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隔得这么远,她根本没看清开车的人是谁,她只是习惯性关心贺长夏是怎么回来的。
贺长夏低着头看脚下的格子,“那不是小说里总爱写这样的桥段嘛。”
一方来找另一方,碰见对方在和别人有说有笑,于是误会对方在相亲或者别的什么然后大吵一架,两个人明明都有嘴却都不解释。
每每贺长夏看到这样的情节时都恨不得自己替他们张嘴去说,今天总算也让她当了一回长嘴的主角。
陈寻雁耸了耸肩,“我就不爱写。”
贺长夏撅了撅嘴,有点挫败,为自己的嘴快。但她还是有点倔强的嘴硬:“反正你知道就行。”
陈寻雁察觉她语气里的不满,“怎么了?你不喜欢那个人?”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吧?”贺长夏有点迷茫地去看地上的夕阳,“就是觉得突然要叫一个陌生人姐姐,有点不习惯。”
“你这个样子,看上去不只是‘有点不习惯’这么简单。”
贺长夏抬头瞄她一眼,“那我现在看起来,是什么样子?”
陈寻雁举起手机,将屏幕上的一个叹气表情点开放大给她看,“像这个样子。”
这个表情很眼熟,贺长夏的微信聊天表情包里就存着。
她嫌站着说话太累,移步到一侧的花坛边上,随便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陈寻雁也跟着她坐,像是做好了倾听的准备。
“昨天是我和她第一次见面,我看着我爸对她的样子,总觉得怪不舒服的,好像对方太过强势。但是今天在车上,她跟我说了很多话,还给我准备了礼物,好像,又不是那么强势的人。”
“可能她也只是故意做出强势的样子来,你们家有那么多人,她只有她和她妈妈,要是她不够强势的话,就该吃亏了。”
“好像是有点道理。”
陈寻雁瞄了眼她手里的纸袋,“她刚才在路上跟你说了什么?”
贺长夏于是将方才车上的对话又重复一遍,“其实听起来挺正常的对不对?”
陈寻雁点点头。
贺长夏的肩膀一下垮了,捧着脸有点苦恼。
“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我爸,还有贺长林也问我为什么不开心,好像我今天就应该不开心一样。饭桌上大家其乐融融,好像只有我笑不出来。爷爷还说叫我要向这个姐姐学习,这样我爸就不用操心我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话很难听。可人家确实很厉害,出国留学,工作稳定收入也很高,待人处事都做得很到位,我是该向人家学习,可我为什么不高兴呢?”
她转过头向陈寻雁求助,“我这样,是不是很坏?”
“怎么会?”陈寻雁失笑,“不高兴也很正常。”
“真的?”
“真的。”
贺长夏继续碎碎念着一些家里的事情,陈寻雁没有回答,没有插嘴,就像四年前那样,她向她诉苦,而她安静听着,陪着她说话。
一阵风吹过,并不冷,但贺长夏却无端打了个颤,她突然有个有点不安又无厘头的猜测涌上心头。
“你说——会不会以后,我就无家可归了?就像流浪猫一样,在小区里东躲西藏。”
“不会的。”陈寻雁伸长了腿,轻*声道:“要是你变成流浪猫了,我就把你捡回来,给你洗澡、驱虫、剪指甲,每天出去打猎给你带好吃的小鱼干回家。”
贺长夏转头去看她的表情,看见她眼睛温柔的光,像明亮的太阳。
想到小暑,贺长夏笑起来,“好像在猫的世界里,人出去上班的时候就是去打猎了,如果没回来,猫就会担心你是不是在外面遇到危险了,你好像经常出差,那小暑怎么办?”
“一开始把它放宠物店寄养,但是它好像不喜欢外面,在笼子里很焦躁,只好留在家里。要是我出去的时间长,就找人上门加个粮、清理下猫砂,不过我一般都不在外面待太久。”
说完猫,贺长夏总算想起自己还没得到问题的答案,“你怎么突然来这里?又是来这里出差吗?”
陈寻雁无声看着她,目光里隐含谴责,看得贺长夏莫名心虚起来。
“怎么了……”
陈寻雁再次扬了扬手机,“你就发了个叹气的表情包就不回了,还问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不可能吧?”贺长夏不敢置信地去翻自己的手机,“我没回你吗?”
