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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那吞噬一切的漩涡：“原始漩涡的能量核心在异变，如果任由其这样下去，很快这里以及周围的几个星球，都会消失。母亲……也再也没有被唤醒的可能了。她的精神意识会随着这个漩涡的彻底爆发, 一起化为宇宙尘埃, 永远消失。”
湛槿的心猛地一沉。他完全理解了周旻沿这近乎自毁的选择的根源，不仅仅是为了阻止灾难，更是为了抓住那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希望。
“父亲……”周旻沿的声音里充满了冰冷的恨意和深深的无力，“他认定只要找到足够强大、精神力特性匹配的向导进入漩涡, 就能够找到办法唤醒母亲。所以他制造了所谓的‘边境计划’，甚至不惜用无数向导和哨兵的生命去填这个无底洞。我无法阻止他也无法认同他的行为，却又无数次地被他用母亲作为要挟。”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该把你牵扯进来。只要没有产生永久链接，哨兵的消失也不会影响到向导……”
湛槿的声音带上了冷笑的意味：“周旻沿，你太自私了。你把我当什么？一个只能在你精神图景崩塌时修补的工匠？一个可以随时被你切断链接、抛在安全区的累赘？还是你觉得，我连和你一起面对这些的能力都没有？”
他指着自己的心口，指尖用力得有些发白：“链接是双向的，你切断的只是回应，但你切断不了我的感知。你背着我做这个决定，就是在告诉我，你根本不信任我，也不信任你的向导有能力站在你身边。”
湛槿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与他的精神体如出一辙：“你凭什么替我决定？哨兵和向导结合的意义是什么我不清楚，但是精神链接告诉我，我们应该是一体的。你的责任，你的痛苦，你的过去……
“别再推开我。我已经失去过你两次了。”
周旻沿脸上的冷硬出现了裂痕，他想起了湛槿是如何一次次将他从深渊拉回，想起了那些无声的默契与支撑，还有更早的，从童年就开始的羁绊。他害怕湛槿因他而受伤甚至消失，却忽略了湛槿同样害怕失去他——或许，也可以这样理解吧？
就在周旻沿喉结剧烈滚动，眼中挣扎与动摇翻涌，似乎想说什么的时候——
呜——
一阵低沉、悠长、仿佛来自远古洪荒深处的嗡鸣声，毫无预兆地从深邃的漩涡湖泊中心炸开！湖面中心区域的漩涡骤然加速，疯狂旋转，形成一个幽深到仿佛能吸走一切光线的黑洞。布偶猫瞬间炸毛，发出变调的尖叫，猛地窜回周旻沿怀里。
周旻沿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那股漩涡带来的毁灭性的精神力冲击让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图景都在哀鸣。他猛地看向漩涡中心，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绝对的骇然取代：“漩涡已经开始主动吞噬，没时间了！”
他一把抓住湛槿的手臂：“湛槿！走！从原路返回……立刻离开这里！”
“那你呢？！”湛槿反手死死扣住周旻沿的手腕，精神力汹涌而出，在两人身周形成一层柔韧的屏障，抵抗着漩涡恐怖的吸力和精神污染。
“这一次你不要再想着不告而别了。周旻沿，你必须跟我离开。”
第84章 原点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 精神屏障在双重压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时，数道刺眼的光束突然投射在狂暴的漩涡之上。引擎的轰鸣声压过漩涡的嘶吼，两艘星舰如同钢铁巨鹰般俯冲而至, 强劲的气流卷起碎石尘土。
“湛槿！周旻沿！立刻停止精神力对抗！撤回屏障！”季闻沉稳的命令通过扩音器响彻这片区域。几乎是同时，一道磅礴、稳定的精神力如同温暖的巨网, 精准地覆盖下来, 瞬间中和了大部分散逸的混乱精神污染，让湛槿和周旻沿的压力骤减。
星舰尚未停稳，舱门便已打开。季闻率先跃下, 紧随其后的是满脸焦灼的秦南煊和被他死死拽住的季燃。而让湛槿瞳孔骤然收缩的, 是那个紧跟在季闻身后，周身散发着强大而纯粹的精神力波动的身影。
“哥！”湛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湛昀的目光迅速扫过弟弟, 确认他无恙后立刻锁定了那狂暴的漩涡核心。他没有多问，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目光直接投向那扭曲扩张的黑洞。
“就是现在！”季闻没有丝毫犹豫, 对着通讯器沉声下令：“目标漩涡核心, 最大功率, 启动！”
嗡——
一种更高频、更稳定的嗡鸣声瞬间压制了漩涡的邪恶嘶吼。天空中，淡金色的能量网格迅速展开、交织，形成一个巨大的能量穹顶，笼罩整个漩涡区域。一股强大、带着封印力量的精神力轰然压下，如同无形的巨手, 强行遏制了漩涡核心那狂暴的扩张趋势。吸力肉眼可见地减弱, 混乱的能量流仿佛被冻结了一瞬。
