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般,这得以前在这些亲戚底下受过多少委屈才会这样。
裴一雪握着人的手不由紧了紧,“阿书……”
谢玉书似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正了正神色,“你都不了解他们,又怎知他们从前如何?”
“我虽不了解他们,可我了解阿书。”裴一雪凑近人面庞,道:“阿书这样好的人,他们和阿书都处不好,必然不是什么好人。”他信誓旦旦道:“阿书告诉我他们曾经做过什么,我帮你百倍地还回去。”
彼此的面庞近在咫尺,呼吸交错,热息在肌肤间轻轻流转。
从前这样的距离谢玉书必定即刻远离,但这次谢玉书却出奇地没有躲开,定定地望着他,眼中情绪翻涌,极尽隐忍。
得来个意外收获,裴一雪压下就要弯起的嘴角,得寸进尺,试探性地缓缓靠近。
距离越来越近,近到裴一雪几乎能感受到谢玉书唇瓣的柔软。他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耳膜,忍不住低声唤道:“……阿书。”
第27章
这一声轻唤像是带着惑人的魔力, 谢玉书只觉自己心脏仿若渐渐融化成了软水。他怔愣在原地,眸光迷离,有些分不清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理智告诉他, 他该躲开的。但他的身体似乎又被一种强烈未知的情感所占据, 并不想乖乖“听话”。
直到唇瓣接触到一抹温凉的柔软, 带着一道电流穿过了他的身体。
谢玉书的呼吸在刹那间凝固,一股细细麻麻的异样感觉从心底涌起,蹿上脊背,蔓延至四肢百骸。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惊恐不已,他下意识后退了几步,抬起手,指尖轻轻抵在自己唇瓣,那抹柔软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上面。
他瞪着眼瞅着裴一雪, 眼神中满是震惊与无措。
空白的大脑, 随即便循环播放起裴一雪唇瓣贴上来的那幕,霎时周遭空气温度腾升,烧得他满脸发烫。
“阿书…抱歉,我……”裴一雪的声音微微发颤,温和的声音背后,隐藏着的那头凶猛野兽正在蠢蠢欲动, 想要撕破那层虚伪的面具,被他强行压下。
现在还不是时候, 会把人吓跑的。
“抱歉,我,逾矩了。”裴一雪再次道。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裴一雪眼睛因情动泛着红色,眸光流转间是歉疚和哀伤。这副柔弱惹人怜的模样让谢玉书曾经上过不少当, 如今下意识又要心软。
意识到这点,谢玉书当即转身快步远离。
不然他怕自己会再做出不符合常理的选择。
“阿书。”身后,裴一雪急切唤道,谢玉书猛地一顿,但他没有回头,脚步也并未因此停下。
“……你生我气了?”裴一雪的声音弱弱地飘来,带着丝哀伤和不确定。
“没有。”谢玉书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脚下的步伐却更快了。
万千思绪翻江倒海,理智与情感在激烈地交锋,一方面他深知自己与裴一雪之间绝不能再这样下去,另一方面他又无法抗拒裴一雪身上那诱人沉沦的温暖和亲近感。
他选择的路,注定和裴一雪只能止步于朋友关系。
他一直都很清楚,只是裴一雪的每一次试探,都如同潮水一般,一次次冲击着他的理智防线,让他不禁动摇。
越是细想,他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都快要跑起来。七拐八拐,也不知道拐到了什么巷子里,他停下脚步,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平静并未持续太久。身后,轻微的脚步声逐渐接近。
“别过来。”谢玉书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他屏住呼吸仔细辨别身后人的动静。
“……好,我不过去,但阿书…可不可以别生我的气?”裴一雪声音细弱,大口喘息的呼吸声不断传来。
谢玉书心中一紧,自己方才的步子貌似很急很快,以裴一雪病恹恹的身体跟过来大概是要吃亏的。
想到这,他忍不住回过头去,只见裴一雪一手扶墙,一手捂胸口,面色发白,整个人摇摇欲坠地立在那方,仿佛一阵风都能吹倒。
谢玉书抬脚欲赶过去,又生生忍住了,他焦急地望着人,问:“你……能自己回去吗?”
他原本只是想问,裴一雪还有没有能自己回去的力气,能否自己安全返回。
但裴一雪似乎理解成了他在赶人走,眼眶霎时红透了,然后就用那双发红泛着水光的眼睛,深深地瞧着他。
轻“嗯”一声后,裴一雪落寞地转过身,小步小步地往回挪,步伐艰难而沉重,每两步便不得不停下来歇歇。
这一幕令谢玉书顿时生起了一种自己简直该死的愧疚感。
他快步过去扶过人,裴一雪像是已经到了身体能承受的极限,整个人软倒在他怀里,有气无力道:“阿书…是不是以后都打算不再理我了?”
