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摆好的盆栽被煤球撞得东倒西歪,它哼哧哼哧的追着前方的蝴蝶,却不慎踩空,扑通一声掉进了金鱼池,呛了好几口水,被路过的沧云捞了起来,嫌弃地放回地上。
“这只笨狗。”
沧云看到煤球抖抖身上的水,又恢复圆滚滚的状态,欢快地去追落在盆栽上的蝴蝶,继续往书房的方向走去,才刚进门,就没好气地对屋内的金王爷说:“真搞不懂家主在想什么,弄只笨狗回来,吃的多干的少,还把后院弄得一团乱。”
书房的门关上,屏风后响起翻书的声音,金王爷笑了笑:“家主高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沧云,别总是闹小孩子脾气。”
沧云在桌边坐下,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我是在想,现在我们看到的,究竟是不是原来的家主。”
“仪式不会出错,家主就是家主。”金王爷翻动书页,平静地说:“共用身体,灵魂难免会被影响,所以我们要做的,是让家主记住,金氏坚持至今的念想是什么。”
“可是表兄,我总是在想。”沧云盯着茶杯的裂纹,目光越来越深,“倘若有一日,家主的灵魂被金未离吞噬,我们分不清他究竟是家主,还是装作家主的金未离,该怎么办?”
屏风后方的翻书声顿止,金王爷的声音随之传来:“沧云,近来皇都事情繁多,都压在你身上终归不是办法,放一放吧,妖兽的事宜,交给天元宫处理,你太累了,该休息休息。”
“表兄,不是我胡思乱想。”
沧云看了眼房门,又转过头道:“是金未离想活的意志太强烈了,你们都说他翻不出风浪,不足为惧,可封印确确实实有松动的痕迹,我怕……”
不等他将话说完,门外便传来金未离的声音:“沧云,你表兄说得没错。”
房门被灵力震开,那双琥珀色的猫儿眼出现在视野里,目光定格在沧云愕然的脸上,举手投足却和从前完全不同,倒有几分沉稳之态,“外城的事,交由天元宫处理最好,有什么异动,也能第一时间跟金氏联系,总比还未出发就自乱阵脚要好,你说是不是?”
“家主所言甚是。”
金王爷从屏风后出来,恭敬地行了一礼,顺势拉上沧云:“他父母过世得早,从小野惯了,还是孩子心性,向来有什么说什么,家主莫怪。”
“怀朝说笑了。”金未离落座,将桌上的茶杯一一归位,“往前数百年,比这难缠的人多如牛毛,若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我也不必做这金氏家主了。”
沧云和金王爷对视一眼,当即跪下认错:“家主宽宏大量,是沧云的错,沧云认罚,即刻去后院领二十鞭,以后绝不再犯。”话罢,便起身离开,往后院的方向去了。
金王爷过来替他斟茶,边倒边说:“各门各派的首席弟子正在路上,今日就要前来商议除妖之事了,家主怎么想?”
“一切照旧,天元宫牵头出力,金氏出钱。”金未离接过茶盏,看向角落的铜镜,不觉一笑:“他们嘛,跟着计划来,只要不出什么岔子……”
话到此处,铜镜突然出现裂纹,里面的身影不断砸击镜面,一下又一下地锤着,发出的声音却没人能听见。
房内的谈话被这声动静打断,金未离放下茶盏,撑着下巴看向铜镜,呢喃了句:“真执着啊,从那日开始到现在。”
金王爷向他请示:“家主,要不要天元宫的墨长老过来一趟,加强封印。”
“不必了,现在这关头,还是除妖要紧。”金未离看了眼铜镜,又看了看金王爷,突然打趣:“你说这个小辈如此执着,是不是为了那个失踪的修士?”
