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雨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就在刚刚争执手机壳的事情时,他都能做到事不关己地低头写字,对于高杏林此时的话就更不感兴趣了。
“对,咱们班后面黑板上的内容是不是很精致?这次年级上的黑板报评选,我们班在池雨的带领及完成下,荣获第一名。”
教室里充满掌声。
恍然听见自己的名字,池雨只好搁下了笔,随着众人抬手鼓掌,一旁刘颖激动地握着拳头挥了挥,“池雨,是第一名哎。”
张采文得意洋洋的声音随之传来,“有我参加,这第一名不是势在必得的吗?”
池雨沉默,讲台上高杏林的笑容欣慰,慈祥地看着他。
池雨垂眸躲开高杏林的目光,提笔刷刷写了起来。
连小学生都明白的道理,板报看重的是上面的画,他一个写字的,哪有画画的何奕宁功劳大。
下自习后,高杏林递了个装钱的信封给池雨,“这是这次板报的奖金。”
池雨向老师道谢,在高杏林走出教室时,把信封放到何奕宁桌子上。
正在收东西的何奕宁身子一顿,“给我干嘛?”
池雨拉上书包拉链,将书包提到桌面,“这次黑板报你的功劳最大,奖金给你,你来分。”
“雨哥,下雨了,你带伞了没?”张采文去办公室交了作业回来,刚好听见他们两人前面的对话,“凭什么给何奕宁,你才是负责人!”
池雨轻轻瞪了眼张采文。
张采文不满地撇嘴,瞪向何奕宁。
何奕宁已经习惯性把张采文当成空气,对他这些小学鸡一般的挑衅行为视若无睹,拿起信封看了看,“那这样吧,要不我们周五晚上聚餐吧?”
周欣怡作为板报的参与人之一,铃声响后,她走到刘颖旁边,静静听着他们商量,闻言后拍了一掌,笑吟吟地看着何奕宁,“好呀,咱们去聚餐。”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大家纷纷离开教室。
外边下着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地面积满了一层薄薄的水面,倒映着路旁昏黄的灯光。
池雨和张采文挤在一把伞下,两人东扯西拉地聊着天。
张采文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站住后,他摸了摸口袋,把手机壳掏出递给了池雨,“雨哥,你手机摔烂了不会是因为何奕宁吧?不然他平白无故地给你买手机壳干什么?要真的是他把你手机摔坏了,他那么有钱,他应该重新买个赔你啊。”
池雨微微启唇,他睨了眼张采文手中的东西,假装去接,在对方松开手时,羊皮材质的触感从他指尖滑过。
蓝色的手机壳掉入水里激起了小的水花,倒映着池雨净白脸的平静水面被波澜搅乱。
张采文惊慌失措地弯腰捡起,抱歉地看向池雨,“对不起啊雨哥!我没拿稳。”
池雨从张采文手上拿过手机壳,污水染脏了蓝色的外壳,两人正好走过垃圾桶,他将东西丢了进去,“没关系,一个手机壳而已。”
。
读书的日子枯燥乏味,待在学校的人们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起床吃饭学习睡觉的规律生活,偶尔举行的舞会以及课外活动就像化学公式里的催化剂,能改变反应的速度,却不能改变反应的性质。
周一的清晨,以往和煦的朝阳被层层乌云挡住,池雨起床洗漱后,被冷水冻红了的指尖在走到教室时都未解冻。
他吹了口热气摩挲掌心,缓解了手指的冰冻后,他提笔写字。
手背贴上了一个杯子,里边温热的液体传来暖意,池雨仰头看去,何奕宁向他笑笑,“早上好。”说完,他将热牛奶搁在了池雨桌上。
池雨纳闷,“又买多了?”
何奕宁说:“感谢池雨同学带我参加黑板报,让我获得了我进入宁希一中的第一个奖项。”
池雨双手捧住热牛奶,冻僵了的手指得到缓解,“也谢谢你。”
阴冷的秋季如同早冬,尽管在校服里面穿了保暖的内衬,此时他还是觉得冷。面前的牛奶冒着热气,他难得少了些别扭的胡思乱想,咬上吸管。
“大雪埋了龙王庙吗,今天怎么那么冷。”从后门进入教室的张采文哆嗦着走到位置上,没有眼力见地拍了下池雨的背,“雨哥,下雨了,不用去升旗了!”
“咳——”
池雨被他一铁砂掌拍得五脏六腑暂时错位,呛出的牛奶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流,他抬手擦掉牛奶,转头看了眼张采文,“你干什么?”
张采文双手合十给他赔罪,“我眼瞎,我错了雨哥!”
