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倒是还没签。”老太太从塑料袋里掏出老人机,翻了好一会儿,“买家说,钱下个月十五号可以到。”
“先别答应对方,再给我一点时间。”秦恪回头看着姜姨,态度很诚恳,“我会在十五号前准时凑够首付,可以吗?”
这个请求其实让老人有些为难,毕竟买卖这种事,每一秒都有可能存在变数,但秦恪带着弟弟妹妹从家里出来的那一天起,就租住在她家,小老太太对他们三兄妹其实是有一点怜爱的。
“好吧,小秦。”姜姨笑盈盈地拍了拍秦恪的肩,“那我再等你几天,你要抓紧哦。”
人在怀念一件事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在怀念什么,秦恪其实也很难说出这套房子的优点。
况且他现在只有有一个人,住哪里不是住,实在是无需执着。
但他还是强烈地想把这套房子留下来,里面承载了他太多情感,没了它,就彻底没有家了。
周五约开会,白启文迟到了半个多小时没来,老板没发话,谁都不敢先走,就这么在会议室里干耗着。
秦恪抽出一张废纸,仔细盘算着自己所有的身家,他出社会早,打过各种各样的工,当过一段时间平面模特,一场黑拳的收入也不少,这么多年下来,他其实赚了不少钱。
但他有一个美国留学的妹妹要供,弟弟在康复中心的花费也不菲,所以迟迟凑不齐首付。
一番加减乘除,结果出来了,秦恪用签字笔,在最后的数字上画上一个大大的圈,心里很快算出,再去Amy姐的拳场打多少场拳,可以凑到最低首付。
毕竟,这是他眼下来钱最快的办法。
老板助理Olivia转动转椅,凑了过来,“今天宝力诗那个徐应星来公司的时候,你遇到了么。”
“怎么了?”秦恪对徐应星不感兴趣,随口一问。
“见人就炫耀他那张腕表晚宴VIP邀请函。”办公室禁烟,Olivia给自己剥了颗口香糖,也给秦恪递了一颗,“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销售部缺业绩了,把他们这些冤大头圈进去卖货么,不消费个几十上百万,谁也别想走。”
和宝力诗合作下来,徐应星已经成功引起了所有人的讨厌。
“你这话就酸了。”秦恪调出手机里的日历,翻看接下来几天的日程,琢磨着见缝插针,多安排几场比赛,“他祖上有钱,也是祖宗靠本事得来的。”
“在吃不饱饭的人面前吧唧嘴,真讨厌。”Olivia也知道秦恪最近在筹钱,她看着纸上算出来的数字,再次叹道,“赚钱好难啊。”
也许无论对谁来说,赚钱都不是容易的事,谢明乔刚在腕表品牌举办的晚宴上露面,就被品牌的高级VIP们围住,又是喝酒又是拍照。
今晚的会场在运河畔的酒店,谢明乔是以全球代言人的身份来到这里,主要职责是高级销售,给顾客们提供情绪价值,好多卖出几块表。
这样的场合,谢明乔从小到大不知参加过多少,早就应对自如,找他合影寒暄的宾客络绎不绝,直到另一位人气颇高的品牌大使到场,才暂时吸引了人们的注意。
应红趁着间隙,挤到谢明乔跟前,“刚刚有人买了你手上的这块表。”应红说着,给他换上一只斟满的酒杯,“我带你过去打声招呼。”
应红领着谢明乔,穿过成片的珠光宝气,来到了靠近主舞台的圆桌,一路上都有人和他们打招呼。
主位上坐着一个女孩,年纪很轻,谢明乔腕上的这块表并不像她的品味,刚才和谢明乔推杯换盏的宾客中,也没有见到她。
看见谢明乔走近,女孩礼貌起身,应红快步上前,站在二人之间,笑容满面介绍道,“这位是周佳翊,周小姐。”
“周小姐你好。”谢明乔绅士地伸出手,“我是谢明乔。”
周佳翊大方握住谢明乔的手,粲然一笑,“为什么没有给我打电话?”
谢明乔愣了愣,应红也糊涂了,敢情这两人还有交情?
