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一旁几位叔叔名义上帮腔搭调,实则落井下石的言语不置一词。
直到九阶之上的皇帝开口垂问:“诸位爱卿如今请求巡盐使进殿奏对,皇太孙,此事是朕交给你打理的,你以为如何?”
殿上方才还言语激愤的朝臣们声音戛然而止。
纷纷涨红了脸,只觉得满腔愤慨无处发泄!
陛下此言,分明还是将抉择之权交给皇太孙!
倘若皇太孙门下真有人收贿敛财,那自然不会答应当廷奏对!
此举分明就是在包庇!
正当言官之中有些人,已经打算再次跪到殿上。揣摩着用磕头撞柱之类的激烈之法,求陛下收回成命之时。
却听殿前的皇太孙殿下已经开口:“孙儿奉命监察巡盐之事,未曾料想会生出这一番波折。”
“不过先前巡盐正副二使,已经将盐税一事文书上报于孙儿。”
“孙儿听闻巡盐官员即将抵达京城,昨日已经整理好了相关文书奏报,书于奏折之中,只待几位大人回京,便同陛下奏报。”
宣珩抬眸,从袖中奉上一封奏疏。
一旁的皇帝示意太监接下来送到御前。
宣珩见状,又不疾不徐沉声开口:“既然今日诸位臣工,想要听巡盐的大人们亲自与孤廷上奏报,那也无妨,还请陛下召巡盐使极其随行官员上殿。”
宣珩看着满殿安静的文武百官,眉眉眼间隐隐显出几分淡漠。
他淡声道:“孤也想让诸位臣工听一听巡盐官员一路的辛苦,诸位大人如此关心民生疾苦,日后定然也能身体力行,替陛下和朝廷分忧。”
这一番话压下来。
将原本还想弹劾皇太孙的官员们,压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谁也不曾料到,皇太孙殿下竟然答允了当廷奏对!
还敢如此理直气壮,不卑不亢。
好像是真的对那属下所做之事毫无怀疑一般!
“呵呵!小崽子终于出息了一回了!”站在一侧的秦王殿下忍不住咧了咧嘴,低声同一旁兄弟笑道。
晋王宣烬皱了皱眉,低声提醒:“规矩着点儿,还在朝上呢,老爷子瞅着呢!”
说完,又忍不住添了一句:“小崽子心里有底,你别添乱多话就行,免得越帮越忙。”
他一早听到消息,便叫人给东宫递了信儿。
又去京师大营门口,堵住了萧明渊。
好在姓萧的小崽子听了没什么反应,还嬉皮笑脸地同他吃了顿饭。
宣烬便知道,此事碍不着宣珩这大侄儿什么事。
他和老二宣炀都是脑子没那么活络粗人。
对朝堂之上的弯弯绕绕实在是捋不大顺溜。
平日里最多替大侄儿撑撑场子。
真到了要紧关头,也就指望老四和宣珩他自己人了。
不过最近老四倒是有些奇怪。
似乎在朝堂之上许久不说话了。
也不知道心里面又闷着什么屁!
“切!就你机灵!”秦王宣炀瘪了瘪嘴。
低声嘲讽道:“装什么相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底下找人递信儿了!”
“我大侄儿那眼光,像是能选错人的么?”
真要有问题。
以老爷子偏袒护短的性子,早就让自己人,将那姓林的给悄没声儿地收拾干净了!
不然也得提点大侄儿几句,叫他自己好好善后。
哪里轮得到这些蠢货在朝上大呼小叫的!
一个个伸长了脖子上来就是“请陛下明鉴”,“求陛下严惩”的,活像是公鸡打鸣似的!
老爷子真要发起火来,一个个把底下的官员都拉出来,送到锦衣卫的诏狱里头审上一审。
这些朝臣们又不乐意!
事到如今。
皇长孙殿下已经答应当廷奏对。
底下的官员一时之间也无攻讦得把柄。
只能静待上首陛下的反应。
皇帝随手翻了翻宣珩奉上来的奏折,心下差不多已经有数了。
见底下官员被自己的皇太孙怼的哑口无言。
心下忍不住一笑。
到底还是开口:“既然如此,那便依照皇太孙所言,这盐税一事......如此叫众位卿家关心,朕也想要好好听上一听!”
