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夜语气平静:“灵界。”
“灵界?!”裴逸风猛地愣住,心提到了嗓子眼,“好、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去灵界?!”
他挡在门前,双手死死扒着门框,满脸惊慌,“仙尊,是不是时绫犯错了?您要把他赶出玄宗山?!不行不行不行,仙尊,他年纪尚小不懂事,肯定不是故意的!您千万别跟他一般计较,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逸风啊。”荒炎嘴角抽搐着上前,揽住他的肩膀,“仙尊多疼小师弟,怎么可能赶他走?快让让。”
裴逸风迷茫地转头去看时绫,问:“那你们到底去灵界干什么?”
泽夜垂眸看了眼身旁顶个大红脸低着脑袋一言不发的时绫,指腹在他手背上摩挲两下,不疾不徐道:
“提亲。”
简单的两个字如同一道天雷,把裴逸风劈了个对穿,眼皮狂跳,呼吸不畅,颤声问:“谁、谁谁要提亲?”
泽夜今日心情好,颇有耐心地回他:“本座去灵界提亲,娶绫绫为妻。”
语毕,还捏了捏小花精滚烫的脸颊。
时绫脸烧得更厉害了,根本不敢抬头去看他三个师兄的反应。
荒炎最先反应过来,“哎哟”一声笑了,笑得见牙不见眼,“嘿!娶了娶了,终于娶了,娶得好!”
恪谨眸中同样含笑,目光落在时绫身上,轻轻颔首,道了声:“恭喜。”
反观裴逸风,神情呆滞,脸白了红红了白,身形摇摇晃晃,一副随时要倒的样子。
荒炎搂紧他肩膀,干笑着打圆场:“哎逸风,慢点慢点,是不是昨夜没休息好?走走走,二师兄扶你回去好好睡一觉。”
“我不回去!”裴逸风一把挣开荒炎的胳膊,眼神在时绫和泽夜身上来回打转,简直像见了鬼,“你们……你们,你们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好上的?”
没人理他,他情绪愈发激动,声音都变了调:“仙尊,您和时绫是师徒啊,怎么能在一起,还、还要成婚!?”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眼中满是惊骇与难以置信。
前几日不还只是时绫单方面倾慕仙尊吗?他苦口婆心劝了半天,怎得今日就好上了,还要成婚???
泽夜反问:“师徒又如何?”
“不合规矩啊!”裴逸风咬牙开口,“您是玄宗山掌门,时绫是您弟子,和弟子谈情说爱,若传出去,仙界上下会怎么看您?众仙指指点点,定有非议,不仅损您威望颜面,还毁了他的名声……”
泽夜冷冷截断:“何时轮到你来替本座考虑面子?”他凝着裴逸风,一字一句,“本座与绫绫两情相悦,堂堂正正。若真有人胆敢多言,本座便让他永无再言之口。”
这话宛如寒刃拂耳,裴逸风被震住,后退半步。
“你口口声声规矩非议,究竟是怕他受辱?还是你自己不甘心?”
“我……”裴逸风攥紧拳头,眼神躲躲闪闪,脸色青红交错。他的小心思被剖得干干净净,毫无遮掩地摆在众人面前,连一句狡辩都说不出来。
“你知他心属本座,当时劝阻也就罢了。今日亲眼所见我们情意相通,仍搬出这番冠冕堂皇的说辞,再三阻拦,你当真问心无愧?”
“既知本座身份尊崇,又有何人有胆非议本座?还是说,你根本就是怕自己再没了机会?”
一直沉默的时绫终于抬起头,望向他,眼睛水润澄澈,轻声开口:“裴师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也一直很感激你。可我从未在意过旁人的看法,我这几日难过,也只是……怕仙尊不喜欢我。”
他说着,握紧了泽夜的手。
“从我知道仙尊也喜欢我的一刻起,我就更不在乎了。”他脸颊泛红,语气坚定,“不管外人怎么说,我都只想和仙尊在一起。”
话音落地,连风声都止了。
裴逸风怔怔看着他,眼底的光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荒炎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逸风,适可而止吧。”
裴逸风猛地转过身,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们俩:“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荒炎摸了摸鼻子,干笑两声:“哈哈……我们这不是怕你接受不了吗?”
他边说边拍了拍恪谨的肩膀,语重心长:“你心里承受能力有大师兄强吗?要让你太早知道,你肯定一哭二闹三上吊,人家感情好好的,被你一闹……仙尊不得剥了我的皮啊?”
刚说完这句——
“呜呜呜呜啊啊啊啊——!!!”
