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我没注意看。”
“算了,不纠结这个。还有件事,刚才那小孩的兄长叫住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顾殷久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他邀我明日去苏家庄喝茶。”
……
次日,顾殷久从梦中醒来时,窗外已是一片阳光明媚。
昨夜睡得晚,自然也起得晚些。顾殷久倒也不在意,伸了个懒腰,阳光洒在身上,暖意融融。
又继续瘫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起身下楼觅食。
刚走到楼梯口,便见苏扶卿端正地坐在桌旁,身旁的小厮正恭敬地端茶倒水。
顾殷久脚步一顿,咧嘴一笑,主动打了招呼:“苏公子,早啊。”
苏扶卿瞥了一眼外面高悬的太阳,又转回目光看向他,不言语。
这时,小厮端来一盘点心,恭敬地说道:“公子,点心来了。”
那盘点心表层还点缀着粉色小干花,让人食指大动。可苏扶卿却不为所动道:“不吃了,拿走。”
顾殷久径直走过去,拿起一块:“这点心一看就好吃,我试试。”
两枚点心下肚,那股绵软的滋味就甜到心里,顾殷久道:“这藕粉桂花糕我最喜欢,苏公子不吃的话给我吧。”
吃完糕点后一抹嘴:“什么时候开饭?我饿了。”
旁边一年纪稍小的小厮见顾殷久一觉睡到大中午,还在自家公子面前无所拘束,毫无恭敬之心,忍不住抱怨地嘀咕:“我家公子可等了你一早上,你倒先喊上了。”
顾殷久先是一愣,而后笑道:“我一直这个时辰起床,苏公子你不必等我的。”
苏扶卿道:“无事。”
小厮轮番走动,不过一个简单早饭,却连着果碟素菜,摆了七八样。
这顿饭吃得安安静静,顾殷久心不在焉。
当年和众师兄弟一起吃饭,哪有这般讲究?都是大勺捞碗骨头粥,然后端着碗往地上一蹲,呼噜呼噜地往嘴里扒拉,热闹得很。
如今却被苏扶卿派人紧盯着,吃个饭都穷端个架子,实在无趣。
正看着门外发呆,忽然被一股酒香勾住了鼻子。
碗筷不知何时已被撤了下去,只见小厮端上一只黄皮葫芦,酒香四溢。
顾殷久实实在在地被勾住了魂,目光直勾勾火辣辣,无比专注。
“可真香,这是什么酒?”
苏扶卿并不答他,只缓慢地道:“只要你肯当我的护卫,这酒就是你的。”
顾殷久挣扎了下,将眼睛硬生生从酒上收回,决绝地摇了摇头,咬牙道:“不行。”又忍不住问:“这是,埋了几年的?”
“不过十五年佳酿而已。”苏扶卿淡淡道,“既然你不愿,那便算了。”
他说完,轻轻将酒倒入琉璃杯中。酒液在晶莹剔透的杯中摇晃,宛如琥珀,香气愈发浓郁。
顾殷久腮帮子发酸,眼睛黏在那酒上面,根本移不开。
“等等。”
顾殷久闭上眼,脸上写满痛苦:“这个,其实万事好商量。”
……
苏扶卿道:“你如今灵力耗损严重,日后你便安分待在我身边,我不喜欢同人耍花招。”
顾殷久美酒到手,品得咂咂有声,哪还管得了其他的,毫不犹豫地点头:“行。”
*
夜色下,顾殷久随意地避开凌厉的剑风,抿了口酒,痛快地打了个嗝儿。
这可不能怪他不守信用。
他本不想答应苏扶卿的条件,奈何这厮竟然用美酒诱惑他,这叫以己之矛攻他人之短,他根本把持不住的好吗!
可答应归答应,他心里却另有打算。于是半夜里,他千方百计潜入苏扶卿的房间,将那壶美酒偷了出来。
哪知携酒刚走到林子里,就听到背后传来紧追不舍的脚步声。
顾殷久回头,见对面人眼中逐渐透出寒意,剑尖直指自己。
看着近在咫尺的寒刃,顾殷久无辜地摊手:“苏公子,在下手无寸铁,能跑得了吗?”
苏扶卿只冷冷盯着他。
顾殷久后退一步,可剑尖也随之逼近一寸。离他胸口不过半寸,寒光闪烁。
他这才收敛了几分嬉皮笑脸:“你看,我不是打不过你吗……而且我昨天刚回忆起来以前的事,现下都被你吓得忘记了。”
咔嚓。
没想到他只是随口说了这么句话,这厮当真把剑收起来了。
苏扶卿冷声道:“你想起什么了?”
