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想的那样……”
正欲开口解释,忽听走廊传来嘈杂,一个龟公扯着嗓子嚎:“极乐宫的娘们儿,来我们这做什么?”
外边人窃窃私语:“这女人来我们醉仙楼作甚?总不会是抢生意吧?”
“嘘,小点声!听说是在搜什么人。”
顾殷久眸光一凛。极乐宫竟搜到这儿来了?
倒也不奇怪。与那些自诩清高的仙门世家不同,极乐宫自己也经营着秦楼楚馆的买卖,向来荤素不忌,来这烟花之地搜查反倒合情合理。
窗外传来几声低笑,几个妓女凑在廊下窃窃私语:“诶,不过你说小香这几日伺候的可是贵客,怎么连个响儿都没有?”
“就是,按他那浪劲儿,早该叫得整条街都听见了,不会在瞒着什么吧……”
顾殷久立刻抬眼看向面前的小倌。
小倌捏着衣角,讪讪道:“公子,奴家是口风严实,可架不住别人瞎猜呀……”
顾殷久叹了口气:“过来吧。”
小倌眼睛一亮,以为终于能够伺候了,兴奋地就要爬上床,结果却听顾殷久淡淡道:“先叫几声听听。”
小倌:“……?”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小心翼翼确认:“不做其他的,只用‘叫’?”
顾殷久点头:“嗯,像那么回事就行。”
小倌脸都绿了,他堂堂醉仙楼头牌,竟沦落到要假叫?但掂了掂顾殷久抛来的银锭,还是咬牙开嗓。
“啊~公子,您轻点……”
这声音矫揉造作得顾殷久眉头直跳。
“停。”他揉着太阳穴,“你平时接客也这么叫?”
专业素养受到质疑,小倌不服气道:“那您想要什么样的?”
顾殷久思索片刻:“带点哭腔那种,别跟杀鸡似的。”
小倌:“……”
小倌心里早把这位爷骂了个狗血淋头,但看在银子的份上,他深吸一口气,豁出去般□□起来:“嗯啊……您、您慢些……奴受不住了……”
这回倒是抑扬顿挫,九转十八弯,连窗外偷听的都红了脸,顾殷久斜倚在床头,满意点头。
就在此刻,房门“砰”地一声被踹开,苏扶卿立在门口,一身寒气凛冽,活像是来捉奸灭门的。
“你们在做什么!”
楼下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搜查的人竟已上了楼梯。
顾殷久挑眉,冲他勾了勾手指:“关门,过来一起演。”
苏扶卿:“……”
他冷着脸迈进屋,反手甩上门。那小倌吓得一个哆嗦,滚下床就要跑,却被顾殷久一把拽住:“继续叫,给你加钱。”
小倌欲哭无泪:“两、两位公子,这这这怎么演啊?”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喧哗大作,老鸨尖着嗓子阻拦:“哎哟几位姑娘,里头正忙着呢!”
老鸨急得直跺脚,声音里带着几分讨好:“古宫主,您别进去啊,里头可是我们的贵客,正有人伺候着呢!”听声音,是古塔莎带人搜查到这儿了。
话音未落,房门已被人一掌震开。
顾殷久暗自叫糟,正手忙脚乱地将染血的绷带往床底踢,忽觉腰间一紧,整个人天旋地转间已被捞上了床榻。
“等……”
话音未落,一只微凉的手掌已贴上后腰,苏扶卿覆上来,将他按进怀里。
小倌则十分识相地挡在二人身前,衣衫半褪:“啊~公子轻些~”声音能酥掉人骨头,仿佛真的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轻纱帷帐随风摇曳,帐内人影交叠,若隐若现,一时半会儿还真叫人看不清内里玄机。
苏扶卿面不改色,冷声道:“古宫主,有何贵干?”
古塔莎目光凌厉,掠过地上散乱的中衣。
“苏二公子好雅兴,一个不够,要两个。”
她倚着门框,红唇勾起讥诮的弧度:“不过,你这新欢倒是藏得严实,连脸都不肯露一下。”
苏扶卿淡淡道:“他害羞。”
顾殷久埋在他肩头,听着这话,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他动了动身子,却被按得更紧。
古塔莎显然不信,莲步轻移,就要上前查看。
床幔内,顾殷久用口型对小倌说:继续。而苏扶卿则面无表情地将手放在了他的脖子上。
小倌:“!!!”
