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巫禾再也听不下去,飞身上树将人抱了下来,进了自己的屋子。
铁芍药看着关上的房门呆楞了下,她擦了擦眼泪,把树下的锦衣卫抱回水廊。
屋里亮着两盏烛火,棠沼被固住了双手,躺倒在床上。喝了酒的缘故,脸上红润微醺,睫毛底下的透蓝眸子变得迷离飘渺,隐隐闪动着点点晶莹的泪光。
“巫禾,你把我弄疼了。”她醉醺醺说道。
“对不起,沼沼。”巫禾慌忙松开抓着她的手。
“你喊我什么?”棠沼反客为主抓住她的手,像只懒懒的野猫般神态娇媚地倚着她手,“只有与我同锁的那个巫禾,才可以这么喊我,晓得么?”
“棠沼,我去给你打水来擦擦脸。”巫禾想要起身。
“不许喊我名字!”棠沼紧紧扯住她手,眉目间都是恼意,“唤我沼沼,别的不应。”
巫禾轻轻拍拍她手,“沼沼,我去一下就回。”
“哦。”棠沼听话地松了手,没等多久,巫禾打了水回来,浸湿了巾帕给她擦脸,擦了颈间,手指。
要端水出去时,棠沼睫毛轻颤,眸子蛮是哀伤看着她,“师姐今夜会陪我睡吧?我好疼。”
巫禾将水放下,灭了一盏烛火,脱了外衣上了床榻。刚躺下,棠沼两手一伸抱了上去,巫禾垂目问她方才的话,“哪里疼?”
“这里。”棠沼扬起了下巴,露出颈间的一点发红痕迹,贴着那道淡红的印子。她撒着娇:“江南的蚊子咬得我好疼,这几天夜里都睡不好觉。”
枕河入了夏,天气开始热了起来,立夏那会儿,止水斋上下都按时烧了艾来驱蚊,只是蚊子繁衍迅速,偶有遗漏进屋的。
巫禾看着那红痕蹙着眉道:“我去拿药膏给你抹抹,明日我让红姑给你屋里送些艾条,你晚上睡前将艾条点上。”
“不抹了,困了,抹了也会蹭在你身上。”棠沼把脸埋进巫禾颈间,闷声道:“我不喜欢屋子里烧艾条,味道太重了。你这里没有蚊姬,我明晚还可以来跟你睡吗?”
她的唇一张一合间擦在巫禾的颈上,巫禾忍着痒意稍稍挪开了些许距离,还没等她松口气,那张脸又蹭了上来。
“棠沼,松开一些。”巫禾低声道。
怀里的人没应声,等了片刻腰上的手撤了回去,棠沼往床榻里面挪了挪,隔出一个身子的距离。
半晌,低落的声音响起:“吹灯吧,我要睡了。”
巫禾抬了手,虚指过去用劲风熄了烛火。
在黑暗的静默中等了一会儿,巫禾长手一伸,将棠沼捞回了怀里,手掌轻抚在她的背上,下巴支在棠沼的脑袋上。
正要闭眼入睡,怀里的人蹭动了几下,一个小心翼翼的吻落在巫禾的颈间,“我方才骗了你,我说好疼,不是因为江南的蚊子将我咬疼,是因为想师姐想得心口疼。”
巫禾闭上眸子,又将人往怀里带了几分,直至两人的身子紧紧贴在一起,没有半分空隙。
——
棠沼醒来时天已大亮,昨夜睡在床外侧的人不在屋里,枕头边上放着一个葡萄花鸟纹银香囊。棠沼拿起来闻了闻,一阵竹叶清香,她收起来系在腰间。
掀开被子起床,面架上摆着打好的洗漱用的水,棠沼收拾好自己,出门就看见了她的轮椅停在院子里。她心情很好地推着轮椅走,打算去找铁芍药谢她昨晚请她喝醉花阴。
只是走到半路一阵头晕,她便坐回了轮椅,正巧铁芍药过来寻她,看见她这模样忙关心道:“棠沼你怎么了?大白天的你可别死啊。”
“我只是饿晕了。”棠沼扶着额头斜了她一眼,“昨晚的醉花阴还有没有?今晚我们接着喝。”
“那走吧,我过来也是寻你去吃早饭的。”铁芍药推起轮椅,“今晚不喝酒了,我们去看百戏,枕河今晚有神鸟舞演出。”
“何为神鸟舞?”
“似是舞者模仿神鸟的姿态起舞……哎呀我也不甚清楚,晚上我们去一睹为快就知道了。”
“哦,那你邀请巫禾了么?”
