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仆从训练有素地分列两旁,那么多人在传菜、倒酒,却连一点多余的声音也没有。
队伍的尽头,厅堂宽阔,繁花似锦。
廊柱间光影点点,疏疏落落,洛斯年看不出什么名堂,只觉好看得呼吸不畅。
陈管事、老师、其他伶奴……洛斯年小小的世界里仅有这些人。
而所有人都告诉他,这就是他的富贵未来。
于是他就这么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直至真正进入这个美梦一样的富贵之地。
审视的目光四面八方围聚过来,犹如实质,黏着在皮肤上。
明明一路走来,有那么多人在看他,可所有视线的重量加起来,也比不过此刻。
他也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主人。
正中上首,一个发须雪白的老头。
洛斯年看了一眼就跪下了,练习过千次万次的肌肉习惯下,他匍匐在地:“年年见过主人。”
然后他后知后觉的有些失望。
主人看起来既不威风也不强壮,和想象中那个不容冒犯的对象,实在差了太多。
主人笑呵呵,不知在对谁说话:“我这些伶奴都是千挑万选,几年才有这么一个,萧先生觉得怎么样?”
“抬头吧。”
洛斯年一直趴着,只看得见金丝地砖,闻言坐直身体,抬起头。
左右两边都坐着人,他不知道看哪边,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主人。
自上而下地看,那双眼睛干净又澄澈,眼尾下垂,泛着点微红,是一种曲意奉承、小心婉转的漂亮。
主人一愣,嘴角牵出满意的微笑,可又不知想到什么,那丝微笑很快化作惋惜。
他看向左手边,笑道:“萧先生,这个宝贝应该还不错吧。”
萧先生眼神定在洛斯年脸上,好一会儿轻轻嗯了一声。
主人大笑:“年年,萧先生说喜欢你呢。”
洛斯年愣了一会儿,在主人揶揄的提醒下,才走到萧先生身旁坐下。
坐定时,他对上对面两双眼睛。
其中一双漆黑幽冷,洛斯年震得心尖发颤,想起那天见过的军装男人。
他不敢多看,垂眸犹豫了一会儿,试着靠在萧先生身上。
身边人明显僵硬了。
洛斯年连忙放轻动作,虚虚靠着。
萧先生回头看他,只是很随意的一眼。
洛斯年赧然一笑。
那道本该一触即走的视线稍稍停留,好几秒,才收回去。
洛斯年其实也没有真正服侍过谁,那些学习过的东西终究是纸上谈兵,到了这会儿,一会儿忘了这个,一会儿忘了那个。
就这么不太熟练地替萧先生布菜。
幸好没人关注他的动作,几人很快继续了先前的话题。
洛斯年听不太懂,但也听出来点信息。
比如,萧先生名叫萧沉,对面两人就是大少爷和二少爷,他们三人从前一起游学,是过命的好友。
再比如,主人叫做顾振华,是江南世家之首,在帝国非常受到重用。
那天他在湖心亭撞见的,正是大少爷。
席间上了一道炒凤舌,主人相当自豪:“萧先生再看,这道菜怎么样?”
萧沉也是点头:“很好。”
洛斯年听着这对话耳熟,好一会儿想起,自己先前出场时,也是这样。
只不过当时谈论的对象是他,现在是这盘菜。
他盯着那盘炒凤舌,歪了歪头。
主人看见,只当他好奇,便笑:“年年也喜欢?”
洛斯年没想到他会突然点自己,连忙说:“年年不敢。”
“尝尝吧。”主人带着点倨傲,往后一靠,就这么看他。
突然间,四周安静下来。
所有视线犹如密密的网,缠绕在他手脚。
洛斯年本能感到危险,四肢也变得很沉重。
可他无法违抗主人的命令,只好捏着筷子,颤抖着去夹那盘凤舌。
无端的压力之下,他压根没尝出来什么味道,嚼了两下就称赞好吃。
主人一下子笑了:“瞧瞧,凤又有什么不同的。”
洛斯年懵懵懂懂,听不出这话是什么意思,可其他三人都变了神色,整个厅堂隐约间暗流涌动。
这个小插曲很快一带而过,洛斯年也没在意。
但很快,他发现,对面的二少爷笑嘻嘻地一直在看他。
两人视线交汇。
二少爷唇角笑意更深,用唇语对他说:“你、完、蛋、啦。”
洛斯年手一抖,酒壶没拿稳,酒液淌到桌上。
宴会到尾声,主人醉醺醺道:“我这个小伶奴啊,别的没有,就是干净漂亮,萧先生要是满意,就带回去用吧。”
洛斯年吓了一跳,慌张跪下:“主人,我……”
这么一个大美人泪眼朦胧地表现忠诚,没有哪个男人能够不心软,主人更觉得惋惜了,眼神柔和。
只是萧沉率先开口问:“你不愿意吗?”