下一秒,窗幔内响起前所未有的凄厉□□,伴随着床板咚咚响:“啊啊啊——苏公子好厉害,爷、爷您饶了奴吧——”
古塔莎的手僵在半空。
她冷哼一声,临走前还不忘讽刺一句:“如今你那旧爱下落不明,但愿这新欢能泄你追丢顾殷久的火气。”
古塔莎终于拂袖而去。床幔内三人同时长舒一口气,小倌瘫软如泥,心里把这两位骂了千八百遍。
苏扶卿松开手,顾殷久这才抬起头,脸上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小少爷,你这戏演得不错啊。”
又挑眉捏着嗓子学小倌方才那一句:“苏公子好厉害?”
“……”
白玉似的耳垂唰地红透,苏扶卿直接扯过锦被罩住顾殷久的头,似是不敢多瞧上一眼了。
这反应与先前判若两人,原先如傲雪寒霜般清冷的少年,此刻竟恍若雪融冰消,显露出如此鲜活生动的神采,小倌一时看直了眼。
顾殷久在被子里闷笑出声,片刻后,苏扶卿才道:“我们走,此处不能呆了。”
“好。”
顾殷久正要从被子里钻出来,那小倌却突然扑到门口,扯着嗓子哭喊道:“宫主明鉴!奴家这几日连根手指头都没被碰过!他们在骗人!”
古塔莎的脚步猛然顿住。她缓缓转身冷冷道:“你说什么?”
小倌抹了抹眼泪,活像被负了终身的怨妇:“奴家光端茶递水伺候汤药,手都磨出茧子了!”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顾殷久一把掀开锦被,正好对上门口古塔莎阴鸷的目光。
“原来如此,你们倒是演得一出好戏。”
眼前事情败露,顾殷久也不演了,懒洋洋地支起一条腿:“古塔莎,你这阵仗未免太大了些。”
古塔莎长剑出鞘,寒光直取顾殷久咽喉。“少废话!今日你插翅难飞!”
苏扶卿袖中软剑“铮”地架住这一击。两剑相击的火星映照下,顾殷久突然掀起被褥,蒙头蒙脑罩了古塔莎一脸。
“走!”苏扶卿一把揽住顾殷久的腰,纵身跃向窗口。
身后传来古塔莎气急败坏的怒吼:“给我放箭!一个都别放过!"
第126章
山间雾气缭绕, 一条几乎被杂草掩盖的小径蜿蜒向上。苏扶卿手中长剑不时拨开挡路的荆棘。他身后,顾殷久警惕地环顾四周,戒备追兵。
“还有多远?”顾殷久压低声音问道。
苏扶卿抬头望了望前方隐在云雾中的山峦:“翻过这个山头就到了,那位婆婆住在山谷里, 极少与外人往来。”
又走了半个时辰, 他们终于来到一处隐藏在竹林中的小院。篱笆低矮,茅屋简陋, 却收拾得干净整洁。院中有一道石桌, 院角种着几畦青菜,一只绿眼花斑猫懒洋洋地趴在石磨上打盹。
“到了。”苏扶卿上前推开柴门, 却迎面撞上端着汤碗的唐小里。
啪嗒一声,汤碗摔在地上。
唐小里先是一愣, 随即脸一沉, 几步冲过来,二话不说就给了顾殷久一拳:“你这混蛋!老子跟你跟你拼了!竟敢把我打晕,胆子肥了不少!”
那一拳正中胸膛, 顾殷久夸张地弓下腰:“哎哟!我这才刚恢复,你这是要谋杀亲师兄啊!”
“活该!”唐小里又捶了他一下, “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一个人跑掉, 也不留个信儿,要真出了什么事……”
他说不下去了,眼眶微红。顾殷久心中一暖, 揽住他肩膀:“这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吗?”
唐小里抹了把脸, 转身对苏扶卿深鞠一躬:“多谢苏公子相助。”
苏扶卿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师妹呢?”顾殷久探头往屋里张望。
“她去帮桑阿嬷采药了,傍晚才回来。唉,这段日子你都瘦了一圈了,得好好补补……”
说到这里, 唐小里突然抽了抽鼻子:“糟了!我的菌子汤!”说着赶紧钻进厨房。
这时,一位身着南诏服饰的老妇人走了出来。她约莫六旬年纪,银发盘成简单的发髻,额间戴着一枚古朴的银饰,眼神却明亮如少女。
“阿嬷。”苏扶卿恭敬行礼。
老妇人眯起眼睛打量片刻,突然展颜一笑:“是小卿儿?都长这么大了!”她快步上前,一把拉住苏扶卿的手,“上次见你,你才这么高呢!”