这声音中仿佛夹杂着无尽的难过,随即化作一只大手猛然揪住了谢玉书心脏。
“没有,没有不想理你。”他急忙否认,试图安慰住人。
“那阿书,别生我气好不好?”
一提这茬,谢玉书脑子里又浮现两人亲嘴的画面,脸颊再次热腾起来,“你……此事我们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我送你回去。”
说着他直接打横抱起了裴一雪,快步赶往卧房方向。
裴一雪窝在人怀里,在谢玉书看不见的地方,弯起了唇角,他头靠在谢玉书肩头,低声唤道:“阿书。”
谢玉书身体登时僵直,如同对他的声音过敏一般,有一瞬间,他都怀疑自己是个烫手山芋,让谢玉书想直接丢出去。
“你先别出声。”谢玉书交代完,加快了脚下步伐。
裴一雪默了会儿,“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阿书应我一件事。”
听他说完,谢玉书并未答话,他状似也闭了嘴,不再出声。
空气陷入沉寂,隐约交杂着两人的呼吸和心跳声。
谢玉书最终还是有些不忍地问:“何事?”
裴一雪暗中叹了口气,他的阿书心肠终究还是太软了些。
他抬手轻轻揪住谢玉书胸前的衣袍 ,期冀道:“阿书假若要娶妻的话,能不能等我死了后再娶?不然我会很难受,很难受。”
裴一雪的话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谢玉书心头,他心中的滋味复杂难明,仿佛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你的病会有办法的,别太多想。”
“可,这么多名医都没法子。”裴一雪弱声道。
“每位名医擅长的领域都不尽相同,我们只是尚未找到能治你病的那位,会找到的。”
“嗯,但我现在说的并非找郎中的事。”裴一雪失落说,“我的身体我知晓的,阿书可能答应我,等我死了后再去娶妻生子?理应也无需再等几年的。”
又是一阵沉默后,谢玉书说:“我答应。”
听到这话,裴一雪不禁狂喜,很快他压制住这份喜悦,继续用可怜巴巴的语气问道:“那,倘若我不小心多活了几年,阿书说的话还会算数吗?”
“只要你能活,我便不会娶妻。”
裴一雪粲然笑道:“阿书,我定然争取多活个百八十年。”
见裴一雪又开始撩拨,谢玉书内心顿感无力,不能打不能骂,话说得稍不顺心就能给气病,他能拿人怎么办?只能好声好气地哄着。
好在卧房就在前面不远了。
抵达目的地,谢玉书把人安置在床上,借口去寻郎中过来跑开了。
后日裴一雪便要以神医的身份前往省城,他和谢玉书并不能在松武山停留太久,下午就坐上马车回了稻花村。
马车晃晃悠悠,在天黑尽之前赶到了王家祖宅。
只是没想到,他们前脚刚到。谢家人后脚就浩浩荡荡跟了过来。
谢玉书心中一惊,不知道他们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你这孩子,好不容易劫后重逢,也不说一声就走了。”二伯有些不高兴道,“不会现在发达了,就不想认我们这些穷亲戚了吧?”
“老二说什么呢?玉书绝不会是这样的人。”大伯母接话说,“血浓于水,这世道,再有钱都不如自己亲人陪在身边,玉书分得清。”
李氏站在一旁,一脸懵然地看着这一切,她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来了群陌生人。
而谢祖母则热泪盈眶地看着这群人,眼神中充满了激动和难以置信,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个久违的亲人,“老大、老二?”
“娘?!”二伯惊呼道,其他谢家人也同样不可置信。
“你还活着?娘诶!”
随即谢家人上演了一出认亲戏码。
谢玉书并没有和裴一雪讲述过自己不喜欢这些亲戚的原因,裴一雪本以为是这群人与谢玉书和谢祖母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否则,谢玉书和谢祖母又怎会独自流落在外?
眼下这场景,看起来只是谢玉书与谢家人有一些不愉快。
在这群人的认亲现场,谢玉书一人站在旁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恍如是个外人一般。
谢家那一大群沆瀣一气,而谢祖母就是一个耳根子软的,凡事都拿不定主意,往往旁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便知往日谢玉书定然没少受气,因为善良老实的那个在这种家庭中,永远是退让妥协的那个,沦为家庭和睦下的牺牲品。
“阿书,我还在这儿。”裴一雪悄悄靠近人,一边用目光瞄向那方的谢家人,一边说:“我和你一起讨厌他、他、他,还有她们两个。”
听他说话,谢玉书情绪终于从那方抽离,扭头望向他,略带歉意:“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会跟过来。”
“阿书和我道什么歉?”裴一雪玩笑道:“阿书若高兴,别说他们跟来,就算阿书把我赶去柴房给他们腾位置,我也愿意。”
“我……”谢玉书怔愣,“怎会把你赶去柴房?”
