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依宁一袭浅蓝色衣衫,飘逸的墨色长发被随意挽在身后,遥遥望去,身姿纤细而不单薄。
云榆调转脚步想走,已是来不及。
她面如菜色,心底却是悄然升腾出几分她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欣喜与怀念。
“裴师姐,”云榆几步上前,恭敬有加,话语还是刻意的生硬,“您这么快就来了。”
裴依宁只一点头:“自是从今日开始,恰好现在有空,便来了。”
云榆尬笑两声,与她客套:“裴师姐吃了吗?”
裴依宁又是一点头:“吃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这么主动的人,云榆开门将她迎入洞府。
这里的布局与数月前相差无几,唯一的区别大概是,其中开辟出来的,用作做饭的地方被撤走了。
“师姐,我这无茶,您将就喝点热水吧。”云榆道。
裴依宁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不将就。”
还是有几分不自在,这种不自在来自于裴依宁身份的转变。
无目的地压着杯沿,指腹与几乎要漫出来的水平面相接。
云榆视线不聚焦的到处乱看,忽地凝聚到裴依宁身上。
分明是一杯寡淡无味的白水,偏偏被裴依宁喝得像是某种琼浆玉酿,引得云榆不由自主地抿了口。
还是白水。
还是那么会装模作样。
云榆翻来覆去地重复那几句对裴依宁的控诉。
“云师妹,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裴依宁放下茶杯问。
云榆没急着回答,直勾勾地盯着裴依宁那张过于出众的脸:“裴师姐,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裴依宁挑眉:“嗯?”
云榆道:“剑法阁门人众多,杜师姐剑法造诣更是极高,为何你不去找她们,反而是来找我。”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这点,若是说熟悉,人形的她和裴依宁不甚相熟,偶来的几次交情不足以让裴依宁付出这么多,只是为了与她论剑。
云榆自不认为自己有这样大的魅力。
因宁依之事,她对裴依宁生出防备之心。
刺猬形的她被骗了,人形的万不能再被骗。
吃一堑长一智。
裴依宁收起好以整暇的姿态,回望云榆,认真地道:“我曾说过,和云师妹相处我很开心。”她语意明确,“我也说过,我很喜欢,很喜欢你。”
有些久远的记忆,云榆眯眼,好一会,迟钝的神经被勾动。
裴依宁似乎的确说过这话。
只是这么简单的原因吗。
云榆无瑕深究,她带着裴依宁前往平日独自修习之所,避开可能会遇见同门的路线。
潜意识中,她不想让太多人知晓她和裴依宁的关系。
密闭的空间让她安下心。
从武器架上挑选了一柄铁剑丢给裴依宁,自己则是随手抽了一把。
云榆道:“裴师姐是想单纯的谈论剑道,还是以比斗为主?”
这两种哪种都好,但云榆目前所需的应当不是前者。她对杜寻雁的教导方法有所耳熟,对方多半已经与她说过这些。
裴依宁提着剑:“云师妹可否将近段时间修习的功法武技给我看看。”
云榆正好也懒得说话,乐得轻松:“好啊。”
她这几个月剑招练的不多,以打好基础为主,更多的侧重于身法,以及新学习的掌法。
一炷香后,演示的剑法结束,云榆挽起个剑花,剑一丢,直入剑鞘。
裴依宁略做点评:“剑法自如,下盘稳当,倒是不错。但,”她话音一转,“为何有种轻飘感。”
云榆一愣神,这点杜寻雁曾经说过她很多回,她每次也会注意这点,可或多或少无可避免还是会出现。
裴依宁竟是能一眼看出。
云榆怀疑,裴依宁所说的不错,是为了引出后面的那句话。
她道:“裴师姐在剑法上造诣应是极高的。”
这点她有所耳闻。
不止是裴依宁,原以诗和风浅念在剑道上的造诣亦是不低。
她们在去往不同峰阁前,都在剑法阁修习过很长一段时间。
云榆顿感好笑:“那次裴师姐让我带你练剑时,让我以为师姐对剑术了解不多。”她半是嘲讽地开口,“我还选了一套最为简单的剑招,倒是师妹我考虑不周了。”
有几次,她都要忍不住问裴依宁为什么要骗她,可理智将她拉回。
反正她以后不会再去主动找裴依宁,不会用刺猬形和裴依宁见面。
她要和裴依宁划清界限。
她云小刺猬是有尊严和脾气的。
裴依宁沉默下来,云榆话里的意思她怎会听不出。
但还不是时候。
再等等。
若是现在让云榆知道,她早就知道对方的人形,才是真的断绝了与对方和好的可能性。
裴依宁有些头疼,平日再棘手的丹方她都能面无表情,心平气和地炼制出来,唯独面对云榆,她的冷静自持都像是不存在般。
她解释道:“多年不曾碰剑,剑法早已生疏,只剩下零星记忆。那日师妹选难度高深的剑招,我许是要让师妹见笑了。”
云榆阴阳怪气的在心里将裴依宁的话重复了遍。
但她很好的受用了。
裴依宁捕捉到她放松的神情:“那……师妹可否再带师姐回忆回忆这些剑招?”