苏扶卿安静地任她比划,轻声道:“阿嬷,我们遇到些麻烦,想在您这儿暂住几日。”
老妇人目光在顾殷久身上停留片刻,了然地点头:“进来吧,正好炖了菌子汤。”
小院比想象中宽敞。主屋两侧各有厢房,足够四人安顿。老妇人让顾殷久同苏扶卿唤她“桑阿嬷”,她麻利地收拾出房间,又从里屋取出个青瓷小坛,不由分说塞进苏扶卿手里。
“这位公子有伤在身吧?南诏秘方泡的药酒,活血化瘀最是好用。”
“好。”苏扶卿自然地接过药酒,显然对这般熟稔的相处早已习惯。
顾殷久心道这阿嬷不像是中原人,也不知道苏扶卿是如何结识的。
见他盯着桑阿嬷,苏扶卿解释道:“她是南诏人,与我母亲是旧相识。我小时候常随母亲来这里避暑。”
“是啊,阿卿这还是第一次带人来呢。”
桑阿嬷回屋里没多久,又乐呵呵地端着茶盘走了过来:“阿卿的母亲姓聂,名灵儿。十七岁那年,灵儿遇见了苏浩然,也就是小卿儿的父亲。”
“那丫头倔得很,一眼相中这个比她大二十多岁的男人,说什么也要嫁给他。”桑阿嬷摇头笑道,“南诏长老们气得跳脚,可谁拦得住我们的小圣女?”
顾殷久道了声谢,抿了口茶,茶香有股独特的草木气息:“后来呢?”
桑阿嬷叹了口气:“后来么,二人的确很恩爱,直到十年前苏庄主为封印魔渊受了重伤,不治身亡,灵儿就守在榻前,不吃不喝七日,硬是跟着去了。”她看向苏扶卿,眼中满是怜惜,“只留下卿儿和亦欢两个孩子在苏家庄相依为命。”
苏扶卿道:“阿嬷不必忧心,兄长待我们很好。”
顾殷久叹了口气:“聂姑娘倒也是至情至性之人。”
“是啊。”桑阿嬷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阿卿这性子,跟他娘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认定的人,就是一辈子的事,我瞧他对你……”
“阿嬷!”苏扶卿突然打断,耳尖泛红。
“好了好了,我去给你们做些吃食,年轻人多吃些,养好身体才有力气应对麻烦。”
桑阿嬷呵呵一笑,起身去厨房了。
顾殷久假装没听懂那未尽之言,转而问道:“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个地方吗?”
苏扶卿摇头:“除了我母亲和我,没人知道。就连兄长也不清楚具体位置。”
顾殷久刚放下茶杯,突然感到一阵熟悉的晕眩袭来。这段时间,这样的晕眩近日已是第三次了,因此他只是微微蹙起眉头,不动声色地将茶杯放回案几。
“顾哥哥?”苏扶卿敏锐地察觉到异样,“怎么了?”
顾殷久垂下眼帘,掩饰住那股晕眩感:“没事,我在想一些往事而已。”
“什么往事?”
顾殷久缓缓道:“我想起以前年少轻狂时,总觉得自己能掌控一切。我还记得当初跟剑圣夸下海口,说定要成为修真界第一人。”
“那时的我何其自负,屡战屡胜,仿佛连老天都在眷顾着我、护着我。一直到魔渊暴乱,彩虹被陷害……我去逍遥谷报仇,却又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苏扶卿轻声问道:“当日你进入桃花阵后,发生了什么?”
顾殷久不语。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他面前。
顾殷久看向那只手,白皙修长,掌心有着常年练剑留下的薄茧。他犹豫了一瞬,苏扶卿却已经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顾殷久愣了一下:“去哪里?”
苏扶卿没有回答,只是握着他的手稍稍用力,牵着他向竹林深处走去。两人穿过密密竹丛,往高处走去。不多时,眼前豁然开朗,从他们这处高坡望去,整片竹海尽收眼底,青翠竹浪随风起伏,一直延伸到远处山脚。
苏扶卿道:“小时候我时常一个人来这里,很清净,不会有人打扰。”
竹海翻涌,碧浪接天,风吹过时沙沙声响。
过了一会儿,顾殷久终于开口:“我进了逍遥谷后,被秦朗设计入幻境,看到了一片战场。那战场与琅琊秘境阵门所见如出一辙,而我,成了里面的凰将军。”
“我瞧见很多士兵在和阴尸厮杀,那些阴尸朝我扑了上来,我以为自己杀的是阴尸,结果……”
他的手微微颤抖:“他们是活生生人。”
苏扶卿静静立在一旁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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