裴逸风当场嚎啕大哭,哭声震天响,势必要把所有委屈、震惊和心碎全数哭出来。
荒炎:“……”
恪谨:“……”
荒炎扯了扯嘴角,小声和恪谨嘟囔:“我说得还真挺准。”
恪谨无奈别开头,低声叹了句:“果然该晚些告诉他。”
—
灵界深处,枝叶交错遍地花开,香气四溢,风拂过时,带起花瓣盘旋至半空。
时绫拉着泽夜的手,他们特意避开主道,绕过几处灵泉和藤林,只挑偏僻小径行走。四周静谧,脚下是厚厚的落花,走起来丁点响动都没有。
泽夜一路沉默,神色平淡。
时绫时不时偷瞄他几眼,终于还是忍不住了,轻轻拉了拉他,“小狸……”
泽夜垂眼看他。
“你是不是不高兴了?”时绫仰着脸小声问。
泽夜冷淡如霜的眼里头回隐隐染上了丝委屈,问:“我……很拿不出手吗?”
时绫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慌忙摇头:“没有啊!”
“你都不想让别人看见我。”泽夜慢条斯理地说着,眉峰压得极低,语气并无责怪,而是充斥着淡淡的受伤。
“也不想声张,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要成亲。”
时绫急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他嗫嚅着,有些语无伦次,“我在灵界就老蘑一个朋友,除了老蘑没谁在意过我,和其他人都不相熟,不想让不相干的人知道,也不习惯有人看我。”
他说到这,怕自己说得不够清楚,又急着补上一句:“小狸这么好,这么厉害,怎会拿不出手呢?”
他太过着急,小嘴叭叭地说完,脸憋得红扑扑的,泽夜险些装不下去。
时绫在灵界的一切他早就一清二楚,他也深知时绫的性子,低调不喜张扬,方才不过是故意逗逗他。
他“嗯”了声,没再说别的,只道:“那绫绫亲我一下。”
时绫怔了怔,怯怯地踮起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泽夜见他真的照做,眼中笑意浮起。他伸手揽住他纤细的腰身,低头覆上他的唇。
时绫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上当了,正当两人沉溺其中时,身后草丛传来异响。
两人一愣,循声看去。
草丛里有个桃子精瘫坐在地上,满脸惊恐地瞪大眼睛,他面前倒着个竹筐,桃子滚得满地都是。
时绫想去帮忙,可桃子精对上泽夜的视线,如同见到了什么孤魂野鬼,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逃开了。
边跑边喊:“泽夜仙尊又来了!快跑啊啊啊啊——!”
时绫:?
泽夜:“……”
两人把最后几颗桃子拾回筐里,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几道白发身影急匆匆赶来,袖袍翻飞,脚下生风,身后还跟着气喘吁吁的小仙童,好些仙子精灵也偷偷摸摸跑来躲在树后或是灌丛中看热闹。
为首的是位白衣老者,鹤发童颜,面容和蔼可亲,乍看与世无争,实则目光颇为犀利。
他一见到泽夜,连忙上前行礼,姿态恭敬,“泽夜仙尊再次大驾光临,真是我们灵界的荣幸啊。不知此番所为何事?小仙一定竭力配合!”
时绫不认识白衣老者,但他站位居中,众人皆以他为首,地位不会低到哪去。
四周盯着他的目光,或明或暗,或探究,或打量,都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悄悄扯了扯泽夜的衣袖,低声道:“小狸,我们走吧。”
泽夜没有回应那老者,连看都懒得看,牵着时绫转身就走。
白衣老者脸色一变,连忙小跑过去拦在路前,笑得谄媚,道:“仙尊且慢!”
他目光落在时绫身上,端详片刻,试探道:“这位小仙应该是我灵界的茉莉花精吧?不知如何称呼?”
语气表面恭敬,但隐隐掺杂着占有意味,暗示泽夜。
目光落到两人紧握的手上,他眼睛亮了亮,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拖长音调:“仙尊和我们灵界的小仙,是……”
气氛微滞,泽夜这才给了个正眼。
目光沉冷,像针又像剑,老者额上登时冷汗涔涔,脊背直发凉,双腿一软险些跪下了。
先前泽夜当着整个灵界众仙子精灵的面,把牡丹仙折磨的死去活来场面的还历历在目,躲藏着的仙子精灵齐刷刷退了老远,大气都不敢出,生怕牵连到自己。
“提亲。”泽夜不耐烦地甩出两个字。
老者像捡到宝似的,笑得满脸褶子,一拍手,“哎呀!天大的喜事啊!能被仙尊看上,还亲自登门,真是我们灵界修来的福分!”
