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跟傅疏的前日种种已成隔世,可如果跟瞿衍之就这样在一起,那他曾经跟傅疏纠缠不清的感情算什么?算背叛吗?还是自我感动?
幽长楼道漆黑寂静,沈桥拎着打包袋一步一步,缓缓拾阶而上。
嵌在每层楼道拐角的感应灯灭了亮、亮了灭,最后,随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轻,整座折形楼道的光都没再亮起。
楼道彻底陷入了浓稠寂静漆黑里。
沈桥在寂静漆黑里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决定,将那个曾经带给他无尽爱恨的人影,仔仔细细小心折叠,就此永远封藏进心底里。
至于瞿衍之......
无论最初时心动的契机是什么,他不应该、也不能,被任何人视作替代品。
沈桥在漆黑楼道里坐了很长时间,终于到顶层时候,站在微微透出灯光的楼梯间门缝隙前静默许久。
转身,又上了天台。
楼顶天台的遮阳伞已经收起来了,只余露天喝咖啡的小圆桌还在。
沈桥挑了个最近的,放下手上东西,坐下。
城市的夜空看不到星星,楼太高,风很静,钢筋水泥建成的璀璨都市里夜景也很漂亮。
爬楼累出的一身水气被风一吹,肩膀背后,凉飕飕得冷。
夜风拂过额前发梢,沈桥坐藤椅里,微微躬身蜷缩起身子。有时候他也想抱着东西就此一跃而下,傅疏也好,瞿衍之也好,就都可以爱恨一笔勾销,再也不用承受辜负谁的内心煎熬。
坐在天台吹了半天冷风,沈桥收拾好情绪,拎起盒饭风衣下楼。
出现在瞿衍之办公室里的时候,沈桥内心远没有他脸上表现的那么淡定,假装自然打完招呼,云淡风轻地走到茶几旁将餐盒前放下。
却在听到瞿衍之那声追问时候,心脏还是克制不住地颤了颤。
“你来,应该不是,只为了给我送饭吧?”
瞿衍之静静站在深色实木厚桌后面,声线温和轻缓,眸光却紧紧落在他身上。
沈桥背对着瞿衍之坐在沙发边,强作镇定地低眸解着塑料袋提绳。
可惜越急越错,透明的塑料袋提手被提溜成一股,在不断上楼的重心引力下拉成了死结,任凭东拉西扯,硬是不肯松懈开一丝缝隙。
瞿衍之缓缓从办公桌后走出,站在沈桥身后,低眸越过他头顶的漆黑发梢看着他扯着塑料提袋微微发颤的指尖。
“你也喜欢我,是吗?”瞿衍之轻声问。
沈桥低眸埋头跟塑料袋作斗争,额角徐徐沁出一层细碎冷汗。
瞿衍之声音在他身后不急不燥缓缓响起,“既然已经明确了心意,为什么还想要遮遮掩掩?”
沈桥顶着一头细碎薄汗抬头,语气有些无奈。
“我只是想先安静吃顿夜宵......谁让你剥削自己比剥削员工还狠,都十一点了还不休息不下班。”
瞿衍之眸底黯色如水雾化开,唇角扬了扬,伸手揩去他额间细汗,“我不喜欢剥削别人。”
沈桥:“......”
“加班我给他们奖金,出差有异地津贴。不用钉钉,不强制打卡,工作日弹性坐班八小时,生病可以带薪休假。绩效不卡迟到早退,茶水间零食不断,每周还有下午茶。社保交的最高档,每年赠送家属体检套餐,晚上加班过9点额外赠油卡或报销车费。老员工有分红,女员工有生理假,疼痛难忍的也可以每月居家办公一周。结婚生子都送礼金,逢年过节为避开路上堵车可以拎着礼盒提前半天放假.....”
瞿衍之徐徐缓缓说了很长一段话,最后慢慢轻声道:“我可能不是最好的老板,但也绝不是最刻薄的资本家。”
沈桥被他繁杂信息量砸得晕头转向,然后在晕晕乎乎里,听到瞿衍之缓若清风的声音。
“对员工我愿意真心相付。”
“对所爱之人,更愿意倾覆所有......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沈......沈榭,你在害怕什么?”
第47章
我在害怕什么?
沈桥眸眼颤了颤, 仰着头,喉结裹在白皙脖颈皮肤下滚了滚,涩声开口:“我怕……”
我怕辜负你、利用你、有意无意将你视□□人的影子。
这个世界没有傅疏。
可这个世界却有一个跟傅疏极度相似的你……
我在害怕, 对你, 不公平。
未尽的话语陡然截断在瞿衍之唇间。
那画面像慢放的电影镜头, 瞿衍之扶着他肩膀俯身低头,带着翳翳阴影压下来,将沈桥笼罩在他暖阔怀抱之下。
攥着薄削肩膀的指骨很紧,似压抑着无数隐藏在平静表象之下的汹涌情绪, 修长指骨铜浇铁铸般擒着肩膀骨头,紧紧地,牢牢地, 不断收紧, 似恨不得掐陷进骨缝里让人再也无法逃离!
