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长夏看见姜晚的脸上,又再次浮现了那种无奈又温和的神情。
“那个姓陈的,虽然没有我勇敢,但是你们的情况,确实和我们不太一样,很多事情,确实是出于保护你的目的,毕竟你们那时候,确实没有反抗的能力。”赵菀青一边帮陈寻雁说话,一边还不忘拉踩一句。
贺长夏点点头,陈寻雁的难处,在后来分开的时间,她慢慢想明白了些。
姜晚又同她讲起自己的阅读经历。
“我大三的时候,最喜欢的一本书是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我觉得那是真正的喜剧,恋人阴差阳错搭错了姻缘线,眼看乱成一团了,可是一夜醒来,误会解除,有情人终成眷属。虽有遗憾,但终圆满。”姜晚笑笑,“所以呀,只要你喜欢,那就不要怀疑。至于未来不未来的……交给老天决定。”
不要怀疑自己,也不要怀疑爱。
贺长夏又有点想哭了。
赵菀青抬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别哭。”她指了指墙上的字迹,“要哭就打给那个人哭。”
流泪和心软,是余情未了的印证。
贺长夏不好意思地笑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唐冉和姚珂好像进入了吵架的中场休息时间,看见贺长夏过来,姚珂立即凑上来,“妹妹,勇敢一点,谈恋爱就是不能怕丢脸的。”
唐冉抬手在她背上拍了一下,“你能不能别瞎教,教坏小孩子了都。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厚脸皮啊?”
这是两对风格迥异、却分外契合的恋人。
贺长夏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觉得这里舒服了。
年少时英语视听说课上无意中说出的“herwife”,终于在多年后得到肯定。
三年前她得到的回应是dontdothat,三年后她得到的回应是,勇敢去爱。
这世上,两个人相爱,就胜过许多主义。
至于未来……我们只能继续相爱,然后等待未来降临。
第97章 可我的运气一向很好,我借给你。
从n市回去以后,贺长夏的心情已经整理好大半。
亲眼见证过别人的幸福,是会相信自己也能获得同样的幸福的。
贺长夏想,都是女孩子,都是大学时认识,既然她们能这样幸福,那她和陈寻雁,是不是也可以?
是的,一定可以的。
她怀揣着这样的心情,拨通了陈寻雁的电话,这时候她已经好几天没怎么理过她。
她怀着雀跃的心情,没想到对方的反应甚是冷淡,好像筋疲力尽。
“怎么了?”她有点忐忑。
因为她不理她,所以,陈寻雁生气了吗?她决定和她再不来往了吗?
陈寻雁的语气很是低落,“长夏,我现在在宠物医院,你能来一趟吗?”
宠物医院。
不好的预感涌上贺长夏的心头。
“小暑怎么了?”
“医生说……”陈寻雁的声音开始止不住的颤抖,“小暑要死了……”
贺长夏赶到宠物医院的时候,看到陈寻雁垂着头坐在医院前台的沙发上,侧影落寞。
她胆战心惊地靠近,半蹲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发问:“小暑呢?”
陈寻雁红着眼睛望着她,“对不起,都怪我不好,上次它吐的时候我就该带它来看医生,为什么我不带它来?为什么我拖到现在才来……”
“怎么了?怎么突然一下会这么严重?”贺长夏听见自己的声音也开始颤抖。
“小暑最近总是不怎么吃饭,也没什么精力,昨天晚上还突然大叫,我今天带它来医院检查。年轻的医生一开始查不出来,后来把院长叫来了,院长看完生化的结果说,大概率是肾衰竭,现在在里面照b超,如果照出来肾的形状不好,可能就治不了了……”
怎么会这么突然?
贺长夏听得心惊,但此刻陈寻雁看上去更需要安慰,贺长夏抬手抱住她,“没事的没事的,小暑那么健康,你养了它那么久,它一定不会有事的……”
两个人等待彩超结果像等待命运审判,但命运没有垂怜。
从院长说第一个字开始,陈寻雁的眼泪就没有断过。
“从彩超来看,肾已经萎缩的很厉害了,体温也很低,只有36度,如果按照常理来判断,这只猫,应该昨天晚上就已经死了……”
陈寻雁哭得说不出话来,这打击来得太过突然。贺长夏也哭,哭着恳请院长再想想办法,“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医生你再试试好不好?它是很乖很聪明的小猫,它很听话的,你再试试其它办法好不好?”