金王爷一怔,回忆道:“或许是吧,听说他曾寄信到江府,想让江氏代他去无情宗提亲,不过那秦姓修士早有婚约,江氏觉得不妥,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就那么喜欢吗?”金未离望着铜镜的倒影,眼含笑意,像是自言自语:“喜欢到……连魂飞魄散都不怕,爱上无法相爱的人,果然是,金氏的宿命。”
铜镜的裂纹被灵力修复,倒映出门外御剑而来的身影。
不多时,书房聚集前来商议的首席弟子,以天元宫为首,同坐在屏风前的金王爷说明此次除妖的人选。
天元宫、神宗阁、无情宗、玄青宗,四大仙门首席都在。
各门各派在此基础上,额外派出金丹期以下三十人,金丹期以上十五人,用来应对妖兽四散而逃的变故。
“诸位仙者前来助皇都渡过难关,本王感激不尽,为表谢意,先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
金王爷说正事之前,当着众人的面将茶水一饮而尽,“说来,都是金氏管理不善,才造就如今的场面,皇都外城乱成这样,本王……实在有愧啊。”
“王爷切勿自责,妖兽出逃,是谁都预料不到的事故,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挽回损失。”无情宗首席白毓最先开口,他神态亲和,总能将安慰的话说得恰到好处。
“白首席言之有理,当务之急,还是在其他城镇被波及之前,将妖兽抓回来。”金王爷顺势接过话题,看向白毓:“不过,本王听说道化掌门出关之日推迟,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若能帮得上忙,金氏愿鼎力相助。”
白毓叹了口气:“王爷的好意,白毓替师尊心领了,只是这忙,恐怕谁也帮不上。前几日,有人不慎将秦师兄身亡的消息传到师尊耳朵里,师尊元气大伤,受心魔侵扰,眼下还未苏醒。乌金长老说,需将玄光剑的一魂一魄重新注入师尊体内才有苏醒的可能,偏偏玄光剑在这之前就被秦师兄带走,至今没有下落,我也只能借除妖的名义,四处找找,碰碰运气了。”
“竟有这种事?”金王爷拧眉道:“这秦朔活着残害同门,死了也不让人省心,白首席到现在还要收拾他的烂摊子,真是不易。”
其他仙门的首席早听过秦朔的大名,见白毓这么说,更是替其不值:“他算什么师兄啊,不过一个叛修而已,道化掌门都不该为他伤心,他若不死,迟早要闹出更大的乱子。白首席,你莫要担心,寻剑虽非易事,但人多力量大,我们都帮你留意着,总能找到那把灵剑的。”
白毓却未多言,只是一笑:“那就多谢各位了。”
回到正题,金王爷将四张地图交到他们手中,就计划开口:“原本,皇都留下那批妖兽是为了帮修仙界培育新的灵兽,近百年都没有异常,金氏族内也养了几只灵兽的后代,虽然只有少数能遗传到妖兽的能力,但绝对是利大于弊的。”
其中一位首席看到院里蹦跶的煤球,指了指:“这只也是灵兽与妖兽杂交的后代吗?”
金王爷抿了口茶,偏过头道:“……它是犬类灵兽的后代,灵智不太稳定,不过有遗传到上一代灵兽的能力,嗅觉灵敏,能自由形变,受到惊吓会遁入虚空,本王想过让它带你们去找妖兽,但这小东西认主,死活不出院门,只能留在这看家了。”
“既需要地图,此番逃跑的妖兽定然不少吧。”又一位首席道:“妖兽作乱,修仙界自会全力相助,只是出来匆忙,掌握的消息太少,不知这些妖兽身在何处,又该以何物追踪它们的气息。”
“这一点,本王替各位首席考虑到了。”
金王爷拉过地图,一处一处地指道:“低阶妖兽捉来简单,都在皇都外城,它们妖力有限,被阵法所困,根本出不去,分散在红点标记的地方,那里有山林,是藏身的最好去处,依本王之见,各位首席可将金丹期以下的同门留在外城捉低阶妖兽,人多力量大,相信很快就能让外城恢复安宁。”
白毓提醒:“照这样说,那些逃出去的妖兽都是中阶和高阶,它们去的城镇,恐怕没有地图可以指引吧。”
“中阶和高阶妖兽处理起来是有些棘手,”金王爷抬起头,和白毓对视一眼,又看向其他首席:“不过,本王派人监视它们出逃的路线时,带回了一份情报,相信能帮诸位首席找对方向。”
“王爷知道它们逃向何处?”
面对各首席疑惑的神情,金王爷笑了笑:“知道不敢讲,但从情报来看,这些妖兽虽然不在同一座城镇,却都在往同一处方向奔走,如果本王没猜错……”
他转过头,望向远处的山脉:“它们要去的,是最适合妖兽居住的极寒之地——昆仑。”
第109章 牵线
以天元宫为首的仙门弟子在皇都集结, 按照最初计划,分为两批出发剿妖。
一批为金丹期以下的弟子, 他们留在皇都外城协助金氏,负责清剿低阶妖兽,维护城内治安。另一批则为金丹期以上的弟子,他们负责跟随各仙门首席前往不同城镇,追踪中阶乃至高阶的出逃妖兽。
从皇都出发,沿着边境一直往西走, 途经的城镇都有被妖兽侵袭的痕迹。为防止有妖兽藏身于此,也为了安抚人心,每经过一座城镇,都要留下部分弟子看守。
到最后, 循着踪迹抵达昆仑境内的,便只剩四大仙门首席和几名随行弟子了。
昆仑终年被冰雪覆盖,是世人眼中的极寒之地,饶是经过宗门百年历练的首席弟子,也难以忍受境内彻骨的寒意, 需以灵力护体方可前行。
几位仙门首席让随行弟子留在入境的地方, 如遭不测,还能向师门回禀,派人前来营救。
妖兽的踪迹断在一眼望不到头的雪地,他们冒着风雪徒步前行, 可搜寻来搜寻去,四周除了雪还是雪, 根本没有能躲藏的地方。
遍寻无果的搜寻让人逐渐失去耐心,也不知吹了多久的寒风,面对还要继续往上的决定, 其中一位首席终于忍不住了。
“踪迹都断了,还要接着找吗,昆仑并非寻常仙山,我们来之前,也只在同门口中听过一二,这里灵气丰厚,难说会不会有异兽精怪,还未了解情况就以身涉险,恐怕不妥吧?”