落在唇瓣的吻却很轻柔,带着至挚至诚的爱意,缱绻缠绵, 交错不息。
沈桥绝望发现,就连瞿衍之俯身吻下来的亲昵触碰都很像傅疏……
双手揪着瞿衍之身前衣襟, 推开。
沈桥侧头稍稍拉开一段距离, 抿了抿被亲得血红的唇瓣, 掩着眸, 漆长睫毛都似沾染着水汽, 如乌漆鸦羽般铺散下来轻轻发着颤,“我……”
他艰涩发出一个字音,嗓子里已被破碎颤音淹没,似有颤抖泣音快要溢出来。
沈桥抿住唇,低着眸湿润睫毛不住颤抖。
胸腔被陌生情绪充满, 嗓子眼里也卡刺得疼,可他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我知道。”
瞿衍之垂眸揩去他眼尾湿意,徐徐缓缓,慢声安慰,“我知道你有心上人,也知道我……跟那人有些相像……”
他揽着沈桥的腰,将人圈在怀里,怕他在意,更怕他不在意,一颗心仿佛放在翻滚油锅里煎。半是欢喜,半是苦涩,就连那抵着薄红眼尾轻轻拭泪的指骨都压着微不可颤地颤抖。可惜,他心神颤晃遏止不住。也幸好,沈桥情绪难掩难以察觉。
“我不在乎……”
瞿衍之将泥泞泛滥的苦涩压藏回心湖深处,折碎一身傲骨,柔声缓道:“沈榭,我愿意做他人的替身。”
心如野火燎原,沈桥的耳膜被怦怦心跳填满,然后全身血液都跟着沸腾燃烧了起来。
瞿衍之低眸掩去眸底氤氲情绪,低头亲在他咬得发红的唇角,撬开,探进去,抵死缠绵。璀璨灯光掠过交叠的僵硬身影,投在茶色桌面上,从一片,颠簸成无数碎点。窗外夜色朦胧,两人身影投在窗玻璃上,沈桥视线也跟着逐渐模糊朦胧。
第二天,在一片深色布置的房间醒来,是瞿衍之办公室里的嵌入式休憩室。
沈桥抬了抬眼皮,虚虚视线从深色窗帘定焦到床边叠好的一沓衬衣上。
素色,干净柔软,不是他的衣服。
眼睛有些酸胀涩疼,脑袋里还晕晕乎乎残存着些倦意,沈桥闭上眼睛,浅眠休憩。
他记得......昨天......
沙发太软,浴室太硬,氤氲雾气蒸得他撑不开眼睛,温烫热水稀里哗啦从镶嵌在顶壁上的方形淋浴浇下来,砸得他目眩魂摇意识迷离。
热水浇透了两人衣裳,湿黏黏沾在身上。
淋浴水声很大,热雾蒸腾。最后,耳朵里只余稀里哗啦的淋漓热水声......
侧头,将脸埋陷进柔软枕头里。
沈桥觉得闭着的眼皮隐隐有些泛疼发烫。
原本真的只是想来吃顿夜宵,跟瞿衍之敞开心扉谈一谈的。真是鬼迷心窍,竟然谈到了别人床上。
更不妙的是,他似乎在意乱情迷听到了傅疏叫他小桥......
真是太过分了。
沈桥深刻检讨,心乱如麻。
傅疏…傅疏……
怦怦颤跳的心脏深处,传来一阵阵隐秘刺疼。
沈桥闭上眼睛,用尽所有意志将它深埋掩藏,他不会再有傅疏了,可他却有了一个跟傅疏极度相似的瞿衍之。
沈桥觉得他应该庆幸,可闭着的眼睛里却酸涩得发疼……
「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或许他应该放下心结去果断朝前走,可真的放得下吗?沈桥自己也不清楚……
浑浑噩噩又睡了一觉。
厚重休息室门轻轻被从外面推开,沈桥抬眸眼珠下瞥,看到瞿衍之拿着一套衣裤进来,“醒了。”瞿衍之说。
“衣服都拿去洗了,我让汪清去店里拿了套新的,先凑合着穿。”
瞿衍之在床边坐下,将拿着的衣服放在枕边,伸手摸了摸沈桥额头,“退烧了。”
沈桥掩下眸后知后觉发现,原来刚才的头昏脑胀、眼皮发烫不是错觉。
“抱歉,”瞿衍之垂眸摩挲着他额角,慢声道,“我应该克制......”
沈桥掩着眸,提不起精神说话。
“先喝点水。”
瞿衍之接了杯水过来,手里还拿了红红绿绿两板胶囊,掰开两粒递给沈桥,“还有点发热,再吃两次药应该就快好了。”
沈桥撑坐起身,瞥了眼他手心里的胶囊,慢吞吞喝水,声音还带着点嘶哑,“不用测下体温吗?”
