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咳嗽声,果然是从隔壁裴一雪的房间里传来的。
他的心猛地揪起,脑海中浮现出裴一雪那张苍白而虚弱的脸庞。
裴一雪的身体状况并不好,每一次咳嗽都可能是病情加重的信号。
隔壁传来的咳嗽声愈发频繁,像是一根无形的线,牵动着他的心。
谢玉书握着茶壶把柄的手指紧了紧。犹豫了片刻,他最终决定还是去看看。
放下茶杯,走到裴一雪的房门前,谢玉书深吸一口气,轻轻敲响了房门。
“你……还好吗?”
“还好,阿书怎么过来了?”门内传来裴一雪虚弱的声音。
谢玉书沉默片刻,听着门内传出的微弱带着些急促的呼吸声,心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他听得出来裴一雪明显在刻意隐瞒自己的状况。
这人平时表现的十分豁达,实则心里很是在意自己的病情,更不想让旁人瞧见脆弱狼狈的一面,却又因着这病,因着这副身体而无能为力。
谢玉书问:“你……现在方便吗?”
“嗯什么?”
“我的房间,屋顶漏雨,今晚可能需要借住一下。”
屋内的裴一雪险些被这个理由逗笑。
五层的建筑,他们的房间在二楼,哪里来的屋顶?且今晚圆月当空,满天星辰,漏什么雨?
不过谢玉书说是漏雨,那便是漏雨,裴一雪的目的仅是想让人过来一起睡而已,至于外面有没有下雨,屋顶漏不漏,可不归他管。
他应着谢玉书的话,说:“我的荣幸。”
房门被推开,谢玉书怀里抱着床大棉被走进,目光交汇间,裴一雪扫了眼人怀里的被褥,又生起坏心思。
他嘴角勾起一抹戏弄的笑意,明知故问道:“真的漏雨了吗?”
谢玉书的脸一红,梗着脖子道:“……外面没下雨,是我有些害怕一个人睡在客栈。”
“那——”裴一雪轻笑,拍了拍床铺,宠溺道:“阿书今晚就和我一同睡。”
“不,不了。”谢玉书视线连忙瞅向地面,“我在地上将就一晚便好。”
裴一雪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声音刻意带上几分娇气,“地上凉,会病。”
“没事,我皮实,不会生病。”谢玉书说完,开始在地上铺被子,动作迅速而麻利。
看着谢玉书忙碌的身影,裴一雪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他知道要让谢玉书同意和他躺在一张床上,很难,且更不会同意让他这个病秧子睡地铺。
他抱起床上的备用棉被,蹲下身细心地铺到谢玉书已经摊开的被褥上。
对上谢玉书的视线,他笑道:“铺厚点,睡着舒服些。”
“嗯。”谢玉书轻声应了声,再次垂下脑袋。但在铺地铺期间,目光却时不时地瞟向裴一雪。
裴一雪唇角噙着笑,转头看向谢玉书,眼神温柔而深邃,仿佛能洞穿谢玉书内心的所有一切。
地铺铺得差不多了,他站起身,一边解着腰带,一边轻声说道:“很晚了,早些休息。”
谢玉书瞧见他半挂在腰间的腰带,猛然转过头去,耳朵随即泛起红色,“你…去睡床。”
见人如期掉进自己挖的陷阱,紧张到话都说不利索,裴一雪空荡的心脏仿如在瞬间被塞满了糖果,甜丝丝的,很满足。
他脱下外袍,轻轻地将它晾在一旁的衣架上,唇角微仰,软声道:“阿书误会我了。”
他到床边坐下,双手撑在床沿,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谢玉书看,仿佛要看出朵花来。
“还,不睡吗?”谢玉书手中被角攥得死紧。
“阿书先睡。”
“好。”谢玉书机械式地躺下,扯过被子盖过头顶。
裴一雪瞧了会儿,躲在被子里的人似连呼吸都压得很低,像是想把自己给完全隐藏起来。他心中好笑,“阿书不脱衣服吗?”
听到他的话,谢玉书怔愣一瞬,缓缓道:“……我睡觉,不喜欢脱衣服。”
裴一雪低笑,“那,鞋子了?”