洛斯年抬头,看了眼主人和萧沉,出于本能,他觉得这时候不能拒绝。
他还是跟着萧沉走了。
萧沉的住所在别院,整个园子的另一角。
不知是因为全然陌生的道路,还是因为逐渐暗淡的天色,每走一步,洛斯年都有种说不出的心慌。
他从小在那个狭小的后院长大,所有对未来的规划,都是围绕着主人的。
没人跟他说过,还会有客人的存在。
以至于那个众人臆测的美好未来,也跟着摇摇欲坠起来。
进了屋,洛斯年还在打量整个房间,思考自己该做些什么。
一个没注意,撞到萧沉。
洛斯年涨红了脸,连忙谢罪,萧沉却只是站着,一言不发。
洛斯年壮着胆子抬起头,却见男人面孔隐在黑暗里,看不到任何表情。
“萧先生?”洛斯年眨眨眼,一无所知地问,“您要我陪吗?”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萧沉终于动了。
并且行云流水,一把扯下皮带,将洛斯年双手捆在一起。
下一刻,萧沉手指伸进他嘴里,肆意搅动。
洛斯年有点呛到,咳了两声想要躲。
仅仅是微弱的抗拒,就迎来一个重重的耳光。
啪!
洛斯年左耳嗡鸣,被打得蒙了,嗓音颤颤地喊:“萧先生……”
萧沉开了一盏台灯。
幽暗光线勉强照亮了他半张脸,洛斯年也就看清,萧沉脸上半点情绪也没有。
洛斯年全身血液从头到脚地凉了。
“凤舌,是你能吃的吗?”萧沉眯了眯眼,嗤笑一声,“下贱东西。”
洛斯年呜咽,含糊地认错:“年年错了,年年再也不敢了……”
萧沉给了他第二个耳光。
“这么擅长勾引人,还装什么纯?”
洛斯年被打得偏过头去,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会不会死在这里?
其他伶奴们会知道这件事吗?
这时候,他忽然间想起一件事。
那么多长大的伶奴,好像也不是个个都住在大屋子里。
看不见的,都去了哪里呢?
第三个耳光落下,洛斯年惊叫着哭泣,萧沉掐住他的脖子,低声说:“在想什么?”
洛斯年大哭摇头:“萧先生,您饶了我吧,年年会很乖的……”
萧沉动作稍微一顿,似乎在审视着什么。
洛斯年只当是求饶奏效,更加努力地恳求。
他并不知道,此刻他哭得眉眼泛红,这么可怜了,还要仰头,试图流露出媚态。
也许是偏圆的双眼,又或许是的确缺乏经验,这不熟练的柔媚中混着纯真稚嫩,更加勾人。
完全是一副艳丽图景。
所以,他没能求到任何怜悯。
萧沉扼着他的脖子,强行进入了他。
强烈的疼痛下,洛斯年昏死过去。
第3章 犯错
醒来的第一刻,洛斯年脑中清晰无比地浮现出一个字。
逃。
他得逃走。
在萧沉身边,他可能会死。
洛斯年知道自己是奴,不像流英说的那样,和主人们一样都是人。
他是器具,是奴仆,是玩物。
洛斯年知道,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所以在今晚之前,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样怕疼,还这样怕死。
他居然这么强烈地想活,连他自己都觉得惊慌恐惧。
洛斯年想到了主人,须发皆白,苍老消瘦,也总是笑呵呵的,看起来很和气。
顾振华昨天似乎很喜欢他,也很想留他在身边。
也许他应该去求求主人。
下身还疼得没法动弹,洛斯年顾不上这些,一瘸一拐地爬起来。
他记忆力很好,只是走过一遍的路,也记得清清楚楚。
门口也没人拦他,所以一路上并没有任何难度。
等到了后花园,抬头就能看见宴会厅,洛斯年停住脚步,有些茫然。
外面没有伺候的奴仆。
这时候他才想到,顾振华也许并不是从早到晚都在宴会厅。
可其他地方他没去过。
那会在哪里?
