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舒明言依旧不明白,为什么前一日还满心欢喜求婚的人,会在第二日醒来后,满脸痛苦地说分手。
几息过去,江弦生依旧没有动,还是那样站在那里,丝毫没有走过来的意思,但舒明言不想再等了,上辈子的十一年,三个月只能在梦境里重逢,和今生重来后的一个多月,她等了太久太久。从前,她们的开始是舒明言主动的,一直以来也都是舒明言在主动追求靠近,所以在被分手以后,备受打击的她觉着好累好累,便也没有再主动追回。但这一次,舒明言想,主动就主动吧,毕竟,缩回龟壳的人,不能指望她能够自己走过来,厚厚的防护罩,只会将她越裹越紧。更何况,梦境里的记忆让她觉着,当初的分手肯定是另有原因。
于是,舒明言拨开迷雾,跨越山海,走向了江弦生的世界。
“先上车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她眉眼含笑走了过来,牵起她的手走到车边,一如当年。江弦生就这样被舒明言牵着,熟悉的温度让她贪念不已,她就这样呆呆地跟着她走,看着她松开手坐上副驾,指尖抽离时带走的温度,让江弦生升起了一丝不舍。就这样,江弦生听着舒明言的话语,开车往自己的住处驶去。
“你……为什么会在这?”终于找回一丝理智的江弦生,不由得低声询问,却又被舒明言笑吟吟的一句“阿弦,专心开车,回家再说”又砸得晕头转向,直到将舒明言带回了家,熟练地倒好茶一起坐在沙发上时,才终于回过神来。好在是独栋别墅,邻里之间有一定距离,并没有人发现舒明言在这。
“你为什么会在这?”江弦生又问了一遍,顿了顿,继续说道:“你……现在应该在封闭拍戏。”
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本该在封闭拍戏的舒明言出现在了首映礼上,还跟她回了家。
难道……她也……
“之前在医院——”是你吗?
江弦生试探的话语还未说完,就被舒明言打断。
“我想你了。”
舒明言目光炯炯,看着江弦生的眼睛,发自内心的直言道。短短四个字,将江弦生砸得是昏头搭脑,不知所措。见此,舒明言乘胜追击缓缓靠近江弦生,右手熟稔地牵起她的左手,十指相扣,身子向前靠近,同时用话语蛊惑人心。
“我是拍戏又不是坐牢,山里也有信号,剧组的工作人员一直讨论你的电影,突然在网上看到你电影首映礼的消息,恰好这几天也没有我的戏份,就来了。”这话当然是骗人的,为了能够赶上首映礼,舒明言去求了导演提前拍摄自己的戏份,连轴转了好几天,这才空了两天赶过来。
但这也打消了江弦生的一点疑虑,不知道是为什么,这一次的宣传确实是比以往的重启里都大,舒明言在的剧组里有人讨论也是正常。被迷惑了心智的江弦生觉着是合理的。
“那你呢?”
距离越来越近,躲闪的江弦生被不断向前的舒明言逼退到了沙发边缘,腰背抵上扶手,退无可退,能够感受到,落在彼此唇齿间的呼吸,是那么清晰。
“你,不想我吗?”
她是如此迷人,红唇吐露的话语像是迷魂汤,将江弦生蛊惑。
“我……”
【那我呢?你想我吗?】
刹那间,所有美好的记忆被烈火吞噬,随着那道声音响起,眼前的舒明言逐渐模糊,化为那四十七次的死亡时的样子。
枪杀、割颈、自杀、落水、车祸……舒明言一遍遍,死在江弦生眼前。
“阿弦快跑!”
“走!阿弦!走!”
“不要过来!阿弦,你快走!”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一遍一遍的,舒明言死在江弦生眼前,第十八次、第二十一次、第二十五次、第三十三次、第四十五次——然后,最终定格在第六次重生,舒明言的第七次死亡。
“阿弦……如果……真的有来生……离开我……活下去!”
鲜血将舒明言染成了红色,血肉模糊,除了脸几乎没有完好的部位,却依旧笑得温柔。连生命的最后,也都在为她着想。
恍惚间,江弦生的视线越过眼前的舒明言,在沙发的另一端,第七次的舒明言就站在那里,温柔地对她开口。
【不是说了不要靠近我吗?阿弦,你不听话。】
江弦生猛地颤抖起来,异样的状况让舒明言十分诧异,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江弦生就一把推开了她,相交的手也在一瞬间分开,倒在沙发上的舒明言担忧地看着突然站起又不断后退的江弦生。
“我没有!我听你话的!我有在听你话的!你说的我都听的!”
