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有个破空的锐声响起,一枚子弹倏忽从楚瑜的手枪里射出,直接往夏平芜与阮烛筠的方向而来——
紧接着,一连撞“梭梭”声从明春山的方向传来,异兽们也顿时挥舞着手爪阻拦,慌乱之中,也不知道最后究竟是哪一颗子弹,或许是不偏不倚,狠狠没入了皮肉之中。
第37章 “我恨你,但我又可怜你”
“筠筠!”
“阮烛筠!”
“阮队!”
接二连三的呼唤响起,在夏平芜的耳朵里,却要比之前的异兽围绕声还要嘈杂。
有热流在她的后背晕开,阮烛筠保持着紧紧捂着夏平芜耳朵的姿势,只不过臂弯张大,将她牢牢护在了怀里——
筠筠经常这样揽着她,勾肩搭背的,夏平芜却从来没有觉得阮烛筠的肩膀这样沉重过。
她仿佛将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压得夏平芜几乎喘不过气来。
夏平芜不敢或者是无力转过身去,只迷迷糊糊地看着面前围拢着自己的异兽们,很轻很轻地喊了一声:“筠筠?”
阮烛筠没有回答。
回答她的是一连梭的枪子,是明春山的枪声,子弹的方向对准的是异能局上的楚瑜。
她似乎是气极了,连续不断的枪子好似蕴含着浓郁的异能光芒,一下比一下激烈。
激荡着的异能气息,甚至隐隐约约诱得周围的异兽都更加躁动了起来。
可那些枪子却无一命中,有的方向偏了,甚至直接擦着异兽或者平民的脸颊就过去了。
顾策实在看不下去,第一个上前拦住她:“你在这里做什么样子,谁知道到底是你和楚瑜哪一枪杀死了阮烛筠。”
她沉着声音,音调却能让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况且,是你和楚瑜达成了协议,想要抽干夏平芜的净化异能,直接让她成为可以被你们利用的换血机器,不是吗?”
明春山紧紧抿着唇,直到射干净了枪里的最后一颗子弹,犹不解气地狠狠按了几下扳机,这才停下了动作。
她的目光转向顾策,没有吭声,只眼神冷得吓人,甚至纪捷觉得,就连周围的污染都仿佛聚集到了明春山的周围,衬托得她的怒气愈发惹人生怖。
顾策皱着眉头,刚要说什么,衣领却被纪捷轻轻一拉,而后,只听一阵锐利的破空声,有什么东西发出着虫子蜕皮的声音,极速地飞了过来。
明春山抬枪要挡,顾策却眼疾手快踹了一把明春山的枪,于是,明春山只觉得一只冰凉至极的手牢牢攥住了自己的脖子——
那只手太冷了,不止是没有体温,甚至让她怀疑是不是一个活物的手。
姗姗来迟的是顾修的声音:
“夏平芜,你……你怎么可能异兽化了?”
