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拾希!等一下会死啊!”
乐壹一边追一边碎骂,“靠!双椿绕菏跑得真快!”
林参慢吞吞牵着马跟上来时,二人早已不见踪影。
女人呼救声也彻底消失,像坠落后散开的水滴,蒸发得了无痕迹。
林参提着灯端详翻倒的轿子,一眼眼熟,再细看便认出这是秦州荣王妃江满的轿子!
“是她。”
这会儿他再回味刚刚听到的一老一少两个女人的呼救声,后知后觉,才认出正是出自江满身边的年轻侍女和嬷嬷!
林参心口忽然一阵闷痛,手掌冒出虚汗,隐隐不详的冷空气令他恐慌。
于是他在头重脚轻的晕眩感里,急匆匆追进丛林!
周禧最先追到歹徒,“站住!!”
歹徒共有十人,其中三个扛着江满、年轻侍女和中年嬷嬷。
另外七人闻声回头,握紧大刀,含腰弓背地对着周禧摆出战斗姿势。
侍女看见有人来救她们,哭着大喊:“少侠!我们娘娘是秦州荣王妃!快救我们!荣王重重有赏!”
歹徒的刀面拍在她臀部上,猥琐大笑道:“就这么个愣头青,想从我们手里活着走出去都难,还救你们?!哈哈哈!!”
其中歹徒首领手持白色灯笼,身着夜行衣,对周禧不屑一顾,撇着带疤的嘴,恶狠狠冷嘲热讽道:“大爷要拿这仨娘儿们去向荣王换金子,你别多管闲事,当心死无葬身之地。”
周禧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是能清楚感觉到他手里那把大刀散发着邪恶与歹毒的气场。
刀背上挂有七八个银环,动起来铛铛响,宛如为刀下亡魂所颂的哀歌。
同样是无恶不作的害人精,乐壹跑过来时,身上的玉石、铃铛和孔方也乱七八糟地响。
但周禧恍然间听出了区别——歹徒刀上尖锐刺耳的声音令他精神紧张,不敢松懈。
而乐壹身上闷骚的声音却让他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只觉得闹腾。
乐壹负手站定在周禧身边,昂首挺胸,眼眸冷酷,审视歹徒一番后顺利说出了他们的身份, “耍刀,走路后脚跟发力,半吊子轻功,东边儿口音,你们是腾蛟会的。”
周禧心里疑惑地想:藤椒?他们帮派喜欢吃辣才叫这个名字吗??
疑惑之余,还情不自禁对乐壹另眼相看:大魔头好厉害,随随便便就能认出别派功夫。
乐壹没注意到周禧看他的眼神发生了某种微妙的改变,兀自抱臂冷对前面那些歹徒,不屑道:“大老远跑到京州地界来劫秦州荣王的人,不应该只是为了图财吧?”
手拿大刀指着他们二人的便是腾蛟会堂主孙容。
他见乐壹流利顺畅地说出了他们的身份,惊讶之余更是颇为欣赏,“不错,见识挺多嘛,哪个门派的?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腾蛟会?”
乐壹嗤笑着耸了耸肩膀,满脸蔑视之态,“呵呵。”
倒是周禧一本正经地替他拒绝道:“他不爱吃辣。”
乐壹:???
孙容:???
众歹徒:???
周禧感受到周围传来异样眼光,兀自尴尬地抿了抿嘴:我好像说错话了。
气氛短暂沉默片刻后,孙容因乐壹态度轻蔑而眉头紧锁,五官逐渐扭曲,凶神恶煞道:“别给脸不要脸!”
周禧从尴尬中回过神,视线便注意着被歹徒扛在肩膀上的三个女人。
其中衣着华贵,金钗掉在了地上的江满安安静静一动不动耷拉着四肢,似乎没什么求生欲。
侍女和嬷嬷皆呜咽哭泣,时不时挣扎一两下。
周禧救人心切,不像乐壹这般喜欢多说废话,瞅准时机拔剑冲了过去!
乐壹在他身后喊道:“喂,你直接告诉他们我是谁就好了,用不着动手。”
但此刻周禧已经孤军杀入敌人中间,两道快剑划伤了孙容手臂。
拿“魔教魔头”当做吓唬人的底气,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打心底里觉得羞耻,说不出口。
那边孙容看了眼流血的手臂,瞬间失去理智,哪里还顾得上猜测乐壹的身份,当即怒目圆瞪,挥刀大喊:“给我好好教训他!!”
除去扛着三个女人的,另外七人得令后一齐朝周禧围拢而来!
适时云开月明,七把大刀晃出的银光在周禧身上明灭闪烁。
周禧身轻如燕,灵活躲避。
只可惜右手手腕的扭伤并未痊愈,他的剑打不出该有的力量,光靠身法只能退守,无法顺利进攻。
他一步步试图靠近扛着江满的人,却总会被其他七人阻挠。
林参赶过来,第一眼看见被七把大刀缠住的周禧,第二眼看见万念俱灰毫无生气的江满,第三眼看见站在边上津津有味看戏的乐壹。
“白求你了!”