江弦生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捂着头崩溃地连连后退,声音渐渐带上了哭意,撕心裂肺的哭声在房间内响起。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把我带到了你家】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见你的”
“我没有……我没有不听话……我没有……”
幻影不断靠近,江弦生退到墙边已退无可退,咚的一声跌落在地,而幻影也走到了身前,低头蹲下,眼目中闪烁着眷恋,言语也是极尽温柔,是江弦生最熟悉的语调。
【好阿弦,你最乖了,是不是?】
江弦生抱头蜷缩在墙角,浑身颤抖不止,哭的声音嘶哑却依旧反复低喃。
“我乖的……我最乖的……我会听话的……”
舒明言怔怔地看着江弦生诡异的行为,从惊诧到担忧,再到心疼不已。这五年,她都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舒明言哪里知道,对江弦生来说,从来,都不止五年。
一次次看到爱人死在眼前,有多少人能够正常呢?
舒明言是江弦生的光,一次次被迫在眼前熄灭的光。
江弦生没有崩溃,但也在崩溃的边缘,一颗心破破烂烂,缝缝补补,将就使用罢了。
舒明言在江弦生身前蹲下,伸手抓住不停捶打自己头部的江弦生的双手,放轻声音道:“阿弦,别打了,你会痛的,好吗?”
【离开我,活下去,好吗?】
她的关心与心痛是那么的真实,眼前的舒明言与幻影重合,心跳几乎停止,江弦生看着舒明言发怔,渐渐停止了颤抖,好一会才找回了言语。
“你走!”
江弦生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轻轻挣脱舒明言的手,生怕用力会伤了她,避开接触,起身找到车钥匙才看向舒明言。
“让人接你,或者自己开车走。”
江弦生的眼神很冷,舒明言在冰冷中看到了恐惧。她在恐惧什么?舒明言在心底藏下疑惑。
“走!我让你走!听不懂吗?!”
“我不想见到你!”
“滚啊!”
头像是要爆炸了一样,江弦生知道自己的精神已经到了临界点,逐渐暴躁的情绪愈发不可控制,钥匙被狠狠砸向舒明言脚边,江弦生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江弦生知道,舒明言再在这里待下去,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第三十次重启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她不能再重蹈覆辙。丢下钥匙的江弦生,不再看舒明言,转身逃也似的跑回卧室,砰的一声关上门的同时将门从里反锁,随后江快步到桌前颤抖着掏出抽屉里的药品,看也不看匆忙吞下,江弦生坐在地上用腰带将自己右手绑在床腿,靠着床沿闭上眼,任凭幻影开口,都不再有任何反应。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约是药力终于起效,江弦生被拖入梦境。
作者有话说:
她们的曾经越是美好,对于江来说打击就越大,所以会生病。
江会战胜疾病,所以也希望大家都能够战胜疾病。
第6章 第 6 章
门外的舒明言默默地捡起钥匙,江弦生的状况让她担心不已,不敢贸然进去,也不放心就此离去,客厅抽屉里存放着卧室的钥匙,这是江弦生的习惯,多年未变。红着双眼,舒明言在沙发上坐了许久,听着时针嗒嗒地不断前进,思绪也逐渐被拖回前世。
2047年7月21日,大洋彼岸,片场的舒明言刚刚结束了今日的拍摄,在回酒店的路上,一向不爱看微博的她不知怎么的突然想看下微博,似乎不看一下心里就止不住的慌乱。
江弦生葬礼[爆]
刚刚打开微博,映入舒明言眼前的就是这样一条热搜,心跳与呼吸霎时间仿佛停止了似的,世界失去了声音。
“——明姐?明姐?明姐!”
助理小语的声音从模糊到清晰,唤回了舒明言的神智,她颤着唇好一会才能正常发出声音,异常颤抖。
“小、小语、微博热搜、怎么回事?!阿弦、江弦生她……”
原来人在极度恐惧不安的时候,是真的控制不住泪水与声音,舒明言抑制不住泪水,手上失了力气手机掉落在地,屏幕碎成网状,却依旧顽强地播着视频。
“前日,知名演员与人气作者江弦生因家中燃气爆炸意外去世,今日葬礼在……”
接下来是怎么回到酒店,怎么联系的母亲,又怎么坐上的回国的飞机,舒明言都记不清了,直到站在墓碑前才终于找回灵魂
“明姐,江姐家在7月16日晚上突发燃气爆炸,事发突然,又在郊区,消防队赶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江姐她……尸骨不全……警方定的是意外。”
平板上展示的现场照片,和警方拍下的收敛后寥寥无几的碎骨与尸块。江弦生没有亲人,死亡证明及相关手续都是余白办理的,葬礼也是余白操办的,最后为她送行的是余白、江弦生资助过的孩子和粉丝们,倒也不算走得冷清。
墓碑下,是残缺不全的尸骨,墓碑上,是江弦生浅浅的笑容。
十一年过去,江弦生在舒明言脑中逐渐模糊的模样,又逐渐清晰,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生动起来。
十一年过去,舒明言以为她已经忘了爱江弦生的感觉,但此刻却是那么的清晰回忆起来了,她一直爱着她,这份爱只是封存起来了,并没有随着时间变淡、消散。
十一年过去,江弦生没有变得主动,舒明言没有等到江弦生的主动,却等来了她的死讯。
舒明言要怎么去承认,那血肉模糊的碎块,就是江弦生。
“啊——啊——啊——”
原来,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是发不出声音的,舒明言跪在墓前,泣不成声,偶尔发出的声音也是沙哑不已。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阿弦会死呢?