此话一出,明春山只觉得自己浑身凉到了巅顶,甚至别的什么也想不到了。
她的满脑子只有唯一一个想法,现在站在身后捏着她的脖子的,是阿姊。
阿姊想让她死。
夏平芜很慢地开口道:“明春山,你别装了。”
“你下山干什么,你我心知肚明。”她的字眼咬得很清晰,“趁我转移,要将明姨和冰火洞赶尽杀绝,你不愧是楚瑜的一条狗。”
掐在脖子上的手力道很大,显然没有放水的意思,但明春山竟然也没去管它,只抬眼去找毛溪青,说出口的嗓音也发出“嘶嘶”的声音:“毛溪青,是你说的……”
“不是她。”身后的人很平静地打断,而后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来,“这么长时间了,你从来没有发现过吗?你的身上,有我安的监视器,所以你每一次撒谎的丑陋模样,我都看得到。”
她一锤定音:“所以明春山,你别狡辩了。”
明春山怔了一会儿,就好像是刚学了语言的人,一时间听不懂夏平芜的意思:
“每一次……”
“每一次。”夏平芜看着明春山周围越来越浓烈的污染物,面目平静,“你出战前我给你的每一次拥抱,都是为了就位、固定或者调整监视器。”
“阿姊……”
夏平芜云淡风轻的:
“这和你用药想要废掉我的异能相比,还是你更恶劣一点吧。”
明春山瞬间接话:“阿姊,你听我解释,我是被逼的,如果我不这么做……”
“可我比你更强,春山。”夏平芜缓了称呼,但手上的动作却更加异能汹涌起来,“如果你不这么做,我会替代你的工作,然后比你做得更好。”
“……阿姊,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吗?”明春山垂下眼,身边的污染越来越重,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她似乎也感觉脑子有点昏昏沉沉。
周围是平民起*此彼浮的尖叫声,不知道是被污染而有人开始异兽化,还是单纯只是害怕,或者等等。
夏平芜没说话,她的目光静静落在明春山的身上,手指蓦然越收越紧。
明春山刹那间愈发呼吸不畅起来,仿佛最后的一点生机都在被毫无保留地抽取着,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逐渐开始发软,甚至即将慢慢滑落下去,她觉得她自己应该钳制住夏平芜的手,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一动也不能动……
不对,不是这样的,阿姊不是要杀死她。
电光火石之间,这个想法突然跳到了明春山的脑子里。
这种熟悉的抽取感仿佛让她很快回到了昔日她们一起作战的日子里,在冰火洞,阿姊也是这样抽取异能……
抽取异能!阿姊在抽取异能!
明春山强忍着窒息的感觉,努力向后看去,就见蓝色光芒瀑布一样从夏平芜身上涌了出来,刹那间如同潮水一般,往四面八方奔腾了出去——
所到之处,污染被温柔覆盖,浓郁气息越压越低,甚至隐隐有了消退的意味,可明春山的神情却愈发睚眦欲裂,下意识喊她:
“阿姊,不可以,你……”
与话音一起的,是不知道为何,四周突然开始汹涌奔向她们二人的污染物,夏平芜伸出另一只手猛的拉近明春山,近乎让后者震耳欲聋地开了口:
“我,夏平芜,师承上一任上位者明渐鸿,拥有可以净化污染值的异能。”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话,因为光芒和污染物交相辉映的原因,甚至也没有人看得清夏平芜到底是什么样的神情,只听她继续道:
“异兽化并不是洪水猛兽,是每个人都可以利用的新武器。”
她掷地有声:“所以,我以战斗队领导者的身份,向异能局请愿,取消污染值!”
“夏平芜!”
纪捷和毛溪青同时向她冲了过来,隐约还听到了明姨和楚瑜的声音。
但这一切的细节,身处漩涡中心的夏平芜已经看不见了。
她只有最后一点力气,微微俯下身子,用异兽化的那只手抓住明春山怀里的一个小盒子,而后使劲用力——
只听清脆的“碰”一声,随着盒内物质天女散花的,还有一头栽倒下去的夏平芜。
*
夏平芜的昏睡并不安稳。
她总感觉到筠筠的鲜血流到自己的身上,她看不见筠筠的脸,只感觉筠筠死死抱着她。
但她的耳畔却不是那一声枪响,而是翻来覆去地那句,是明春山和楚瑜合伙想要剥夺她所有的异能。
画面来来回回,甚至到最后夏平芜几乎恍惚,筠筠不想让她听到的其实是不是这一句话,也许其她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
不,其实也许,她也是知道的。
毕竟,她已经进入了那个电脑的隐藏界面。
十年后的夏平芜原来早就知道一切,知道她的能力,知道“换血”的真相,知道药物的真实作用。
