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再等了……”男人的声音逐渐压低,尾音随着离开的步伐一齐消散在空中。
“心不在这的骗子,再怎么关着他,也总有一天会逃走。”
些许黑气笼罩在男人周身,身上细密的疼痛不间断地传递着,可莫名的,利乌斯竟头一次感觉不到体内沉疴的存在。
或许……是因为心更痛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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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塞斐尔正披着麻布长袍,灰头土脸地从小巷里钻了出来。
他本来还打算跟利乌斯道个别,但又想到万一被男人察觉,可能就没这么容易出来了,想想还是作罢了。
塞斐尔阻止不了利乌斯自残式的修炼,只能尽力减少黑相术在利乌斯体内存留的时间,现在只希望长官心灰意冷之下尽快出手,才能尽早解决掉西修罗尔这个大麻烦。
离开阵法束缚的范围之后,他脚腕上的银链似乎就失去了效力,充沛的元素力重新回到指尖,长时间没用,这股感觉甚至还有些陌生。
塞斐尔轻轻地叹了口气,戴上兜帽随即转身飞速地涌进人群中,没过一会儿便消失不见。
他本来是打算溜回圣殿跟许久未见的霍兰德说一声,问问他想没想好之后跟塞斐尔一起回去,可是又联想到自己现在前途未卜的情况,生死未定之时还是先别跟小朋友打包票才是。
想着想着,塞斐尔就潜进了上回与尤利瑟见面的地下船舱,这艘年久失修的老轮船似乎没什么机会得到利用,上回偷喝的果酒桶还整齐地摆在地面上,除了塞斐尔和尤利瑟,近一段时间来似乎没人来享用他们。
塞斐尔舔了舔嘴唇,正想再畅饮一番,眼前却突兀地浮现起交互法阵的光芒,银光骤闪,下一秒熟悉的脸庞便出现在他的眼前。
男人黑皮银发,一双深灰色的眼瞳里浮动着些许兴味,此刻要笑不笑地盯着对面稍显狼狈的塞斐尔,没有先开口说话。
塞斐尔抽了抽嘴角,这节骨眼帕默克传唤他干什么,真是碍了他喝酒的心情。
“首领,怎么了?”
帕默克微微挑眉,有些讶异塞斐尔竟然没有主动交代任务情况,盯了他半晌才饶有兴趣地询问起来,“我设了好几次阵法,竟然都没有办法接通你。”
“你被关起来了?现在才逃出来?”
塞斐尔压抑着心里的怒气,没好气地轻啧一声,眸光冷淡地盯着对面的首领。
要不是帕默克派的人在浦格港出了疏漏,竟然没解决掉桑特这个重要人证,他犯得上被利乌斯发现吗?
明明他能跟利乌斯完美合作解决掉西修罗尔这个麻烦,现在却都成了空,逼得两人直面矛盾,原本完美的路线也都被糟蹋个了干净,真想想都让人觉得晦气。
帕默克瞧他这副模样,没忍住低笑出声,良久轻叹一声道,“桑特还活着的消息也是最近才传到我这边,洛斯这回任务确实做得糟糕,给你的任务埋下了隐患。”
洛斯的实力在兰伯特之上,不仅擅长伪装隐匿,在情色相关的任务上更是造诣超群,原本塞斐尔上次还猜测浦格港用他面貌的人是谁,现在终于是知道了。
“回来后该给你的补偿都会给你,”帕默克静了一瞬,鹰隼般的眸光在塞斐尔身上上下巡睃,语气缓慢地低沉下来,“前提是你这次的任务不能失败,塞斐尔,你能做到的,对吧?”
塞斐尔歪歪头,幽绿的眼瞳戏谑地望向对面的首领,淡淡道,“我哪次让您失望过?”
帕默克没言语,眉梢微挑,施压般随口道,“我想没有人比你更清楚背叛的代价了,先前港内传来的风言风语我都不会在意,只要能完成任务,一切随你。”
“我可不想你变成一滩肉泥,那样的滋味可不好受。”男人打趣道。
“希望你还记得自己该做什么。”
塞斐尔状似无意地垂下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动着手下酒桶的木质纹理,直到交互被切断,他才转动旋钮将深红的酒水泄了出来。
地下船舱光线昏暗,深浅不一的阴影洒落在男人昳丽冷淡的面庞上,暗色中一点翡翠的绿意格外乍眼,可惜暗光昏沉,无人得以窥见男人眼底的郁色。
背叛的代价?