“还没,等下吃过早饭便跟她说。”
两人到了正厅,不见巫禾,红姑说一早出门办事去了,要到下午才回来。于是只有棠沼和铁芍药一起用早饭,用完早饭去水廊接上王八,拿上鱼竿,两人又往江边去了。
棠沼出门前戴上了巫禾的帷帽,江边虽有柳枝遮阴但她还是嫌日头晃眼。
等上鱼的间隙,铁芍药从她的小药袋里掏出一把奶油味的瓜子悠哉悠哉地嗑了起来。许是用了鸡蛋液裹玉米做了饵窝,棠沼和铁芍药的鱼竿都有了大动静,铁芍药瓜子壳还没来得及吐便去抓紧那鱼竿,想要往上提。
“芍药!”棠沼分出神去看她那边,“莫要提这般快,这草鱼太大了,得一遛一放,往岸边遛,待它没劲再捞上来。”
“我知道了棠沼!我手都在抖,心砰砰跳,我第一次上这般大的鱼!”铁芍药抓着鱼竿语带兴奋。
“芍药你完了,你可知钓鱼有瘾?你此刻便已成瘾。”棠沼揶揄道。
“才不会呢!我不会对任何事情成瘾,除了制药。”
棠沼挑眉,笑而不语。
两条大草鱼捞上来时,棠沼说收杆不钓了,把在江边的王八也提了上来。铁芍药瓜子嗑多口渴,也想着回去喝茶,把东西收拾了一下,两条草鱼被铁芍药用绳子串着在一起,挂在棠沼的轮椅背后。
正要推着棠沼离开江边,一老汉快步走了过来,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两条草鱼,“姑娘,今日这鱼比前两日钓的鱼还要大,快把鱼给我吧。”
“不行,今日的鱼不能给你。”棠沼直接拒绝,前几日她在江边钓鱼,见这老汉窝在桥上乞讨,便把钓的鱼和鱼竿送他,谁知老汉只要鱼不要鱼竿。
第二日去钓的鱼也被老汉要去了,棠沼只爱钓鱼不爱吃鱼,是以便给他了。
“姑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能因为今天的鱼大一些就不给我了?”老汉横眉怒目。
“你这老汉说谁不对呢?我们钓的鱼为什么要给你,笑话!”铁芍药忍不了,柳眉倒竖瞪着老汉。
“你前几日给了我,今日便也一样得给我!”老汉大手挥起要去抓那轮椅背后的挂着的鱼,棠沼闭眼懒得理的模样,她相信铁芍药第一次上这般大的鱼不可能让人抢去。
这个举动在江边的其他人看来,就是一个老汉在纠缠两位姑娘,不等思量好的人想去英雄救美的时候,已经有一位白衣女子以极快的速度掠到那三人中间。
“你胆敢动她?”
一柄木剑打在老汉的手指上,听到清脆的响声,老汉的四指断了去,发出一声惨叫。
“莫再出现在江边。”巫禾冷冰冰道。
老汉托着手一时健步如飞地跑走了。
棠沼快速调整了表情,面上摆出惊慌道:“巫禾,你来得可是及时,我在江边钓鱼晒得头晕眼花的,好不容易钓上大鱼却招来人抢,我不给,那老汉还要推我,芍药还干看着发楞。”
她扯住巫禾的手腕,泫然欲泣道:“多亏你来了,方才我都被吓到了。”
铁芍药听到后面发现不对劲了,棠沼这是在恶意诬告她啊,她刚要为自己辩白,就见棠沼眼神瞥了瞥背后的鱼。
“是我的错,我方才被晒得走神了。”铁芍药背下这诬告,棠沼答应了明天带她钓更大的鱼。
“不怕了,那人不会出现在江边了。”巫禾拍了拍她手背安抚道。
她又侧身对着铁芍药说道:“芍药,天气开始热了,别带着棠沼在江边待这般久,她受不得晒也受不得热。”
铁芍药已然不想说话了,抿嘴扯出一个微笑,“我现在也很渴,很热,回去了。”
她拿着鱼竿走在前边,巫禾推着棠沼,轻声道:“我知你心软,但莫要轻易施善,众生百态,接了你善意之人并不都会心存感激,反而会赖上你,缠着你,就像今日那个老汉。”
“那我做错了吗?”棠沼回头看她。
“你当然没有做错,只是那人没有接住你的善意。”
“哦,那他命不好。”
“巫禾,看到我和芍药钓的大草鱼了吗?你想清蒸还是红烧?清蒸的话可以保留鱼肉的鲜甜,口感滑嫩,红烧的话汤汁浓稠,鱼肉入味。”
“看到了,不是有两条鱼么?可以做两个口味。”
回到止水斋,两条鱼交给厨房去弄了。
棠沼趁着鱼还没处理好,回房间沐浴了一番,正神清气爽踏出房门口,小腿上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激得她跪倒摔在地上。她用力摁住疼痛的地方,额上冒出来密密麻麻的冷汗。
“沼沼!”巫禾来喊人用饭,见棠沼倒在地上忙奔了过来,将她抱起往屋里走。
棠沼被抱到床上,巫禾去查看她紧紧摁住的小腿,掀开衣物,便看到先前攀在棠沼手腕上的小青蛇落在了她的脚腕处。
巫禾拧着眉,抬手作了点穴手势,棠沼拦住她,声音微弱道:“现今不可封我内力,不日她们到达枕河,我得用内力起阵。”
“我马上就不疼了,巫禾你抱抱我。”棠沼微喘道。
“好。”巫禾将人捞进怀里紧紧抱着。
“巫禾,疼……抱紧一点。”
巫禾听了抱着她的手又收紧几分,疼惜地落了一吻在她的发间。
第52章 翻云覆雨
厨房那边将鱼做好后红姑过来屋外叫去用饭,巫禾贴着棠沼额头低声问:“可还疼么?”