这让人怎么接受?
院长为难又怜悯地看着她们,“这个时候,试可能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肾衰竭已经到三期了,如果是一期二期,我们还可以想想办法。”
这相当于判了死刑。
贺长夏求助般将目光投向一旁的陈寻雁,但陈寻雁此刻已经顾不上别的了,她从桌子底下抱起因为恐惧而躲藏起来的小暑,努力压抑情绪问院长,“我还能陪它多久?”
“这个,我很难保证,但是如果它一直不吃东西的话……这个时候不要管是猫条还是猫粮了,只要它肯吃,就多喂点吧。”
这无异于是在说,“都快死了就多给它吃点它想吃的吧”。
贺长夏还不敢相信,前些天她刚见过的,活蹦乱跳的小暑,一下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院长此刻看上去也不好过,表情哀伤,“我有一只猫跟你们的猫是一样的病,我估计我很快也要面对这样的问题……”她说着,也揉了揉眼睛。
陈寻雁木然向院长道谢,“谢谢你,我去把费用结清吧。”
贺长夏无助地跟着陈寻雁,看着两人的背影,院长犹豫了下,像是做了个不容易的决定,“要不我们再试一试?如果它愿意吃东西的话,我们就再试一试?”
贺长夏立即响应,“好,好,我们再试试。”桌上就有猫条,她撕开包装袋,递到小暑嘴边。
三人都紧张地盯着猫的动静,等待结果改变。
数秒后,耷拉着眼皮的小暑微微侧了侧头,迟缓地舔了舔嘴边的猫条。
贺长夏一瞬间泪如雨下,又去求医生。
“医生,它听懂了,它想活,我们再试一次好不好?不管有什么办法,我们再试一次好不好?”
院长有点艰难地点头,推开诊室的门出去,过了一会又回来。
“笼子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会先给它打一点止痛的药,让它不要那么痛,然后用电热毯保持体温,看它的体温能不能升起来,后面可能就要上生命源,那个药就会比较贵……”
“上吧医生,再贵也给它打。”陈寻雁坚定道。
她想,她之前努力赚那么多钱,就是为了在这样的时刻,能够这样笃定。
院长进进出出,一边忙着向年轻的医生嘱咐注意事项,一边又进来向她们介绍了不少后续的治疗措施和方案。贺长夏听得一知半解,但她们现在别无选择,只能选择相信医生。
从医院离开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夏日的晚风一吹,吹得眼睛生疼。
这家宠物医院离她们的小区不远,陈寻雁主动向身边人道:“陪我走走行吗?”
“好。”
陈寻雁边走边说:“医生说,这种病是先天的。可能三年前它的口炎,不是流浪引起的,是肾病引起的。我当时还有点奇怪呢,怎么都带回家还会得口炎。三年前在s市检查的时候,它的检查结果就显示轻微肾衰,当时医生的判断是流浪引起的口炎从而引起的营养不良,这才导致了轻微的肾衰。现在倒推因果,可能就是因为肾衰才引起的口炎。”
可好像也不能怪谁。
陈寻雁苦笑,“这也怪不了s市的医生。这种病品种猫得的比较多,小暑是狸花,医生大概也没往这上面想。今天一开始接诊的那个医生都没看出来是什么问题,要不是今天这个院长刚好养了一只跟它相同情况的猫,可能也不会想到照彩超检查肾的形状。”
她看着地上黑色的树影流泪,“至少今天找到了病因,要是它死了,也不至于是不明不白就死了。都怪我不好,要是当时在s市的时候,早点发现早点干预就好了……”
怪不了猫,怪不了医生,只能怪自己。
那时候人都活得不太好,怎么会想到猫?只想着给它吃的喝的保住它一条命就好了,哪里会想到现在?
贺长夏想安慰她,但出口只有一句干巴巴的话,“你别太难过……”
“你和我分手的时候,我的那份工作也没度过试用期,那段时间,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很痛苦,都忘记是怎么度过的了。我从前很长一段时间都讨厌看到光,结果后来晚上不开灯都不敢睡,感觉一闭上眼睛,就陷进黑暗里,好在还有小暑陪着我。”
说到小暑,陈寻雁轻笑一声,“也不知道它的爸妈是怎么教的,怎么教得那么乖,它会陪我睡觉,会小心翼翼跳上床,钻进我怀里。半夜自己去猫砂盆上完厕所回来还知道再钻进被窝里,它会缩成小小的一团,每天早上起来枕头被子上全是猫毛,我把它赶下去,它又跳上来……”
但她努力想笑,眼角又流下泪来。
“我才养了四年,给它做拔牙手术的时候,医生说可能会影响寿命,我以为我能接受的,没想到真的到这个时候,我还是不能接受。我才养了四年……”她重复一遍,反问贺长夏:“猫的寿命不是普遍都在12年-20年吗?为什么到我这里,就只有四年?我知道我运气不好,可是怎么连养猫的运气都这么差?”
