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防远远地便看见了三人, 站在一处等候, 他们说这话, 却是不太热络。
福王想问问平王皇帝想要他们干什么, 但奈何平王也不清楚, 去栖霞寺祈福是他的提议, 但皇帝为什么会带上福王和宣平侯?
皇帝不是一向不喜欢这两人吗?
平王谢修文, 年近四十, 但并不显老, 说是三十也有人信。他是皇帝的叔父,也是皇帝最信任亲近的宗室, 手中掌握着兵权。
他不禁猜测皇帝是不是想敲打他?他前几天折了一个教坊司的管事,虽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但他也着实害怕皇帝警觉。
这皇帝可是一条疯狗, 当上皇帝之前还知道掩饰, 当上皇帝之后, 可是肆无忌惮了, 他可不想招惹。
他想到了那个安倚歌, 看样子是得到皇帝的青睐了,若是能用得好, 也是一步好棋。
谢修文想了一通, 谢云防也已经到了,福王和宣平侯先参见了皇帝,谢修文才醒过来, 想皇帝行礼。
谢云防还是那副信任皇叔的样子,虚扶了平王一把,问:“皇叔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朕来了也不知道。”
“多谢陛下关怀,只是这几日睡眠不好,精神有些恍惚。”
谢云防笑了笑:“皇叔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啊。”
谢修文见皇帝待他一如从前,心中便稍稍放心。
谢云防的目光移到了宣平侯和福王的身上,这一老一少,都是原主冷落的人。
福王谢云左,则是皇帝的堂弟,刚满二十,也算是青年才俊,少年时和原主结过梁子,自原主登基后,便谨言慎行,生怕皇帝一个不高兴,给他算旧账。
宣平侯李再翼则已经年迈了,他很早便追随了先帝,但原主登基后,他便主动退了下来,原主乐得他识趣,也给了面子,但他已经很久没有过问朝廷上的事情了。
他们今日突然被召见,神色如常,心里却是打着鼓。
皇帝不会突然要了他的命吧?应当不会——毕竟去的是佛寺,皇帝和先帝一样,都很是尊崇佛教的。
不至于在佛寺杀人吧?
谢云防带着三位各怀心思的王侯出发,一众羽林卫随行,浩浩荡荡地便去往了栖霞寺。
金陵是九州最繁华的城市,但这个时代再繁华的城市,也不可能和科技发达的时代相比。
谢云防坐着马车,看着金陵城的街道,还能看到些百姓——尽管这些能让他看见的百姓,已经是生活得还不错的那一批了。
那些看不见的人,又过着怎么样的日子?
谢云防幽幽地叹了口气,收回了视线,古代的生产力落后,就算他努力一辈子也不可能达到第一个世界的水准。
但至少,谢云防可以给普通百姓一个较为安稳的朝代——这也是生产力发展的前提。
到了栖霞寺,栖霞寺的僧人则是等候多时了。
谢云防下了马车,他将目光注视在寺庙上,不知为何,他似乎对寺庙有着天生的排斥。
但佛教的事务也是谢云防计划中的事情,这一回,他是必然要进的,主持引着谢云防向寺内走去,其余三人自然也跟随在其后。
栖霞寺占地颇大,寺里还有几处景致不错,谢云防挑挑眉,饶有兴趣地看着。
谢云防又笑着问了几句,还特意问了李再翼的身体,又问了谢云左的骑射和功课。
两人一一答过。
甚至还问了能吃几碗饭,让李再翼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也不敢说得太多,他又不是廉颇——就算是想要立功,也得有命才行啊。
不管怎样,李再翼和谢云左的心安定多了,谢云左毕竟年轻,他并非只想当个清闲王爷,皇帝没想着和他翻旧账,是不是意味着他也可以试试了?
而谢修文则是仍旧是贤王的模样,对福王关怀,对老侯爷尊敬,对皇帝恭敬和关心,俨然是一副好皇叔的模样。
谢云防笑了,怪不得原主信任平王呢——
一众人走到了栖霞寺正殿,谢云防微微抬眼,便看见了一座刚刚浇筑而成的大佛。
金碧辉煌,好不夺目。
主持取出香烛,恭敬道:“陛下,请您敬香。”
谢云防微微挑眉,抬眼看了一看做着神情慈悲状的佛祖,谢云防将香献在了香炉之中,便算是敬香了。
他是皇帝,他不叩拜,自然不会有人让他叩拜。
有资格敬香的一众人,也纷纷敬香,谢云防看了主持一眼,淡淡问道:“这大佛是新浇筑的吗?”