回想起这位周小姐的名字,谢明乔突然反应过来,原来今晚他最大的客户,就是母亲给他安排的相亲对象。
周佳翊收回手,仰头看了眼窗外,“下雨了。”
谢明乔随着周小姐的目光望去,不知何时,窗外下起了倾盆大雨,宴会厅里太过喧闹,他丝毫没有察觉。
“陪我出去走走吧。”周佳翊发出邀请。
酒店本身是一座历史建筑,在六层有一条小几百米的长廊,长廊一侧是庭院花园,另一侧是运河风光,廊下挂满了水晶灯,入夜还有亮灯仪式。
因为晚宴,长廊被暂时封闭,空旷的廊道上只有谢明乔和周佳翊两个人,每走几步就有取暖设备,下雨的冬夜身穿礼服漫步在这里,也不会觉得冷。
“后来你是怎么被释放的?”谢明乔好奇地问。
如果不是以相亲的方式见面,周小姐是一个十分有趣的交流对象,中学起她就在欧美读书,毕业回国前去法罗群岛抗议捕鲸,因此被警方逮捕。
“因为很多民众签名请愿,给政府施压。”周佳翊笑着说,“我被拘留了二十多天,就放回来了,我哥他们也是事后才知道,把我臭骂了一顿。”
这确实是一段很特别的经历,聊到这里,谢明乔和周佳翊来到一处拱券下站定,向下俯视着运河的夜色。
因为大雨,今晚运河两畔格外安静,隔着清冷的雨幕,那些俗不可耐的城市地标,竟添了几分浪漫色彩。
谢明乔站在廊下,一滴雨水也沾不到他的身,从宴会厅飘出的弦乐婉转悠远,他伫立在绚丽辉煌的灯光深处,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蓦地从心底冒出。
秦恪的拳场就在附近。
谢明乔刚想到秦恪,脚下突然响起了尖锐的刹车声,他有所感应似的,抬眼朝声音的方向望去,正好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被撞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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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哒 没事哒
第25章 不想当朋友
今日岁破,诸事不宜。
秦恪刚从Amy姐那里出来,就被一辆闯红灯的越野车蹭到了。万幸只是磕破了层皮,没什么大碍。
雨天路滑,他也不想计较,奈何开车的小年轻不是个东西,一下车嘴里就不干不净骂骂咧咧。秦恪坏脾气上来,不想大方了,非得要司机赔了钱才能走,不然就报警。
司机是个欺软怕硬的,见秦恪是个刺头,又挂了一身伤,生怕报警招来大麻烦,一下就蔫儿了,从钱夹里抽出十几张钞票扔在秦恪身上,忙不迭跑了。
秦恪站在雨里,看着散落满地的钱,怔了几秒,缓缓蹲下身去捡。
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疼,不过这些伤和那台车没关系,今天Amy姐的场子里玩车轮战,守擂越久的人可以拿到越多的钱,秦恪一人坚持了六场才下来。
两边肋骨疼得特别厉害,不确定是不是骨折,秦恪弯不下腰,只能半跪在地上,伸长胳膊,去够一张被雨水冲远的钞票。
这时,一把伞撑在他的头顶,被雨水浇得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两双鞋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一双黑色小牛皮牛津鞋,一双缎面方钻细高跟,这鞋子娇贵得很,平时走在没铺地毯的地面上都能留下划痕,此刻就这么大剌剌地踩在混着细沙的雨水里。
伞下是谢明乔的脸,身边站着一位气质出尘的美女,可能是哪位富商家的女儿,可能也是明星,又或者自己就是富商。
离前次艺术馆见面没过多久,秦恪也想知道,为什么自己最不堪的模样,总能被谢明乔看见,大概是最近和水犯克。
“好巧,怎么在这儿遇上了。”
秦恪压住飘远的钞票,一把攥紧,胡乱塞进了装满了脏衣服运动水壶的挎包。
为了不想看上去太狼狈,他咬牙起身,若无其事地谢明乔打了个招呼,随后,目光落在他身旁的女孩身上。
秦恪脏得像在泥地里滚过一圈,周小姐也不嫌弃,主动朝他伸出手,“你好,我叫周佳翊。”
秦恪自觉脸皮厚如城墙,没什么事能轻易刺痛他,无论是在宴席上伏低做小端茶送水,还是为了延长账期放下自尊四处求人,又或者当着谢明乔的面,为了三万块钱跳进水里,他都能泰然处之。
但是此刻,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窘迫,他想把手擦干净点,但摸索了半天,都没在衣服上找到个干净的地儿,只得飞快握了握对方的指尖。
“你好,周小姐。”秦恪立刻松开手,生怕碰脏人家一分一毫,“我叫秦恪。”
“你还好吗?”周佳翊关心地问,“需不需要送你去医院?”
