喜欢血池,很讨厌,你却总是把我丢进去。”
没有季严俞,没人疼他。
雷电轰鸣,生灵的怒吼从峰底传来,好似要将一切都搅成飞灰。
“得情而忘情,忘情而至公,我试过了,做不到。”
他做不到把季严俞和万物生灵同一视之。季严俞是血液编织而成的囚槛,他愿意做哥哥的笼中鸟,槛中兽。
“可是,我也不该做这么坏的事,让这么多生灵因我丧命。”
季严俞会怕他的。
桑霁心头一跳,不安感油然而生。
“师弟,不是因为你,只是众生多愚昧,元喻狼子野心,挑起他们的欲望。”
“嗯,我教坏的,我会带走他。”
粗壮的紫雷兜头劈下。
桑霁双目赤红地看着这人手持鹤唳,剑意滔天,直冲劫云而去。
铺天盖地的灵力如浪般撞上,天地变色,万籁俱静,桑霁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又在刹那间,嘶吼在耳边炸响。
“师尊!”
“玄清!”
他看见漫天的血雨,凄凄沥沥落下,羽毛一般地贴着冰冷的霜雪。
因果既成,大道颠覆,生死不随心。
恍惚间生机迸发,积雪褪去,草木郁郁葱葱。死去的生灵懵懂地睁开双眼,抚摸着血管下温热的血液,为着死而复生喜极而泣。
山脚下生灵高呼,“邪魔伏诛。”
桑霁垂眸,不去看鹤唳刺进喻纠的心脏,而后寸寸断裂。
“玄霁!”
熟悉的声音将他唤醒。
一只手遮住了他的双眼。
“凝神,你快入魔了。”
桑霁笑了笑,覆上眼睛处温热的手掌,细细摩挲。
长时间的失血,他该冷的。然而怀里活着的季卿,却让心脏处升腾出难以言喻的暖意。
“师弟,我没事。你受伤了,我带你去包扎。”
接下来半个小时,这位分明受伤更重的人,细致地给季卿绑上纱布绷带,在季卿准备给他包扎时,拒绝了。
“师弟,我该受着的。”
季卿没再说什么,离开别墅后,对门口的经纪人交代。
“他状态不好,你多留意。”
经纪人愣愣点头。看着除了一颗脑袋,几乎缠满纱布的人,把木匣子放进后备厢,而后打开驾驶座的门。
身形小幅度晃了一下,又被一位高个子青年接住。
离得远,他看不清这人的容貌,依稀听见来人冷沉的嗓音。
“受伤了?”
“没有。”
有点饿。
季卿没回头,搭上来人的左手,察觉到熟悉的智能手环后,分辨出是席沉衍。
而后吐出一口气,卸下力气,靠着硬挺的胸廓,摸出兜里的巧克力,一边咬着边角,一边转移话题。
“你怎么在这?”
“和客户谈合作。”
席沉衍的右手从季卿的腋下绕过,轻轻扯下被叼着的巧克力,撕开包装后,递到季卿的嘴边。
看着人微微低头,用惨白如纸的唇瓣一口接着一口吃着。
脖颈处挂着的无事牌因为动作滑落,温热的金色牌子碰到手背,烫得人抖了一下。
巧克力因此晃了一下,季卿问。
“怎么了?”
席沉衍控制着右手保持不动,淡淡回:“害怕。”
乖乖吃着巧克力的人疑惑的“嗯?”了声。
“别出声。”
席沉衍不再犹豫,右手托住季卿的腰,左手一勾把人抱起。
怀里的人表情生动了些许,想发火,又顾忌着什么忍住了。
“什么毛病?我腿没断。”
“我送你回去。”
“……后备箱的匣子带上。”
席沉衍闻言点头,把人在副驾驶安顿好,才去拿季卿车上的木匣子。
他问,“里面是什么东西?”