此言一出,方才还震声如沸的一些官员,面色一变,垂首隐在人群中间,噤若寒蝉。
皇帝坐在龙椅上一眼望下去。
对于谁人是贼喊捉贼,他心底一清二楚。
不过眼下他也只是冷冷扫视而过,将方才朝臣之中,几个蹦跶的最欢的几个一一记下来了。
等抽出来了,他自会好好清算!
.
不多时,殿外小黄门传唤:“宣三品户部左侍郎,巡盐使钦差赵启功,从四品巡盐副使林清风等人上殿觐见——”
话音方才落下,殿外便缓缓走近几位身着朝服,满面似乎还带着路上仆仆风尘的朝官。
为首的那位领着众人在殿前叩拜。
“臣原户部左侍郎、巡盐使赵启功。”
“臣巡盐副使林清风。”
“臣巡盐巡盐御史......”
“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抬了抬手:“诸位爱卿平身吧!”
“赵爱卿。”
身为巡盐正使的赵启功,乃是陛下钦点的钦差大臣,此事巡盐一事,皇帝自然是要对他先行垂问。
“此行巡盐你奏报给太孙的文书,朕方才已经看过了,你不妨同诸位在座的诸位爱卿说说,此次巡盐收税几何啊?”
赵启功俯身叩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往日文书之中奏报上去的税银数目,巡查详情一一报上来。
这回收上来的税银不过二百零七万两,比往年盐税上的税银数目还少接近一成之多。
原本按照盐引的数目算来,足数收上来,少说也有三百三十万了之数。
可是两淮最大的盐税之地,今年上报遭了洪涝,折损了不少的食盐。
盐场那头,说并未按照盐引足数分发下去,才少了这许多税银。
皇帝听着赵启功将这些数目报上来,面上阴沉了一瞬。
见满朝文武,竟然无一人质询盐税数目上的事。
眼中忍不住闪过一丝冷笑!
两淮今年洪涝确有其事,但是盐场到底遭没遭灾......
他和底下有些人心里都清楚!
今日这满朝文武都对盐税一事如此上心,又是弹劾,又是哭天抢地直言进谏的。
偏偏到了这个时候,一个个的,反倒都成了哑巴了!
怕是觉得他这个皇帝坐在龙椅上太久了。
是眼睛也瞎了,耳朵也聋了!
昏聩到可以人人糊弄了!
皇帝哼笑一声,垂首又看向赵启功:“罢了,赵爱卿,你在巡盐期间,可听闻过你随行副使有贪赃受贿之事?”
“这......”赵启功顿了顿,有些犹豫地转头看了一眼林清风。
这林清风本是东宫门下出来的,那便代表是皇太孙殿下的人。
赵启功能在四十岁便坐上户部三品侍郎的位置。
自然是知道什么该听该说,什么不该听不该说。
陛下一向信重皇太孙殿下,他若是当堂奏对皇太孙殿下的不是,那岂不是拆陛下和皇太孙的台么?!
“陛下!臣有本奏!”
还没等赵启功开口作答。
一旁身为“众矢之的”的林清风,却先一步开口,将额头重重叩到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一番没规没矩目无尊卑的放肆之举,顿时便将他推到封口浪尖之上!
第81章
“大胆林清风!”一侧御史台的人率先发难。
“陛下还没有传你问话!你安敢僭越开口!简直是不知所谓!”
话音未落。
林清风闻言, 抬眸转身看了一眼张御史。
“这位御史台的……”
“老夫张谏芝,乃是御史台侍御史。”
林清风挑了挑眉:“啊——原来是正七品侍御史张大人呢!”
张御史皱了皱眉,看着林清风的神色满是嫌弃和不解。
这朝廷之上, 谁不知道御史台的官员虽然官阶低, 但是却嘴上带刀。
别说是区区刚上任从四品的巡盐副使了。
即便是皇太孙殿下,有行事不端之举,他们御史台的官员也有参奏弹劾之权。
林清风自然是听说过御史台的声名。
一群沽名钓誉, 套作他人喉舌,还挺沾沾自喜。
自以为自己高风亮节, 实则暗地里攀附权贵蛇鼠一窝, 只知道指点江山毫无半分能耐的蠢货!
林清风:“今日是陛下垂问盐税之事, 臣身为巡盐副使, 自当主动向陛下奏报。不过......”
他抬眸看了一眼对方, 冷声诘问:“不知张大人方才开口, 可有向陛下请示过,又可经过陛下允准了么?”
张御史面上一哽:“你!你......”