何奕宁抽出纸递给池雨,盯着池雨用纸巾擦掉嘴角的牛奶,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了那张殷红而水润的唇上。
他咽了下口水。
张采文的声音将何奕宁从一些不干净的思绪中拉回现实,“哎,雨哥,你喝什么?我们学校食堂没卖这个呀。”张采文眯着眼看池雨手中的牛奶。
池雨:“何奕宁从外面买的牛奶。”
怎么又是何奕宁!
张采文感受到了一种火烧眉毛的威胁感,把矛头对准何奕宁,“何奕宁,你又给雨哥买手机壳,又给雨哥送牛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要追他。说,你到底要干嘛!”
何奕宁:“……”
张采文这一声嚎得太大,周围的同学投来不明所以的目光,池雨只觉得丢脸,想拿块抹布堵住张采文的嘴。
刘颖刚好走到位子旁,将书包搁在椅子上,“聊什么呢?我是不是来的不太是时候?”
张采文气哼哼地看了眼何奕宁,对刘颖道:“我怀疑何奕宁想挖墙脚。”
“挖什么墙角,池雨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池雨是我们大家的。”刘颖对张采文开了句玩笑,坐下后对池雨说,“我总觉得何奕宁给你的手机壳眼熟,昨晚上床前我突然想了起来——我在一家实体店看过,这手机壳值三位数……何奕宁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吧?”
好几百的手机壳说买就买,还是送给别人的。
真是财大气粗。
不止手机壳。
池雨的目光移向前面的牛奶。
刘颖说的有道理。何奕宁究竟要干什么?
他一边想一边转着手中的笔,铃声伴随着手上传来的转笔声,他停住手上的动作,搁下笔的同时,连同杂乱的思想也一同搁下了。
大课间休息时,外面还飘着小雨,如张采文所希望的,今天的课间操成了自由活动。
很多同学结伴站到走廊上聊着天,欢声笑语击碎寒风。
吴天旺前脚刚拉着何奕宁去教务处处理还未完成的转学手续,张采文后脚就不顾池雨意愿拖着他去外边小卖部买零食。
小卖部便是操场,尽管下着小雨,仍然没能湮没许多篮球爱好者的心。
篮球砸在地上的砰砰声和运动鞋划过地板的刺啦声掩盖了微弱的雨声。
池雨双手插在兜里御寒,站在小卖部门口等着张采文。
远处,何奕宁和吴天旺并肩走来,两人共同撑着一把伞。
明明在一把伞下,一边是无可挑剔的青春男高,一边是在对比之下有些普通的高中在读生。
池雨在转过头前避无可避地和他们两个对了视,轻飘飘地点了个头算作打招呼。
何奕宁向他招手,面带笑容的表情忽然一变,他喊道:“小心!”
池雨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篮球从操场那边疾速飞过,目标准确地砸到他的脸上。
“啪塔”一声,眼镜落地摔碎,池雨脑子懵了会儿,大片白色占据他的视线,温热的液体从鼻腔里流出。
赶来的何奕宁一手轻轻放在他的肩上扶着人,一手伸过来接住鲜红色的液体,他的声音有些急:“班长,有没有纸?池雨流鼻血了。”
砸了人的篮球在地上蹦了几下就停住了,始作俑者姗姗来迟,谢鹏的声音带着轻蔑和一种类似妒意的语气,“池雨,你怎么那么娇弱啊,篮球一砸就流鼻血,金贵极了。”
第20章
池雨被拉何奕宁到洗手池处,剩下三人争执的声音被乱掉的脑子自动过滤。
他打开的水龙头哗啦哗啦地流着水,他双手捧住水,往下半张脸上泼。
冲走血迹的透明液体染上了红。
一只手毫不避讳地放到不断流动的水下,水伴着血,流过指缝,滴落在池底。
池雨错愕地直起身子,何奕宁洗干净了手,递纸给他,“你还好吧?”