棠沼白着脸抿唇笑:“不疼了,但是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好。”巫禾揽着她起来,下了床后回身直接把正要下床的棠沼抱起出门,棠沼略微的惊讶后便搂住了巫禾的脖颈,安心的由着她抱自个去正厅用饭。
“棠沼,你的轮椅呢?坏了吗?”铁芍药在正厅等着她们,见巫禾抱着棠沼过来有些纳闷,这两人一会儿闹别扭,一会儿又黏得跟什么似的。
“嗯,轮椅坏了。”棠沼被巫禾放到椅子上,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谎。
“那用完饭我去帮你修修看,这鱼闻着好香啊,快吃快吃。”铁芍药拿起筷子夹了块鱼肉放进嘴里,“自己钓的鱼吃起来真是香啊。”
巫禾夹起块鱼肉放到棠沼碗里,“辛苦你钓的鱼,尝尝看。”
“你先吃。”棠沼把鱼肉盛回她的碗里,盈盈浅笑道:“这鱼是我特意给你钓的,你要多吃两口。”
她夹了桌上的素菜放进碗里,“我最近不爱吃肉。”
铁芍药吃菜间隙瞟了棠沼一眼,她知其原因,但不好详细告诉巫禾听。
这顿饭巫禾比以往多吃了些菜,鱼肉夹得最勤。
用好饭,棠沼在桌下踢了铁芍药一脚,后者想起事来,同巫禾说道:“巫禾,晚上我打算和棠沼去集市看神鸟舞,你跟我们一起去吗?”
棠沼假装不在意地把玩着腰间的葡萄花鸟纹银香囊,一边又支着耳朵等着答案。
“我有点事要办,你们先去,我会尽量早点过去找你们。”巫禾答道。
入夜,枕河的集市好生热闹,棠沼和铁芍药一路逛过去,经过一些手工艺品的摊子不时停下来细看,棠沼不感兴趣,但大手一挥,把铁芍药看上的玩意不管价钱全都买下来给她。
“棠沼!你真好,我能给你推一辈子的轮椅。”铁芍药嘿嘿笑道。
“可别,我并不想坐一辈子的轮椅。”棠沼收起钱袋子,挑眉瞥她。
“哈哈,我们走吧,神鸟舞快开始了,我们去占个位子。”铁芍药卖力推着轮椅,加速地往人群聚集的戏台去。
周围的人扫见一架轮椅,纷纷主动避让开来,铁芍药推着棠沼占到一个前排的好位置。戏台上正敲了一声锣鼓,看样子神鸟舞要开始了。
棠沼左右张望了一下,没见到熟悉的身影,她出门时还特意换了一身白衣,方便巫禾看见。
“棠沼,快看,神鸟出来了!”铁芍药拍拍她肩膀,指了指台上。
棠沼把目光放回戏台中间,台上出来一位舞者,腰上穿戴着竹制的鸟形架子,似凤凰的翅膀,披着云肩,戴金冠面具。
随着戏台边上敲响的木鱼鼓,舞者开始用手摆动翅膀,模仿着神鸟抖翅、梳羽。
神鸟每次振翅都踩着鼓点,舞步轻盈欢快,像人与神的一场交流。
“这南罗拉舞真是活灵活现啊!”
“这只神鸟应该是南罗。”
旁边有人讨论起来。
棠沼好奇心起来,朝旁边的几人问道:“打扰诸位,请问南罗拉舞源自何地?这神鸟不止一只吗?”
“姑娘,这南罗拉啊源自南诏的传说里,相传南罗拉是佛陀座下的一对守护神鸟,一只叫南罗,一只叫南拉。两只神鸟从佛陀现世便一直相伴在一起。”
“原来如此,多谢替我解惑。”
神鸟舞结束后换了杂耍的上台,棠沼不感兴趣,铁芍药就推着棠沼从人堆里出来。
“神鸟舞挺有意思的,可惜巫禾没看到。”棠沼有些低落道。
“可不是嘛,那舞者是从南沼过来的,出演完应该很快就回南诏去了。”
棠沼没说要回去,铁芍药就推着她在集市闲逛,无聊之下又买了些零碎物件。棠沼只买了一块带水纹的青玉,打算拿回去做成笔山。
“棠沼,巫禾应该不会来了,我们回去吧,等下有蚊姬咬你。”
“好,回吧。”
铁芍药正要过去推起轮椅,一柄剑朝着棠沼飞掷过来,棠沼敏锐地率先察觉到,坐在轮椅上长手一伸在头顶上方接住了那把剑,剑柄贴在她的掌心,在棠沼掌中转了几个漂亮的剑花。
“棠沼!你没事吧?”铁芍药吓了一跳,手重新搭上轮椅,关心完棠沼又怒气冲冲抬起头看向迎面走来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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