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正因她非摄影科班出身,没被固有条框圈住,才具有更独特的拍摄视角和审美风格。
陈近洲捻动手机屏:“她为什么退赛?”
“据说妹妹生病了,父母是残障人士,不太能照顾。”
陈近洲:“什么病?”
方远默摇摇头,具体没说。
陈近洲划开手机,翻找到聊天记录。
上面一条是自己发出的一千块钱转账记录。转账被领取,两个月后,又退回了213。
资助聂雯宣妈妈:「近洲哥哥你好,我是聂雯宣,这里是这个季度的账单,钱除去日常消费、买辅导书和爸妈的药,还多余了213,退给您。」
「你留着当零花。」
资助聂雯宣妈妈:「不用了,您也还没毕业,能资助我,我已经很感激了。谢谢哥哥,我一定努力学习,成为像您和姐姐一样厉害的人。」
到这里,是两人最后一条聊天记录,女孩或女孩妈妈并没有最新消息。
陈近洲转了6000块钱,并留言:「祝早日康复。」
见他按掉手机,方远默说:“酒店找好了吗?”
陈近洲差点忘了,刚才给闻萧眠打电话没接,他改发消息:「贵州酒店经理的电话给我,我需要……」
消息编辑到一半,闻萧眠的电话拨进来。
听筒里是火急火燎的嗓门:“草你在哪呢?我今天被老爷子拉去参加慈善会,谁知道你家老头也去了。”
“你也知道,我家老爷子和你家那个眼睛就跟芝麻对绿豆似的,把我这两天的行踪全爆了,我草你……”
“我知道了。”陈近洲打断他,“没事,你忙你的,这边我解决。”
闻萧眠:“有麻烦联系我。”
“嗯。”
说罢,陈近洲挂断电话。
“怎么了?”方远默问。
“有点事,我得回去了。”
方远默没具体问:“好。”
陈近洲确认时间:“那你?”
“没事,这儿我很熟,拍着照就回去了。”
陈近洲起身,勾住他的脖子,吻上去:“有事发消息,我等你回去。”
……
脚步声早已远离,方远默站在原地,心里还装着东西。他掏出胶片相机,把留在锁骨上的齿痕拍进去。
他蹲下来,抱紧自己。
陈近洲。
你真讨厌。
……
离开KTV,方远默打了个车往回赶。
老伯极有可能等他吃晚饭,老人家没电话,通知都不方便。
方远默回来时,老伯正好去刷碗,先愣了一下,把留在锅里的饭拿到桌上。
量像早饭一样,很大。
方远默端着碗:“我吃不了这么多,可以少做一点。”
老伯坐在院子里抽水烟,转头看了他一眼。
方远默习惯了老伯没回应的状态,确保他听到就行。
这一次,老伯却开了口:“我以为你朋友还在。”
方远默捏紧筷子腿,心上缠着根随时断裂的弦,他非常清楚,“朋友”到底是谁。
这似乎也解答了双份早饭的疑问。
仗着数千公里,无人认识,仗着夜深人静,胡作非为。
他被教坏了,明目张胆又偷鸡摸狗。
他不清楚老伯看到了什么、在哪看到的。是深夜摇晃的渔船,是院内亲密的热吻,还是一张床上,紧密相贴的两人。
方远默咬紧碗边,仿佛有强光刺向他的脸,发出灼烧的声音:“他、走了。”
老伯敲敲烟斗,塞烟丝进去。
方远默的角度,只能看到老伯的侧面。磨破的袖口,缝缝补补的裤脚和口袋,但衣服是干净的,像他那条渔船一样整洁。
老伯的头发几乎全白,对着夕阳吐烟,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
“您不觉得恶心吗?”
破罐破摔的想法,第一次斗着胆子问。
老伯转过头,像是质疑他的提问。
心脏跳重又加快,密密麻麻连成一片。方远默主动解释:“我和他。”
老伯转了回去,吸了口水烟,仰头眺远处的天。山峦云雾缭绕,余晖把天空染成金黄。
大约过了几秒,他嘴角往上挑,是一种看似坦然却略带苦涩的笑。
老伯的声音随烟飘到天空,融进夜色里,烟消云散。
“有个伴,总比一辈子孤零零强。”
第35章
陈近洲买了最近的航班回东隅,可天空不作美,机场附近突降暴雨,行程被迫延误。
候机期间,他接到了聂雯雨的电话:“近洲,谢谢。”
“不用客气,你妹妹怎么样?”