鼻血没再流,池雨擦干脸上的水,才意识到脸上少了什么东西——眼镜摔烂了。
眼中的何奕宁有些模糊,池雨微微眯着眼,看向身后争论声的来源,从三个轮廓中锁定了谢鹏,他擦手的动作停了几秒,半合着的眸子里闪过转瞬即逝的阴鸷。
这次篮球砸到池雨的事只能不了了之。
毕竟像谢鹏这个无赖说的,每天路过篮球场的人那么多,被篮球不小心砸到的人那么多,怎么就池雨被砸到了会如此斤斤计较。
在谢鹏狗嘴说出“你比花儿还娇贵啊”的话前,池雨按住了差点冲上去打人的张采文,“算了,快上课了,先回去吧。”
当事人不愿意把事情闹大,张采文也只好忍了下来,咬牙切齿,“要不是我手受伤了,肯定要在球场上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球场?”何奕宁听到重点。
张采文气得直皱眉头,“这几天班级之间会举行篮球比赛,谢鹏是他们班主力。不得不说,他这人虽然没脑子,但篮球技术挺好的。”
何奕宁低着头,轻轻转动右手手腕,响动的骨头声在张采文的吐槽声中消弭。
“谢鹏就是个社会渣滓,自己没脑子,就对有脑子的人恶语相向,纯纯是嫉妒别人有脑子。”
“一想到我跟雨哥和他还做过一个学期的同学我就觉得恶心。”
“他这人就一纯纯傻逼,满脑子黄色废料,有一次来我们宿舍,雨哥刚洗完澡就穿了条短裤,他盯着雨哥,张口就说,‘池雨,你身材那么好,不当女的真可惜’。”
“搞得雨哥后面洗完澡后都不怎么裸着上身出来了。”
张采文的话轻轻飘进耳朵,何奕宁不受控制地想起那次和张采文打视频时无意见到的池雨的浑圆的屁股,他一个急刹车猛地站住。
剩下三人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何奕宁看着池雨,有种别扭的做贼心虚,不敢直视池雨,盯着他的鼻子道:“池雨,要不要去校医院看一下?”
池雨听张采文越说越起劲,正打算出声让张采文闭嘴,被何奕宁问得愣了下,“不用,没什么问题了。”
其他两人也随着何奕宁的目光看向池雨。
吴天旺瞄了瞄池雨的脸,惊道:“哇塞,池雨,你不戴眼镜的样子有些帅。”
张采文将一只手搭在吴天旺肩上,嘴硬地攀比道:“不像你这种没有观察力的人,我早就注意到雨哥眼镜下的神颜了。”
池雨:“……”
走进教室门时,虽然没戴眼镜,但这并没妨碍他察觉别人投来的打量的视线。
就是这种并非因实力而被人关注的感觉,让他感到可怕。
他低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坐下时,刘颖问:“池雨,你眼镜呢?”
张采文将头凑到前面,“被一个傻逼弄烂了。”
刘颖:“池雨近视度数那么高,剩下的课怎么办。是谁做的啊?那么过分。”
张采文:“谢鹏。就楼下楼梯口那个班的,长得像个混混,改天见到我指给你看。”
“太过分了,他给池雨道歉了吗?”
池雨忽然站了起来。
“那种傻逼懂什么礼……”张采文停住嘴中的话,疑惑地抬头,“咋啦雨哥?”
池雨向外边走去,“忘记捡我的眼镜了。”
镜片碎掉了,但拾回来用胶布粘一下还能接着用,起码先熬过早上的课再说别的。
“何奕宁捡了……”张采文话说到一半,池雨早走出了半里地,才意识到池雨压根没听他说话。
执着于捡回自己眼镜的池雨在走出教室时被人拉住了手腕,他停住脚步,回头,话还未说出口,他的手上就放上了一个冰凉触感的东西。
被篮球打歪了的眼镜脚被胶布捆住后勉强恢复原型,碎掉的镜片被细心地拼凑起来,将它们粘在一起的胶布上没有一点指纹和灰尘。
看得出来,试图修复它的人非常用心。
池雨呆住,没怎么思考,下意识回答:“谢谢。”
剩下的课池雨听得心猿意马。
看向黑板时要透过镜片,裂缝无法规避地存在于他的视觉中,真实得就像本就存在于瞳孔上的疾病。池雨吸了口气,进入口腔的氧气化为膨大剂涌入他的胸腔,心脏因此肆无忌惮地生长膨胀,要将他肺里的呼吸全都挤出。
他只好尽量避开镜片去看别的东西,垂着眸子看桌面,桌角的牛奶主动撞入他的目光。
他猛地转开头。
真讨厌,现在不止周围,他的身上到处都有何奕宁的痕迹。
他们明明才认识没多久。
他讨厌何奕宁。
为什么讨厌?
他不想细究这份情绪的来源,他就是讨厌何奕宁。
就像有的人讨厌雨天,而他讨厌晴天。
讨厌阳光的温度,讨厌阳光的刺眼,讨厌因为阳光而干燥的操场,讨厌在阳光下开朗大笑的人……
“电子和磁铁一样,异性相吸同性相斥……”
讲台上的老师讲解着内容,池雨拄着脸,不由自主地将注意力放到余光中后座的何奕宁。
他隐隐约约地看见何奕宁在认真地写着笔记,便掐了下手上的肉,逼迫自己听起了这节他已经自学掌握了的课。
早上放学后后,池雨找班主任开了住校生的出校证明,回到教室时,何奕宁还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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