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将内心的控制欲表现出来半点,而是故作坦然地说:“至少你得告诉我想去哪里吧,不过我就问问,你不想说的话,也可以不说。
“不知道,我还不确定。”
“那确定了,就告诉我。”
“好……”
*
终究还是跟贺景走了。
手里的信被林参捏皱成了团。
他肩膀发抖,坐在草地上,埋着头,不断深呼吸,努力隐忍才忍住眼泪。
现在才后知后觉,原来自己心里的想法,周禧都知道。
而真正要走的人,是追不上的。
林参抬头环顾四周,再次试图寻找周禧的身影。
周围有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但林参眼中的他们都是黑白的,晦暗不明的。
他们慢慢朝林参聚拢,指指点点的说着闲言碎语。
林参全然无心他们的眼神,慢慢站起来,掸去衣摆泥土,再目视前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恢复风度,不要狼狈。
“哥。”
他一个人失神落魄地走回傅宅,路上时不时回头,期盼着在某个不经意的回首中能够看见周禧的笑容。
可惜,每次都是失望而终。
他推开客房门,喊了声乐壹,见屋内空无一人,才想起乐壹今日去捉拿腾蛟派了。
“三少主,谷主还没回来,你找他有什么事情,可以先跟我说。”
光脑袋的巴囤坐在隔壁门口守着屋里的何应,何应也听见动静,开门往林参这边望。
“林拾鲤,你脸色不太好,人中暗黄,印堂塌陷,是受了什么打击吗?”
林参转头幽幽看向何应,略略无语且阴阳怪气地说:“贺大夫医术高超,在您面前真是藏不住秘密呢。”
何应尬笑两声,不敢多问了。
巴囤却又哪壶不开提哪壶,随口一问:“你师弟呢,他不是一直跟你形影不离的吗。”
他自然不是故意惹林参,但毋庸置疑,实打实的撞在了枪口上。
林参瞪他一眼,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揪着他前一句话反问道:“乐乐乐让你扮演我,不代表你就是他的手足兄弟,现在我回捞月谷了,我和我哥之间有什么事情,轮不到你来传话,你最好分清主次。”
巴囤脸色隐约青了两度,光溜溜的脑袋闪过一道光,冷冷沉眸道:“三少主今日是吃错火药了吗。”
林参微愣,下意识看了眼何应,见何应面对自己竟是一副不敢招惹的表情,巴囤更是敢怒不敢言,林参这才发觉自己的脾气差到了这种地步。
怎么能一言不合就呛人呢。
“抱歉……”
他连忙低头退后几步,退到自己房门口,再匆匆转进屋里,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整个下午,林参把自己关在屋内,脏了的衣服也没脱,就这么缩在周禧睡过的被窝里,一直等到傍晚乐壹出现,才从昏昏沉沉的情绪中稍稍清醒了些。
乐壹还没进屋,声音先传了进来。
巴囤:“谷主,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复试可还顺利?”
乐壹:“我办事能有不顺利的?”
巴囤:“那就好那就好,毕竟以前从来没有让你单独出任务的经历,我怕你一个人会有意外,担心了一整天。”
乐壹:“行了,别说废话,乐拾鲤是不是在屋里。”
巴囤:“在的,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态度特别差,还忒能睡,跟猪一样,到现在都没醒。”
乐壹:“啧!他也是你能骂的?!!”
巴囤:“哎呦!痛!不敢了不敢了!!”
乐壹:“嘘!这几天别惹他,他失恋了。”
巴囤、何应:“啊???”
林参睁着眼睛,听见鬼鬼祟祟的开门声后,沉了沉眼眸,冷不丁开口,“你知道希妹要走。”
小心翼翼的开门声戛然而止,随后吱呀一声彻底打开,“嗐呀,你醒着啊。”
乐壹走进来,这里摸摸,那里看看,用余光打量林参背影,一副扭扭捏捏的心虚样子。
林参忽然坐起来,面无表情望着他,又问一遍:“你知道希妹要走。”
乐壹这才看见林参眼下有两道十分明显的乌青,眼白充血,瞳孔发黑,嘴唇惨白,状态极其差劲,仿佛久病未愈。
见此,他哪有心情继续扭扭捏捏的掂量该怎么开口回答林参的问题,当即冲过去,一把按住林参额头,惊惶道:“你没事吧?”