正想着要不要找个仆役问,头上冷不丁一痛。
“哎呀!”
洛斯年捂着头,没头苍蝇似的到处看:“是谁?谁打我?”
没找到偷袭者,又有小石子砸在头上。
他慌慌张张,抱头鼠窜,结果扯到下身,倒吸一口凉气就摔在地上。
偷袭者终于出声,哈哈大笑:“真是笨蛋。”
他从假山上跳下来,蹲在洛斯年面前,兴致勃勃,歪头去看洛斯年的表情。
就瞥见一双朦胧的泪眼。
顾越一愣:“这就哭了?”
洛斯年抽了抽鼻子,爬起来,闷闷地喊:“二少爷。”
他浑身疼得厉害,心烦意乱,只想赶紧走,又忽然想起什么。
“您知不知道主人在哪里?”
“主人?”顾越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说哪个?”
洛斯年茫然。
刚才摔得狠了一点,他的领口散开,露出半截锁骨。
顾越看到上面清晰的牙印,挑了挑眉。
洛斯年浑然不觉,还在纠结他上个问题。
“年年只有一个主人……二少爷说的还有谁?”
顾越噗嗤一声,眼珠子转了一圈,忽而笑意更大。
“要找我爸的话,从这扇门往左走,不过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回去,右手边一拐就能到。”
洛斯年眼睛一下就亮了:“谢谢二少爷!”
说着,想也不想就往左边走。
脸上笑意盈盈,圆眼睛都弯了起来。
顾越看得心里发痒,无知无觉就跟了上去。
洛斯年一瘸一拐的,走得太慢,顾越等得不耐烦,先一步进了书房外的院子。
里面在争吵。
“父亲,这件事还是不妥……”
“顾妄书!不要以为你现在翅膀硬了,告诉你,没有我,你屁都不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
“混账东西!我不止你一个儿子,顾越再怎么不成器,随时换掉你也不成问题!”
顾越在门口听了一会儿,眼底发沉。
洛斯年到书房外的时候,两人争吵刚刚告一段落,他听着里面安静,还以为没人。
等敲门进去,才发觉气氛沉重。
大少爷还站在旁边,洛斯年不敢看他冰冷的眼睛,安安分分跪在地上。
顾振华看见是他,眉头一下皱了起来。
“主人,”洛斯年壮着胆子说,“年年还想在您身边伺候,您让我回来吧。”
“……”
房间里短暂沉默了一会儿。
似乎有视线落在他身上,滑入前胸后颈,洛斯年头皮发麻,却不敢动。
“还有谁知道你在这里?”
洛斯年老老实实地说:“二少爷。”
主人盯着他,好一会儿,笑了一声:“过来。”
洛斯年膝行到书桌边,还想再往前,被一只脚踩住肩膀。
大少爷皱起眉:“爸......”
顾振华冷笑,生硬简短地吐出一个字:“脱。”
洛斯年瞳孔紧缩,仰起头,愕然盯住自己的主人。
那张看似和气的苍老面孔仍然带笑,也许是离得近了,他突然发觉,那上面并没有自己想象的慈祥、温柔。
他哆嗦着伸手到领口,嗓音很低:“主人,屋里还有别人……”
主人依旧是笑:“那你回去吧。”
洛斯年再也不敢犹豫,连忙脱掉了上衣。
满是伤痕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受到他人审视,洛斯年涨红着脸抬头,就对上主人厌恶的眼神。
“年年。”
“你都被玩烂了。”
“我还怎么留你?”
洛斯年满怀希冀地进去,面如死灰地出来。
他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发花,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走。
直到有人在跟前拦了一下。
“见到你主人了?”顾越抄着手,靠在月洞门边上,“父亲真够仁慈的,居然没把你打死扔出去。”
洛斯年狠狠打了个颤,眼睛一点点睁大了。
空茫眼底映出顾越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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