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他说的要“顾全大局”、“以陛下差事为重”?
让他顾全意思是让他去受贿吗?陛下的差事是这个吗?!
林清风这贼子!
明明就是也想将他拉下水!
正当他预备开口驳斥之时。
林清风又道:“故而!臣特地替赵大人接见各路大小盐商,单独询问过各位所受盐引多寡,谋利几何,家私是否丰厚。”
听到此处。
已经有些人觉得不对了。
“这不就同传闻一般,还是明码标价地收贿么?”秦王宣炀嘟囔了一句。
“这小子的葫芦里头,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啊?”
“嘘——”晋王殿下冷着脸站在一旁。
压低声音警告:“都说了,老爷子正站在上头看着呢!你安心听便是了!哪有那么多的废话!”
上座的皇帝大抵也明白意思了,不过看了一眼殿上满头雾水的朝臣们,还是忍不住笑了。
“呵呵,林爱卿,你继续说!”
林清风心领神会一般,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御史台同其他官员。
而后朗声道:“诸位大人想必知晓盐引一事,除了朝廷户部有存档,也就只有底下的盐商们各自清楚各自的数目。”
话到此处。
已经无需言明,有些人已经反应过来了。
“微臣将各位盐商召集上来,一是为对账,二也是为收缴盐税之事,税银之上是否有缺漏,除了官府之外,最清楚的便是做生意的盐商们了。”
“微臣怕一层一层查下去,一来容易兴师动众,惊扰百姓,引得盐商们人心惶惶。”
“二来,也怕耽搁了回来交差的时候。”
“故而,便派人将各位盐商们请过来,自己筹算应当补多少税银。”
林清风看着殿上鸦雀无声的一片。
转头向皇帝启奏:“好在各位盐商很是积极,配合微臣将税银都补足入库,有的甚至连往年的数目都补上了。”
“微臣这些天下来,一共接见了五十余位盐商,共收缴税银四百五十三万两,期间每家补足多少税银,均在奏本之上一一记录,还请陛下详查。”
林清风这些日子忙活了这么多天。
确实也算是没白费辛苦。
单单是这两个多月“私下”收来的税银,就能赶上往年两岁的盐税了。
若真要实实在在地收。
怕是还有更多!
不过。
也好在那些盐商私底下给的都是银票。
也有有人送玉器古玩,珍奇重宝,不过林大人觉得麻烦,全都叫人换成黄金,同押解税银的官差车队一路送到了京城。
反正路上赵启功不管不问。
至于其他知情之人么......一个个都还等着抓他把柄抓个现行儿呢!
如此,倒是叫他就这么随随便便将“受贿的银两”当做税银押解回了京城。
如今税银进了京,一起被官差押解到有司衙门,怕是早就让人入了户部的府库里头了!
林清风故作无辜地叹了一口气:“臣此行的确有些偷懒的嫌疑,但却并无私心!”
“只是也不知是为何,如此事从权宜之计,竟然被旁人传言,说是收受贿赂!竟然还连累了陛下和皇太孙殿下的圣誉!”
林清风转头,看向皇帝俯首一拜:“臣实在未曾想到,此事会惊扰到陛下,更叫旁人误会。此乃微臣的罪过,还请陛下降罪!”
这话一出来,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林清风到头来是耍的什么花招!
假借收贿之事,私下筹集税银,等到如今,又将“收贿”的银钱拿来邀功!
这分明就是将人当傻子一样耍!
第83章
皇帝静静坐在龙椅之上。
将林清风呈上来的奏疏翻开看了看。
上头密密麻麻全是数目。
“四百五十三万两……太孙你也看看, 这数目,可和林爱卿呈报与你的数字有差?”
说着,皇帝便将奏疏给了近身伺候的内侍, 让人递了下去。
宣珩看过, 又将奏疏奉上。
垂眸回道:“回皇祖父,并无。”
皇帝笑了笑,垂眸扫视了一番满朝文武:“诸位爱卿, 可有什么想说的?!”
四百五十多万两。
这个数目,实在是太有趣了。
整整堪比两年盐税的钱财!
不算太过触目惊心, 因为皇帝和朝文武百官心里都知道, 这个数目, 实际上还远远不够。
可是偏偏, 又叫人哑口无言!
