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也会被吞没。
“解决他,就是你想要的吗?”
临风的问题让秦朔微微一怔,随后毫不犹豫地回答:“是。”
“好吧……”临风慢慢握紧他的手,笑着说:“我总是没法拒绝你的要求。”
怀里的小青鸟看到这一幕,对此很是不满,它悄悄探出脑袋,已经做好将两人啄开的准备。
可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宫仆慌里慌张的喊声:“君后,二层领域来报,那位长绝上尊又来了,他杀气太重,来势汹汹,五层以下的妖族都奈何不了他,是不是要请峰顶魔族下来?”
“不必了。”
秦朔还未开口,就被临风打断,下意识朝他看了一眼。
临风仍然笑着,摸了摸他的手腕,仔细抚过每一处凸起过后,才转过头,幻化出自己的本命灵器,对殿外的宫仆说:“这种事,还用不着惊动峰顶,让我来跟他会会吧。”
第139章 厮杀
昆仑雪境本该是世间最无瑕的存在, 如今却尸横遍野,到处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剑刃滴落的血将雪地浸透, 最后一只看守二层领域的妖族倒地,宋晚尘收剑入鞘,朝峰顶看去,他今日一定要带秦朔回来。
二层领域的妖族不过是元婴期以下的小喽啰,兽性大于妖性,留着也是祸害, 一剑穿喉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
对妖魔心慈手软是剑修的大忌,宋晚尘从拜入长绝峰起,就始终铭记这一点。他不在乎手中会沾多少血,他只想成就剑仙的威名。
他从未输过, 不管是年少成名的云海秘境,还是同门之间的宗门大比。
这两百年来,除了剑仙的头衔之外,修仙界还给了他一个“冷心人”的称号。
所谓“冷心人”,便是无情、无喜、无怒, 无悲。宋晚尘在长绝峰的那些年, 的确符合这个称号,他每日不是在修炼就是在秘境,仿佛除了修仙以外,就没有想做的事了。
他对同门, 对师辈的态度没有区别,一样的克己守礼, 他永远在练剑,也永远在压抑自己的心。
太过压抑,总会适得其反。
因此他的不满, 他能被称为人的情绪,好坏都投射在秦朔身上。
谁都没有想到,当初被江涯子指明最适合修无情道的他,居然会应下那场婚约。
眼前雪花飞溅,刀光剑影交错,宋晚尘全凭本能斩杀袭来的妖族,依旧是那副清冷绝尘的模样,神情没有丝毫波动,只觉得溅在衣角的血十分肮脏。
他在想,秦朔是不是日日都和这些肮脏的妖族在一起。
他不否认,他对妖族有迁怒的成分,他厌恶每一个能待在秦朔身边的人或妖。
就和从前一样。
杀戮中的回忆总是格外清晰,宋晚尘觉得自己像被割裂开来,一半是前世的自己,一半是现在的自己。
不管是哪一半,都无法控制从心底蔓延的嫉妒,像一张大网,密密麻麻地勒住他的脖颈,让他不能呼吸。
剑刃刺穿其中一只妖族的腹部,宋晚尘在那双恐惧的眼眸里看到犹如厉鬼般的身影,他听到自己用冰冷刺骨的语气逼问:“临风在哪儿?”
身下的妖族承受不住灵剑的破魔法印,刺穿的皮肉不断冒着黑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且不可再生,痛苦地哀嚎着:“我……我不知道,临风大人他……”
不等他把话说完,宋晚尘就拔出灵剑将其斩首。
在这种低劣的妖族身上浪费时间,不是他的作风。
宋晚尘继续往前,脑海总是浮现过去的画面,总是想到和秦朔相处的点点滴滴。
时至今日,他才发现自己舍不下秦朔。
或者,是秦朔需要他。
“是了……”宋晚尘总能说服自己,就像溺水的人抓到救命稻草那般,只要抓住就不肯松手:“他需要我,他还在乎我。”
秦朔一定还在乎他,不然怎么会让白毓将信送到他手上。
他们闹性子闹了这么多年,何曾有过隔阂?
前世今生,他只错了这么一次。
是白毓骗了他。
如果他将原委告诉秦朔,如果他诚心诚意地向秦朔道歉,就像从前惹对方生气那样,秦朔会原谅他的吧。
“长绝上尊,有失远迎。”
回荡在耳边的声音打断宋晚尘的思绪,他反握住灵剑,抬头看去,发现风雪之间,有道身影正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这里是三层领域,却没有半个妖族的踪迹,想是魔宫早就收到通知,将看守于此的妖族屏退了。
“是何等重要的事,惹得上尊在昆仑大开杀戒?”
