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面栩栩若生地描绘着异能局的徽章式样,已然傲然挺立了许多年。
又仿佛会永远这样伫立下去似的。
思绪之间,上位者突然开了口:“明春山。”
明春山应声抬眼,那人微微勾着唇,声音如同鬼魅:
“夏平芜、还好吗?”
挺直的脊背刹那一僵,那天异兽的呢喃声与此时的问话出乎意料地交融,明春山眉目微敛,心里蓦然涌起不安来:
“……多谢挂怀,阿姊很好。”
“那便好。”有轻微的摩挲声自桌后传来,上位者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捏住了一个玻璃瓶,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
“听到现场录像传来的声音,我们也很震惊。
“没发生什么,当然更好。”
现场录像。
是啊,一切都在她们的掌控之中,就连她的所有设备信息都了如指掌。
既然如此,何必还要来试探她。
明春山忍了忍,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往前进了一步:“阿姊对你们没有威胁,你们没有必要动手。”
“春山,这话就不对了。”
玻璃瓶被轻轻放在桌上,上位者唇角含笑,笑容却不达眼底,
“我们好歹是异能局,天生与异兽作对,怎么可能伙同异兽要伤害你阿姊呢?”
她的声音轻缓,不疾不徐:
“再说了,你是战斗队最杰出的队长,你的母亲也为异能局奉献了生命,而夏平芜到今天这个样子,也是……”
这话仿佛刺激到了明春山什么痛点,她的声音陡然提高:“别说了!”
“春山,你怎么还是控制不住情绪。”上位者笑得温和,“你要是还这样,我只能让楼下那位好好教教你规矩了。
“说起来,这是七年来,她第一次回异能局吧?”
她在说阿姊。
这个认知立刻让明春山住了嘴,她抖着手,便见那人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将玻璃瓶慢慢收了起来:
“好好带她看看吧。
“你知道的,等加强抑制剂完成任务,你们就都不会再来了。”
刹那间,明春山立刻暴起,飞一般纵身而前,黑色的绒服之下、贸然伸出一只遒劲有力的手,五指成爪,便要扼住上位者的喉咙!
高桌上堆叠的东西立刻应声滚落到地上,眼看着那只手越来越近,上位者却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只冷冷地看着明春山越离越近——
而后,一阵厉风划过,上位者突然伸手,轻轻捏住了明春山的手腕。
下一刻,她微微往前一投,明春山整个人便如同一片落叶,被狠狠地掼在了地上。
随着巨大的“碰”的一声,上位者却看都不看前方一眼,只抖了抖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将宽大的袖袍掩下,遮住了自己的手。
一只巨大的,怪异的,布满了青筋的手。
不远处,撞击所产生的灰尘缓缓散去,露出了中央的人。
而后,在长久的沉默中,传来了一阵粗重的喘息声。
明春山单膝跪在地上,唇角有血污留下,但露出的目光却是清澈而凶狠的:
“你要是敢动我阿姊、下次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高位上的人一怔,抬起眼来不轻不重地看了明春山一眼,而后竟然笑了一声:
“不愧是队长,看来、这些年的土豆没有白吃啊。”
*
二楼,训练室。
正在枪靶前瞄准的毛溪青听见声音,收枪回望了过来。
待看清面前人的脸,她立刻行礼:“阮队好。”
她解释着阮烛筠的问题:“明队并不拘束我们在工作间,大家有空都可以自由来训练室完成训练任务。”
而后,她将目光移到夏平芜的身上,面上显出了几分犹豫,迟疑着喊了声:“……夏副?”
她曾经看到过夏平芜穿着战斗服的旧照,但那照片已经是八九年前的事情了,实在是和现在差距太大了。
而夏平芜则立刻明白这是明春山队里的人,当即微笑点头:“你好。”
阮烛筠介绍:“平芜,这位是毛溪青,是明春山最得力的副手。”
“不能说得力了……”毛溪青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上次任务,我还给明队惹了麻烦……”
哦,这是刚刚阮烛筠说的和明春山起冲突的那位队员。
夏平芜立刻对应上。
可她还没来得及回话,旁边就有人插话进来:
“要说惹麻烦,哪里有这位夏副惹得多。”
夏平芜移眼过去,是个年轻的面孔,年纪看上去大概才二十出头,青涩的面容下一点都藏不住脸上的轻视。
毛溪青立刻开口:
“不知道您认不认识,这位是队里的实习生纪捷,年纪小不懂事,您别见怪。”
她语毕,立刻转过头去,压低了声音训斥:“怎么说话呢,再这样说就给我回去加罚!”
