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人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穿着昂贵的锦帛,身量很高,青丝高束,举手投足都像是大族子弟,根本看不出是进来这一百个修真者中的哪一个。
于德义厉声:“来者何人!?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是六壬仙宗的内门长老!”
他已自曝仙门,以六壬仙宗的地位,若是无心,这会儿已经上前来道歉了,但面具人不发一言,手下一动,那灵巧的小飞剑就又朝他的脖子而去。
于德义大骇。
这人!就是奔着他去的!
到底是谁?
于德义很快想起了季临渊,他迟疑地看着这精湛的御使飞剑技巧,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看法。
季临渊不过练气,但御使灵器,理论上筑基才能够完成,但是!这只是理论上!
于德义没见过身边任何一个筑基期就能御使灵器的!
就连那宗主宝贝的天之骄子都不能!
但是这面具人又筑基期。
因为这次的秘境限制修为,就是在结丹巅峰及以下。
第一次开荒,基本都是低修为弟子,结丹期的就两三个,论身高,论气质,就足以筛选掉任何一个人。
云水天何时出了这种天才?
为什么会丝毫不露声色?
于德义一看到对方丝毫不顾宗门情面,一句话不言却招招都是杀招,他便知道自己打不过了。
逃,只能逃!
于德义这下也管不了还亮着的光点,用最快的速度,驶过这片密林。
于德义足尖点地掠过腐叶层,身后追来的破空声如附骨之疽。三枚穿云箭已碎其二,血珠顺着剑尖在月光下甩出猩红轨迹,惊起夜枭在树冠间扑棱棱飞散。
"好狠的手段!" 他咬牙切齿,袖中最后一枚符篆在掌心攥得发皱。方才那记 "追星逐月" 若不是用本命精血催动,此刻颈骨早已被削成两段。
但无论他怎么逃,身后面具人都如影随形。
于德义狼狈不堪,但那面具人却衣角飘飘,连滴污泥都没沾到。
于德义恨极!他一看面具人这样人,就知道对方不过在戏耍他!
面具人像是猫捉老鼠一样,只是在享受他逃跑的乐趣!
从头到尾,这可恶的面具人甚至一句话都没和他说,但强大的压迫力还是让他心生恐惧。
活不下去。
会死的。
他一定会死的。
于德义明明知道这面具人不过是在戏耍他,但他除了咬牙切齿之外毫无办法!
他除了顺着对方的心意逃跑,没有一点办法。
他甚至无法分出更多的心神去考虑面具人到底是谁,只能期望着他的逃跑给与对方乐趣的同时,对方大发慈悲能放过他。
纵使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除了祈祷,没有任何办法。
于德义打开了身上的留影符。
原本悠闲追着赶他走的飞剑“歘”得一下,插进于德义打开留影符的手腕。
小飞剑硬生生给于德义的手腕破开了一个洞,却没有阻止燃烧的留影符。
飞剑带着满剑身的血,又飞回来。
于德义瞬间便觉得手腕除了钻心的痛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感觉。
血顺着他逃跑的路线留下了条清晰的血迹。
血滴滴答答落在铺满地的落叶上。
血腥的味道,让附近的妖兽开始躁动。
于德义似乎听到了近在迟尺的面具人在笑,但他不敢转头,强烈的恐惧让他只能拼命地跑。
拼尽全力地跑。
他想往另一边跑去,但小飞剑立马就削了他另外一只手腕,阻止了他的去路。
于德义痛不欲生,他大叫着往另一边跑。
这一次,飞剑再也没有阻止他前行。
于德义满眼恐惧,红血丝爬上了他的白眼球。
他知道,面具人要驱赶他到某一个地方。
但他毫无办法!
他想活着,只能跑。
直到于德义被赶到一处清澈的月亮湖边。
湖道弯弯,宛如月亮。
惊起的水鸟振翅声划破寂静,夜枭在枝头投下阴影。麋鹿的蹄声在对岸渐次消弭,腐叶在靴底碎裂的脆响惊起蛰伏的灵鼠,簌簌窜入灌木丛中。
“你到底是谁?”
“你他妈的到底是谁??”
“妈的!杀了我,你以为就可以相安无事了吗?”
“六壬仙宗一定会对你下追杀令!”
“哦?”面具人第一次开口,声音嘶哑的像是几百年不曾开口,随即面具人浅淡地笑了声。
笑他的无知,笑他的天真。
于德义也明白面具人在笑什么,被嘲笑的怒火瞬间将他点燃,混合着生的恐惧,彻底将他击碎。
没有带回有用的东西,宗主不会在意任何人的死活!
他明白,眼前的面具人恐怕也明白。
于德义退无可退,咬牙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准备和他拼了!