“我没事。”秦恪用衣袖擦了把脸上的雨水,“出了一点小意外,已经解决好了。”
“跟我们上去换身衣服吧。”大冷的天,周佳翊的身上只穿了一件吊带礼服,显然是刚从附近温暖的地方过来的。
“雨好大,你们赶紧走吧,别感冒了。”秦恪从包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递给周佳翊,眼中仿佛看不见谢明乔,只有周佳翊这个潜在客户,“品牌形象提升、直播全案运营、危机公关处理、个人IP打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联系我。”
谢明乔和周佳翊在散步时消失,保镖很快就察觉到情况,捧着大衣从酒店里追出来了。谢明乔把伞塞到周佳翊的手中,和秦恪一起淋着雨。
“不好意思周小姐,我还有点事,不能送您回去了。”
周佳翊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笑道,“好,我先上去了。”她又看向秦恪,“回头再联系。”
一颗颗水珠落在谢明乔的肩上,停留几秒,慢慢向下渗透。在雨里站了这么一小会儿,谢明乔的衣服也湿了。
秦恪的车就在附近,他想马上离开这里,洗个滚烫的热水澡,再埋进被子里,好好睡上一觉。
他开口说,“那我也先走…”
“你,跟我走。”谢明乔目送周小姐,回头睨了眼秦恪,打断他。
扔下这句话后,他没有等秦恪,扭头就往前走,没有半点面对周佳翊时的柔情似水,也没再给秦恪机会开口。
秦恪略微思索几秒,放弃了停在百米之外的车,挪步跟上谢明乔,深一步浅一步走在他身后。
刚走了几步,谢明乔蓦地停了下来,秦恪以为他是嫌弃自己走得太慢,正想解释自己浑身痛,多担待一下,谢明乔已经脱下自己的外套,重重砸在秦恪的身上。
金属纽扣挂到了嘴角的裂伤,疼得他眼圈都红了,但秦恪没有表现出来,披上外套,沉默地跟着谢明乔进了酒店。
品牌给谢明乔安排了休息室,就在楼上的行政套房,秦恪一进门就被谢明乔打发去洗澡,洗完澡出来,谢明乔已经让人送来了药箱,坐在沙发上等着他。
谢明乔不开心了,秦恪看得出来。
所以没等谢明乔开口,他就把浴巾往椅背上一搭,来到谢明乔身边坐下,找了个话题活跃气氛,“今天参加什么活动啊,穿得这么帅。”
谢明乔没理他,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只顾低头拆药盒。秦恪热脸贴冷屁股,讪讪闭了嘴,他的衣服送去干洗了,暂时穿着谢明乔的羊绒衫,他平时极少穿这样浅色系毛茸茸软乎乎的衣服,身上像长了层毛似的,很不习惯。
“脸抬起来。”谢明乔拆出一瓶新碘伏,面无表情地发号施令,秦恪身上的伤太多,谢明乔无从挑出最严重的下手,只能真正意义上的“从头开始”,一点一点往下处理。
秦恪把腿盘起,坐在沙发上,面对着谢明乔。棉签沾了碘伏,冰冰凉凉,先是贴上额头,然后一点一点往下游移,谢明乔的目光也跟着棉签一起,滑过眼角、鼻侧、脸颊,最后停在嘴唇上。
棉签压上嘴角时,谢明乔失了力道,秦恪皱眉,“嘶——疼。”
今天遭殃的怎么总是嘴角。
“你还知道疼。”
谢明乔刻意用力碾过伤口,把带血的棉签扔进垃圾桶,接着从药箱里取出纱布和创可贴。
这不是谢明乔第一次帮他处理伤口,很多年前,也有过这样的一幕。
那时秦时刚出事不久,在ICU里靠仪器续命,尽管医院减免了费用,也给了他很长的缴费时限,但还是有一大笔缺口,秦恪也是这样没日没夜地参加拳赛,赚医药费。
那天晚上,谢明乔也像今天一样帮他上药,有一卷胶布怎么也撕不开,谢明乔埋头找着胶布的头,突然就哭了起来。
看见谢明乔的眼泪,秦恪的心比身体还难受,他慌忙起身,捧起他的脸,不知所措地重复着“我不疼,真的一点都不疼”,一点一点吻掉他的眼泪。
那晚他们就作嗳了。
因为说了不疼,那晚在床上秦恪一声也没有吭,紧紧把着铁架床头,大口喘气。
酒店套房豪华舒适,和出租屋里的小房间搭不上半点关系,却在秦恪心里微妙地重合了起来。
他心里有鬼,不敢再待下去,偏偏谢明乔这时候处理完了脸上的大小口子,对他说,“把衣服脱了。”
“我自己来吧。”秦恪伸手去拿谢明乔手里的沙布,可惜没拿到,“你快下去吧,所有人都在等你,我自己涂好药就走。”
谢明乔漠然扫视着他,“这些伤是怎么弄的?”
秦恪避重就轻,“我偶尔会去练拳放松,你又不是不知道。”
秦恪话刚说完,就被谢明乔推倒在了沙发上,双手拉高固定在头顶,毛衣推高到锁骨。
一双大手按紧秦恪,不让他乱动,目光如有实质,从他的前匈揉搓到下复。
偏白的皮肤上青青紫紫,全部都是伤。其中有淤青,有疤痕,有红肿,有的深,有的浅,不是一次两次就能累积下来的。
“你管这叫偶尔吗?”
谢明乔声音里的火气几乎压不住,钳着秦恪的手腕的力气也越来越大,刚才秦恪去洗澡的时候,他打了几个电话,已经了解了情况。
他伸手贴上胸前一片最大的淤青,不过他的动作远没有眼神放肆,反而很克制,仅是用指尖从边缘划过,“练拳能把自己练成这样?”
没想到谢明乔把人衣服扒开看还不够,还要上手,秦恪慌了,抬腿就要踢他,“谢明乔,起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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