他跑到乐壹身旁小声骂了一句,旋即朝周禧冲过去。
乐壹歪了歪嘴,“嘁~”
此刻林参眼中的周禧,像一只上窜下跳的可怜野猫,被追赶着无路可逃。
那些歹徒恶笑着,以捉弄他为乐。
无名怒火在林参胸口疯狂咆哮,他双脚踏碎的枯叶纷飞而起,似乎也燃烧着他的怒焰!
周禧稍微与歹徒拉开一点距离后,沉住气,定睛观察他们的站位。
趁孙容得意洋洋放松警惕时,他迅速用剑挑起泥土里的碎石,一个翻身倒踢,让碎石化作霰弹朝七个歹徒射去!
周禧半跪着撑落在地,一抬头,看见下落的泥土和枯叶之中,那些歹徒正忙着举刀挥砍碎石。
于是,他迅速起身绕过他们,朝扛着江满的三名歹徒跳跃而去!
此刻林参跑到了周禧附近,看见七名歹徒已经从碎石的牵制下成功脱身。
而周禧不顾一切地朝江满冲刺,似乎不打算顾及身后的状况!
“笨蛋!”
林参在心里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他一句,再把各种各样的火气全都聚集于掌心,接着便是子规啼带着鸟鸣长啸震得整个丛林地动山摇!
骤风晃得树枝沙沙作响,白衣在月色和枯叶交织的风里翩翩飞扬,但白衣之下的身体却稳如泰山。
始终没有半点求生欲的江满睁开了眼睛,垂落在歹徒后背的脑袋缓缓翘起。
她眯着眼,努力迎着乱风,视线穿透夜色,凝望那道纯洁的白衣。
然而,几乎在同一时刻,反应过来的孙容抬手朝周禧射出了细如银针的袖箭!并向三名同伴高呼:“跑!!”
孙容认出了子规啼,自知不敌,于是在最后一刻努力为同伴争取生机!
他的三名同伴也不磨蹭,扛着江满拔腿就跑!
林参刚打出子规啼,来不及运转下一道内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袖箭以极快的速度朝周禧迫近!
周禧听到袖箭刺破枯叶朝自己射来的声音后,下意识顿步回头,但为时太晚,袖箭已距离他只差一米!
他甚至来不及惊恐,视线骤然聚焦,就看见袖箭直逼眉心!
生死攸关之际,林参在最后一刻扑了过去,本能驱使着他伸手阻挡袖箭!
袖箭刺穿了他的掌心,鲜红的血滴落下散入风中。
周禧怔怔看着一道白色身影从面前一闪而过!
砰砰砰!!
下一秒,林参和七名歹徒同时重重摔在泥土地上的声音将周禧从呆滞中唤回了现实!
“白衣哥哥!”
乐壹托着手臂,沉默地摩挲下巴,用目光掌握着一切,却始终没有任何动作。
“老三……”
此刻,他看到了林参的选择,眉眼复杂地蹙成一团,手臂缓缓落下,紧紧按住掌心。
那支袖箭仿佛射到了他的掌心中,让他感受到了一模一样的痛楚。
第58章
周禧见林参蜷缩在地上发抖,慌忙向林参跑去。
但还没靠近,林参却自己站了起来。
在林参迅速抬手往外送力的瞬间,三片染血的枯叶从他指间飞射而出!
正在奔逃的最后三名腾蛟会歹徒应势倒地!
“啊!”
三个女人从歹徒肩膀上摔落。
侍女和嬷嬷滚了几圈后,被面容狰狞死不瞑目的歹徒形象吓得失声尖叫。
江满亦是花容失色,双眼圆睁,散乱的长发被汗水打湿粘在苍白的肌肤上。
只是她和另外两个女人不一样,她再惊恐,却叫不出半点声音。
另一边,林参咬牙用力拔掉手掌心中锋利的袖箭后,蔓延至全身的疼痛顿时令他感到一阵失重,接着便连把袖箭丢掉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由得袖箭从颤抖的手中自然坠落。
而他两眼一白,自己也跟着那支血淋淋的箭重重倒下。
他这才发觉箭上涂有迷药。
虽不致命,却够他睡好久。
“白衣哥哥!”
周禧冲到林参身后托住他的肩膀,没让林参再次摔倒在地上。
“乐谷主!!”
情急之间,周禧对自己下意识向乐壹寻求帮助的行为感到不可思议,但他微愣片刻,还是忍下惭愧感对乐壹大喊:“你能不能帮一下!别看戏了!!”