谢玉书又沉默了一会儿,才从被褥里传出声音:“……也不脱。”
“阿书的习惯,很特别。”裴一雪起身继续脱掉身上层层束缚,直至只剩下一件薄薄的白色里衣,躺到床上。
他和谢玉书之间的距离不算远,甚至近到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裴一雪侧头看着床下的那个被褥鼓包,轻声说:“阿书,你知道吗?我很喜欢和你待在一起。”
谢玉书没有回答,大概想以假寐逃避答话,可猝然变得起伏不定的呼吸却出卖了他。
谢玉书不答,裴一雪也没在意,更不知自己突然怎么了,怎么就蹦出来了这句话。
他来到这个世界不短了,遇到的人也已经数不清了。但真正在意他死活的人,除了李氏,好像就只有谢玉书了。
只是李氏对他的感情更多的是源于那位原著中的裴一雪。
而谢玉书在意他,只是因为他是他。
在这个充满未知的世界里,有一个人默默地陪着他护着他,显得无比珍贵。
这大概也是他迫切想抓住谢玉书的一大原因吧。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安静,只余两人的呼吸声在轻轻交织着。
没一会儿,随着一阵细小的窸窣声,谢玉书的脑袋从被褥中探出。
四目相对,谢玉书瞳孔闪烁着震惊与慌乱,大抵没料到会与他撞个正着。
裴一雪道:“阿书,还没睡?”
“我,刚醒。”谢玉书答着,目光不自觉从裴一雪脸上往下挪。
挪到胸口处,见到那片白花花的肌肤,谢玉书猛然背过身去。
此时裴一雪侧躺在床上,乌发倾散在枕边,身上的那件里衣也没有拢好,胸前敞开了大片,春光无限。
谢玉书转过了身,虽然已经看不见裴一雪那副勾栏头牌模样,但空气中却仿佛到处都弥漫着裴一雪的气息和温度,直往他身体里钻。
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酥酥麻麻的感觉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闭上眼睛,试图平复内心的悸动,但裴一雪的声音却如魔音般在耳边响起:“阿书,怎么突然转过身去了?”
裴一雪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几分慵懒还有几分纯洁和无辜。
相处这么久了,谢玉书也摸清了些裴一雪的性子,他知道此刻裴一雪是故意发问的,这人心中定然知晓他为何突然转身,却还要明知故问。
但他却无法抗拒这种诱惑,更气不起来。
不知从何时起,裴一雪像是总有一股魔力般,让他忍不住想要沉溺下去。
他闭上了眼睛,装作已然睡着,看不见也听不见。
“阿书?”裴一雪喊着他的名字。
他未答,裴一雪自顾自地又道:“阿书方才那样子——”顿了顿后,“分明挺喜欢看的。”
裴一雪说着又将身上的衣服挑开了些,“阿书确定不要再看看?”
“砰砰!”没等到谢玉书的反应,巴掌大力拍门的声音便不解风情地传来。
随之是一个熟悉且欠揍的人声:“喂!病秧子,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竟然是回京归来的常枫。
“我去开门。”谢玉书宛如找到了救星,掀开被子朝门口逃去。
房门打开的瞬间,常枫的笑瞬间裂开,他看了看谢玉书,又看了看床上的裴一雪,话都说得不太顺溜。
“你你们……阿书,你和他?”
“我们什么都没有,你别乱传。”谢玉书连忙否认,“他病情严重了些许,我担心所以才会睡在这儿。”
“病情严重了?”常枫狐疑地瞅着裴一雪,而后对谢玉书道:“那这不巧了嘛,看着他不让他死,我来就好了,阿书在这儿想来也多有不便。”
“确有一些,劳烦常公子了。”谢玉书瞥了眼身后的裴一雪,没有理会对方可怜兮兮挽留的眼神,跨步去了隔壁。
隔壁的房门轻声关闭,常枫脸上带着一抹狡黠的笑意,脚步轻快地走进。
“别装了。”常枫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清晰,“你这副病恹恹的模样,我都看腻了。每次都用这招博取阿书的同情,能不能有点新花样?”
裴一雪此时心情烦着了,懒得搭腔,凌乱的头发和里衣配上他刻意营造的病气,很有几分命不久矣的氛围。
常枫瞅了会儿,有狐疑又有几分探究,问:“喂,病情真重了?我这次回京专门招来了几位赫赫有名的郎中,不说医术世间数一数二,但好歹比那黎明药堂的老头靠谱。我本想着明日带你去瞧瞧,但看你这副鬼样,怕是等不到明日了,我现在就去喊他们过来。”
要骗过别的郎中,光靠精湛的演技可不成,等那几个名医来连番诊治,可不得穿帮了?