裴一雪弯起嘴角,“嗯我知晓,阿书待我最好。”
对上裴一雪那坚定,满是温情的眼神,谢玉书连忙挪开视线。
在这一年的相处中,裴一雪对他从没使过大刀阔斧的手段,而是一点点侵入他的心,侵蚀他的情绪,叫他不知不觉便快要彻底陷了进去,难以抽身。
犹豫片刻,谢玉书道出自己内心真实的念头:“我其实,并不想见到他们,更不想他们和祖母碰面。”他顿了顿,问裴一雪:“是不是很歹毒?”
自小谢祖母便教导他别计较,久而久之谢玉书便也不自觉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是否是他太过狭隘了。
裴一雪并未立刻答话,而是握住了他攥成拳头的右手。
盯着他的眼睛,裴一雪温声说,“不毒。”那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又仿佛充满了力量,“不仅不毒,还任谁来了都得说一句不够。”
说着,裴一雪扫了眼那方谢家人,继续道:“面对讨厌的人,讨厌的事,最起码得做到以其人之身,还其人之道。”
第28章
庭院中, 秋风裹挟着金菊的馥郁芬芳,轻轻拂过每个人的衣角。
那方骨肉情深还未表演完,裴一雪却已经看烦了, 他走近几步, 打断道:“几位长途跋涉, 从济世堂赶到此地,该也累了,不妨明日再叙旧,今日便先回屋歇息。”
听闻此言,谢家人一个个眼睛都亮了,显然没想到这么容易就住进了王家祖宅。
谢大伯母脸上堆起谄媚的笑,连连应道:“叨扰裴东家了。”
“伯母客气了,几位既是阿书的家人, 便也是我的家人。”裴一雪噙着笑, “屋舍简陋,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说罢,他微微侧身,招呼李氏带谢家人入宅,自己便也和谢玉书回了房。
以前的事他虽不清楚, 也难寻踪迹,但谢家这群人眼中闪烁的算计, 他看得明明白白。这群人明显都不是省油的灯,只要他们还在,就不怕他们不作妖。
而他裴一雪,可没谢玉书那般好说话。
将谢家人安顿好后,不久谢祖母便脚步匆匆去到谢玉书的房间。
屋内, 昏黄的烛光摇曳不定,映照着两人模糊的身影。谢祖母拉着谢玉书的手,嘴唇翕动,不知说了些什么话,这一聊,竟快聊了大半个时辰。
不多时,谢祖母出了房门,径直朝着厨房走去。
厨房内,炉灶里的柴火噼里啪啦作响,锅中水汽氤氲,弥漫四周。
谢祖母去到厨房案几上,挑选要用的几种食材。
百合瓣瓣如月,泛着温润的光泽,被整齐地码放在青瓷碗中。接着,她取来酸枣仁,将其置于捣药罐里。
待水微微泛起涟漪,她便将百合、酸枣仁等一并放入锅中,又撒入几粒圆润的桂圆肉。
小火慢熬,袅袅热气,带着药材与食材融合后的独特芬芳,在厨房中弥漫开来。
待到汤汁收得恰到好处,谢祖母将安神汤舀进碗中。
“娘这么晚了,做什么呢?”谢大伯母不知何时到的门口,一边问一边走进厨房。
“老大媳妇儿啊。”谢祖母扭头瞧去,手上动作未停,“小雪他身体不好,又奔波了一日,我便想着熬些安神汤叫阿书送去。”谢祖母说着走去案几那方,拿起一块干净的棉布擦拭着手,“那孩子也是个可怜的,如今又收留了我们这一大家子,我也想着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那是应该。”身后谢大伯母应着,待谢祖母拿着茶盘转身,便见谢大伯母在那碗里放入了些白色粉末,粉末入水即化,瞬间消失在琥珀色的汤汁中。
“老大媳妇儿你加了何物?”谢祖母瞪大了眼睛,看着人手中还未来得及处理的黄色油纸,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娘,和韵看上了裴东家。”在谢祖母震惊的目光中,谢大伯母连忙挽住其胳膊,带着几分哀求:“您也知道,和韵眼看就要二十八了,别的这般大的,孩子都该谈婚论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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