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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目光沉沉地扫过塞斐尔灰败的金发，眼瞳也微微眯起，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缓缓收起了适才惊讶的表情，整理好衣着一转身离开了原地。
“萨莉亚，布好圣水和净化烛泪，我们六点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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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慈而宽容的光明神啊，请接受您的信徒的祷告……愿您的慈爱能赦免被罪恶枷锁束缚的人……”
“……速速离开，所有污浊不敬的存在，所有罪恶与被诅咒的存在，带着谎言和罪恶离开，崇敬的光神使将决心庇护港内忠诚的信众……”
助祭们窸窣的祷告声衬得格格不入的此处愈发静谧，利乌斯一言不发，垂眸直愣愣盯着底下的塞斐尔，像是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男人整个人狼狈地跪坐在地上，身上残留的黑气还在不断吞吃着他残血的伤口，然而他却浑然不觉一般仍旧呆呆地坐在原地。
直到雾气弥漫双眸，深深压抑的苦痛与窒息猛然反扑上来，男人才无力地闭上了眼，任由咸腥的泪水滴答答掉落下去，打湿了身下人灰败的金发。
一切好像一场梦一般，这个一向狡黠多变，坏心眼一套一套，最擅长明哲保身的男人就这样含笑死在了他的怀里。
你来是为了什么？
明明都放你走了，明明远走高飞回到银霜堡，一切都会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为什么要回来？
“故意报复我吗？塞斐尔……”利乌斯蓦然开口，唇角僵硬地扯起。
“……死在我怀里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你，对吗？”
“你太坏了，塞斐尔……我讨厌你……”喉间的哽咽声被死死咽下，利乌斯颤抖着身子喃喃着什么，眼前一切的景物已然朦胧模糊，唯有湿热的水液还昭示着它的存在。
他深吸一口气，垂眸缓缓俯下身跟塞斐尔额头相贴，良久都没有抬起来。
一旁的雪莱见状有些不忍，弯下腰安慰道，“长官，别那么伤心，队里这会没有配备高阶魔药师，说不定把塞斐尔送到圣殿，还能……”
话音还没落下，适才离开的霍兰德又快步走了过来，面色平淡地扫视了一眼几人，随后忽地将手里的特制圣水倾洒在塞斐尔的身上。
——嘶啦啦
利乌斯遮盖不及，只堪堪挡住了塞斐尔的脸蛋，瞧着男人身躯上被圣水腐蚀出的伤痕，他缓缓抬眼朝霍兰德望去。
危险的肃杀气息无声泄露。
霍兰德面色不变，冷淡道，“想必团长很清楚，沾染邪神厄力而死的尸身都需要被火化焚尽，否则一旦异化成邪物必定会带来更大的祸患。”
“本来塞斐尔也是圣殿中人，他的尸体将由圣殿全权处置，您哀悼完毕后记得提醒萨莉亚，不要误了时候。”
“魔药可不是万能，呼吸都没了就别再抱着尸体来回奔波了，让他早些安息吧。”
语毕，霍兰德正想转身离开，身后却倏然袭来一道剑光，他蹙起眉灵活转身闪避开来，恰好反身与利乌斯四目相对。
黑发男人此刻已经站起了身，无机质的琥珀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怀里还抱着塞斐尔的尸体。
利乌斯轻声道：“我要带走他。”
霍兰德眉头一皱，目光再度落到塞斐尔的尸体上，还没开口反驳，却突兀地睁大了眼。
只见尸身上被圣水腐蚀的伤口处隐隐冒起浅淡的金光，一道接一道不规则的流动伤痕缓慢皲裂开来，尸体的皮肉瞬间如同被吸干了水分一般干瘪起来，没过几秒尸体的大半个身体就碎裂成一块又一块的干皮，连带着稀拉拉的灰白骨粉一同消散在空中。
利乌斯手中一轻，原本完整的尸体在此刻消弭于无，啪嗒两声传到耳边，原是两颗圆润的翠绿眼珠掉到了地上。
见状，霍兰德微微扬起眉梢，戏谑道，“看来团长今日是带不走他了。”
“似乎塞斐尔也不想跟您一起走呢……”
来人的脚步声远去，雪莱和撒尼对视一眼，望着长官的背影谁都没敢出声。
冷风透过断壁残垣泄进殿中，男人如一尊沉默的雕塑般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半晌才吃力伸手捡起了脚下的眼球。
浅淡的翠绿，仿佛还藏着勃勃生机，似乎随时都会滴溜溜转起来朝他卖着乖。
可惜还没等男人站起来，他便扑通一声摔了下去，砸在骨粉中发出砰然巨响。