瞿衍之伸手从床头柜摸过体温枪,在他耳道一叮。39.8℃。
好了,这顿药是跑不了了。
沈桥慢吞吞又灌了两口水,然后从瞿衍之手里拿过胶囊,一粒一粒和着水吞了。
“再睡会儿?”
瞿衍之摸摸他脑瓜,“台词老师那边帮你请好假了,等病好了再去继续。”
沈桥闭上眼睛,过了会儿还是忍不住道:“你亲自去请的?”
瞿衍之似乎想笑,“找宿小杰请的。”
沈桥心底更忐忑了,“怎么跟小杰说的?”
瞿衍之态度端方神色自若,且毫无愧色道:“蕤蕤缠着不让你走。”
沈桥:“......”
好吧,至少暂时不用担心被宿小杰盘问了。
瞿衍之垂眸看着他微翘的眼睫,道:“你怕被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沈桥嗓子梗了下,“也不是......”
他只是不喜欢被人揣测,感情这种东西两个人自己清楚就好,敞开放到别人面前多少有些别扭的。不过不喜欢肆意宣扬,不等于害怕被人知道。
他没有违纪犯法,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只是他跟瞿衍之身份特殊,被太多人知道,少不了被嚼舌根。
不用想,沈桥都知道那些八卦猜测会怎么传,无非是:金丝雀、小情人儿、傍大腿、攀金枝......这些关键词,随便组组,他就又可以黑热搜出道了。
要是再被知道,他活生生被瞿衍之搞到发烧……
沈桥觉得他直接不用活了。
这个休息室窗户就挺不错的,到时候从这儿跳下去。
吃完药,脑袋里晕晕乎乎犯困。
沈桥思绪无边蔓延,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又昏昏睡了过去。
瞿衍之看着他在床边坐了会儿,伸手摸摸脑门,拿起水杯起身走了出去。
离开前,将床边最早放着的衬衣也重新挂回了衣柜里。
昨晚后半夜沈桥开始发烧,浑身湿漉漉跟水里捞上来似得,换了两次衣服都不够。他烧糊涂了,断断续续低声说着胡话,一声叠着一声地唤他‘傅疏’,瞿衍之双眸暗色囤积如水,他抱着昏昏欲睡的人,在漆黑暗色沉默了许久,终是忍不住问他,“你的傅疏真就那么好吗……?”
可惜,怀里人没有听清,无人回答。
喂完药,迷迷糊糊睡了会儿,沈桥稍微好了点。
瞿衍之怕他后面再折腾,便提前放好了替换衣服在床头。
结果烧退下去后,一夜安眠。早上汪清送了套合适新衣服过来,自然就不用再穿他的了。
握紧手柄,缓缓带上门。
瞿衍之透过细窄缝隙看着那抹躺在他床上安睡的人影,心底柔软地宛若泥泞沼泽。
沈桥再次醒来时候,从垂地窗帘缝隙里透进的光看,已经是中午了。
掀被下床,脚落在地上后,他脸色难看地变了一变。
躺着时候不觉得,站地上了才发现,浑身酸痛得简直不像话,从腰到腿更是酸酸胀胀得几欲摇摇欲坠。
寒着脸洗漱完,换好衣裤。
推开门出来时候,他看到瞿衍之正坐在沙发边吃冷掉的炒面。
沈桥微愣,不动声色错开眸,道:“放一晚上都不好了,怎么不吃点别的。”
瞿衍之察觉到他的别扭,笑了笑,“办公室温度低没事,不会放坏。”
“那也不新鲜了。”
他没盯着自己说些看似关心的废话,让沈桥觉得舒服挺多,缓缓迈步走过来喝了口水道,“喜欢的话下次再给你带。”
瞿衍之眸底蕴出一丝暖色,“下次我跟你一起去。”
“好。”
沈桥望着玻璃水杯里清澈的水层,应声道。
.
从瞿衍之那里回来,一进门,就听到了宿小杰趴在桌案边奋笔疾书的声音,“回来了?”
书页翻动唰啦啦翻到最后,边照着书本抄答案,宿小杰边头也不抬随口急道:“怎么不请瞿总上来坐坐?都到家门口了,进来喝杯茶也行啊。”
沈桥扶着玄关鞋柜弯腰换鞋的身子一顿,“你怎么知道他来了?”
宿小杰抽空朝他嘿嘿一笑,“刚在阳台浇花看到他老人家的豪车了!”
沈桥拎着手提袋走进去,看了眼他桌上摊开的一堆,疑惑:“这是?经纪人资格证不是已经考完了吗。”
宿小杰俩手一摊,朝后仰着靠进椅子里,遗憾叹息道:“本来想做做样子给老板看,结果老板没来。到底还是我们庙太小了,什么时候能体验下老板上赶着给我们升职加薪塞资源啊?”
沈桥失笑,“我会努力的。”
宿小杰仰着脑袋,眨巴眨巴眼睛望他,“努力成顶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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