“福分?”泽夜冷笑一声,“既然你说到福分,本座倒要问问,你们灵界可曾给过绫绫什么福分,就急着抬举自己?”
老者被这气势震得后退半步,强撑着笑脸:“这、这个……”
泽夜不留情面地追问:“是给过他灵丹妙药?还是传授过他功法?关心过他?又或是在他被无故贬去凡间后,派人去寻过他?”
老者撑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仙尊明鉴!此事都是牡丹仙一人所为,与小仙无关啊……”
“哦?”泽夜嗤笑一声,“方才不还说着‘我们灵界的花精’,‘我们的福分’,这会儿又无关了?”
老者哑口无言,面如死灰。
泽夜居高临下地睥睨他,“身为灵界长老,好事揽在自己头上,坏事推得干干净净。脸翻得这么快,你是神仙,还是凡间变戏法的?”
老者几乎要匍匐在地,连连哀嚎:“仙尊饶命!仙尊饶命!小仙知错了!”
“错?”泽夜淡道,“你这副德性,分明是知‘怕’,哪里是知‘错’。”
“真的知错了!真的知错了!仙尊再给小仙一次机会吧,小仙从今往后定当尽心尽力,管好整个灵界,绝不会再让此事发生!”
泽夜将时绫往身边牵,“绫绫看上本座,愿意垂青于本座,才是本座的福分。他如今既为玄宗山所护,与你们灵界再无瓜葛,若本座日后得知你等敢打着他的名号行事……”
老者头磕在了地上,狼狈不堪,“不敢不敢!小仙绝不会做出此事!”
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道洪亮的嗓音高喊道:“绫绫!”
众人一愣,只见个身着破烂粗布麻衣,头戴草帽的老蘑菇精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嘴里还叼着根草。
时绫眼睛一亮,雀跃招手,“老蘑!”
老蘑也乐开了花,大步流星走来,狠狠揉了揉他的脑袋,咬牙道:“小绫绫,还知道回来看老夫啊!”
泽夜本还满身杀气,见到老蘑后,收敛锋芒,低头郑重行了一礼。
老蘑吓得一激灵,忙不迭摆手:“哎呦哎呦,仙尊快别,老夫可受不起啊!”
时绫兴冲冲地拉住他的衣袖,道:“老蘑,我们正要去找你呢!”
老蘑笑眯了眼,目光扫过地上仍跪伏着的长老,冷哼了声:“老夫听闻这边有热闹,便寻来看看,果真不虚此行。”
他顺手捏了捏时绫的脸,拍拍衣摆,偏头吐掉嘴里的草根,“走吧走吧,别在这晦气地待着,坏了运道。你这小模样变了不少,让老夫好好瞧瞧。”
地上老者如蒙大赦,跪伏得更低了,虚道:“小仙恭送三位。”
时绫的小木屋里,老蘑围着时绫转了好几圈,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他,连头发丝都不发过。
泽夜站在一旁,紧张地观察着老蘑的神色,生平头回如此拘谨。
“啧……”老蘑终于停下脚步,拍了拍时绫的肩膀,颇为感慨,“傻绫绫,可算是有点肉了。”
老蘑满意地点头,又低声问道:“有没有受委屈?”
“没有。”时绫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仙尊对我很好。”
老蘑闻言,缓缓转过头去,斜眼打量着一旁的泽夜。平日威风凛凛的泽夜面色紧绷,见他看来,露出了个极为僵硬的笑。
老蘑忽而笑了两声,“行啦,老夫逗你们的。”他拍拍时绫的肩,“看到你现在这样,老夫的心总算能放下了。”
转身走向泽夜,收敛了笑意,草帽轻轻一抬,露出苍老的面孔,朝泽夜深深一揖。
“多谢仙尊照顾绫绫。”
泽夜猝不及防,连忙伸手将他扶住,语气郑重:“不敢当,绫绫自幼由您照拂,泽夜感激在心。”
老蘑笑而不语,拍了拍他的手背,看向时绫,道:“绫绫,你院子里有几朵花精神不大好,你去瞧瞧。”
时绫一听,果然担心起来,点点头跑了出去。
木门合上,老蘑背着手在屋内踱了几步,再开口时,语气不似方才那般和气:
“仙尊这份心意,可别只是一时兴起。”浑浊的眼中射出锐利的光,“绫绫是老夫看着长大的,老夫最是了解他,心思单纯,不知人心险恶,既无滔天权势,也无稀世珍宝,更比不上仙尊的通天修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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