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 手里丁香紫的帕子往谢春酌脸上一甩, 看着对方蹙眉躲避的模样, 脸上笑意加深, 拉长语调, 轻声说:“……我等着你我成婚那一天。”
那一天, 他必定要让谢春酌穿着婚服, 头盖红盖头,主动走到他面前, 求他疼爱。
他会亲手揭开谢春酌头上的红纱, 犹如那天对方高中状元,跨马游街时一般。
谢春酌被他嗔怪引诱地看着, 心里却生不出半分绮念。
他怕这位丞相之女再纠缠不休,思索着要如何找借口离开,却不想对方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眼中闪过不耐。
“我要先行离开了。”姜姑娘依依不舍地对他说, “……家里人找我了,我不得不走, 你要是想我,就派人到丞相府给我送信,只要跟侍从报你的名字就好了。”
谢春酌应好,“你快些回去吧。”
姜姑娘哀哀切切地看他:“我走了。”
谢春酌点头:“一路小心。”
姜姑娘眨眨眼,暗示:“……我真的走了, 你不对我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吗?”
谢春酌装傻:“有事我会去丞相府寻你的,若是丞相答应了你我之事,我再请喜婆上门过礼。你就安心回家等消息吧。”
“……”
闻羽算是看出来了,事到如今,谢春酌对他这女装打扮仍然是不感兴趣,若不是丞相府能给对方带来助力,谢春酌恐怕理都不会理他。
不过这样倒是平添了几分乐趣,他最爱瞧见对方那抗拒又不得不服从的模样了,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
闻羽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你也得叫我安心才对。”
声音一落,谢春酌顿感不妙,正要后退闪避,手腕就被迅速攥住,阻止他逃离。
也不知一个女子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力气和身形,略一用力,就轻轻松松地把他拉扯进怀里,裹挟住。
谢春酌惊慌抬头,还未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看见这人低着头闭眼朝他撞来,谢春酌被他吓了一跳,生怕对方把他头磕破,下意识仰头,结果却又被对方得逞。
在瞥见对方翘起的嘴角和狡黠的笑时,谢春酌就知道自己中计了。
唇被咬了个正着,谢春酌没咬紧牙关,闻羽的舌尖就顺着唇缝直入,进入了温热柔软的口腔。
鹬蚌相争,鹬想要吃的也就是这一口软肉。果真是香甜,叫人欲罢不能。
闻羽本就比谢春酌高上大半个头,着女装,又不会缩骨,头发刻意没梳高,但也还是瞧着人十分挺拔。离远了,这种压迫感少些,现在二人近得密不可分,谢春酌几乎窒息。
若不是时间确实紧迫,闻羽不得不在一声声暗号中回神,松开口,谢春酌就要在他怀里晕过去了。
“我等你。”闻羽双眸晶亮,如火般注视着谢春酌,想要将其燃烧,裹进心口。
谢春酌脸颊潮红,眼眶、眼尾微红,乌黑长睫上还挂着些许晶莹的泪珠,秀眉蹙起,闻言不禁瞪视对方。
可瞧见对方花了的唇妆,以及过分高大的躯体,谢春酌咬咬牙,还是忍了下来。
“……你先放开我。”
闻羽挑眉,倒也知道自己得意忘形,做过火,未免太多暴露破绽,他任由谢春酌在自己怀里挣扎离开。
怀中空空,闻羽心下不免生出怅然遗憾,更多的则是渴望,要是能一直抱着谢春酌不松开就好了。
也快了,这样的日子就快来了。
一声高过一声的脆响哨音,响至谢春酌缓过神,都不由自主朝着声音来源方向看去。
闻羽面色微沉,顾不得与谢春酌再厮磨片刻,擦了擦唇角花了的胭脂,笑着说了句:“我先走了。”待得对方忍着羞恼之意点头,才提着裙摆,翩翩离开。
这人离开了,谢春酌还靠在院内的古树上喘息。
他垂首,鬓边青丝落在脸颊边,他用手撩至耳边,又觉唇上火辣发麻,抬手擦去,指腹染上了些许红艳艳的胭脂,像血一样。
谢春酌皱眉,闭目,回忆自己从踏入这座寺庙,到现在所发生的事情……太像一个针对他的陷阱了。
姜姑娘居然那么恰好就是丞相府的小姐,那么恰好他们曾经相识,又那么恰好,丞相的官职能与魏琮所在的荣国侯府相制衡,不至于让魏琮无法无天,将他带走。
但无论是不是陷阱,他现在都必须踏进里面去。
只是……谁说他只能做被动的猎物呢?