“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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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殿内人员伤亡不少，荣获大捷的喜悦与丧失亲友的苦痛一齐盘踞在殿内，身边来来往往人影交叠，此时从昏迷中醒来的尤利瑟也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直直背起自己失血过多不省人事的哥哥，快步朝着传送口偷摸跑了出去。
‘塞斐尔，我是顾不上你了，来日再见！’
与此同时，一道幽灵般的身影闪进内殿，来人紫罗兰般的眼眸一闪而过，朝着混沌体的方向潜行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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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声势浩大的讨伐战役最终以长虹团溃散，大魔导师西修罗尔身死陨落而落下一道帷幕，克里希军团团长利乌斯戴罪立功，减免死罪被贬为见习骑士，于萨米尔家族北境领地重新历练，军团首领一职则由原副队雪莱.莫本斯接任。
令人唏嘘的结果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成为了民众茶余饭后的谈资，然而没过一个月，另一件更引人瞩目的要闻便再次吸引了民众的目光。
老国王拉瑟福德将为其大皇子安德森.阿诺德举行贴身骑士的征召选拔，具体日期将定于光元季后的第一个水沉日，届时全碧波港符合标准的青年皆可报名。
“我看是老国王准备退位了，不然不会这么急……”
“就你能，少搁这揣测来揣测去了，上一次也没见你猜对……”
“我怎么没猜对，你没见那军团团长都是被抬出疗愈廷的，说明什么？说明他绝对不是自首的，看这被气得都晕过去了，我猜这背后肯定有阴谋……”
青石巷口，一瘦一胖两个男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着嘴，没注意到两人身旁一闪而过的黑袍青年。
微风吹拂过兜帽，微微露出青年头前绿色的碎发，随后便被青年再度扣紧，转身消逝在巷尾。
————皇室议政厅
吱呀——铜门被轻轻推开，适才的黑袍青年轻手轻脚地踱步进来，直到望见王座上方的老国王，才谨慎地摘下了兜帽。
“参见陛下。”
身形清瘦的绿毛青年举着手中的方形小盒用光元素衬着递上王座，随即垂下头去，在昏暗的议政厅里看不清来人的面庞。
“利乌斯.拉斐尔已抵达北境霍斯托哈州，萨米尔公爵如约把人安排到了北境边境哨岗。”
“从疗愈廷出去时，确实发现了他身上的黑相术踪迹，与当年修思礼的病状十分相似，初步判定应该是在元素荒原得到了修思礼的手札。”
“不过已是濒死之状，想来撑不了多久了，况且他对大魔导师与您的来往并不知情。”青年语速极快，像是想隐去话里的某些踪迹。
“但具体的手札踪迹……并没有在老宅寻到踪影，他身上的魔戒里也没有……”
听到这，拉瑟福德这才睁开眼，望着殿前垂着头的青年，语调平缓地开口道，“不急，之后调动军团的人暗地里继续搜寻。利乌斯死在北境也算解除了我的心头大患，于王室倒撇清了干系……只是没想到西修罗尔竟然会死在利乌斯的手下……”
“修思礼死了，西修罗尔也生了异心，想找到一个能老实地供给元素力的人可真是困难啊……”老国王幽幽叹息一声，干枯的指间无意识地聚拢起一小簇暗色的焰火，竟与西修罗尔的术法有些相似。
青年闻言一愣，随即开口补充道，“似乎有精灵族的手笔，并非利乌斯出手，我本来以为长虹使团虽然覆灭……”
拉瑟福德浑浊的双眼缓缓眨了眨，不在意道，“不必跟进了，这一次的任务你做得很不错，也算弥补了暗色森林那次的失误，对吗？”
“你本来能在许久之前解决掉他的。”
“雪莱。”
——轰隆
殿外惊雷炸响，闪动的银光瞬时照亮了青年的侧脸，那张熟悉的清瘦面庞终于得以看清。
雪莱没言语，微微俯下身去，眼瞳闪烁几分，随即附和道，“感谢陛下给我的机会，这次虽是有几个漏网之鱼，但混血种没了西修罗尔，剩下的几个活口就不足为惧，我会很快找到他们的。”
拉瑟福德松弛枯瘦的面容透露出些许疲惫，挥挥手示意青年退下。
屋外雷声震响，狂风卷着暴雨横冲直撞，滴答答拼命敲打在雕花窗棱上，迷蒙了殿外的景象。
直到青年走出门外，老国王这时才从储物盒中掏出方形小盒来，颤抖着手打开米色的盖子——一双金黄色的眼瞳倏然出现在视野中。
熠熠闪光的珍稀眼瞳在昏暗的空间里更加夺目，却也让拉瑟福德的面庞扭曲起来，老态的面容更显贪婪丑恶。
只见他干枯的手指颤巍巍地捏住脆弱的黄金瞳，缓缓用暗火渡着朝自己的方向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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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黑的帘幕遮盖了殿内的景象，将罪恶与贪欲深埋在宫墙内，直到雨声弱下，怔愣在殿外的雪莱才再度戴起兜帽，快步朝外走去。