等到翻到聊天记录,发现自己不止只回了一个表情包,连陈寻雁接下来问的问题都没回。
她哀嚎一声抱住自己的脑袋,似乎有点不敢承认自己干了这样的事情。
“对不起……”
她还以为回过了呢。
“没关系。”陈寻雁弯了弯唇,大度的原谅她,“你没事就好。”
“可你也不用因为这个就跑来吧?”说完贺长夏又觉得这话有点冷漠,于是换了个说法,“我的意思是,我在家里,能出什么事情呢?”
陈寻雁低着头,语气也有点低落。
“分手之前,你求我去你学校看你那次,我一直很后悔没去。”
理由其实很充足,因为太忙走不开,因为已经约好了五一就见面,因为太远见一面要花太多时间而见了面也只能待那么一小会儿……可是,理由也是借口,没做好是事实。
“那时候我是挺怨你来着,觉得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偏偏来不了。”贺长夏看向遥远的远方,突然向她说起当时去心理咨询室找老师咨询的事情。
“……后来听到室友们讨论的时候我觉得很害怕,所以就想你快点来陪我。”
怪过很多次,埋怨过很多次,但是……贺长夏扭头去看陈寻雁的侧脸,白皙、瘦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上半年她出去实习了一段时间,算是小小地体验了一回职场生活,也慢慢体会到一点陈寻雁当时在工作里的疲惫和无助。
“我不知道原来是这样……”陈寻雁先是愕然,想问贺长夏当时怎么不跟她说,可是话还没问出口她又反应过来,不管说不说具体是因为什么,当时贺长夏需要她,而她没去,是事实。
“难怪你那时候会那么伤心。我当时应该直接来找你的,当时就算你不说,我也应该来找你的。”
她也一样感到心痛,但也不为自己找理由。
贺长夏平常从不这样向她要求,她应该敏锐一点,应该在她开口的时候就反应过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她很伤心的事情。
在感情里,她应该敏锐一点才对。
陈寻雁为自己的迟钝自责不已。
贺长夏摇摇头,“那时候,你也有你的难处。”
各有各的难处。
现在想想,当初的事情也算不上什么,不过是一点心事,又不是做了什么错事,袒露在阳光下也不丢人。
陈寻雁沉默了一会,突然说起自己生活中的新决定。
“我打算买车了。”
“嗯?”贺长夏摸不着头脑,有点奇怪对方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题,微微笑了笑,“来炫富了吗?”
“不是。其实我一直有驾照,只是没怎么上过路,所以也没怎么考虑过买车的事情。但是,那天在车上,我感觉你好像不开心。是因为……司机的原因吧?”陈寻雁侧目看她,温和地说:“后来我回家想了下,要是我自己开车去接你的话,就不会有这种烦恼了。”
就不会有这样窥探的目光,就不会被迫在车里保持沉默。
那天晚上她回去又想了很久有没有更好的解法,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要把方向盘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样更好,也更方便。
想爱她和想保护她的心,比从前更强烈。
一说到这样的话题贺长夏还是难以招架,她干脆摊开掌心向她展示自己的伤口,“我的手好像差不多快好了。”
陈寻雁抬手触了触她掌心里深浅不一的痕迹,“疼不疼?”
“不疼的。”
只是有点痒。
真奇怪,结痂的时候、掉痂的时候,都不怎么痒,怎么好像她伸手轻轻一碰,那些早已愈合的伤口就开始发起痒来,渴望着更多的安慰和抚摸。
贺长夏握紧了拳。
陈寻雁于是也向她展示自己手心的纹路。
“这条是生命线,这条是事业线,还有这条,是婚姻线。”
贺长夏低着头一一看过去,有点奇怪,“你以前不是不信这些东西吗?”
从前她邀请她去普陀寺的时候,她还不肯去来着。
“后来信了。”陈寻雁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掌心的纹路,向她讲解,“我以前,是没有婚姻线的。”
“怎么会没有?”
“就是没有。”
贺长夏掰开她的手指着,“这不是有吗?”
“是遇见你之后,才有的。”
贺长夏不信,“哪有这样的事情?是你以前没发现吧。”
“我之前比你还不信。”
可是现在也信了。
就算是一直有只是自己之前没发现,也对现在产生不了别的影响。
现在这条婚姻线就只能指向贺长夏。
陈寻雁收回手,问起她接下来的安排,“你什么时候回去?”