临风周身环绕着无形的碎刃,不过动了动手指,碎刃便在半空形成一把直对宋晚尘的巨剑,他微笑着:“我们上次见面,还是两百年前吧。”
宋晚尘看清他的模样,神情渐渐冷了下来,手里的灵剑不断震动着,似是对临风非常熟悉。
“我记得你,从前在破庙,就靠讨好卖乖博取阿朔的同情心,那时候,你不过是只连飞都飞不起来的残鸟。”
“听起来,你很嫉妒。”临风仍旧笑着:“嫉妒他对我的关注,远大于你。”
“可笑。”
宋晚尘说归说,眼神却冷得仿佛要将他凌迟:“他从小到大都和我在一起,你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往难听了说,像你这样卑劣的妖族,就算倒贴,他也不一定会要你。”
风雪隔在他们二人之间,比这更严峻的,是几乎要将对方刺穿的杀意。
“上尊的派头不小啊。”
凝聚在空中的巨剑冷不防朝宋晚尘刺去,速度之快,在话音落地前就被灵剑挡住,交锋间发出剧烈的轰响,四周溅起浓烈的雪雾。
雾散去以后,立在宋晚尘面前的金光屏障不过裂开一道口子,看样子只是试探。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临风召回散开的碎刃,所说的话引来宋晚尘的冷笑:“时隔多年,你还是一样聒噪。”
破空声响起,转瞬斩向临风的脖颈,剑刃靠近的刹那,他即刻化作原形,变为三条尾羽的青鸟,躲过追踪,再次回到地面,话里的讽刺再明显不过:“上尊,不会还拿自己当他的未婚夫吧?”
“定下婚约的是道化掌门,只要他没说取消,婚约就还有效。”宋晚尘接住飞回的灵剑,冷声道:“总比某些人混到现在,只能靠死缠烂打留在他身边要强。”
临风周身的碎刃不断增加,他看着宋晚尘面前的屏障,似笑非笑道:“哦,上尊如此清高,自然做不出死缠烂打的事来,只是我想问一句,如果不是为了博得原谅,你杀到昆仑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要带他走。”
宋晚尘手中的灵剑不断吸收四周的灵力,发出阵阵嗡鸣,他直视着临风,眼眸冷而无情:“然后,杀了你。”
临风的笑意逐渐消失,身后浮现出庞大的青鸟幻影,他用周身的碎刃重新凝聚成一把长剑,“人心,真是贪婪,什么都想要的结果,是什么都得不到。”
“说到这个,我倒是想问问你。”
灵剑的嗡鸣随着金光泛出消失,宋晚尘慢慢握紧剑柄,已做好殊死一搏的准备:“是从未得到痛苦,还是得到又失去痛苦。”
“你在说我们?”临风用手抚去剑刃的雪花,将掌心的血融进剑中,又笑了:“痛苦与否,不都是你自己选的吗?世上没人比你更幸运,能拜入想要的师门,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甚至订下婚约,是你亲手毁了这一切,所以……你的痛苦,是你自己造成的,不怪任何人。”
话音落地的瞬间,风雪被卷入汹涌的剑气当中,轰隆的声响有如山崩。
漫天的雪雾当中,已看不清彼此的身影,只能听到刀剑相加的声响,两道强光在三层领域不断对冲,地面都因此崩裂开来。
宋晚尘虽在修为上强压一头,却不熟悉昆仑的地势,加上风雪太大,容易遮蔽视线,根本无法分辨临风的方位。
而临风身在昆仑多年,早就对此处的地形了如指掌,青鸟特有的能力也让他在风雪当中看得一清二楚,加上宋晚尘伤势未愈,不是全盛时期,几个回合过后,便隐隐占了上风。
“说来真巧。”
碎刃第三次穿透宋晚尘的肩膀,又迅速飞回临风手中,他刻意藏在雪雾最深的地方,笑着说:“你杀我,是为了他,我杀你,也是为了他。”
宋晚尘从来不是会喊疼的人,他止住肩头的血,见无论如何都看不清,干脆用撕下的布条遮住双眼,全神贯注地听周围的动静。
后方一出声,他便毫不犹豫向其劈去,果然擦过临风的衣角。
“猜猜看,杀了你,我能得到什么奖励。”
风雪之中,临风的声音时远时近,带着几分挑衅之意,“他还在寝殿等我,他会允许我今晚留宿,他会让我……尽你这个未婚夫能尽的所有义务,包括……”
余下的话在剑气斩过来时消却,临风等这一剑等了太久,他笑了笑,周身的碎刃分出一半刺向宋晚尘左侧,剩下的凝成长剑,趁对方还未反应过来,朝命脉之处刺去。
剑刃将要脱手的刹那,他却感到后脖颈刺痛了一下,像是银针扎入皮肉一般,手腕瞬间乏力。
与此同时,察觉到不对的宋晚尘回过神来,反手用灵剑刺中临风的胸膛,一声闷哼过后,风雪在顷刻间散去。
而他的身后,也传来踩雪的声响。
“晚尘,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第140章 反将