银霜堡每一个走上七位席的训导师想必都会知道,自小便在刀山血海中厮杀出来的孩童,又怎会没有过放弃逃离的念头,可惜在魔鬼的惩罚下这种念头无一都会溃败。
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所谓尊严、信念,正义观之类虚头巴脑的东西早都被丢弃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若是弓箭弯折,自然便没有了利用的价值。
人亦是如此。
塞斐尔灌下一口醇香的酒液,适才畅饮的好心情在此刻已然消弭殆尽,他打消了在地下船舱将就一夜的想法,转身朝船下走去。
本来还没想起,见到酒桶才发觉他还有另一个去处,尤利瑟一个人住想必家里很是宽敞,接纳他一个逃犯应该绰绰有余吧。
反正两人都是要一起合作行动的,到时候也好一起去。
嘻嘻~
塞斐尔弯唇泄出指尖的暗元素,在小家伙的指引下朝尤利瑟的居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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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
天色明媚,洁白柔软的云朵懒洋洋地躺在碧蓝的天幕之上,享受着清风温柔的抚弄,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阿纳西娅也如往日一般出门摆摊做工,不过今天稍稍提早了时间,也没顾得带上妹妹一起出来。
姑妈的生日快到了,她盼望着今天运气好一些多来点客人,阿纳西娅才好攒到足够的钱为姑妈买到那串心仪的彩珠手环。
摊位刚刚设好,她还没来得及招揽客人,便见一群人急匆匆地朝中心城区青石塔的方向涌去。
明明还没到午后,人们却好似全都冒了出来,一窝蜂地在街上流窜着,人群接踵摩肩地朝前疯狂挤着,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真的假的,浦格港的事情明明还没过去多久,魔法信报传过来时我还没睁开眼呢……”
“这信报怎么发得出来的,真没人觉得这是一场阴谋吗?这么简单就能爆出来!?西修罗尔是死了没睁开眼吗?”
“阿诺德皇室的召集令都颁布了,还能有假?”
“简直不把光明神放在眼里,这是巨大的亵渎!一群无耻之徒,竟然在碧波港盘踞了这么多年!”
“克里希军团真的要完了,真有这种蠢人连带着自己一起举报出去的?”
“先别说他了,我早就觉得大魔导师有问题,哪有人能一直保持那张脸的,我早说他来路肯定不正派,谁能升迁那么快……”
“还大魔导师呢,八成快倒台了!”
“这军团团长真想着戴罪立功啊,老国王没砍了他都不错了……”
“你以为阿诺德皇室里的人是你啊,懂不懂顾全大局,脑子空空的蠢货……”
“狗屎,谁准你评判我了!你个老不死的给我过来……”
来不及处理太过纷杂的讯息,阿纳西娅脑海里只有‘浦格港’这三个字,她连摊位都没顾得上收拾,急匆匆挤进人群朝城中心的青石布告塔走去。
泛黄的羊皮纸被翠绿的尖口石钉在布告塔的中心,浓黑的花体字密密麻麻一列接一列,直至读到末尾才发觉鲜红醒目的一笔,恰巧勾勒在‘大魔导师西修罗尔’的名字上。
【光明神在上,我港子民于此虔诚忏悔——】
【长虹使团首领-大魔导师西修罗尔犯下滔天之罪……数年多次窃取元素力化为己用、培植异教民众、残害皇室子嗣,扰乱碧波港公序……胁迫克里希军团犯上作乱……】
【……阿诺德皇室威严不再……圣殿教徒饱受苦痛,诚愿我主降下罪责……】
【愿烈火焚尽罪恶之种,阿诺德之子将献上混血种的头颅,祈愿我港子民免受神降之怒……】
————安德森.阿诺德敬上
阿纳西娅睁大了眼睛仔细瞧着这一封巨幅布告,直到看完嘴巴都没能合上,虽说与浦格港的惨案似乎没什么关系,但好像间接也宣告了某些信息。
不自觉地,她怔怔然转头望去,四周的人们神态或愤怒,或惊讶,或事不关己的平淡,拥挤的人群仍在不断往上涌,只把阿纳西娅挤得喘不过气来。
正当她想爬上尖塔跳进另一条小巷时,身后突然袭来一双手臂,将阿纳西娅轻巧地环了起来,没等她转头看过去是谁,耳边便传来熟悉又陌生的音色。
“不准回头哦,我送你到巷口。”
声音带着点调笑,但阿纳西娅一下就认了出来,她确实听话地没开口,乖乖地缩在身后哥哥的怀里。
直到男人把她放在空旷处,双脚落到实处,她才快速开口道,“哥哥,你确实不是桑特牧师,但你也不坏。”
塞斐尔一怔,随即看着小丫头快速跑掉了,听话地没回头瞧他。
半晌,男人垂眸低声笑了笑,随即转过头再次将目光对准布告栏,翡翠般的绿瞳暗了暗,喃喃道,“利乌斯,要小心啊……”
第73章
星环零星闪烁, 成群结队缓缓自天地交界处升起。
深红的昏暗色调笼罩着碧波港中心主城,连海港处的波涛都被映上了一层血色,低沉的咆哮声仿若昭示着魔鬼降临前的盛大开场, 残酷地将整个主城区团团包裹住。
