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花满楼很开朗健谈,就算金风不说话,气氛也不会尴尬。
他们聊了一会儿,快到午饭的时间,坚决地起身告辞离去。
一想到回去以后,家里就两个人,也不怎么能说得上话,金风就有些不舍,“你能不能去找我玩?”
花满楼已经在言谈中知道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自幼体弱,母亲早逝,父亲另娶,又给他生了个健康的弟弟,对弟弟寄予厚望,忽略了他。
宁风一直想完成父亲的期待,以求父亲的认同,拼命读书,但身体太差,常常病倒,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做功课,反倒是小他十多岁的弟弟,早已有了功名。
宁风没有放弃,就在他准备再去考试时,他的父亲却辞世了。
父亲的死对他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意味着他再也无法得到他的认同。
他的弟弟倒是尊敬这位兄长,可惜忙于功课,兄弟两个不常见面,继母容不下他,处处刁难陷害,宁风心灰意冷,打着履行父亲意愿的名义,带了两个仆人,回到了江南老家。
他其实是个很单纯的孩子,否则也不会在初次见面,就把自己的家底交代清楚。
花满楼温和地应声:“自然是可以的。”
金风:“谢谢。”
沃夫子的眼神又看过来了,他立刻补充,“这里虽说是祖籍所在的地方,可我并没有在这里生活过,认识的朋友也不多,多亏有你在,我心里安定了很多。”
花满楼:“我恰巧在这边长大,父母亲人都离得不远,对这里熟悉极了,我们常常来往,很快你也会熟悉起来的。”
金风:“好的……那我们明天一起去逛街吧。”
沃夫子想到他和六分半堂的逛街,再次瞪他。
金风:“……”
花满楼看不到,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这位宁公子似乎有些委屈,大概是过往的经历,让他不怎么擅长与人交际。
他便主动地说:“当然好了,我也很久没有去镇上了,正好可以与你一起。不知我是否有幸,搭乘你的马车?”
金风:“嗯。”
沃夫子:“时候不早,公子还要回去吃药,不能再耽搁了。”
花满楼闻言道:“快去吧。”
金风来到马车旁,回头看了他一眼,才恋恋不舍地蹬车。
他有种预感,自己要挨骂了。
不等沃夫子开口,金风先发制人:“我已经很努力地克制自己了,你知道在交谈中突然改变习惯,还要让对方毫无所觉有多难吗?难道我做得还不够好吗?”
沃夫子在外面驾车,面无表情地说:“公子,你确实掩盖了自己的用词习惯,可是说出来的话,是否太过分了?”
金风:“哪里过分?”
沃夫子:“您那位同父异母的弟弟是谁?”
“苏梦枕。”
他太过理直气壮,以至于沃夫子的询问都显得小题大做了。
沃夫子陷入了沉默。
金风觉得自己逻辑严密,考虑得很周祥,古代男的不都是这么看待自己的爹吗?一点毛病都没有。
金风:“明天我们来接花满楼逛街,钱你不用担心,我这里有。”
他有不少钱,都是六分半堂给的。
六分半堂辛苦地朝狄飞惊要钱,要了钱都拿来养金风,自己只留下一小部分,准备着六分半堂倒闭以后和万梅合伙开酒楼。
生活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第二天,沃夫子驾车带着金风来接花满楼。
花满楼走近以后,伸手摸了摸马匹,“这马……”
沃夫子道:“这马不知是怎么了,突然就变成了这样,找了大夫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除了偶尔颤抖,别的都还好,不耽误什么,您放心吧。”
花满楼歉然一笑:“我就是随便一问,您不要放在心上。”
沃夫子:‘我知道,我知道,看着确实有些怪。”
花满楼上了车,感觉到了微微的风在眼前流动,他展颜一笑,“我确实是个瞎子。”
金风收起在他面前晃动的手,“嗯。”
花满楼:“宁公子打算去哪里?”
金风:“去镇上。”
花满楼:“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安排。”
金风:“没有。”
花满楼:“既然这样,不妨由我来做一回向导,带你四处逛一逛?”