一支镖穿过廊上的风铃, 直插在后方的柱子上,铃音回荡在殿内, 小青鸟听话地叼起新的一支,放在秦朔手上。
秦朔半倚在窗边,用尖锐的那头瞄准柱子上的裂缝,再次投掷,这一次破空声格外锐利,眨眼间就扎在他想要的位置上。
荡起的风让铃音更加深远,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铃音的主人就要来了。
扎在裂缝上的镖散发着黑气,小青鸟本欲叼支新的交给主人,可就在它叼起的瞬间, 外头忽然暗了下来,响起震耳欲聋的鸟鸣。
天空飞过密密麻麻的鸟群,刹那间遮天蔽日,朝着同一方向飞去。
小青鸟像是受到了召唤,也张开翅膀, 跟着往外飞去。
庞大的鸟群绕过魔宫, 径直来到三层领域的雪地,下方正厮斗的三人被外力冲开,回到各自的防守位。
临风擦去嘴角的血迹,看着面前虎视眈眈的两人, 驱使鸟群混淆他们的视线,边吞止血的丹药, 边往后退。
岂料鸟群当中冲出一把灵剑,透过血腥的气味向他刺来,剑身两侧的银针更为隐秘, 在临风避开之时掉过头来,直刺入手腕当中。
毒发的速度比想象中快,从伤口向内蔓延,腐蚀供给妖力的丹田,临风半跪在地上,口中不断吐血,周围鸟群失去妖力牵引,四散而去。他用剑支撑着接近半废的残躯,抬起头,望着久未见面的白毓:“看来,你还记恨当年的事。”
“我不记恨你,还能记恨谁呢?”白毓的身影在雪地里并不清晰,更像是一重幻影,他把玩着手中形同毛笔的法器,似笑非笑道:“当初如果不是你引我去悬崖,我和师兄,根本不会分开。”
临风的妖力正在一步步丧失,他看着持剑逼近的宋晚尘,知道自己已被逼至绝境,结局不会比那些斩首的妖族强多少,反而笑了起来:“自作孽,怪得了谁?”
“这话,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宋晚尘毫不犹豫地扬起剑,却在半空被白毓喊停:“等等,有样东西,你忘了给他。”
白毓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轻轻扔到他面前:“打开吧,打开你就知道,师兄为什么让你过来了。”
临风低下头,看着那封待拆的信,却没有伸手,笑了笑:“他怎么对我,重要吗?”
“那么青丘呢,如果我说,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青丘回到那只狐狸手上,”白毓半跪下来,面对面看着他:“你还会这么想吗?”
“我已经做完了我该做的事,青丘于我而言,本就可有可无。”
惺惺作态的戏码演多了,临风也觉得没意思,到如今,他总算能放松下来,看着面前的人,目光戏谑地说:“你们杀的,不过躯壳而已。”
剑刃割向头颅的瞬间,溅起的血染透雪地,好似点点绽放的红梅,最后一句话也随风而去。
藏在雪堆里的小青鸟探出脑袋,看着两道身影渐行渐远,并未注意到后方的血迹浮起黑影,正朝它的方向缓慢爬行。
前往四层领域的路上,风雪又起。
宋晚尘收剑入鞘,看向身旁的白毓,并未因为他的出手转变态度:“你用分身前来,长老不会起疑心吗?”
“我想了想,你前脚离开禁室,我后脚前往内阁未免可疑,所以,为了不打草惊蛇,我的本体也和那些弟子一样,昏倒在禁室门口。”
“是为了把自己撇干净吧。”
闻言,白毓只是一笑,并未作答。
他当然要把自己撇干净,不撇干净,之后的事如何顺理成章呢?
临风死了,青丘必定出现变故,那只不好糊弄的狐狸,又要出现了。
“在这留步吧。”宋晚尘停下脚步,打算借此机会和白毓划清界限:“你没必要跟过来,他说得很清楚,他想见的人,只有我。”
“我又不做什么,连看一看师兄都不行吗?”
白毓笑道:“晚尘,做人不能这么自私,我方才还帮了你呢?”
宋晚尘眼神冰冷:“没有你,我也能杀他。”
风雪之下,他们的站位形成对立,收起的灵剑露出一角锋芒。
寒意划过脖颈,白毓掩了掩衣领,不紧不慢地开口:“所以,你想只身从这杀上峰顶,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昆仑吗?”
“我的事,与你无关。”
意料之中的回答让白毓抿唇一笑,转了转手中的法器,又道:“可是晚尘,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能杀到峰顶,也不一定能带着师兄全身而退,你难道就不想试一试,更稳妥,也更安全的法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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