就在昨日, 由大皇子安德森亲自提笔,代表阿诺德王室颁发的布告迅速在碧波港主城区引起轩然大波,消息的传播速度出乎了王室的预料,宛若狂风过境瞬间点燃了港内民众的怒火。
克里希军团首领利乌斯.拉斐尔受老国王拉瑟福德召令戴罪立功,准予其配合王室法师团缉拿大魔导师西修罗尔。
金曜日——主征伐
于是在下发缉拿任务的当天,一队接一队训练有素的士兵便自克里希军团出发,整齐划一地朝南区赶去。
铁骑踏响征伐之路,碧波港在前夜便已全城封锁, 大型的高阶禁锢阵法在阿赞德人先驱布设三十年后再度启动, 大魔导师西修罗尔受皇室法师团围攻,此时正受困悬月阁内部赤焰塔。
长虹使团教众亦如受惊鸟兽般四散溃逃,除核心成员仍固守悬月阁外, 大半势力已不知所踪。
天色昏茫, 诡异的红光映在列队带头首领的脸上,在男人消瘦的侧脸落下一道浓黑的阴影。
那双熟悉的琥珀眼瞳被浸润些许暗红的光色, 在男人阴郁颓靡的脸上竟莫名有些契合。
堪堪几日, 利乌斯便像是被嗜血种吸干了血液,原本充盈的面部竟有些凹陷下去, 淡淡的黑气笼罩在男人身躯侧方,似有若无地轻抚过利乌斯的体表,随后贪婪地再度陷进男人的身体里。
他却像浑然不觉般放纵着体表的黑气,或者说是明明知晓,却仍自暴自弃地这般做着。
多日不见的雪莱此刻也回到了军团, 望着变了样的首领心下惴惴不安起来,竟然主动向一向厌恶的死对头撒尼打探起消息来,“西修罗尔被围困不是应该是好事吗?”
“长官怎么变成这样了?”绿毛青年眨巴着眼睛,急不可耐地看着身侧的撒尼。
撒尼淡淡瞥了他一眼,冷淡开口道,“塞斐尔不见了。”
雪莱愣了一愣,没觉得这跟利乌斯的诡异状态有什么关系,正想追问,身前的首领却忽地转过身来,眉骨重重压低,声音带着股喑哑,“加快速度。”
雪莱的话咽进了喉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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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室法师团底蕴浓厚,任凭西修罗尔法力积蕴再深,但面对一整个高阶法师团的围攻还是有些吃力。
两班人马对峙不多时,狡猾的混血种就再度隐匿到悬月阁内部,仰仗着核心保护阵法源源不断产出的元素力来持续地恢复实力。
军团人马赶到时,西修罗尔正巧躲进了悬月阁内部,身侧仅剩尤利塞斯一个实力出众的长虹使,其余的要么死于法力对峙,要么是直接被西修罗尔吸干了,死在了效忠一生的恩师手中。
法师团见状,正想跟利乌斯交谈战况,却见男人淡淡挥了挥手,利落地拔出身侧的长刀,转身开口道,“我可以进入这个阵法,让我试试吧。”
语毕,没等剩余人的反应,男人便独自走进了悬月阁的法阵内部,漆黑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眼底。
见状,雪莱一愣,眼神复杂一瞬就急忙抬脚想跟进去,却被身后的撒尼一把拉住。
青年转头过去,却见撒尼神色平静地开口道,“这是利乌斯自己的事情,何况……”
“你没觉得从团长向皇室递交自罪书开始,他就没想着活下去吗?”
趁着雪莱怔愣的间隙,撒尼松开了手,红宝石般的眼眸直直望向眼前一片残垣的战场,似乎在找什么人一般。
雪莱抿了抿嘴,最后还是没问出来,眼底飞快地划过一丝别的什么,但似乎……不像是担忧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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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来了啊……”
浑身染血的高大混血种直立在大殿中央,摇摆的枝状吊灯在被焰火熏黑的横梁下摇摇欲坠,暖黄的光点也迟滞地来回游移,像是在尽最后一丝力气照亮这辉煌不再的殿宇。
利乌斯没开口,神色冷淡地盯着对面略显狼狈的男人,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见状,西修罗尔轻笑一声,金黄的瞳底升腾起一抹炽热的焰火,阴森的声音徐徐传了出来,“不愧是我最出色的徒弟,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都干得出来,我还以为你会有骨气一点自己来找我报仇,没想到你还是这么懦弱……”
“一群人对我一个人,算是什么本事啊利乌斯,”西修罗尔歪了歪头,断裂得仅剩三根手指的右手无声地在半空中点动,瞧着眼前形单影只的男人,莫名轻嗤一声道,“瞧瞧,我就说按你怎么动作这么快,原来是好情人不见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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