金风:“好的。你如果去京城,我可以做你的向导,我对那边很熟悉。”
花满楼:“好。”
花满楼根本不用看路,只需要用耳朵关注着外面的动向,就知道到了哪里。
毕竟这里都是他家的范围。
他给沃夫子指了几次路,马车到了一个繁华的街市。
花满楼看不到金风的脸色有多差,但是能听出他的脚步声,也能估算出他的人形,知道他的病体的确孱弱。
他在旁小心护着金风,不让他被路人挤到。
金风让沃夫子留在这边看车,快乐地和花满楼去了集市上。
集上卖什么的都有,还有好几个卖艺的摊子。
“这里和京城不相上下。”金风道。
“这边只有初一十五才会有这么多人,其他时候还算冷清。”
“很规律的生活。”
金风熟练地买了包甜点,熟练地塞到花满楼的嘴里。
花满楼愣了下,抬手拿好,“谢谢。”
金风:“不客气,吃完还有。”
这时他们好像路过了花满楼的熟人,有个很漂亮的女孩子跟他打招呼:“花公子,这么巧。”
花满楼听到声音,认出了她:“雷小姐。”
那女子穿了身绿色的衣裙,看起来清丽可人,她看向金风,“这位是花公子的朋友吗?”
花满楼:“这位是宁风,刚来江南,与我一见如故。”
“宁公子有礼了。”那女子道,“我姓雷,单名一个纯字。我看公子有几分眼熟,不知是不是在京城时与公子遇见过?”
花满楼原本不想让初来乍到的金风沾上这些帮派,听她这么说,却是不得不说当面说清楚了。
花满楼:“这位雷小姐是六分半堂的总堂主的女儿。”
金风挑眉:“你觉得我眼熟?”
她和苏梦枕感情还挺好的,自己都没穿红衣服,竟然也能被她看出故人之姿!
雷纯也不敢确定,“或许是我记错了吧。”
第91章
雷纯的样貌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清纯, 从外表上看,她和苏梦枕非常般配,跟雷损一点都不像。
六分半堂都比雷损更像她爹。
金风觉得很不可思议, 怎么会没有人发现呢?
花满楼带他在街市上逛了逛, 见他心不在焉,以为他累了, 带他回了马车那边。
金风回过神,“不玩了吗?”
花满楼听语气就知道他没玩够,“走了这么久,坐下来歇息一会儿吧。”
金风把买的东西交给沃夫子,和花满楼去了马车里喝水。
他问花满楼:“你和雷纯是青梅竹马?”
车厢外面的沃夫子放缓了动作, 就怕弄出声音,错过里面的对话。
雷纯是楼主的未婚妻,老楼主和雷损给他们早早地定下了婚事, 后来风雨楼和六分半堂不需要再结盟,甚至隐隐对立,这门亲事也就搁置了。
现在楼主已经二十多岁,依然没有娶亲,很难说心里是不是还在想着她。
沃夫子怀疑, 苏梦枕让金风来这里,除了不舍得金风在外面受苦之外, 就是想借他的眼睛看望雷纯, 寄托相思。
花满楼:“我和雷小姐来往不多,不过江南就这么大, 我家里和六分半堂也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免不了要打交道,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
听起来他不是很喜欢六分半堂, 看来六分半堂在江南也没干好事。
金风:“雷纯不是在浙江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花满楼有些惊讶,“这里就是浙江,你不知道?”
金风:“那你为什么会在浙江?你不是在江南吗?”
花满楼:“……”
沃夫子在外面揉了揉额头,来的路上,他教了金风许多常识,就怕他在与人交往时被看出不妥,没想到竟然在这个地方露出了破绽。
他高声道:“公子,快晌午了,要不要找个地方吃饭?”