这突如其来的强力干预，让周旻沿和湛槿对抗的力道随之一松。
“湛槿！周旻沿！立刻撤回精神力，脱离漩涡影响范围！这是命令！”季闻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周旻沿僵在原地, 目光死死地盯着那被强行压制、依旧在愤怒挣扎的漩涡。
“周旻沿，”湛昀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历经生死后的洞悉，“我理解你的选择。自我牺牲看似是终结，却是逃避的开始。尤其当你身后还有愿意为你赴汤蹈火的伙伴和与你灵魂相连的向导。”他的目光扫过湛槿，带着深意。
季闻也开口：“伊安的罪孽需要清算，漩涡的威胁需要解决。联邦科学院初步解析了伊安所谓的‘微元素’，它不仅是污染源，更有指向漩涡深处的坐标信息。活着回去，帮助我们解读坐标，才有可能为你母亲争取到那最后一线生机。”
“回去……”周旻沿喃喃道，眼中那近乎凝固的绝望和执念终于被撬开了一道缝隙。
“周旻沿上校，你的勇气和责任感无可置疑。但现在，你必须服从命令！目前我们只是对‘它’进行了临时压制，无法持久。我们必须立刻撤离，回到首都星制定下一步方案。你的经验和你的能力，对后续行动至关重要！”
漩涡在压制下发出不甘的咆哮，但扩张的趋势确实被暂时遏制了。周旻沿的目光从漩涡移向湛槿紧握自己手腕的手，那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传递来的却是灼热的温度。哨兵紧绷的身体缓缓松懈下来，他反手，用力地、紧紧地回握住了湛槿的手，仿佛要将对方的手骨捏碎，又仿佛是在溺水者终于抓住浮木，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疲惫和如释重负的妥协。
“……好。”周旻沿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
布偶猫发出一声长长的、如释重负的呜咽，亲昵地蹭了蹭周旻沿的手背。湛槿悬着的心终于重重落下，他几乎是半扶半架着因精神力剧烈消耗而有些脱力的周旻沿，在季燃和秦南煊的接应下，迅速向星舰撤去。
季闻最后看了一眼那如同蛰伏凶兽般的漩涡，沉声道：“掩护撤离！湛昀，你跟我上指挥台！”
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载着众人迅速升空，离开了这片埋葬着绝望、也孕育着渺茫希望的死亡之地。湛槿紧紧握着周旻沿冰凉而微微颤抖的手，感受着精神链接另一端那汹涌的风暴正在缓缓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以及重新回归的依赖与信任。
首都星将是他们新的战场，而这一次，他们都不再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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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首都星，军部大楼。
午后的阳光穿过高层落地窗，空气中弥漫着某种高级精神舒缓剂混合的、独属于军部核心区域的气息。湛槿回到首都星之后重新登记了身份，在经过白塔的批准后，得以继续在第四军团工作。此刻他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指尖在悬浮的光屏上快速滑动，审阅着一份关于边缘星系哨兵精神稳定性普查的报告。他穿着向导的白色制服，肩章上的金色徽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神情专注。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不等湛槿回应，电子门就打开了。
周旻沿走了进来，一身笔挺的深灰色哨兵作战服勾勒出利落的线条，只是领口的扣子随意地解开了一颗，冲淡了几分军人的刻板。他手里拎着一个印着附近知名咖啡馆Logo的纸袋，食物的香气瞬间驱散了办公室里过于严肃的氛围。
“还没弄完？”周旻沿走到办公桌前，将纸袋放在桌角，目光扫过湛槿面前密密麻麻的文件，“季闻不是说让你下午三点去参加‘边境计划’后续心理干预方案的讨论会吗？都快两点了，饭也不吃？”
他的语气带着惯常的、不易察觉的挑剔，但湛槿抬眼看去，却轻易捕捉到了对方眼底那抹熟悉的关切。自从正式结合之后，精神链接便变得更加敏感，而此刻精神链接的另一端平稳柔和，像一片经过风暴洗礼后沉淀下来的、坚固而温暖的冰原。
“快了，这份报告需要今天批复下去。”湛槿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精神链接传递过来的稳定感让周旻沿微微蹙起的眉头松开了些。
周旻沿轻哼一声，自顾自从纸袋里拿出两个三明治和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推到湛槿面前。
湛槿看着被推到面前的食物，眼底掠过一丝暖意。这三个月，周旻沿似乎把“监督湛槿按时吃饭”当成了某种重要的日常任务，从最初带着点别扭的投喂，到现在已经无比自然。他放下光屏，拿起三明治：“你呢？吃过了？”