谢春酌看着指腹上的胭脂,骤然一笑。
他从古树树干上直起身,拿出随身携带的丝帕将手上与唇上的胭脂擦干净,整理好微乱的衣衫,起身离开。
而在他往外走了几步之后,袖口之中的丝帕却因没放好的缘故,随着风一吹,落出去,又飘飘然地回归了院落之中。
呼呼——
春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窣窣”的响声,丝帕在半空中随着落叶一齐飞舞,最后在风停时悠然落下。
一只腕戴佛珠的手抬高,如抓握花朵一样把它从空中扯下。
涂抹的胭脂在雪白的丝帕上也像是一朵朵正在盛开的艳红春花。
静谭垂眸,静静看着这方丝帕。
风声阵阵喧嚣,似在诉说情意。片刻后,他最终还是将它收入怀中。
-
闻羽的动作很快,谢春酌刚收到旨意进入翰林院,授从六品修撰,入翰林值班的第二日傍晚,他回到家中,便看见丞相府的马车正候立在他家院门口。
小厮看见他回来,立即走到马车旁轻声唤:“二夫人,谢大人回来了。”
马车帘子掀开,里头走出个模样矜贵,眉目英气的妇人。此女,应当就是丞相府的二房夫人。
姜丞相官至高位,作为大哥,自然是没有分房,带着两个弟弟一齐住在府中,二弟姜柴在兵部做侍郎,三弟姜西岸则是外放做官,只剩下妻子与儿女一齐待在京城伺候母亲。
谢春酌认得这位二房夫人,因为丞相夫人卧病在床,不能处理家务杂事,放权给了这位二夫人。
这位二夫人常年出入京城各地的商铺,脾气泼辣,将丞相府上下管控严格,又知进退,在京城上下夫人口中,可谓是夸赞不断,名声赫赫。
此时对方看见谢春酌,本漫不经心的表情骤然一变,脸上闪过惊艳,而后笑容高高挂起,显出几分热切与真意来。
“真是久闻不如一见!未曾想,谢大人比起他人口中还要风姿卓越。”
二夫人被侍女扶下车,笑意盈盈上前,行礼后,道:“只是要便宜我家孩子了,若是旁人听见了,恐怕也要说上我一通,把我说成恶霸,直抢了鼎鼎有名的秀姿美容状元郎呢!”
二夫人笑语连连,舌灿莲花,说得人心情愉悦。
谢春酌连忙行礼道:“夫人谬赞了,满京城谁人不知您的为人善举,就冲着您去年冬日主动施粥给城内外的乞丐难民,又主动捐赠五百两给予他们搭建破损房屋,如今也不知死去多少可怜百姓。”
二夫人闻言,笑容愈发灿烂。
两人都是嘴巧的人,说不出半分不中听的话,只是简单你来我往两句,彼此脸上都带了真切愉悦的笑,随后便自然而然地进院继续相聊。
进院后,又是一阵寒暄,因为谢春酌无在世高堂,二夫人简单问候,便怜惜道:“你如今出息了,他们泉下有知,也会为你骄傲的。”
“只求问心无愧,将一身血肉报效王朝。”谢春酌双眸清亮,坚定道,“天下为家,陛下便是吾父。”
二夫人看着谢春酌,眼中闪过赞叹和可惜。
这一抹飞速掠过的情绪被谢春酌所捕捉到,他心神微动,正待要伺机试探,却没想到对方先一步开口。
“依谢大人的聪慧,想必也知道,今日我来是为了你与我家孩子的婚约。”
二夫人肃着道:“我兄长拗不过家里那个孩子的恳求,最后还是服软了,派我来瞧瞧你,我现在看你是万分满意,只问你,你愿意与我家结亲吗?”
话到此处,事到如今,谢春酌再没退路。
他点头:“我愿意。我定会好好照顾姜小姐。”
二夫人故意绷紧的脸松下,看向谢春酌的眼中愈发怜惜欣赏,还有几分得意与谨慎。
“好,既然如此,之后的事你一概不用负责,喜婆,过礼,我们都会派人来协助你,你只需要出面就好了。”
二夫人笑着道:“你就好好等着当新郎官就好了,荣华富贵,青云之路,都等着你呢。”
话罢,二夫人侧头看了眼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他……我兄长还等着我复命呢。”
谢春酌不好留她,起身相送:“来日再去府上拜访,还望夫人莫要嫌弃。”
二夫人笑得意味深长:“怎么会呢,你是有大造化的。”
看着对方转身离开,踏上马车,谢春酌突然开口,叫住了对方:“二夫人。”
二夫人疑惑回头,便听见他问:“姜姑娘在府中排名第几呢?”