金风:“好的。”
金风:“对不起。”
沃夫子:“……”
花满楼心中生出了几分疑惑。
沃夫子驱着马车,去了一家酒楼,他们没有提前预定,楼上的厢房都满了,只能在下面的大堂吃。
大堂里还是很大的,里面摆放了十来张方桌,可以容纳很多人。
缺点就是很吵,特别的吵。
大家都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聊天,为了让同伴听听清楚,只能提高声音,于是声音盖住了别的桌的聊天声,对方也只能继续抬高声音,最后就变成这样了。
幸好金风的身体还可以,他觉得自己要是个普通人,在这种环境下呆久了脑瓜子也嗡嗡的。
沃夫子正要去点菜,见外面进来了一个熟悉的人,连忙转身,抬手挡了下脸。
他的动作太明显了,那人反而被吸引了视线,往这边看了过来。
沃夫子有些懊悔,他脸上明明做了些伪装,就算熟人看到,也未必能认得出来,可要是被人盯着细看,难免看出不妥。
风雨楼和六分半堂的势力都太大,整个大明都有两方势力的人,去哪里都能有可能遇到熟人,除非去深山隐居,否则一定会遇到这样的事。
沃夫子顺势转身,佝偻着身体,问金风:“公子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金风:“想吃西湖醋鱼。”
沃夫子:“好。花公子呢?”
花满楼并没有推辞,随口说了几个口味不错的招牌菜。
这位宁公子看起来不像缺钱的人,也不像是回来养病的。
他们身上有很多秘密。
花满楼的好奇心没有陆小凤那么重,没有探寻的意思。
可是进来的那个人,却没有就此打住,而是主动来到了他们这边。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那人问沃夫子。
“啊?您在跟我说话?”沃夫子装傻。
他是苏梦枕的心腹,帮苏梦枕做了很多事,在江湖上也是有些名气的,在风雨楼更是如此。
沃夫子对这个人印象不算深,已经想不起来他的名字,只记得他替上官中神跑过几次腿,两人见过那么一两次,想来对方对自己的印象应该更加深刻。
这时就显出杨无邪的厉害了,如果是杨无邪,绝对能认出对方。
“就是你。”那人认出了花满楼,“花七公子也在这里?”
花满楼轻轻颔首:“阁下是……”
“在下风雨楼秋一凡,约了几个兄弟在此吃酒。”秋一凡的视线放在了金风身上,接着又看向沃夫子,越看越觉得眼熟,他问沃夫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沃夫子:“我来江南不过数日,阁下恐怕是记错了。”
“应该是我记错了,叨扰诸位了。”
说完他便转身去了后面的桌子那边。
沃夫子松了口气,见花满楼没有反应,安心去点菜了。
这时又有一个熟人过来。
雷纯见到两人,惊讶地道:“花公子,宁公子,好巧啊,又见面了。”
花满楼轻轻颔首。
他的听觉灵敏,这种嘈杂的环境对他很不友好。
雷纯说:“怎么不去厢房?”
金风:“没房间了。”
雷纯歉意地说:“我和几个姐妹倒是约了间房,不过人太多,没有办法邀请你们过去了。”
金风:“嗯。”
雷纯觉得他颇为无礼,对上这张明显带着病气的面容,也生不出什么情绪。
或许是他身体不舒服,不想多说。
雷纯同几人道别,刚要去楼上,便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沃夫子。
她看到金风时就想到了苏梦枕,在看到伪装过的沃夫子后,迅速地对上了号。
她怔了怔,表面装作没有认出来,与沃夫子擦肩而过。
沃夫子也不敢看她,若无其事地入座,“饭菜已经点好了。”
金风没说话。
沃夫子便拿茶水来烫桌上的碗碟,顺便帮花满楼也做了。
许多富家公子都是这般被人伺候,有些甚至更加过分。花满楼没有觉得沃夫子的行为有什么不对,他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来就好。”
“顺手的事。”
用过饭后,沃夫子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了,他快速结账,催着金风离开。
金风还想跟花满楼去逛别的景点,都被沃夫子用他身体虚弱,需要回去吃药,不能太过劳累的借口推辞掉了。
花满楼也劝他不急于一时,金风只好顺应民意,打道回府。
沃夫子驾车,先是送花满楼回去,又带金风回了住处。
金风闷闷不乐,“早晚都会暴露的,你在害怕什么?”
“公子,早暴露和晚暴露也是不一样的。”
刚来就暴露身份,和半个月后再暴露身份能一样吗?
金风:“可是已经这样了。”
沃夫子沉默了。
“就算暴露也没有关系。六分半堂觉得我死在了白愁飞手上,他们都知道我死了,也都知道小白就在六分半堂,只要六分半堂不承认,我们这边就没有办法。我们反而以退为进,成功将小白安插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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