夏夜的晚风本应是清爽的、自在的,经过她身边,却像叹息。
贺长夏什么也说不出来。
比起陈寻雁,她和小暑接触的时间太短,但是小暑有多聪明可爱,她是知道的。
她还记得那个晚上,陈寻雁喝醉了酒,跑去厕所吐,小暑跟在她身后,急得团团转。
这么聪明可爱又忠心的小猫,怎么寿命会这么短呢?
她擦掉自己的眼泪,挡在陈寻雁面前,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你相信我,小暑一定会没事的,医院一开始都判死刑了,可是也愿意收下它了。等明天,明天我们再去医院看它,一定会好起来的。”
“可我运气总是很差。”
贺长夏摇摇头,握住她的手,“可我的运气一向很好,我借给你。”
她今天,亲眼去见证了别人的幸福。现在,这样的奇迹也该发生在她们身上了。
第98章 我们不要让它这么痛了好不好?
一直走到家门口,贺长夏依然跟在陈寻雁身后。陈寻雁有点疲累地回身看着她,“不回家吗?”
贺长夏握了握拳,“其实我有点害怕。”
“怕小暑死掉?”
她很轻地“嗯”了一声。
陈寻雁想起她的人生中,暂时还没有经历过生命逝去的事情,于是没说话,沉默着开门。
一推开门,小猫的生活痕迹四处可见。
它的水盆、它的玩具、它的窝,甚至它的粮碗里,还有它吃出来的一个小坑。
陈寻雁随手捡起地上的玩具小鱼,“这是它最喜欢的玩具。”
贺长夏接过握在手里,“我明天带去医院。”
“你明天不用去学校吗?”
“我上午去看它,下午去开组会。”
陈寻雁点点头,“那也好,我明天上午还得去公司开会,那我下午去医院。”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各自坐在沙发的另一侧,不约而同开始在手机上搜索猫咪肾衰竭的相关帖子。
贺长夏每搜到一个小猫平安无事的帖子,都要拿给陈寻雁看,“你看,她的猫和小暑的情况差不多,也是肾衰竭三期,但是你看她的主页,她的猫现在都长那么大了。”
好像这样就能给自己增加一点信心。
陈寻雁在搜索本地的医院相关。
她觉得唯一庆幸的是,这次在医院,她终于不用再像刚毕业时面对爷爷奶奶的疾病时那样束手无策。
至少还有钱。
至少还可以花钱治下去。
她们研究到很晚,晚到陈寻雁看不下去,她强行收掉了贺长夏的手机,催促她去睡觉。
“很晚了,去睡觉吧。”
贺长夏以为她要赶她回家,小声恳求,“我再呆一会好不好?”
她还是害怕。
害怕闭上眼,就陷入黑暗里,害怕再醒来,收到的是坏消息。
她的人生中,关于面对生命的离去的经验,还是一片空白。
“我不是要赶你走。”陈寻雁指了指自己的房间,“你去我房间睡吧。”
“那你呢?”
“我在沙发上睡一晚。”
“还是我在沙发上睡吧。”
“我比你大。”陈寻雁试图用这个理由来说服她。
但贺长夏展现出莫名的执拗,“那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陈寻雁无奈地看着她半晌,最终退让,“好,我去给你拿被子。”
夏天晚上是不太冷的,但是陈寻雁怕她吹空调感冒,于是还是给她拿了一床空调被。
凌晨一点前她们终于能勉强入睡。
客厅的灯熄灭后,在一片黑暗中,贺长夏听见陈寻雁对她道谢。
“谢谢你长夏,如果你今天没来医院的话,我可能也撑不到现在。”
没有人会对死亡麻木,即使她已经料理过两个亲人的身后事。
贺长夏感到羞愧,“可我也没有帮到你什么。”
“你陪在我身边,就已经帮到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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