“且容我细细道来。”
顾殷久一边想着如何胡诌,一面缓缓绕着苏扶卿走了一圈,边走边摇头叹气:“你可不能怪我,这都五年了,我睡太久,你变化又太大,我才一下子没想起来的。”
苏扶卿侧过头看着他:“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这人一见面就跟自己打了一架,丝毫没有亲近的意思。但从昨晚发生的情形来看,大致可以断定他并非恶意而为,既然这个人不是敌人,那就只能是朋友了。
顾殷久停下脚步,与他对视片刻,叹了口气,将手搭在他肩上:“唉,明明以前你对我好得很,怎的如今这般半生不熟?”
苏扶卿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
顾殷久暗自庆幸自己果然猜对了。
“难不成你讨厌我了?”
苏扶卿将他的手拿下,背过身去,声音倒是少了几分冷硬:“没有。”
顾殷久勾唇一笑,猛地拍了苏扶卿肩膀一记,借力凌空跃起,闪退数步。
苏扶卿猛地转身,眼中怒意浮现:“你站住!”
“恕不从命。”
顾殷久瞧着他沉下来的脸,好生得意,愉快地迈着快步,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荡进黑暗中。
“再见,再见,老子这可就要走了!”顾殷久如影一般快速后退,匿入身后山中密林。
“多谢这些日子的款待!哈哈。”
树林里传来他猖狂的笑声,惊起一片鹊鸟。
殊不知在他走后,一黑影默默地浮现在苏扶卿身后,抱拳俯首:“公子,需要属下去追吗?
苏扶卿抬苏扶卿拂去肩头落叶,面上却毫无方才的慌乱之意,复又抬起眼眸,语气冷静:“不必,明早他自会回来。”
*
顾殷久一面快步赶路,一面努力回想着这些年来遇到的人和事。
他尽力发散自己的思绪,希望从回忆中获得一些线索。
一路上畅通无阻,确认无人追赶,这才找了棵大树坐下来休息,打算待晨曦微明再继续前行。
顾殷久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咕噜咕噜地灌下一口酒。
辛辣的感觉剌激口腔之后,一股香醇的余味弥漫开来,头脑清醒了不少。
他屈起手指敲打着自己的膝盖几下,心道奇怪,他为何跑了这么久,却没有见到苏扶卿命令人来搜寻呢?
顾殷久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慢慢坐直了身子,低声自语道:“难不成这厮真就这么放人了?”
思索片刻,索性不再纠结。他将酒塞好放回腰间,吧砸几下嘴,心道方才交手时觉得有些经脉堵塞。看来人还得多动,这几日闲散,手脚都不灵活了。
想到这里,顾殷久席地盘腿,打算好生调息一番。
这内功修习讲究的就是一个持之以恒,一日练,一日功,十日不练十日空。
正回忆着以前所练的心法,可未想这一运气,竟发现体内仅存的那丁点灵力被死死封锁,如今丹田之内竟是调动不出一丝了!
第12章
顾殷久震惊得一口气没喘上来,被憋得脸色通红,胸膛剧烈起伏几下。
这准是苏扶卿干得好事!
怪不得苏扶卿没派人来追他,原是在背地使绊子。想必这厮现在多半是在客栈里喝茶大笑个不停,等着他这个二傻子回去呢!
可怜他拖着这副破身子要死要活地翻过半个山头,刚刚才得到自由,竟然又要被苏扶卿给牢牢套回去!
“啊啊啊他大爷的!”
顾殷久满脸悲愤地骂了两句,面朝天空躺了好一会,努力逼迫自己接受现实。
脑子放空,身心俱疲地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夜间山林间的寒气渗得身上渐渐发凉。
顾殷久头突然往身边一侧,咳出些血来。
擦了嘴角的血,不由感叹这身子还真是越来越不行了。
本想自己换了面皮就能逍遥自在,走到哪算哪,可谁知如今竟被苏扶卿这厮纠缠上。
纠结许久,顾殷久决定破罐破摔。
回去就回去吧,反正如今身子也快不行了,他还能再少块肉不成。
不过,这刚逃出来就回去自首,饶是他脸皮厚实,此刻也忍不住发噪。
顾段久喝了一大口酒,混着一股酸涩的憋屈咽了下去,涨得喉咙生疼,打了个大大的酒嗝,这才壮起胆子。
心下自我宽慰道:是这人先阴他的,只不过回去拿个解药,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只恨当初自己怎就这般卸下防备,如今木已成舟,只能捶胸顿足吃下暗亏。
再怎么不愿面对,如今他只得硬着头皮回去了。
*
待原路返回到昨夜打斗那处,已是天光微明。
躲在树后的顾殷久目光一转,注意到一辆华贵马车轿子已停在那里,轿帘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八名壮汉站在一旁,胳膊上的肌肉鼓鼓囊囊,黑光油亮,一看就是武夫出身。
顾殷久并不在乎这是谁的轿子,他郁闷得很,就算是个貌美如花的天仙站在眼前,也觉得碍眼。
正要移开目光,却见车窗里伸出一截白晃晃的手,帘子掀开,赫然露出他捶胸顿足地骂了一宿的脸。
“姓苏的!!”顾殷久微微一顿,立刻怒气冲冲地从走了过去。
苏扶卿看着顾殷久由一脸无精打采到满脸悲愤,嘴角噙了丝笑,一脸早有所料:“哦?你怎么不跑了?”