他试了试林参额头的温度,再试试自己的,确认没有发烧,稍稍松了口气。
林参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问第三遍,“你知道希妹要走。”
乐壹见这个问题是怎么也逃不过去,于是叹了口气,坐在林参床边,扭过身子侧对林参,缓缓开口,“他交代我照顾你,别的没多说。”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以为他自己会告诉你。”
“撒谎,你是跟他串通好了,对吧。”
“……”
乐壹沉默了会儿,转身面对林参,眼神严肃几分,语重心长道:“老三,你别忘了他是什么身份,你以为他不知道吗?贺景早就告诉他了啊,他不说,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就算如此,希妹也不会说走就走,他从小就很听话,很粘我,我怀疑……”
林参还有后半句“他被贺景用什么手段威胁了,不然他不会离开我。”
但这半句还没说出口就被乐壹强行打断。
“乐拾鲤!”
乐壹像是被踩到了底线,忽然莫名其妙的恼羞成怒,蹭一下站起来,指着林参斥骂道:“你别太自恋了!贺景能把整个东庸和大桓都送给他!你呢?你能给他什么?在这样庞大的利益,和尊贵的地位面前,你凭什么觉得他会选择你?”
林参怔怔仰头看着乐壹咄咄逼人的眼睛,第一次六神无主,竟下意识觉得对方说的对,因此产生了强烈的错失之感,心脏痛得难受。
但不过几秒,林参想清楚了,淡定地摇了摇头,温柔而坚定的说:“你不了解他。”
可林参越坚持自己的想法,乐壹越暴躁,“你真是病了,有病得治!”
“我不想跟你吵架。”
“可老子想跟你吵!早想骂你一顿了!十几年不着家,一回来就送我这么个大礼!”
他气得在林参面前插着腰来回踱步,嘴里喋喋不休地输出。
“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老子不能给你弄来?偏偏喜欢一个男的!而且还是个又贼又坏的臭小子,他最好永远别回来纠缠你,不然我一定宰了他!哼!”
巴囤和何应立在门口不敢吭声。
林参张张嘴插不上话,索性懒得说了,默默坐在床边,让乐壹的话从自己右耳进去,左耳出来。
他并没有意识到,乐壹看似在胡言乱语,其实在不经意间成功达到了目的。
“你不就是喜欢好看的嘛,焘熙楼有的是啊,男人女人都有。”
乐壹俯身凑到林参面前,贱兮兮地扬了扬眉梢,“你要不要去挑一挑?”
林参看着他的眼睛,冷漠地吐出一个字:“滚。”
乐壹翻了个白眼,直起身,双手背后,“哼,不知好歹。”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林参话锋一转,起身下床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冷掉的茶,把失去周禧的悲伤情绪暂时压抑下来,严肃地问:“阚师兄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乐壹亦随之变得正经。
“你猜的完全正确,翟泷那帮人确实知道腾蛟派的藏身之地,原本我和阚成玉只是去捡个功劳就行,但是,因为你说最好捉活口,阚成玉就死脑筋了,坏了事儿。”
林参靠坐在桌边,面对乐壹,小口抿茶,眉头一皱,迅速猜到发生了什么。
“腾蛟派成了江满的弃子,自然怀恨在心,如果能活捉他们见老宸王,便能让老宸王知道害死他两个儿子的帮派也是秦州荣王的附庸,这样就算江满本意不愿与老宸王结仇,如今也不可能结盟了,所以江满一定吩咐过翟泷那帮人,要他们必须杀人灭口,彻底毁掉可能影响结盟的因素。”
说到此处,他捧着茶,抬眸瞥了乐壹一眼,继续说:“所以阚师兄为了留活口,和他们打起来了?”
乐壹:“对啊!他要打,我自然得帮,结果我们一打起来,事情就坏了!”
林参听到这里,还不以为意,悠哉吹了吹茶泡,“怎么,凭你们两个的子规啼加隐火掌,抢几个活口回来还不容易?”
乐壹惋叹道:“我们都小看了腾蛟派,一群狡猾又恶毒的东西,没想到还有几分骨气,眼看着逃不掉了,竟然在我们撕打的时候,找到可乘之机,引动机关雷石,要和我们同归于尽!”
林参一口茶顿在唇边,睫毛颤了颤,“最后呢?”
乐壹此刻讲起来,言语还算活泼,讲故事一般绘声绘色的,丝毫看不出惊险,但表达的信息却叫林参好一阵后怕。
“可别说了,翟泷那帮人带去的手下,好多都没逃出来,翟泷也差点挂里头,你猜怎么着?”