“没事。”聂雯雨叹了口气,“那丫头为了帮我分担压力,偷偷去超市打工,不慎被货架上的水果箱砸断了脚,打上石膏了。”
“没事就好。”陈近洲说,“听说你摄影大赛退赛了?”
聂雯雨:“嗯。”
陈近洲:“赛事两年举办一次?”
且大学生身份才能参加。
聂雯雨大三,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
此前,陈近洲并不了解该赛事,来的路上简单查过。能进入决赛并获奖的选手,毕业在摄影行业会很有优势。
“没关系,妹妹更重要。”
“再有麻烦,可以让你妹妹联系我。”
聂雯雨嘴上说了谢谢,实际给妹妹的嘱咐是:家事自己解决,不要打扰陈近洲哥哥。
“总之,再次谢谢。”聂雯雨说,“那六千块,我会尽快还你。”
“不急。”
“你帮了我家很多,我万分感激。虽然这么说挺不自量力,但如果有需要,我会竭尽全力。”
“有件事,我的确需要你。”
“什么?”
“我想保一个人。”
*
陈近洲在机场停留了十几个小时,次日晚上才抵达东隅。
通往别墅书房的路,是镶着獠牙的深渊巨口,是阴森无光的地狱通途。
陈近洲站在门口:“爷爷。”
陈秉德摩挲着一块玉石:“去哪儿了?”
“贵州。”
“干什么去了?”
“闻萧眠在那边有业务,我陪他。”
陈秉德拿着放大镜,看了一圈玉石的纤维结构:“是么?”
陈近洲低头不言。
陈秉德脸上看不出表情,用最温和的语气说:“跪下。”
陈近洲双膝着地。
陈秉德起身,取下挂在墙上的藤条,步伐缓慢而悠闲。
他挥起手臂,顺着后背滑落。
尖锐的触感划向衣服,陈近洲面不改色,纹丝不动。
这样的疼痛,日复一日、年又一年,他早已麻木不仁,连疼痛的伪装都懒得给。
现实磨圆了感觉,他的心是冻在雪山里的岩石。
但他从未认命,也不甘受制于如此。他往心口摁上根铁钉,外面包裹铜墙铁壁,只为记住这份疼痛。
终有一天,他要折断带血藤条,拔掉獠牙巨口,再砸烂这阴森无光的地狱之门。
“近洲,你认识了谁?还是接触了什么?”陈秉德眼神锋利,依旧面不改色,“为什么越来越不服从管教?”
陈近洲不开口,低头认他抽打。
“你觉得闭口不言,我就查不到吗?”陈秉德要挟的语气,“你是太相信自己,还是质疑我的能力?”
“二十年还不够你明白吗?坦白,才能网开一面。”
陈近洲泄了气,睁开眼:“我交了个女朋友。”
“哪里?怎么认识的?叫什么?”
“东隅科大,聂雯雨,学生会活动认识。”
“去贵州干什么?”
“她参加摄影大赛,中途赶上妹妹伤了脚,无奈求我帮忙。”
陈秉德未再问,直接拨电话:“摄影大赛,有没有叫聂雯雨的?”
听筒那端回复:“有的,校长。”
“哪个学校?”
“东隅科大,食品工程学院,大三。”对面的人说,“那边显示,她因个人原因,两天前退赛。”
挂断电话。
陈秉德停下藤条,手仍握着:“谁让你谈恋爱的?”
“我知道您有安排,但我没有恋爱经验,担心理解不了女孩的心思。”陈近洲说,“本校怕不方便,就找了个外校。”
陈秉德没那么容易糊弄:“为什么选择她?”
“我资助了她妹妹,她有求于我且并不难缠,随时可断。”
“你倒是想得周到。”陈秉德丢掉藤条,“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怕您责怨我没经验,又用如此笨拙的方法。”
“方法是不聪明,但也能理解。”陈秉德火气渐渐消退,“恋爱之事,总要有个过程,也不必挣个一二。”
“谢谢爷爷。”
陈秉德将人扶起:“经验找得怎么样了?”