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软。
为了那价值不菲的丹药和裴依宁许下的每七日一瓶丹药的承诺,云榆挣扎半秒:“可以。”
裴依宁握着剑柄,正欲等云榆握上她的手背,可比之先到的,是一阵轻缓的微风,随即是触感柔软的丝织物。
是一块手帕。
隔着那块手帕,云榆掌心落下,温热随之传来。
裴依宁眼神微变,凝视着那方手帕,指骨绷紧,手背处青紫色的细小经脉凸起,被手帕遮挡,被掌心覆盖。
云榆毫不知情地提起裴依宁的手,另一只手虚虚地护着裴依宁的腰身:“裴师姐,这次我带你熟悉我方才的那套剑招。”
浑然没了上次的随意,带着裴依宁动作时,话语都少了许多,只是尽职尽责地完成任务般。
当最后一式落下,云榆如释重负地松手。
那方手帕顺着飘落,被她弯身接住,收回:“裴师姐。”
“今日就到这吧,”裴依宁背对着她,含着一口气,上下不顺。
好半晌,她似在轻叹:“云师妹,你与你的名字一样。”
是块榆木。
作者有话说:
云榆:嗯?
裴师姐:榆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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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典礼,裴舒语作为优秀生代表之一,和一众将要上台演讲的学生站在后台等待。
她百无聊懒地看着正在演讲的少女,慵懒地靠在身后的墙壁,闭眼倾听。
过了会,身侧人推了推她:“听说你和季颜是青梅?”
裴舒语点头,何止是青梅,她还曾与人在午夜相拥。
错身上台之际,两人在阶梯口相遇,裴舒语登上演讲台前调侃:“小青梅,演讲的不错啊。”
季颜垂眸不语,盯着她之前靠着的墙壁,轻笑呢喃:“不止是青梅,还是……”
后面的话被麦克风传出的声音掩盖。
身边人疑惑:“你说什么?”
“没什么。”
还是渴求之人。季颜在心底重复。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VIP]
云榆总觉得这些师姐说话总是露一半藏一半, 让人捉摸不透。
她收剑入鞘,指腹卡在鞘口,“咔擦”声后,剑口没入, 放回武器架上。
裴依宁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寻了方空荡无物的位置,长腿踩在椅子下的横栏上, 曲腿, 脚腕一勾,伴随着椅子移动, 她翻身,双腿交叠而坐。
一套反应过快, 等云榆意识到她在做什么时,裴依宁正不紧不慢地支起手臂,手肘压在叠起的腿上,脊背松散,手背撑着侧脸, 庸慵懒懒的目光中眼波流转。
裴依宁行云流水的几个动作衔接完, 云榆适才蜷缩起手指:“裴师姐?”
裴依宁拍拍袖口处并不存在的灰尘, 悠闲地往后靠去, 几息之间, 她便换了姿态:“云师妹练自己的就好。”
她手臂微伸, 一本食谱出现,纤细手指捏起书页一角:“不用管我。”
封面上食谱两个大字过于明显, 云榆想看不见都难。
更甚者, 裴依宁将印刻的封面掀起,呈一个难以理解的角度正对云榆, 数秒后,她才是将封面彻底摊开。
扉页上就是整幅图片。
再往后,每一页都是一张或者交纵排列的数张图片。
图片旁该是有小字的。在云榆所站之地,能模糊看见一团团融在一起的黑色小点。
但文字无所谓,上面的配图过于引人了。
云榆刻意遗忘的味觉和馋虫被很好的勾起。
她想尝尝裴依宁的手艺了。
云榆吞咽口水。
裴依宁噙着笑意,一页页地翻动,一连数页都没能听见剑鸣和脚步声。
她掀起眸子,眉梢一抬,却见云榆一瞬不瞬地盯着摊开的食谱,黏腻的视线与图片吻在一起。
裴依宁就这样抬眼望着她,指尖不时翻过书页。
迟钝的人喉咙间不断滚动,有时她翻得过快,这人眼中还会流露出不舍,欲言又止地动动唇。
在快翻到最后一页时,裴依宁适可而止地垂下头。
随着尾页闭合,大片空白于封底,云榆猛地回过神。
恰在此刻,裴依宁抬头,云榆欲盖弥彰地移开视线。
裴依宁弯弯唇,将食谱压在腿上,掌心托举下颚:“云师妹是有什么问题吗?”