这人还好意思说!
顾殷久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不过寄人篱下,现在不是能置气逞英雄的时候。
他不得不强颜欢笑,装傻充愣:“跑,我何时跑了?昨夜我急着去解手,顺便出去转了一圈。”
苏扶卿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是吗?”
顾殷久:“毕竟我也不是那种得了好处就走的人。”
苏扶卿淡淡瞟他一眼,轻哼一声,不再废话,将目光投向了身边的大汉,放下了车帘。
几人瞬间明白自家公子意思,顿时将顾殷久团团围住。
顾殷久大叫道:“喂喂喂!你们干嘛!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竟敢如此行事!”
子曰:是否打得过要看天时、地利、人和。
天时和地利此刻自然都是有的,被捆成粽子的顾殷久看了眼帘子后那冷淡的侧脸,内心哀叹一声:可这人注定不和啊!
顾殷久几欲老泪纵横,想他行走江湖多少年,如今倒是要给一个白脸娃子给欺凌了去。
顾殷久随着抖动左摇右晃,胃里一阵翻涌,也算体验了一把八抬大轿的感觉。
不知道这驾车的是否有意为之,这一路走来又颠又荡,搞得他有些反胃,差点把刚才喝下去的酒给吐出来。
他就知道这人没那么好心,怪不得让他坐轿子,自己骑马!
顾殷久恶狠狠地看着白驹上的少年,暂时忍住了心中的愤怒,终于忍不住服软:“苏公子,苏大侠!哥,哥!老子……我现在很难受,让我下去吧。”
苏扶卿看都没看他一眼,轻描淡写地道:“下来?只怕走到一半,你倒是不知会找哪个洞钻进去,再寻不得。”
顾殷久眼角跳动了一下,“那时我不胜酒力,内急才会走得快了些,并非要跑。”
狠狠拧了一把大腿,瞬间挤出几滴泪,他尽量用上自己这辈子最诚挚的眼神看向苏扶卿,“你看我一眼,眼睛不会骗人,真的。”
苏扶卿勉为其难地斜瞥他一眼,虽不明言,脸上却写满了四字:胡说八道。
顾殷久察言观色,知晓这人不会善罢甘休,立即泣血捶膺:“我要下去!”
骑马的人依旧自若,“你随意。”
顾殷久真想扯了他的衣领大喊:你倒是把老子身上的绳子松了啊!
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当下靠在窗沿上,故作强颜欢笑:“你要如何才肯把松绑?”
苏扶卿头也不回道:“第一,将你身上的银两悉数交出来。”
暗自腹诽一个家大业大的公子哥儿怎么还贪这点钱,顾殷久虽对苏扶卿的意图感到疑惑,但还是道:“好!我全都给你!”
“第二,银子交出后再签一张契。”
顾殷久一愣,“什么契?”
“前天你让小贼签的那种。”苏扶卿轻描淡写地提出条件。
顾殷久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他那天让小贼签的是卖身契!
是可忍孰不可忍!
顾殷久怒从心头起,顿时一个鲤鱼打挺,奋力把头伸出轿窗,怒喝道:“再不让下车,你信不信老子直接吐你脸上!”
苏扶卿脸色一变,当下一夹马肚与他分隔数步,远远走在轿子前。
顾殷久见状,几欲吐血。
这没了银两可以,卖了身他以后如何逍遥快活?
而且他一条顶天立地的好汉怎能给人做牛做马?这小白脸分明是不想给他半点活路!
顾殷久咬牙切齿:“我到底哪里招你惹你了!你这人怎如此可恶!”
苏扶卿嘴唇微勾,似乎对顾殷久目前的处境十分满意,“当然,你可以拒绝。”
山路崎岖不平,不知是否是驾车小厮有意为之,马车愈发颠颠倒倒跌跌撞撞,顾殷久胃里翻江倒海,只觉肚里的酒都要与黄汤混在一起了,着实难受。
他实在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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