阮烛筠也沉了脸,刚想说话,夏平芜却拉住她,而后只淡淡的,望了纪捷一眼。
看起来是春山的事业粉,自己现在好歹也二十八岁,着实没必要和她在这里逞口舌之快。
夏平芜转了目光,看见训练室里低头训练的人们也暗中将目光转过来看她,便只微微敛眉,对阮烛筠道:“别管了,我们也挑个地练吧。”
“你在家里拖累明队不说,还要来异能局丢人现眼吗?谁不知道你在异能局的检测下只是个无法回到异能局工作的残废罢了!”
纪捷却不顾毛溪青的阻拦,声音提高了好几度,目光也紧紧盯着夏平芜。
阮烛筠牢牢拉住夏平芜,她还没想好如何跟夏平芜说明姨的事情,目前更不希望她和纪捷起正面冲突。
但夏平芜并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闻言直接抬眼:
“就算是真的为了我,我们是、妻妻,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她的目光如有实质,盯得纪捷没忍住往后退了一步。
但这小姑娘很是倔强的模样,梗着脖子还要再说,夏平芜已经往前走过去了。
见状,毛溪青下意识要往二人的身前挡,阮烛筠心里也知道十年前的夏平芜的个性,便又要伸手去拉——
却没料到,夏平芜停在了毛溪青的面前,拿过了毛溪青手里的枪支。
她转眸看向纪捷,目光变冷:“最后,你说我是残废,我不与你争辩这个,我只问你,你要不要和你口中的残废比一场?”
“比就比!你要怎么比!”纪捷瞪着夏平芜,余光发现四周渐渐聚拢了人,不由得挺直了腰背。
她在念书的时候就一直为传说中的明队不服,更看不惯她还空占着战斗队副队长的职位,如今有了亲身对战的机会,更是摩拳擦掌、期待不已。
其她人中有不少也是同样的想法,加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不知不觉,周围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
阮烛筠眼见阻拦无望,还想再插嘴将比赛项目说得简单点,夏平芜就已经开了口:
“远程射击,近身搏斗,都让你过一把瘾。”
周围立刻有人开始抽气,要知道,纪捷虽然只是个实习生,但也已经跟着队伍进行了好几次小型战斗了,哪里是这位一直在家里休养的“夏副”比得过的。
阮烛筠也有些着急,可纪捷已然拿起了枪,两个人眼见着都已经走到了靶子前。
她只得一边悄声让毛溪青去找明春山,一边主动承担起了比赛裁判的职务——
其实并不需要裁判,在场这么多双眼睛,谁输谁赢立刻就能见分晓。
两人搭起长枪,同样的举目射击——
“梭梭”几发子弹出去,很快是没入靶心的暗响。
有人立刻跑过去看,计算声不绝于耳,很快算出了结果:
两个人,环数竟然一样!
纪捷没忍住,“切”了一声,把枪丢到一边,便开始活动全身准备近身搏斗。
夏平芜则没动。
刚刚放枪,她便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肌肉许久没练,已经开始尖锐地疼痛起来。
好奇怪,自己的身体似乎是比昨天白天还要脆弱了几分。
可话已出口,也没有退缩的道理。
夏平芜将枪放下,开始揉搓自己的胳膊,旁边的人自然以为她在活动,阮烛筠却察觉不对,走近了几分:“平芜,你还好吗?”
“我可以。”很简单的三个字,已经表明了夏平芜的决心。
阮烛筠轻轻叹了口气,索性直接去试训练室哪一处的比赛护垫安全系数最高。
十年前的平芜自然有少年人的傲气,那时的她虽然已经初现了几分后来的冷淡,但对于自己的实力、却有着出乎寻常的执着。
很快,两人上了比赛台,互相行礼之后,对决便正式开始。
你来我往,酣畅淋漓。
于是明春山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跃在空中的纪捷。
此时的纪捷正蹬出一脚,那一脚直逼着夏平芜的头颅,而夏平芜正喘息着微微躬身,一动不动地望着纪捷的动作。
眼见着纪捷的脚离自己越来越近,夏平芜却不疾不徐,在众人下意识闭起眼睛的时候,忽而一脚踢上了纪捷的小腿,而后借力纵身,那一下、竟然比纪捷跳得还要高!