“回陛下,正是,这座大佛有十八名工匠,花了九九八十一天,才浇筑而成的——可以说这世上再没有比这座大佛更宏伟的佛像了。”
“哦,这样的吗?”谢云防淡淡地笑了笑。
敬完香,谢云防又与一众人逛了逛栖霞寺,走到栖霞寺后院的时候,远远地便能看见一大片良田。
“这片田都是栖霞寺的吗?”
主持自然如实说:“回陛下,正是。”
谢云防微微挑眉,寺庙是不用交税的,所以这一大片田,都不用交税了。
他不置可否,又随意问了些问题,诸如香客几何,多是什么样的人,所求的多为什么,又会捐出多少钱。
而寺庙的僧众又会做些什么,面对香客又会说些什么,诸如此类。
主持隐隐感觉到了皇帝态度的微妙,他一一回答,并没有将全部实情说出来。
谢云防也知晓,但他并不打算逼问,佛教存在自然有他存在的意义。
他只是后悔带着仪仗出行——若是不带着,他就能看出更多的问题了。
谢云防的视线落在了一间关着的小屋子上,忽然问道:“这里面是谁?”
主持一怔,连忙解释:“回陛下,这是栖霞寺的方丈,如今正在闭关。”
谢修文道:“好大的胆子,陛下驾到,竟是躲到这里了。”
主持连忙告罪。
谢云防挥挥手,淡淡道:“无妨,出家人潜心修行是好事,何罪之有?”
“谢陛下。”
于此同时,闭关的方丈,悠悠睁开了眼睛,他算了许久,始终算不明白,如今他终于是明白了。
*
谢修文感觉皇帝想要搞事情,但又不确定皇帝想要做什么。
但等到他们回到皇宫的时候,他便知道谢云防想要做什么了。
一起奏对的,不止他们三个,左相王茗立,右相石文言也被召了过来。
谢云防淡淡问道:“你们觉得佛教如何?”
谢修文斟酌着措辞:“自百年来佛教兴盛,百姓大多信佛,他们受到教化,一心向善,终归是好事情。”
谢云防挑挑眉,看向福王:“谢云左,你怎么看?”
谢云左一怔,犹豫了片刻,却是道:“臣觉得……佛寺有些太过奢靡了,而那些百姓捐的香油钱,不知有多少进了寺庙大和尚的手里。”
谢云防笑了笑:“说得有理,但也不能无故怀疑人家,右相,你怎么看?”
王茗立一听皇帝的语气,便猜出皇帝想要做什么了,他顺了顺胡须,更是一个庄重的老者了。
“他们占有良田,却不缴纳赋税,于国库有损,于国不利。更何况常有无知庶民,竟是只知佛祖,不知陛下。”
不得不说,王茗立是很会上眼药的。
如果是寻常帝王听见这话,肯定会不爽的。
谢云防笑了笑,他的眉梢微挑,问向左相。
左相先是贬了一通,又说了种种佛教的益处,若是贸然打压,怕是会引起动荡,但最后又说听凭陛下圣裁。
谢云防笑了笑,高门显贵,有所求,他们信佛。
庶民百姓,生活则是不如意,这时候佛教告诉他因果轮回,善恶有报,他们自然也信佛。
但佛并不是万能的。
谢云防淡淡道:“佛教的地位,是太高了些,但也不是全无益处,是要让他们警醒警醒了。”
“左相,右相,商量个章程出来吧。”
王立铭和石文言对视一眼,知道皇帝这是要下决心了。
谢修文没想到皇帝想要灭佛——毕竟,这位之前可是一直信佛的,皇帝想要灭佛的初衷自然是好的,但却是未必能把事情办好。
这对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福王谢云左犹豫了片刻,没敢说话。
谢云防笑了笑,道:“福王若是想,你也与丞相们商议。”
谢云左的神情一振:“微臣谢陛下。”
一直没有说话的宣平侯眼中闪过深思,皇帝这是……想要做正事了吗?
*
安倚歌上午从合欢殿醒来,便得知了皇帝去栖霞寺敬香的事情——他心中便知道,今日可能又看不见皇帝了。
这可不妙。
吉祥睁着一双大眼睛,单纯地问:“公子,您已经叹了好多声了?您愁什么呢?”
吉祥是被安倚歌留下来贴身伺候的,他并不喜欢有人伺候,但皇帝安排给冯书任务了,冯书是要做,安倚歌自然也是只能接受了。
安倚歌看着快要落山的太阳,把琴拿了出来。
刚刚从太极殿出来的右相一行人,神色各异,他们不知道陛下如今是怎么回事。
温恩游不知这位陛下是不是真的要做个明君,还只是想装装样子?