南边儿的那些个大小盐商。
光是拿来贿赂区区一个巡盐副使的银钱, 便已经超过了两年国库收上来的盐税税银。
这是什么意思?!
呵呵!
这说明皇帝和朝廷的威慑力, 还不足以他们舍下钱财讨好。
或者是说,没必要需要他们舍这份财讨好顺服。
这些银钱, 底下人宁愿拿来做贿赂朝廷命官的贿银!
他们都不愿意让它出现在国库里头!
皇帝眸色一冷!
到底这盐税还有多少惊喜留给他?!
盐商出了问题, 各地管辖盐务的大小官员沆瀣一气、同流合污?!
竟然都到了这等地步了!
往年历任的巡盐使,有没有收到比国库还多的贿赂?!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 顺着皇帝的话出口质疑。
“臣……微臣, 有本要奏。”底下跪在殿前的张御史咬了咬牙, 终是开口了。
皇帝垂眸, 冷淡开口:“讲。”
张御史闷闷咳了两声, 看向林清风:“臣想问林大人,既然你说你是为了收取税银行此非常之举。”
“那林大人可能确定,是否有误算之嫌疑,万一该收税银的人林大人人没收到, 不该收税银的人,林大人强逼着收了税银。有的人或许收多了,有的人或许又收少了……”
“甚至,这四百五十三万两白银真的是林大人所得之全部数目么?林大人你有没有私藏贪墨?!你又如何证明?!”
张御史顿了顿,面上满是正义凛然:“陛下,如今这四百五十余万两税银的确为林清风一人所收。”
“但一来,此举并不和法理常规,二来,也无人监管。谁人能为林大人保证,你不会借机敛财贪墨?谁人又能做监管?!”
“况且底下盐商们势弱,即便林大人初心是为陛下和朝廷,但百姓疾苦,所谓民不敢与官相斗!”
“林大人一张口便向盐商索要银钱,盐商如何分辨林大人是为了税银,还是巧立名目受贿?即便林大人不为受贿之由,却已然行受贿之实!”
“盐商势弱,林大人一张嘴谁人敢加以辩驳,恐怕是要倾家荡产,也不敢不满足林大人的胃口!”
“林大人此等行径,又与那等强抢百姓的匪类有何不同之处?!”
此言一出,底下百官也忍不住窸窸窣窣开口。
“是啊……如此行事,确实有些不顾法度……”
“此等方法实在是……”
“此举关乎朝廷威信,万不可助长此风气……”
“……”
林清风皱了皱眉,朝皇帝叩首:“陛下!臣此举只为陛下和朝廷,借机敛财一事,臣也绝不会干,还请陛下明鉴!”
站在百官前头的宣珩也垂首一拜:“陛下,林清风乃孙儿举荐入朝,孙儿愿为林清风做担保。”
站在原地的萧明渊轻叹了一口气。
终于是忍不住了。
此等无凭无据的栽赃抹黑,是文官们最长用的手段。
不过是为了借机搅混水,想要脱罪的托辞。
若是回应自证,反倒容易被人拉下水。
偏偏林清风入朝不久,还不明白这些文官们口中的阴私算计。
他的皇太孙殿下又心软……怕自己人受欺负。
“张大人此言差矣。”
萧明渊这话一出来。
朝堂之上又是一静。
方才定远侯便是无缘无故、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王大人此言差矣”。
便将整个御史台上上下下所有官员痛斥了个遍!
如今又突然来了一个“张大人此言差矣”。
实在是叫人心惊胆战得厉害!
萧明渊淡声开口:“张大人既然说,怕林大人收了不该收的,多收了这家,少收了那家……”
“陛下。”萧明渊颔首一拜,朝着皇帝请示“微臣有一言要问张大人,还请陛下恩准。”
皇帝:“爱卿直言便是。”
“微臣谢陛下圣恩。”
萧明渊谢过皇帝,转过身去,抬起凤眸看着张御史:“张大人可有贪赃受贿之行?!”
“定远侯慎言!”张御史差点儿忍不住站起身来,“臣堂堂御史,如何会贪赃受贿!你这是在侮辱本官!”
萧明渊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张大人,若是今日有人上门污蔑你收受了他的贿赂五千两银子,除非你还了银子,不然便要告御状?大人可愿意免财消灾?”