“哨兵本来就对饮食没有什么需求。”周旻沿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腿随意地伸展着，“上午跟着季燃那个疯子去模拟训练场折腾了一上午，累死了。”他嘴上抱怨着，但精神链接传递过来的却是酣畅淋漓后的满足感。
湛槿咬了一口三明治，味道很好。“下午什么安排？”
“写报告。”周旻沿拿起湛槿的咖啡杯，很自然地喝了一口，“上次那个追捕残余势力的任务报告还没交。烦死了，最讨厌写这些玩意儿。”文书工作显然不在他的兴趣范围。
“需要我帮你看看？”湛槿咽下食物，随口问道。
“不用。”周旻沿立刻拒绝，“我自己能搞定。”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湛槿略显苍白的脸上，“晚上想吃什么？食堂还是我回去做？”
湛槿还没来得及回答，一团毛茸茸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办公桌上。布偶猫优雅地踱步，水灵灵的大眼睛先是看了看湛槿，然后目标明确地走向周旻沿，轻盈地跳上他的膝盖，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蜷缩起来，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周旻沿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但很快放松下来，伸手挠了挠猫咪的下巴。布偶猫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呼噜声更响了。
湛槿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三个月前在原始漩涡旁濒临崩溃仿佛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生活被拉回了正轨，工作、会议、报告、训练……还有这些琐碎的日常：一顿午餐，一杯咖啡，一份抱怨，一只趴在哨兵膝头打盹的猫。
“晚上回去吃吧。”湛槿看着周旻沿被阳光勾勒出的侧脸线条，和他膝上那只慵懒的猫，声音放得更柔和了些，“但是你别做了，点外卖。”哨兵的味觉缺陷让湛槿对其做饭敬而远之。
周旻沿“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猫咪蓬松的长毛，目光却落在窗外首都星繁华的街景上。虽然母亲醒来的希望依旧渺茫，但那一份沉重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心情，确实被日复一日的、带着温度的日常冲淡了许多。
更重要的是身边还有这份紧密相连、无需言说的羁绊。
“行。”周旻沿收回目光看向湛槿，“别加班太晚。我先去对付那份该死的报告了。”他站起身，动作间带着哨兵特有的利落，布偶猫不满地“喵”了一声，轻盈地跳回地面。
湛槿点头，目送周旻沿走向门口。在门快要关上的时候，湛槿补充了一句：“报告……需要帮忙随时说。”
周旻沿脚步顿了一下，“……知道了。”
空气中食物的香气还未散去，布偶猫蹭了蹭湛槿的裤腿，重新跳上窗台，懒洋洋地晒起了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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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终端的铃声再次打断了湛槿的思绪，他很快接起，面前出现了另一个与他有着同样长相的向导的投影。
湛昀依旧在潮汐公会工作，只是答应了军部协助解决关于边境计划所带来的问题以及主持相关的研究工作。在这方面湛槿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湛昀却总是让他有空多去找季闻补回应该在白塔上完的课程，还说什么“基础不牢地动山摇”。
湛昀回来之后很快又把头发剪回了之前的长度，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现在总算养回了一些肉。至于他跟秦南煊、季燃几个人的遗留情感纠葛，湛槿也没有多问，不过季燃倒是三番五次地来找湛槿帮忙带一些什么东西给对方。
“小槿，怎么还不来会议室？大家都到了。”
“这才几点？”湛槿无奈地看了一眼时钟，距离三点还有半个小时。
“你还是别在这里干了，回我们公会吧？”湛昀仿佛没听见湛槿的疑问，眨眨眼，“樊箐现在都还没分清我们两个人呢。哦对了，我还带了从南煊那边带了好吃的过来……”
“好好好，我现在过去。”湛槿无奈地挂掉通讯，布偶猫也顺势回到精神图景里。在出门前，他随手拿起了办公桌上的红色发绳，是湛昀从老宅中带出来的那条。
……头发好像又长长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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