唯一可惜的是,她没提及明春山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
这让当时翻阅记录的夏平芜根本没往这里想,但也或许她知道,只是不说罢了。
十年后的夏平芜的日记很克制,每一次只有寥寥几笔,可能是害怕长久的昏睡会让她的脑子不好使,总是像备忘录一样写。
这样死板而理性的文字里不出现明春山也是理所当然的……不,其实也是出现过的。
思绪一想到这里,阮烛筠的怀抱、关于明春山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眼前只剩下偌大的电脑屏幕。
十年后的夏平芜写着:
我以为我唯一的价值就是躺在病床上,却没想到我竟然这么有价值。
在楚瑜眼里,我是净化器。在盾牌眼里,我是解药。在矛派眼里,我是权力。
哪怕是师母,大概也是为了人类,把我这样的“异类”留下来。
我还有这么多价值,我还能活着,这多好啊。
在这里她的日记断了,后面又是些絮絮叨叨的其她事情,直到几天之后,她又开始写了:
筠筠又和我说了,她希望我不那么累,起码不要事事都顾着春山。
可她不知道,最后那场大战,春山为了救我而被污染,可自从我苏醒,明春山却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情。
虽然,春山那副样子完全是小孩子一样的占有欲,可她也只是想让我一直陪着她而已。
哪里像我……游走于抵抗派和异能局之间,就算结婚,也是为了从她的身上拿到有用的资料。
春山这么爱我,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回报这种感情呢?
……太满了,太烫了。
到这里,夏平芜克制地收笔,只在下一次的日记开头,写下一行备忘:
要保证,无论发生什么,要爱她,要永远救她。
“……夏平芜。”望着眼前的文字,夏平芜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来慢慢摸着,“夏平芜,这些年里,你就是这样过日子的吗。”
她的指尖温柔,慢慢划过每一个字,可慢慢的,她似乎开始用力,连指腹都开始泛白:
“你怎么……过得这么狼狈呢。”
她瞪着眼睛,一眨也不眨,仿佛在唤回那些在纪捷面前维持着的冷静:
“作为净化器,大家还是不得不迁移。作为解药,却还是让那些人只能成为纪捷的傀儡。
“这样懦弱,想要平衡一切的你,根本就不敢做权力吧。”
她的唇角下意识勾起抹嘲讽的笑意,却没忍住,又落下一滴泪来:
“……你太无能了,拧巴又一无是处,竟然活成了这副讨人厌的样子。”
她下意识缩回手,想要擦去自己脸上的泪,可手一撇,却又不由自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她说:
“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可看你活得这么狼狈,汲汲营营,一无所获,竟又让我可怜你。”
而后,是良久的沉默,夏平芜定定地望着某处,却仿佛又没有焦点,只缓了许久,才又继续道:
“可我又好到了哪里去呢。
“这样怯懦又渺小的夏平芜,究竟为什么活在这个世界上呢。”
……
这是个没有回应的答案。
但在异能局的病床上,众人只看见,夏平芜终于醒了。
毛溪青不在屋子里,陪在床边的竟然是顾修和宁旋,夏平芜回看向天花板,第一句话问:
“对我的身体,研究出什么了吗?”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顾修嗤了一声,没答话。
夏平芜又转向宁旋,收敛了语气:“……筠筠呢?”
“她们跑了,不过没带走阮烛筠的尸体,后勤队把她收殓了回来。”
宁旋依旧是那副寡淡的表情,她回看夏平芜,看出后者似乎想问什么,但她已经往后退了一步,看向顾修,
“走吧,现在可不是能在这里偷懒的时候。”
夏平芜望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又侧头看了看窗外——
窗户被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她看不清楚外面的情况。
她想坐起来,但浑身无力,甚至比之前还要严重。
“阮烛筠、正停在实验室里。”门旁的阴影处,忽而传出声音来,
“就算楚瑜不听从你的想法,她杀人也是会按照污染值来操作的。
“阮烛筠虽然和明姨她们在一起,也早就知道明姨想要培养异兽的事情,但她的污染值一直没有超过危险度,所以不会被丢下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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