众人忍不住惊呼出声,而后便见夏平芜狠狠下劈,将全身的重量尽数劈在纪捷的后背上。
纪捷立刻失重地坠下去,而夏平芜也一下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直直地往下掉落。
说时迟那时快,连刚走到门口的毛溪青都没反应过来,明春山便已经飞奔而上,伸出手去接夏平芜。
而后,众人便眼睁睁看着,使出了漂亮下劈的夏副,浑身松软地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明队抱了个正着。
双臂环紧,牢固而小心。
第13章 除了你,都不行。
夏平芜安稳落地,下意识去看一旁的纪捷。
纪捷已经被毛溪青扶起来了,此时正低着头看地板,没好意思抬头看她。
夏平芜于是拍了拍明春山的手臂,示意她松开些,而后走近了几步,温声道:“小朋友,你的基础很好,如果能从……”
她话没说完,肩膀却被人往回拉了拉。
而后是如同淬了冰的声音响起:
“基础好有什么用,趁人之危也是胜之不武。”
当然是明春山。
这话说得太不好听,小姑娘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下去,毛溪青立刻挡着道歉:“明队,对不起,这事都怪我,纪捷是为了给我说话……”
“你当然也有错。”明春山打断她,眼神冷冷的,“连实习生都管不好,以后还能指望你什么。”
这是真生气了。
四周的人默默散去,但没人真敢当没事发生,都默不作声地龟缩在训练室四角,谁也不敢说话。
阮烛筠试图解释:“我在旁边看着呢,四周的护垫很结实,平芜既然愿意……”
“她愿意,那是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你也不知道吗?”明春山侧头,眼神如刀,显然是一个都不打算放过。
来谁骂谁,见谁怼谁。
周围又一次寂静下去,这回,是真没人敢说话了。
静了片刻,低着头的人只见有一双脚突然动了起来,几步向前,绕到了明春山的身前。
下意识抬头去看,便见那人伸手,托住了明春山的脸颊。
速度太快,就连明春山都没反应过来,一下撞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里。
夏平芜正在她面前,仔细地凝望着她。
她看得很认真,被她那眼睛一看,仿佛能够望见心里所有的不堪和恶劣。
明春山一瞬间便泄了气,下意识要往后躲,脸颊却又被夏平芜托紧。
她心里不安,习惯性地撇了嘴,黏黏喊她:“阿姊……”
夏平芜却依旧静静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了片刻,前者终于开了口。
只听她说:
“春山,你是故意做给我看吗?”
本来只是一场你情我愿的比试,结果气氛却压抑成这样,谁都知道是为了谁。
众人难堪,被护着的人更难堪。
夏平芜退了一步,侧头看阮烛筠:“阮烛筠,我们走吧。”
阮烛筠下意识应声,手腕被夏平芜拉住的时候,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明春山。
虽然她明白夏平芜的意思,但是明春山这样被当众下了面子……
从她的视角,能很清楚地看到,几乎是几句话的功夫,汹涌的情绪便被明春山绷紧的唇线藏住,哪怕是刚刚的烦闷也已经被牢牢地收了回去。
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速度,但阮烛筠还是觉得有点佩服。
转眼间自己已经被夏平芜拽了出去,身后停了不到一瞬,立刻响起了明春山的追逐声。
三个人这样你追我赶到一楼大厅,眼见着夏平芜就要往停车场走了,明春山终于一个跃步,攥住了夏平芜。
夏平芜停下脚步,阮烛筠也跟着停下,两个人转头看明春山。
明春山攥紧夏平芜的胳膊,声音软软的:“阿姊,我做错了,我们回家吧。”
夏平芜点头,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只是将手臂抽出来,抱臂站着:“错哪里了?”
这就是有和好的希望。
明春山眼睛一亮,也没管阮烛筠还在旁边,往前就要和夏平芜贴贴。
却被夏平芜伸臂一挡,将人拦下,字正腔圆重复了一遍:“错哪里了?”
“我不应该当众发脾气。”明春山认错态度良好,“我应该私下让她们写检讨。”
她移开目光,落在正在悄悄往后退的阮烛筠身上:“还有你,你也要写检讨。”
“你才应该写检讨。”夏平芜瞪了明春山一眼,反手从她的口袋里拽出车钥匙,而后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阮烛筠推了推还在原地发愣的明春山,后者立刻屁颠屁颠追上去开车。
十年后的车子和十年前已经大不相同了,夏平芜支着头靠在窗户上,余光打量着明春山的动作,突然听见明春山开口:
“阿姊,她们都是不相关的人,无论她们说什么,你都不要往心里去。”
夏平芜的眼神一顿,聚焦在了明春山身上:“她们说什么?”
明春山默了默,回答得闪烁其词:“……阿姊,我知道,你毕生的梦想就是成为最杰出的异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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