张御史冷哼一声:“本官行得直,坐得正,如何会怕旁人污蔑?”
“况且,本官俸禄每年不过六十两银子,就算是不吃不喝也攒不下来五千两,卖了我我也给不出来!”
萧明渊又道:“那若是张御史夫人娘家有钱,娘家生意皆是要靠张大人您撑腰,才能做得下去,娘家愿意拿这五千两免灾,张大人以为如何?”
张御史冷脸:“我夫人娘家的银钱是她娘家的,他们也是辛辛苦苦赚来的,如何能替我出这五千两!”
“况且这本就是有人栽赃,我凭什么要拿着五千两出来?”
萧明渊闻言,轻叹了一声:“那便是了。”
“张大人都不愿意出这个钱,那些本本分分的盐商们,难不成都是傻子?朝廷的官儿一派过去要收税银,无论多寡,他们倾家荡产也要给?”
“张大人您说一说,这是什么道理?难不成那些人的心里头,都住着鬼么?”
张御史一哽:“也……也许是怕林大人,在别的地方与他们为难……”
萧明渊摇了摇头:“林大人是临时派去巡盐的钦差,又不是要去做他们当地的父母官,只要差事一了便要立刻动身回京,又如何在旁的地方与他们为难呢?”
“况且,即便是如张大人所言,他们真的是惧于林大人的官威不得不妥协。”
“既然平日未曾在贩盐一事上赚到那么多银钱,那也无财可以榨取……又如何任由林大人勒索敛财?!”
张御史愣了愣:“这……这……”
萧明渊见张御史无话可说,又道:“或许张御史还有疑虑,觉得林大人包藏祸心,但是张大人可有证据?”
张御史咬咬牙,暗自生恨。
他这明显是落入了定远侯的圈套了!
偏偏先前他一时不曾发觉,竟然被套入其中难以摆脱。
“林大人行事张狂放肆,枉顾朝廷声誉!此举即便并无私心也容易遭人非议!微臣身为御史,自然要质疑!”
萧明渊抬眸:“既然张大人觉得林大人行事不妥,办的差事结果也不尽人意,陛下——”
萧明渊垂首朝皇帝一拜:“臣斗胆替张大人请命,不如明岁派张大人南下巡盐。”
“此行赵大人同林大人,一共筹齐税银六百六十余万两,张大人仔细周全,绝不会有半分差错,想必以张大人的本事,应当可以收上来更多……”
“臣……臣——未曾接触过盐税一事,臣不敢担保……”张御史脸色一白,连忙推拒。
盐税上的事到底水有多深,他为官多年,自然知道些皮毛。
底下那些地方的官员,背后的主子手段通天,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不然也不会连陛下派去的钦差,也拿他们没办法。
况且——
六百六十万两的盐税!这都是盐务三年的税银了。
此行若非那林清风用非常手段,打着皇太孙和东宫的旗号,哄骗压榨。
又有人要借东风,将火烧到太孙殿下身上。
那些大大小小的盐商们,如何会这般轻而易举地大出血?!
萧明渊有些失望地看了张御史一眼:“张大人怎么还未出尝试,便要轻易推脱?”
“您在朝中,一向是忠君为民,公忠体国的典范!缘何今日竟然如此畏怯?!”
萧明渊垂眸似笑非笑地开口:“难不成……张大人平日里开口闭口的‘臣一心为陛下’、‘愿为陛下和朝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话,都是蒙骗陛下的吗?那这可是欺君之罪啊,张大人!”
张御史额头之上冷汗涔涔。
只能对着龙椅上的君王喊冤,哆嗦着双腿,砰砰叩首高呼“微臣绝无此意,请陛下明鉴”等言语求饶。
皇帝皱了皱眉,终于是忍得实在是不耐烦了。
“罢了!朕看张御史这官儿当得也不大明白,当御史只知道如同市井妇人一般搬弄口舌是非,当巡盐使……”
皇帝冷冷一笑:“如此昏聩懦弱之人,倘若朕真委以重任,怕是要殃及百姓!”
“来人,摘了他的乌纱帽,扒了他的官服,拉下去打五十廷杖,丢出宫门,日后别再叫朕看到他了!”
69/143 首页 上一页 67 68 69 70 71 7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