“咳咳……”裴一雪一急,气没顺上来,呛得连连咳嗽,摆手道:“不用了。”
“用,怎么不用?”常枫咬牙切齿道,“不将你这毛病给治好了,我心里就老赌着口气。你若没这身毛病了,我看你还怎么在阿书面前装柔弱。”
“我刚吃过药压制,他们想诊也诊不出什么。”裴一雪略为不耐,“你当真对那几位神医医术如此有信心,明儿个再与我去瞧瞧看,若真能治好,裴某感激不尽。”
“哼,黎明药堂那老头都能用药将你的命吊着,他们几位将你治好定然不在话下。”
“希望如此。”
月光洒在窗棂上,斑驳陆离。
房间内两人都暗中在心里盘算着,较量着。
翌日一大早常枫便要拉人去看诊,裴一雪以先问一问神医为由,去了趟黎明药堂,拿上作弊的神器,才和常枫去见那几位郎中。
一座奢华宅院内,五位名医轮番,对裴一雪进行了把脉看诊。
第19章
宅院大门口,阳光透过梧桐叶缝隙泻下。
根据各位名医的诊断结果,裴一雪这病无法根治。
“我没想到你真是……”常枫迟疑,拍了拍裴一雪的肩膀,“不过多加注意,还是能活久些的。”
谢玉书抿着唇望向裴一雪,“天底下很多地方我们都没去过,还有很多神医我们也不曾见过,你的病定然会有法子的。”
“嗯,我相信阿书。”裴一雪侧头,笑眼弯弯盯着身侧的人说。
常枫撇撇嘴,甩袖先一步上了马车,“快回吧,昨晚那破客栈睡得我浑身难受。”
“先回吧。”谢玉书不自在地挪开目光,避免与裴一雪对视。
“好。”裴一雪乖声应着,踩上马凳和谢玉书先后上了马车。
车辇前行,车轮在道路上咯吱咯吱地转动。
车身摇摇晃晃,车内三人各坐一方。
裴一雪扮演一个病秧子闭目倚靠在车身上,左侧的谢玉书看上去心事重重,右侧常枫的脸自始至终都瞥向一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常枫不经意瞥到闭目养神的裴一雪,打破沉默。
“我离开这些日子,听了些传闻,裴家仗着严家的财力支撑,似乎想拖死其他药堂,药堂的日子普遍不好过,导致你的药材滞销,已有好些时日了。”
裴一雪轻瞌着眼,心道这小子又想拿这事儿来打压贬低他么?可惜,这事儿目前为止,完全在他的掌控中。
“不劳挂心。”
常枫嘴角抽了抽,他堂堂大庆国首富之子就赤裸裸地坐在这儿,一挥手别说区区严家,就再来好几个严家也不带怕。
好歹同一屋檐下住了这么久,他也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人,裴一雪应该清楚得很。
他既然先开了这个口,必定是想出手帮忙的。
可都到生死存亡之际了,裴一雪在做什么?这个时候还在那儿安详地沐浴阳光吸收日月精华?
就常枫平日跟裴一雪处的关系,让常枫主动开口说要帮忙,定是不会开这个口。
常枫啧了声,“呵,不挂心。区区严家,还是连带罪就把你弄得灰头土脸的。”而后双手抱于胸前,端坐起身体,“你要求求我,你手中的药材我便包圆了,要不要试试看?”
求?裴一雪暗笑,两世为人,他何时需要求人?只有旁人有求于他。
何况,真落魄到需要求人的程度,他求谁不好,去求情敌?脑子被驴踢了也不至于如此。
“不劳挂心。”裴一雪懒得搭理此人,他睁开眼目光落到谢玉书身上,回想起人身上温暖干净的皂角香,生出些许贪恋来。
想靠近人,须得找个由头。
他略“艰难”地撑起自己的身体,弱声弱气喊道:“阿书,我觉得有些累,但这车辇靠着让我难受。”
他说着就往谢玉书身边挪去。
“干什么?”常枫一声怒喝,抬手拦住他的去路,“车辇靠着不舒服?我的肩膀宽,给你靠个够!”
裴一雪身体微微前倾,顿在半路,被常枫拦下后,他没再动,只抬眸望了眼谢玉书,见对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便自个儿可怜巴巴地缩回了身后的角落里。
那哀怜落寞的眼神,配上精致绝色的五官,“孱弱”的身躯和眉宇间萦绕的病气,交织成了一幅唯美的悲伤画卷,破碎感十足。
映入谢玉书眼中,就像有一片羽毛似的不停地在骚弄他的心,让他忍不住想要答应裴一雪的任何要求。
常枫表情有一瞬龟裂,拳头捏得嘎嘎作响。
他拽住裴一雪手腕将人往身旁一拉,近乎咬牙切齿道:“都说了车辇不舒服,我的给你靠。”
裴一雪猝不及防被拽得一个趔趄,眼疾手快地用另一只手稳住身体才不至于摔……摔到常枫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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