贺长夏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明天或者后天吧,你呢?”
陈寻雁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着她的侧脸,问了一个问题。
“要是我说,想跟你一起回去,会不会给你带来困扰?”
她表面是提问,实际是邀请。可她的态度这样诚恳有礼,好像如果拒绝的话,会太过伤人。
尤其是对方还因为关心她特意跑来一趟,甚至在楼下不知等了多久。
贺长夏打开12306开始看票,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最后她指着一趟高铁问:“这个时间,你方便吗?”
陈寻雁表面平静,但心里早已惊涛骇浪,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只好点点头。她清了清嗓子,“我来买吧。”
她怕贺长夏偷偷背着她改签。
贺长夏倒是没想到这层,放心交给陈寻雁下单,反正她的身份信息,好几年前就存在陈寻雁的12306账号里了。
太阳已经完全沉没到山的另一边了,贺长夏的心情也和早上大不相同。
虽然什么都没解决,虽然她还是弄不清自己为什么不高兴,但是和陈寻雁这样坐着聊一聊,好像烦恼就被太阳晒干了不少。说起以前的事情,好像也比想象中心平气和许多。
她和她并肩坐着,又吹了会风,香气一直从她身上,吹到她身边。
但是蚊子是不解风情的,手臂上裸露的皮肤又开始发痒,贺长夏忍受不住抱怨,“有蚊子咬我。”
陈寻雁熟练地从包里掏出了青草膏,熟练地在贺长夏手臂上涂抹。
“你还随身带着青草膏吗?”
“我怕要用的时候没有。”
那年在陈寻雁的家里,她也是这样的,一边涂还一边问自己,她对自己是不是很好。
是的。
现在也很好。
涂完之后陈寻雁将青草膏收回包里,贺长夏有点疑惑,“蚊子不咬你吗?你怎么不涂?”
陈寻雁语气坦然,“咬了我不就不咬你了吗?”
这话贺长夏没法接。
可也不能真的让她在这里挨蚊子的咬。
她站起身向她告别,“那我们明天高铁站见吧?”
“好,明天见。”
第94章 长夏,你说的是座位还是感情?
高铁站人潮拥挤,为了不错过贺长夏,陈寻雁早早就到了,没想到最后还是在高铁上见的。
也没什么,昨天的感动过后,贺长夏想到要和陈寻雁一起回去,又觉得有点不自在,于是拖到了最后一刻,差点没赶上。
“堵车了吗?”
贺长夏尴尬地笑了笑,“是我起晚了。”
她从背包里翻出自己昨天刚收到的新礼物开始使用。为了应对这漫长的旅途,她昨晚特意找了好几本小说。
陈寻雁大概看出她逃避的意思,不做打扰,安静坐在她身侧。
能这样陪着她,时不时看她一眼,她已经觉得很满足。好像连带着过去三年里,心里的空隙也被填满了一点。
当然,如果能再慢一点就好了。
高铁上碰见什么人,前后座的素质如何,是很难判断的,尤其是碰见小孩子的时候。
很不巧,贺长夏身后就是一个小男孩。五六岁的年纪,正是人嫌狗厌的时候。带他出门的貌似是爷爷,威慑力不够,小男孩正在向爷爷索要手机打游戏,但爷爷不肯给,要求未能得到满足的小男孩便通过捶打脚踢前座椅背的方式来发泄不满。
贺长夏回头看了好几次,脸上的不满也逐渐加深,陈寻雁也发现了,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和你换个位置吧?”
贺长夏摇头,小声道:“我们又没做错什么。”她合上电脑,站起身转向后座的老人,“麻烦管一下小孩,不要再踢我的椅背了。”
说完她也没管后座的反应,转过身来准备继续。
后座的老人对小男孩说了几句贺长夏听不懂的方言,小男孩似乎安静了几秒,但是随后又闹腾起来,声音比之前还要尖锐些。
贺长夏感觉头都开始疼了。
陈寻雁将耳机递给她,“跟我换个位置吧,你戴上耳机听歌就听不见了。”
贺长夏看着她手里的耳机,不知怎么越发生气起来,她甚至有点想迁怒到陈寻雁身上,略带怒气地看了对方一眼。
对上她的眼神,陈寻雁怔了怔,随即温和道歉:“对不起,都是我买的位置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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