林清风暗自冷笑一声, 转头看向龙座之上的陛下。
俯身叩拜, 再次高呼恳请:“启奏陛下——”
皇帝勾了勾唇,随手一挥:“准奏。”
林清风暗自一笑, 抬头再拜:“谢陛下容禀!微臣方才敬听陛下垂询, 询问上官巡盐使赵大人盐税一事, 本应等赵大人回禀完毕再行上禀圣上。”
“只是微臣却听到陛下垂问微臣贪赃受贿一事, 臣本不应该如此鲁莽, 逾矩奏请陛下为自己辩白。”
“但臣乃是受皇太孙殿下举荐,为陛下亲命巡盐副使。即便微臣不为自己清白,只单单为陛下圣明和皇太孙殿下的清誉,也不得不出面, 要替陛下和皇太孙殿下正名。”
此言一出,底下不少人心里咯噔一下。
忍不住看向林清风。
心道,皇太孙此次选的人,倒是有一张能言善辩的巧嘴。
唯有张御史冷笑一声,低声道:“呵呵!巧言令色!不过是想要替自己脱罪罢了!”
林清风抬头看向张御史:“张大人觉得臣此举乃是巧言令色,可大景律法有言。”
“凡是重案,皆需复奏审理,方可定刑,死刑更要遵从三复五奏之制。”
“臣如今罪责未定,还是官身,难不成当着陛下和满朝文武的面,还不能替自己辩白一二吗?”
林清风见张御史神色一僵。
又冷脸开口:“况且张大人,你虽为御史台侍御史,有监察百官、闻风而奏之职。但是却也并非三司的官员,更何况如今朝堂之上,还有陛下在。”
“方才臣请奏,陛下还未开口,张大人便如此心急想要堵住臣的嘴。”
“臣愚钝,如今入官场也才不过几年,不如张大人资历老见识多,想问一问张大人,难不成您七品侍御史的官位,已经可以带天子发令了么?!”
张御史面色彻底变了。
这句话的意思,仿佛是在指着他的鼻子问。
你可以代皇帝下决定了?
不然这朝上的事是你说了算?!
如此目中无人犯上之举,岂非罪同欺君!
这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啊!
张御史隐隐察觉到九阶之上的帝王,扫视过来的冷漠眼神。
一瞬间双股颤颤,额头之上冷汗直冒,“砰——”的一声跪到了地上。
“微臣……微臣绝无犯上之意,还请陛下明鉴!”
林清风冷笑一声:“张大人本意自然并非犯上。只不过是急于求成,想要将微臣拉下马来,所以才如此不顾体面。”
“可是张大人,这御史台侍御史虽然有闻风而奏的权利,但却也不是可以随口胡吣,可以利用此等职务之便,拿来随意诬陷栽赃旁人的借口!”
“你!”张御史面色铁青,方才被林清风三言两语堵住退路,如今又被这厮扣帽子。
身为御史台官员,他又如何忍受得了这等耻辱!
御史台的人,向来长着一口铁齿铜牙。
张御史更是其中胡搅蛮缠地翘楚!
不等林清风再发难,张御史便满脸冤枉地朝着龙椅上的帝王叩首喊冤。
“陛下——臣对陛下忠心耿耿,身为御史,本就有监察百官职责!林清风此人南下巡盐贪赃受贿之事,京城之内都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微臣只是尽微臣应尽之职,绝不像此等小人所言,是为了栽赃陷害,排除异己啊陛下!”
此言一出,御史台中的其他官员,也纷纷出列,替张御史求情喊冤。
倘若真叫林清风坐实了御史台弹劾官员,只是为了空口白牙的诬陷人。
恐怕他们这御史台,日后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既然御史台的几位大人,都是为陛下尽忠才如此心急。”
这时,一旁一直未曾开口的萧明渊终于忍不住。
静立在原地,缓缓开口询问:“那几位大人说要弹劾林大人受贿,可有去查实过林大人到底受贿几何?”
跪在殿前的御史台众官员喉间一哽。
相互看了一眼,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出言回应。
萧明渊抬起凤眸,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皇太孙殿下投过来的忧心之色。
不必多言,他也知晓自家皇太孙殿下心里想什么。
离得远,小殿下孤零零地站在那处本就可怜。
他自然舍不得底下这些蠢货的狺狺狂吠,吓到他的小殿下。
萧明渊凤眸闪过一丝柔软。
只是转瞬间,便被冷漠之色覆盖。
他状似奇怪般的转头,看向殿中几位御史。
似乎有些古怪,为何无人应答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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