其他人听他这么说,也都陷入沉默,昆仑于他们而言,的确陌生,如果不是受皇都所托前来除妖,绝不会踏入禁地一步。
问题出就出在,除妖乃修士职责,非个人意愿可以左右。
“应首席,来都来了,何苦说这丧气话。”天元宫首席拍了拍神宗阁首席的肩,劝道:“我们此番前来除妖,是为天下百姓着想,自身安危实在算不得什么。”
神宗阁首席抿唇,仍觉不妥:“这点觉悟,神宗阁不是没有,只是我们现下对昆仑了解太少,贸然踏入一层领域,不知会遇见什么情况,万一十分凶险……”
余下的话还未言尽,便被一旁的白毓笑着打断:“应首席言重了,修仙界虽未踏足过昆仑,藏书阁也少有记载,但我听说,这境内常有散修徘徊,一来借昆仑灵气修炼,二来在此躲避仇家。若昆仑真有应首席说得这般凶险,那些同道来这里岂不是自讨苦吃?”
“白首席言之有理。”
天元宫首席一改往日的清高之态,附和白毓的话道:“昆仑没有应首席想得那么可怕,再说,随行弟子都在境外守着,若是在领域内遇到突发情况不能下山,他们自会通知师门。”
另外两位首席一直以为天元宫和无情宗不合,见他们统一立场,不免怔了一怔。
“其实,应首席的担忧也有道理。”玄青宗首席看出形势不对,站在神宗阁首席这边道:“金王爷此前说过,中高阶妖兽出逃都是奔着昆仑而来,昆仑灵气浑厚,是妖兽修炼的最佳之地。囚在皇都的妖兽能想到这一点,周边的精怪想不到吗?可我们来到这里这么久,却连一只活物的影子都没看到,是不是太奇怪了?”
说到这时,寒风从他们耳边呼啸而过,放眼望去,无边无际的雪地当中,除了枯树和脚印以外,什么都没有。
静,太静了。
寻常雪山也就罢了,可这里是昆仑,最适合活物修炼的地方,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昆仑灵气浑厚不假,但地属极寒,非一般活物可以忍受。”白毓环顾四周,寻见一处雪洞:“这里还有尸骨掩埋的痕迹,看样子,并非无人来过,而是来过,却止步于此。”
其余人跟随他的目光看去,发现洞中还有焦黑的灰烬,像是数日前生火留下的,不由得猜测:“是有凡人踏足昆仑吗,修士有灵力护体,决计不会用火取暖。”
“看灰烬都是衣裳的边角料,是到了绝境不得不烧衣求生吧,好好的凡间不待,要来昆仑冒险,也不知图什么。”
“还能图什么,多半是听信传言,以为昆仑是凡人的证道之地,没想到成了他们的葬身之所。”
天元宫首席瞥了眼雪洞的灰烬,不甚在乎:“这世上痴心妄想的人多了去了,都是仙没修成,反成了一堆枯骨,拦不住,也管不了。”
修仙界对昆仑证道的传言早有耳闻,但大多仙门都对此嗤之以鼻,认为凡人想因此成仙,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谈话间,只有白毓始终没有开口,注视着洞内的痕迹,直到被边上的人提醒,才回过神来,微笑着说:“诸位说得有理,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跨过结界前往一层领域,我们来之前都将金王爷的话应承下来,总不能被皇都百姓说成半途而废的懦夫吧。”
天元宫首席附议他的话,其他两位首席闻言,也怕影响师门名声,犹豫过后,还是答应继续前行。
风雪渐大,不知不觉到了傍晚。
他们依照原定路线前行,从一层领域向上寻找,一路找到三层领域,却依旧没有发现妖兽的踪迹,甚至连活物的气息都闻不到。
这情形实在诡异,毕竟昆仑领域总共五层,一到三层都没有活物,只能证明深处存在更可怕的未知妖物。
神宗阁首席的灵觉最为敏锐,他在接近四层领域的所在嗅到危险,无论如何都不愿继续深入,试图劝告其他首席:“有点不对劲,我们还是原路折返吧,除妖不在一时,盲目找下去不是办法,天眼看就要黑了,不如回山下休息一晚,再召集留守城镇的同门一起过来。”
“应首席,前面就是四层领域,这时原路折返,和前功尽弃有什么区别。”天元宫首席仍旧顶着风雪往前开路,边走边道:“快跟上吧,等到了峰顶,那些妖兽就无处可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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