如果我早一点回国,如果我早一点去找你,是不是就会不一样呢?
阿弦,你告诉我,这是假的对不对?这是你在开玩笑对不对?
阿弦、阿弦、阿弦
直到昏厥在墓前,舒明言依旧泪流不止。
身体因悲伤而昏睡过去,但意识却清醒地陷入梦境。是的,舒明言知道这是梦,要不然她怎么能够看到活生生的江弦生呢?
舒明言正以一种奇异的视角看着江弦生,看着江弦生的生活,就像是全息游戏的玩家进入角色剧情一样,只能看,却无法干涉。就比如现在,舒明言正站在江弦生背后,看着江弦生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正在直播的是三年前的婚礼。屏幕上的男女正在交换戒指,江弦生盯着屏幕无声流泪,紧咬下唇,鲜血从唇缝流出,滴落在桌上无人在意,颤抖的指尖敲击在键盘上,断断续续好容易才打出一句话。
一个不起眼的ID:20302036悄然发了一条弹幕:新婚快乐,希望你永远幸福快乐。很快便被淹没在粉丝祝福的大军中,无人注意。
屏幕上的男女正在亲吻彼此的嘴角,不断滚动的祝福五颜六色,让人眼花缭乱。
“别看,别看,阿弦别看了,都是假的,这都是假的”
走到江弦生身旁,舒明言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看着她满是痛苦的双眼,伸手想要帮其拭去泪水,却只是穿过身体不得碰触。
这场婚礼是舒明言与游雨霁演给世人的一场戏,游雨霁天生对情爱没有兴趣,早早结扎以后便一心投入科研报效祖国,但偏偏又孝顺,游家老太爷大限将至,偏偏一心惦念着想要孙子结婚,恰好当时舒明言不想父母长辈整日为她没有走出的感情担忧,便商量好一起演了一场欺骗世人的婚礼。他们没有领证,婚礼只是给彼此长辈的一场交代,也是舒明言存了想要最后逼一次江弦生的想法,想看一看能不能在现场见到江弦生,却没想到,屏幕前的江弦生会是如此痛苦。
她以为她是不在意了,所以分手十一年,从未联系过她,各种场合也避着她。
“我错了阿弦,我真的错了,你别哭好不好?”
桌上的鲜血越来越多,江弦生的身形也越来越模糊,不断后退,舒明言知道她要醒了,但她不想醒来,奔跑向前却怎么也触摸不到。
舒明言醒了,她坐在床上,抱着双腿,头埋在膝盖上,泣不成声。
从那一天起舒明言开始频繁做梦,时而是江弦生一个人点着蜡烛看着时钟过了十二点,然后机械地吃着发腻的蛋糕;时而是江弦生在与她相关的视频或者微博下留言,永远都是那一句“希望你永远幸福快乐”;时而是江弦生深夜对着电脑敲敲打打,将一个个文字转化为故事;时而是她抱着酒瓶点着烟,睁眼到天亮;时而是她抱着曾经的合影,呆呆地坐在墙角自言自语。
是分手那日的惊慌失措与无人处的痛哭流涕,是病房里重伤昏迷时口中念着的模糊不清的名字,是素描本上一张又一张的画像,是年轻的人却乌发变白头。
反反复复,一幕幕上演起江弦生的这一世零碎的生活片段,最后一次,定格在7月16日沉沉睡去的江弦生,以及忽然爆炸的客厅。舒明言在梦境的最后听见了一个声音,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她面前,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来。
【你想回去吗?回到江弦生还活着的时候。】
我想。舒明言毫不犹豫地答道。
【那就死吧,死了,就可以回去了】
好。
2047年10月15日,不知为什么莫名相信梦中话语的舒明言选择自杀,再次睁眼,她回到了她们分手的第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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