二夫人怔愣,眼中闪过慌乱,但很快她镇定下来,答道:“……第一。她是我兄长的嫡女。”
谢春酌颔首:“我明白了。”
二夫人不敢问他明白了什么,讪笑着,忙不迭进了马车内。
不多时,车夫驾着马车,他们就离开了这座对他们而言,过分窄小的院落。
夕阳斜落,浓郁的橙红色光辉落下,马车嗒嗒离去,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谢春酌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影子歪斜,静静立着,突然感受到一股未知的阴谋朝着他袭来。
-
谢春酌与丞相府嫡出小姐定亲的消息,在不久后席卷了京城,成为众人口中的饭后闲谈。
有戏谑丞相榜下捉婿的,也有讥讽谢春酌攀附权贵,不过归根究底,还是羡慕具多。
魏琮自外回来,来到侯府门口,耳边不知听了多少句“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阿金侯立在一旁,小心翼翼觎看他的表情,忐忑不安。
“世子……”阿金欲言又止。
魏琮手提锦布制成的包袱,里面裹着不知何物,闻言睨了阿金一眼,直接扔过去。
阿金下意识接住,又惊惧于里面的东西,几乎把它如贡品般高高举起。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魏琮冷冷一笑,“什么丞相府嫡女……算什么东西……”
他看向阿金,漠然道:“去告诉谢春酌,他有东西落在我这里了,想要,就来拿。”
第161章
“你说什么?!”阿金失声, 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人,“……谢大人,那可是……”
“不去。”
谢春酌打断他的话,再次重复:“我不去。他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长睫垂下, 阿金看着那张如花瓣般柔软的唇吐出冷酷的话语。
“我不在乎。”
阿金怔愣。
“送客。”谢春酌不再看他, 而是直接一声令下。
垂首候立着的侍从当即上前, 伸手拦住想要上前再说话的阿金, 赶客, “大人要休息了, 请你离开。”
阿金无可奈何, 只得离去。
院落大门自身后关闭, 阿金听着响声不由得缩肩,吓得一激灵。
他回头, 看见紧闭的大门, 这座院子是一进院,不大, 布置却雅致,从外看,院内攀延的墙花繁华似火,内里物件也是顶顶好的。
这不是谢春酌与丞相府结亲后带来的, 而是对方住进这院子就有的,而这些是谁布置的呢?无非是那条死去的蛇仙。
阿金虽对妖邪鬼仙抗拒恐惧, 但也不得不承认对方可怜至极。
殿试当日,杀了柳夔的或许不是劫雷,也不是他家主子,而是谢春酌啊!
情之一字,伤人至深, 神鬼妖邪,无一能渡。
更何况……
“……当真如此无情吗?”阿金盯着大门,失神喃喃。
柳夔尚且落得如此下场,那他们家主子呢?既已斩杀蛇妖,又有侯爷禁锢,满府上下几百条人命皆倚靠在他身上。
当今陛下无子,宗室上下蠢蠢欲动,想着将适龄子嗣过继于皇室,他们家主子更是在首列!加上魏异之死……
阿金不敢多想,猛然回神,双手搂紧胳膊,突然感觉到春日寒凉,冻得人心肺皆冷。
他快步往外走去,离开了这条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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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侍从的轻声呼唤将谢春酌飘荡的思绪拉回。
他回神,“怎么了?”
侍从道:“晚膳已备好,需要奴才叫厨娘为您端上来吗?”
对方小心翼翼窥探他的面容与情绪,等待他的答复。
谢春酌颔首:“布膳吧。”
侍从松口气,离去。
谢春酌看着他离开,堂屋里只剩下他一人,此时天色已暗,斜阳尽消,只剩下一点幽蓝色的光辉还余留在天空上。
四周光线昏昏,并未点燃烛火。
谢春酌突然感受到难以自抑的痛意,但这痛只是在心口一略而过,蜻蜓点水,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
多思多痛,无思则无忧。
柳夔的死在他的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但归根究底,都是柳夔自找的。
如果柳夔不曾爱他,不曾在当年与他交易,或许如今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当然,魏琮,他也是不会放过他的。
谢春酌深呼吸一口气,将一切思绪摒除,他朗声喊:“来人,点灯。”
沉默候立在屋外的侍从婢女自黑暗中齐齐隐动,如一个个影子悄无声息出现,眨眼间,烛火自院落各处燃起。
谢春酌看着他们完成吩咐后,一个个乖顺而恭敬地重新退回原位,成为木雕,等待下一个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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