“老婆的替身。”
季卿随口应了句。
气氛安静,没人回答,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透过缝隙涌进车内。
又随着季卿撕开巧克力外包装的撕拉声,缓缓散去。
席沉衍偏头去看季卿。
满是谜团的薄荷糖平静地吃着巧克力,随着进食,唇瓣多了血色。许是不喜欢偏甜的黏腻触感,舔了舔嘴唇,隆起的唇珠在昏黄的路灯下,湿漉漉的。
漂亮又可欺。
席沉衍在他开口前,道:“薄荷糖在你右前方的收纳盒里。”
“嗯,谢谢。”
季卿撕了一颗薄荷糖。视野因为进食重新变得清晰,他见人没开车,小幅度拉近两人的距离。
天色渐暗,狭小的空间,放大了五感,清冽的薄荷香气夹杂着不甚明显的香甜涌来。
席沉衍不敢细究,转移话题,“受伤了?”
“没有。”
季卿估算时间,除了脖颈处的伤口,大概已经愈合,他大大方方地解开右手处的纱布绷带。
手腕上皮肉白皙完好,伤口不见踪影。
席沉衍盯着上面小部分的偏粉软肉看了一会儿,不动声色地扫过里层纱布绷带上的条状血迹。
发动车子,摩挲着方向盘,给人找了理由。
“你们是在COS太宰治?”
这个问题,对长期和现代社会脱节的季卿而言,有些超纲。
但不妨碍他提供情绪价值,他想了下,说:“嗯,太宰先生的人间失格写得很好。”
席沉衍很轻地笑了声。
“是好看,他还演了熊出没里的熊大,我记得你之前很喜欢这个。”
季卿有种他们不是在谈论一个话题的诡异感觉,他思忖片后回复,“好看。”
绿灯变红,帕加尼紧急刹车。
季卿被安全带扯到较深的伤口,闷哼一声。
然而还不等他反应,席沉衍倏然靠近,勾住抵在肩膀处的安全带,意味不明地对小骗子道:“下次带你去看太宰治演的熊出没。”
声音沙哑,每个字的尾音都往后压。
季卿偏头避开洒在耳廓的热气,恍惚间听到了牙齿碰撞的声音。
大抵知道谎言被戳穿,也不怕。
不紧不慢道:“你牙疼?”
“嗯,智齿疼。”
季卿挑眉,不说话了。
说着智齿疼的席先生冷着脸,把人带回了金山路别墅,用一句‘你想让季严俞知道吗’,轻而易举地打散了季卿离开的心思。
只是吃晚饭时,看席沉衍夹了一筷子青椒。
季卿坏心眼给本就生气人添堵,“智齿疼不要吃辛辣的。”
“闭嘴。”
语气太过生硬,像是发飙前的季严俞。
季卿沉默地咽下食物,不搭话了。
等上楼,又被席沉衍跟了进来。
“脖子和左手的纱布没拆,我来拆。”
“嗯……衍哥,谢谢。”
季卿不推拒,下午的比试,显然消耗了他大部分的精力,没骨头般地窝在沙发里,任由人给他拆着纱布。
陷入黑暗前,脖颈处传来温热的触感,好像有什么东西不紧不慢地摩挲着,以及压低嗓音的轻呼。
“卿卿?”
没人应。
席沉衍垂眸看着阖上眼皮的季卿,细软的发丝恹恹地搭在额头,显得有些可怜。
贴在季卿脖颈上的右手,顺着脊背滑了下去,确定这人其他地方没有绑着纱布后,把人放在床上。
想靠近,又不能。
席沉衍沉默看了半晌,才离开,到花园抽烟。
这个位置,能看到季卿的房间,厚重的窗帘挡住,却看不到沉沉睡去的人。
星星点点的烟火,驱不散浓重的黑夜。
董管家提醒,“先生,吸烟有害健康。”
席沉衍“嗯”了声,随意找了个理由打发人走。
然而不久,洛开宁的电话打了过来。
“席大总裁,想什么呢?大晚上伤春悲秋。”
席沉衍知道是董管家不放心,让洛开宁打的电话,也不恼。
他回,“脑子里两个小人在吵架。”
洛开宁疑惑地“嗯?”了声。
“你搁我这玩抽象?”
“开宁,我不想忍了。”
第57章 小孩子玩的东西
然而, 第二天面对季卿时,席沉衍到底狠不下心肠。
把人送到画廊后,耐心交代, “你的车子停在地下停车场一楼A201,桑霁这人太疯,不适合深交,只适合做表面朋友。”
见季卿点头,席沉衍才解锁车门, 让人下去。
等了一会,没听到关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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