可若是真要做个明君,合欢殿那事又是怎么回事?
而且这件事情,王丞相他知道吗?
他的眼底闪过思索,却是装作无意道:“诸位听说过合欢殿的事情吗?”
合欢殿?
“没听说过陛下宫中多了哪位嫔妃啊?”
谢云左笑了笑:“这一次,不是一位嫔妃,而是位公子,右相不知道吗?听说那位公子还是前朝的皇子呢——”
王茗立倏地变了脸色。
他腿还向前迈着,心思却是早就不在走路上了。
他们走过没多远,便看见皇帝出来了,而皇帝的方向,正是合欢殿。
第84章
谢云防不知道此时他的王丞相正在破防中。
他听见琴声, 便猜到是安倚歌为他弹的了。
不过谢云防也是疑惑,合欢殿是离太极殿最近的没错,但琴声怎么能如此清晰的?
111号精准吐槽:【古代皇宫隔音这么差的吗?】
谢云防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是小猫都在钓他了——他又怎么能不去呢?
很快, 他便知道答案了。
谢云防远远地看见了一少年身着白衣, 广袖飘飘, 正端坐在合欢殿的屋檐上弹琴, 宛如谪仙。
谢云防:!!!这么高!
他的脑海里脑补出了猫猫爬高的景象——怎么换了一个世界的猫猫, 还是那么的不安心!
这万一不小心摔下来怎么办?现在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 可是和星际时代差远了。
谢云防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连带着跟在他身后的宫女太监也加快了速度。
安倚歌也看见了皇帝正在朝合欢殿走来, 唇角轻轻勾起了一抹笑。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在高兴什么, 好像不仅仅是高兴自己争到了宠幸,他似乎看见皇帝心情便会好起来。
安倚歌察觉到了这份古怪, 但他本能的没有去深思,毕竟话本子中的那些谈情说爱,又有多少是真的呢?
他对皇帝的好感——可能是因为皇帝对他的“偏爱”吧。
几次相处, 安倚歌都怀疑传言有误, 这位皇帝根本不是什么暴虐的人, 反而是温柔得厉害。
谢云防进来的时候, 便是看见安倚歌一手抱着长琴, 一手扶着梯子,慢慢从屋檐上爬下来。
看着安倚歌抱着那么大一个东西下梯子, 谢云防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里, 还好一旁的内监已经将琴接了过来。
吉祥一转身,便看见了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不是皇帝又能是谁呢?
陛下竟然真的来了——可是陛下怎么走得这么快啊?不会是生他家公子的气了吧?
吉祥的脑子嗡嗡的, 他脑子笨,好不容易跟了一个主子不用做粗活了,他不想他公子出事。
安倚歌的视线落在了皇帝的身上,皇帝马上就要过来了,而他不疾不徐,悠悠然下着梯子。
一个简陋的梯子,硬是让他走出了一个从云端下来的感觉。
可好巧不巧,吉祥拿着琴,没去扶梯子的时候,梯子滑动了,此时安倚歌就处在一个摔下来不会很严重,但一定会很疼的高度。
谢云防一惊,他的动作已经比大脑快一步做出了动作,他伸手便要去接安倚歌。
而安倚歌也恰好落进了他的怀里。
吉祥吓了一跳,但他抱着琴,完全没腾出手来,李义则是一脚把梯子踹到了一旁,没让梯子砸到两人。
少年的身量正常,但抱在怀里却是轻得吓人,一点也不像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安倚歌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加快着,一下一下的,喷涌在谢云防的脖颈间。
这些事情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发生的。
安倚歌没有想到皇帝会抱住他。
他的头靠在皇帝的胸膛上,他能够感觉到皇帝的心跳变快了——刚刚皇帝主动伸手接他了。
这是他预想的可能性之一,只是这种可能性很小很小。
但他原来预料地最有可能的情况是,他跌在皇帝的面前,再装一回柔弱,得到皇帝的一些关心。
可皇帝竟然真的在紧张自己——
安倚歌不由得怀疑自己长得真的那么好看吗?
他只是和皇帝短短见了几面,皇帝便这么喜欢他的皮相吗?
谢云防揉了揉眉心。
他心疼,也头疼。
少年这伎俩,谢云防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争宠吗?
只是少年可参考、可学习的对象不多,所以才学着前朝的人物来学习。
只不过少年觉得他这个皇帝,跟前朝那些只爱文墨的皇帝一样吗?
这要是原主,看见他摔下来说不定会兴奋地拍手称好,让少年表演个十次八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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