乐壹忽然神秘兮兮,靠到林参身边,冲林参眨眨眼睛,撞了撞林参手臂,“猜猜嘛。”
林参轻轻翻了个白眼,没接他的茬,无情催促道:“快说。”
乐壹觉得无趣,努了努嘴,继续讲述:“翟泷不管怎么说也是武林盟主,他和他的叔父不一样,他其实不愿意坑老百姓,只是他太想找我报仇了,才没有心思去管他叔父和江满做的坏事,我知道他本性不坏,看见他有难的时候,出手帮了一把。”
林参扭头上下审视乐壹几眼,微眯的眼神带着几分惊奇,“你又救了他?”
乐壹抬高下巴,得意洋洋道:“谁叫我天生就是个以德报怨的老好人呢。”
“呵。”
林参摇头笑笑,移开目光,晃了晃茶,“他可不见得会领你的情。”
乐壹不以为然地回答:“我问心无愧就好,管他怎么想。”
林参低眸微笑着点了点头,神色欣慰,难得正儿八经地夸乐壹一次,“哥,其实你真的挺好的,如果不那么花心,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完美的英雄。”
可乐壹不经夸,立刻开始骄傲,笑得又贱又骚,“嚯嚯哈哈!你不懂,像我这样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当然要把我的爱分给很多很多的漂亮妹妹啦!哈哈哈哈!这叫雨露均沾!!”
林参:……
“闭嘴吧你,当我刚才那句话没说,阚师兄呢。”
“哦,他受伤了,被石头砸断了右手。”
林参:!!!
砰!
林参重重砸下茶杯,转头瞪大眼睛盯住乐壹,“这么大的事情你现在才说!!!”
第160章
阚成玉伤了右手,此刻正在傅雪的房间里疗伤。
这院子多年无人居住,但傅康来叫人一直打理着,虽然清冷,房间却干干净净,朴实简单。
“呃啊……”
大夫划开阚成玉右手臂上被碎石扎烂的肉,清理干净脏东西后,再抹上药膏。
这个过程疼得阚成玉满头冷汗,直翻眼白,肩膀抽搐,仰头咬牙呻吟,脖子上爬满凸出皮肤的青筋。
傅雪站在床边瞧着,表面看似冷静镇定,但只有她身旁的风入衣知道,她手心全是汗。
风入衣被她紧紧捏着手,感受得到她的颤抖和心慌,心疼安慰道:“大师姐,没事的,你别紧张。”
傅雪嘴角抽了抽,僵硬地挤出半个笑,目光一直注视着痛苦中的阚成玉,“我没紧张。”
风入衣神情苦涩地瞧着她,“可你明明……都快哭了……”
“啊!!!!”
大夫处理完外伤,最后用力一扭,接上阚成玉脱臼的骨头。
阚成玉终于忍不住,惨叫一声后晕了过去。
傅雪随之紧闭双眼,扭开头不忍再看。
“明天终试他还能上吗?!”
林参匆匆赶到,与端着一大盆血水的女使婆子擦肩而过。
他没有先关心阚成玉的伤势,而是在意他还能不能参加明天的终试。
不过当他看见屋内的场面后,不用谁来回答,也知道阚成玉不可能参加得了终试。
明日的规则最是简单,擂台比武,防守赛,最终只有一个赢家。
看阚成玉这个样子,就算参加了,也赢不了。
傅雪偷偷擦掉眼泪,抬头恢复稳重模样,“乐三少主,别为难我大师兄了。”
林参从傅雪语气中听出一丝责怪。
“难道你不希望最后赢的人是他?”
林参说完,绕开傅雪朝阚成玉走去。
傅雪拳头紧了紧,目光追着林参,紧绷的表情说不上是愤怒还是怨恨。
毕竟阚成玉会受这么重的伤,就是因为林参让他去跟踪翟泷等人。
林参抬起手,挽腕旋转,手心里升起热流般浮动的内力。
大夫还没反应过来,林参已经重重将内力压入阚成玉胸口。
阚成玉猛地喷出一大浊气,睁开了眼睛,无意识大喊:“阿雪!!”
傅雪立刻冲至床边,扑跪而去,紧紧握住阚成玉的手,“大师兄!!”
林参在一旁缓缓收起内力,听见傅雪嘴里喊出的“大师兄”三个字,心脏莫名揪了一瞬。
阚成玉这会儿痛得神志不清,靠林参输给他的内力才勉强维持力气。
他哪里顾得上装什么孤傲、矜持,反手牵住傅雪的手,声色激动,颤抖地说:“我要参加终试……我要,我要参加终试,我不想让你嫁给别人……阿雪,阿雪……我再也不跟你犯犟了,你别嫁给别人,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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