乐壹神色阴沉,向着已经被林参的子规啼打残了半条命的孙容走去,一步步踩在枯叶之上,脚下发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喀嚓声。
“乐谷主……你是捞月魔头乐壹?!”
孙容的十个指甲盖里堵满了黑泥,他还在抓着泥土不断往后蠕动身体,宽松的□□湿了一大片。
光一个“乐”字便吓得他魂飞魄散。
他带来的白灯笼躺在不远处,隐隐预示着他的结局。
乐壹身上的墨绿长袍在风中摇晃,惨淡的白光照在其间,各种绣花仿佛活了起来。
他缓缓朝孙容走近一步,孙容就狼狈地向后拖动一寸身体。
孙容的肋骨已经断裂,无法爬起来逃命。
身边同伴死的死,伤的伤。
周禧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到子规啼的厉害,但此刻依然被震撼得五体投地,“才一招。”
他低头问靠在他肩膀上的林参,“这是第几重?”
林参吃力地抬起手,颤颤巍巍比出一个数字,「六」。
“哇。”
周禧满眼艳羡地朝乐壹投去目光,“那乐谷主的第八重岂不是比这还要厉害,更别提乐叁的第九重了,怪不得你们能成为江湖第一大教派。”
兔子面具下的嘴角勾了勾,张嘴不出声说出两个字,“笨蛋。”
此刻,乐壹顺手捡起孙容遗落的大刀,面无表情拿刀指着已经惊魂失魄的孙容,“伤我家人,不可饶恕。”
“乐……乐谷主,饶了……啊!!!”
乐壹没听孙容废话,一刀挥砍下去,分离了他的脑袋与身体。
圆滚滚的头缠满了沾着浓稠鲜血的头发,在黑泥土地里滚了两三米才停下。
头上的眼睛还大睁着,定格了大刀挥落的那一瞬间的恐惧。
鲜血喷溅在乐壹墨绿长袍上,以及他的脖子上。
“真脏。”
他深锁双眉,嫌弃地丢掉大刀,看了眼身上的血,表现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态度。
林参知道他最讨厌不干净的东西。
他能不顾心里洁癖亲自动手杀人,定是已经愤怒到了极致。
林参在虚弱的状态下看见他回头面向自己,一只手按着另一只手手心,绰有余裕地笑了笑。
与他年少时同欺负过林参的孩子打完架后,再回来找林参邀功是一样的自大模样。
林参在暖心与哭笑不得中用完了最后一丝力气。
整个人压倒在周禧身上时,听见周禧手足无措地大喊:“喂!乐谷主!你的护法不行了!别让我扶着呀!你自己来!不然我让他躺地上了啊!”
而乐壹回以他最真实的愤怒与谩骂,“艹!!你个没心肝的!!还不是为了救你!!你敢把他放下试试!!”
话音渐渐消散,林参彻底陷入昏迷,什么也听不到了。
不知睡了多久,迷药药劲过去后,林参醒来,半睁开的眼睛透过面具眼孔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坐在床边打盹。
窗外的阴天让他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辰,只能依稀辨别已经是翌日白昼。
床边周禧身着粗糙的短袄和棉裤,寒酸的暗沉色调挡不住少年明艳容貌所散发出的迷人光芒。
“希妹……”
林参无意识开口轻声呼唤他,但本就虚弱到打颤的声音被面具阻隔后,传到周禧耳中更加模糊不清。
周禧脑袋重重一点,猛地惊醒,揉揉眼睛盯着林参问:“你说话了?”
林参蓦然清醒却陷入死一般的沉默,一动不动地透过面具眼孔望着周禧。
须臾,他轻飘飘摇头否认,其平静淡定的态度让周禧深信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刚刚做梦听见大师兄在叫我。”
他用手腕缠着绷带的那只手托住下巴,郁闷地叹了口气,“我托傅师姐买的琴应该已经送到小七宗了,希望大师兄和小七宗一切都好。”
林参听见他自言自语的话,才知道他离开小七宗之前还为自己做了打算。
「我,渴……」
林参抬起一只手做手势,以为周禧看见了,但周禧满脑子都是大师兄和小七宗,目光看似认真瞧着面前,其实瞳孔压根没有聚焦。
一句哑语没做完,就见周禧打着哈欠站起来,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在林参眼巴巴的期待中自顾自喝了下去。
喝完嘴里还嘟囔抱怨,“大魔头怎么还不回来,要让我帮他守多久。”
林参手愣在半空,想起四天前发病的那个清晨,周禧主动捧着水杯在他床边默默伺候的场景,再与当下对比,天差地别的待遇可真是令人心寒。
想直说却又不能开口。
他继续等了会儿,欲等周禧看过来,再给他做手势表达需求。
但周禧直接坐下了,无聊撑着下颌,呆呆凝望门口,似乎早就忘了身后还有个为了救他而负伤的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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