云榆咬住口腔内软肉,在牙齿间缓慢摩擦数秒,将蠢蠢欲动的念头克制下去。
她怎么能轻易被美食诱惑。
她要忍着。
云榆唤出佩剑,灵海内,一柄小剑快速颤动,化为一抹流光钻出体内,她五指张开,再一握,泛着冷芒的剑自掌心浮现。
云榆提剑后数步至安全区内。
裴依宁复又垂头,捏着的食谱消失,两指间夹着一张丹方。
丹方破损严重,边角至中央区域泛起分层的黄褐色,有被水液打湿的痕迹,文字模糊成一团,零星能辨出的字,字体繁复杂乱。
极其久远的古文。
裴依宁取出纸笔,灵力浮动,凭空凝结成一张银白桌子。
将丹方放置其上,她取出纸笔,将能辨认出的文字提取而出,依照过往经验认出这几个字。
而后从浩如烟海的储备中寻得有关此丹方内容的零星记载,一一写在纸中,而后整理出完整的丹方。
这一过程极为消耗精力,考验对各种丹药典籍的熟悉度。
裴依宁专注其中,笔尖在墨水中稍加润湿,虚握成拳抵住额头,眉心微拧,沉思许久落下一笔。
她的字体与她给人温柔却不好接触的感觉不同,更多的是凌厉,笔锋拉出一角,棱角分明,墨水犹能穿透纸背。
墨色的浅淡浓重控制亦是让人想不到,她的字体像是一副水墨画,轻重缓急明显。
云榆不经意一瞥,在墨色中寻得几分熟悉之感。
不由得分出几分心神观察女人。
许是她的视线过于热切,也许是裴依宁稍有疲倦,后者将笔放置于笔架中,脖颈后仰,按压后颈。
压住左肩,裴依宁转动脖颈,指尖揉捏鼻梁骨,再往上,抚平眉宇间不平缓的层起。
云榆跟随那只手,向上。
直至四目相对。
空气陡然间变得黏腻,在裴依宁漫不经心抬眼的瞬间,慵懒的姿态,睫毛扇动的频率,眼神中恰到好处的疑惑,都为那张本就精致清绝的面容增添了些许颜色。
云榆无可避免地被惊艳,浮着水雾的眸子晃着晶莹的微芒,唇齿微张。
像幅画似的。
水墨画。
云榆脑中闪过无数张水墨画,可又发觉,感觉少了点。
裴依宁的气质是温和的,是清冷的,是沉稳的……其中截然不同的气质融合在她身上,不显任何突兀。
云榆想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裴依宁。
榆木。
应滟她们替她起的外号当真与她现在心境相符。
“云师妹,你与你的名字一样。”
裴依宁先前说过的话撞入脑海。
云榆,榆木。
裴依宁当时也是想说她是榆木吗?
她的情绪不断变动,裴依宁猜不出她所想,只是定定地与她对视,妄想从中寻找出一二。
那份失神过久了,那根毛笔不知是没放好,还是因为灵力波动导致桌面不稳,“啪嗒”一声,自笔架上滚落。
裴依宁看见,云榆如小刺猬般惊恐地颤抖,绯色自脸颊蔓延至耳尖,脖颈,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回神后重重别过头,闭上眼。
她忍不住曲指点动桌面,那一幕对她的视觉冲击力极大,激起的电流在心脏处落下一击,柔软成一滩水液。
裴依宁舌尖划过牙尖,虚握的拳握紧,细微的疼痛让她眨了下眼。
她浅浅呼出一口气:“云师妹练好了?”
云榆面上红意未消,被她这么一提,心虚不已,热度上升:“还没。”
她想揉揉脸,但时机不对,她都能感知到脸上的温度,那定然是艳红无比。
强装镇定地,云榆去到武器架:“中途有一处出现了错误,正在思考,”她将话题引回到裴依宁身边,“师姐,小心被墨水沾污衣衫。”
那抹黑色若是落在裴依宁浅色的衣衫上,太有损整洁性了。
可在月白色中施以水墨色,会很有古韵之味吧。
云榆将墨色与裴依宁身着的衣衫之色相交。
“多谢师妹提醒。”经她提起,裴依宁拾起滚落的毛笔,尾端的绳,悬于立形笔架上。
她捏起那张土黄残破的丹方,与那张新写出复刻的丹方横放一起。
剑鸣声又起,云榆身姿矫健,腾空而起,剑尖或是直刺,或是上挑,有意将力度施加在手腕处,在传递到剑身。
如此看来,剑体的轻飘感少了许多。
但这样,过于伤手腕了,长此以往,受损严重,于剑道一途无益。
裴依宁在云榆面朝自己时,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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