“够了。”陈近洲说。
“分了,不要拖泥带水。”陈秉德拿来手帕,擦掉掌心的汗,“唐总的女儿正读高中,我帮你安排好了,去辅导她功课。”
“是,爷爷。”
“处理一下伤,早点休息吧。”
“嗯,爷爷晚安。”
离开书房,陈近洲把带血的衬衫丢进垃圾桶。洗过澡,简单给伤口消毒,他赤着上身,坐到床边。
手机刚充满电,有方远默的消息。
Y:「你到了吗?」
Y:「这边下了好大的雨。」
Y:「我看新闻,大部分航线都停运了。你还在机场吗?吃饭了没有?」
Y:「机场冷不冷啊?我去的时候,那里冷气开的好足。冷的话记得买件衣服。」
Y:「看到消息记得回复,我其实有点担心。」
「我到了。」
「之前手机没电,别担心。」
「小默,你睡了吗?」
等了半小时,对面没有回复。
指尖定在语音通话上,他向上瞟到时间。
1:34
陈近洲退出Q.Q,点开加密相册。
*
方远默整夜抱着手机,本想及时回复消息,可还是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都亮了。
方远默回他:「怎么这么晚啊?没事吧?」
J:「没事。」
「哦,那你现在在哪呢?」
J:「在外面。」
J:「有点事,等会儿再聊。」
陈近洲按掉手机,书桌对面坐着个梳马尾辫的女孩。
十几岁的面容,毫无伪装,满脸写着不喜欢、不乐意、不顺眼。
唐昕翻开崭新的数学课本,瞟了眼陈近洲,再次露出厌恶表情:“我爸是改变战术,开始用色.诱了吗?”
她自己都数不清,这是她爸换的第十几批,还是几十批家教了。
之前的姐姐、阿姨、奶奶、大叔和老头子全被她折磨跑了,半个没留下。
陈近洲像没听到,拿出空白草稿纸:“你们学到哪了?”
“劝你死心,也顺便告诉我爸,我对长得人模狗样的渣男没兴趣。”唐昕扯嘴,“还不如拔老头胡子有趣。”
陈近洲未接她的话题,接过数学课本:“立体几何学了吗?”
“啊不对!”唐昕蓦地坐直,“你的阴谋,不止想赚外快吧?”
唐昕关注他的外形气质,还有他手腕上,虽然她看不上,但也值几万块的名表。还有他穿着的,虽然她也看不上,但并不廉价的服装。
“嘶……”唐昕眯眼,“你小子的目的,不会想当我老公吧?”
两人相处同一空间,言语驴唇不对马嘴。
陈近洲:“既然你不说,就从立体几何讲。”
“啧啧啧,现在的男人,真不择手段啊!”唐昕做了个呕吐表情,“你要脸吗?恶不恶心。”
陈近洲神色寡淡,像个没感情的讲题机器,自说自话研究立体几何题。
“别说我没提醒你。”唐昕晃晃拖鞋尖,转动粉红色中性笔,“你要攻略的可不是我,而是那群和你一样不怀好意、贪得无厌、企图不劳而获,我听都没听说过的远房表哥、表弟、儿时好友,还有什么狗屁救过我、帮助过我、和我定过傻.逼娃娃亲的青梅竹马。”
唐昕早年丧母,父亲拥有家上市公司,后半生全投入到事业上,未再娶妻。
身价过亿的老板,只有一个女儿,自然成为众多人觊觎的对象。唐昕也不傻,从小便知旁人接近她的目的。
女人想当她后妈,男人想管她爹叫爸。
唐昕懒得听题,不断送他白眼:“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就算你帅上了天,我也照样没兴趣。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绝绝对对不会有。”
陈近洲停笔,抬眸:“不如说说,你对什么样的有兴趣?”
“哎呦,不当复读机啦?”
陈近洲靠向椅背,淡漠且无情的一张脸:“说说?”
“关你什么事。”唐昕低下头去,翻粉红色手账本,“我凭什么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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