……
与此同时，穿过广袤无垠的无尽之海，在相距万里的银霜堡启日城外，一只森白的手臂忽地从龙喉护城河内探出了手。
青筋暴起的手臂狠狠抓住河岸边的韧草茎，接着整个人便借力猛地从水中探出了身体。
——呼啦
披着一头浓黑长发的高挑男人重重趴在了河岸边。
“呸！”
第75章
“恶心死了……”
塞斐尔嫌恶地吐出了嘴里的烂草叶, 有些脱力地转了个身。
兰伯特的魔药果然有副作用，虽说确实让他回到了银霜堡，可这身上却哪哪都不对劲。
最重要的是——眼睛算是瞎了一半。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抬手缓慢地摩挲起自己微阖的眼皮来。
男人脸色苍白, 面部仍带着体内血液过度流失后的青紫，浓密蜷曲的黑发此刻杂乱地抛在脑后，唯有额前的几缕还依依不舍地贴在脸上，滴答答向下滑落着水珠。
原本藏着翡翠绿眼球的地方此刻换了主人，朦胧的雾灰色眼瞳占领了高地，正随着塞斐尔试探性的动作而缓慢转动。
眼前昏蒙一片，他甚至只能依稀辨认出灰蓝的天幕，一切的景物在塞斐尔的眼里都只余下了物体隐隐约约的边界线。
但往好处想, 至少鼻尖还能闻到启日城熟悉的百橘味, 也没算很糟糕？
塞斐尔幽幽叹息一口气，撑着酸软的身体吃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不远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像是凑巧碰上了什么节日, 启日城内居民人数不多, 很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
“嗯？”塞斐尔行走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现在这个月份, 银霜堡似乎没有什么节日吧……
一股不好的预感自心头升腾而起, 他倏地抬起头，脚下加速快步朝不远处的人群走去。
“这位阁下, 敢问今天启日城是在举办什么活动？我……从银霜堡南面的小镇赶来治疗眼疾，不太了解这处……”
被堵住路的男人见状愣了一愣，瞧着塞斐尔浑身湿淋淋这幅狼狈的模样，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下眼前人半瞎的眼睛，目光不自觉在那张出色的脸蛋上飞速划过, 随即挠挠头热络道，“诶，你从洛塔德来吗？其实也不是什么热闹的活动啦，只是最近到了祖魔蜂迁徙的日子，城里的居民都去采集蜂蜜了，准备为斯卡尔皇子的生日献礼呢……”
男人的身影远去了，塞斐尔却还站在原地有些愣神，祖魔蜂迁徙，斯卡尔皇子的生日……
那不就是说已经到了辰星季吗……
“我不是刚从碧波港过来吗，怎么就过了一个月了！”塞斐尔有些怀疑地掐了一下自己，直到身体传来痛感，才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
天啊，本来也就想没过几天就能回到碧波港跟长官解释清楚了，怎么就一个月了！？
他抿紧唇瓣，忽地转身快步朝城内走去。
不行不行，得赶紧回去，利乌斯身上的黑魔法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这该死的兰伯特，估计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魔药能出这么大疏漏吧。
天杀的，他真的完蛋了。
长了双半瞎的眼睛，也看不清自己现在到底什么样，利乌斯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主城，如果人走了他又要到哪里去找利乌斯呢？利乌斯万一出了什么事，他再也找不到男人又该怎么办？
边想着，塞斐尔整个人都在发颤，这种超出预料的失控感还是头一次体验，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昏沉，本来就看不清路，引路的小光丝还七拐八拐弯弯绕绕的，塞斐尔没走两步就要撞到别人，终于在撞倒三个人后，第四个身形高挑的男人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
“没长眼睛吗？”冷峻的男声传了过来。
闻言，塞斐尔轻轻呼出一口气，抬起头正想说什么，却感觉脖颈间抓着他的那只手一愣，却是莫名放开了他。
塞斐尔眉头微挑，也看不清眼前人的长相，想着放开他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侧过身就想朝前走去。
下一秒，那男人又拽住了他的手臂。
塞斐尔不耐地侧过头，“对不起，先生，我眼睛瞎了，确实有些看不清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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