不拼就只有死路一条,拼还有一丝丝机会,尽管这机会微乎其微。
剑诀刚触舌尖,颈侧忽有寒芒掠过。于德义嗅到铁锈味在喉头翻涌,本命法器天罡盾的灵光在胸口明灭不定。他踉跄着退了一步,树皮缝隙间渗出的树液竟如人血般猩红黏稠。
于德义浑身一冷,他感觉到血从他身体里流失。
他低头,浑身鲜血淋漓,白衣被染成花,血顺着衣角一滴滴往下落,衣料撕裂声混着血珠坠入湖水的脆响,他的脸重重砸在清澈见底的湖面上,荡起一圈巨大的浪。
这一刻,于德义混沌的脑子忽然有一刻的清明。
这一幕,好熟悉。
那么似曾相识。
久远的记忆稀稀落落。
于德义似乎看到湖底下有一个衣衫整齐的男孩在捂着嘴,留着泪,留恋地看着他,想扑上来摸摸他的脸。
但男孩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最终没有伸出死死捂着嘴的手。
他伸出手,就会有气泡浮上水面。
他不能伸出手去拥抱。
于德义恍惚了,可他不记得看到过这样的一个孩子。
不,不!
于德义想起来了!
他看到过!
曾经有个乡下妇人,就背对着他大半个身子倒在湖面上,那时候,他好像看到了湖底好像有什么东西。
但等他仔细去看时,那打扮的十分庸俗,但还算有几分姿色的乡下妇人留下的血已经晕染了她身下的一大片湖面。
清澈的湖底变得浑浊不清。
于德义再看,哪里还有什么东西的影子。
他疑心是自己多心了,在那妇人身着麻衫的背上擦干净了剑,转身回去复命。
现在于德义恍惚中再看湖底,那孩子眼里哪还有什么眷恋和恐惧。
那孩子狞笑着扑上来,带着深入骨髓的恨一口一口咬他的肉。
但等于德义再仔细看,哪有什么孩子,咬他肉的不过是一群群得了湖水的灵气,生出些本能的鱼。
这时,他终于知道那面具人是谁了,但他的留影符已经燃尽,失了效果。
他不能再留下信息给他一生效忠的宗主了。
面具人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是欣赏于德义被鱼啃食的样子,还是只是在感叹。
只是偶尔能听到几声低低的笑声。
一柱香在他面前缓缓燃烧着,在惊恐的挣扎中,静静地燃烧着。
萤火虫微光一样的光点在绕了一圈后,最终停在面具人的身上,浅浅的点缀星光,随着施术人的彻底消亡,最后的微光也渐渐消失。
面具人再没有看一眼,御剑前往另一个方向。
但这个方向,也不是他来时的方向。
面具人御剑飞行了一段,听到了谈话的声音。
是顾愉白爽朗自信的笑声,他身旁还偶尔传来些许女孩子娇俏地嗔怒。
第34章
顾愉白遗落在元空古境时,虽然没有和南宫奚落在一处有点遗憾,但他没走两步,就遇上了另外一个落单的女修。
还是个医修。
长得虽然不如南宫奚那般高岭之花,清冷动人,但也别有一番风情。
顾愉白也不去想南宫奚了,转而和那女修调笑。
他嘴会说,常常逗得女修抿嘴笑。
两人说说笑笑一路,看着没怎么努力找寻灵草遗迹,却也收获颇丰,腰间储物袋看着鼓鼓囊囊的。
顾愉白正说着,突然揽着女修的腰一个滑步。
他们原地已经砸下来一柄剑,剑上立着一个带着面具的人,看身形,是个男人。
顾愉白皱眉,正待开口,却听面具人开口道。
“我找顾愉白,不相干的人,可以走了。”
这声音沙哑至极,听着极为不适。
那女修迟疑地看了眼身旁的男子,器宇不凡,意气风发。
她其实认识顾愉白,云水天的天娇就那么几个,顾愉白还是其中的佼佼者。
更重要的是,其他天骄专心修炼,一心大道,只有顾愉白耽于美色,来者不拒。
医修不怎么想放弃,她不知道面具人修为几何,正迟疑着,那面容恐怖的面具人哼笑了声,先替她做了选择。
女子只觉得眼前一闪,顾愉白拉着她后退一步,但还是慢了一步,女修脸上仍然留下了一条血痕。
女修尖叫了声,挣脱了顾愉白的手,朝另一方跑去。
顾愉白也没想追,南宫奚还未与他成婚,他这些事要是让南宫奚知道了,总归丢了南宫家的面子。
顾愉白抱臂站在原地,眉峰皱起,他不记得他有得罪过人,这面具人却明晃晃冲着他来的。
“道友何门何派?榜上可没有道友这号人物。”
大世界有个天才榜,涵盖了三千小世界,一个大世界所有出现的天才人物,顾愉白把他头上那几个倒背如流,但没有任何一人和眼前的人对得上。
而且他才刚在六壬仙宗的宗门大会中现世,根本没什么机会和人结仇,这面具人的来路实在是怪!
顾愉白见面具人说了一句话就不再开口,任他怎么问,都用那种审视的眼神看着他。
顾愉白被看得发毛,却听面具人一声啧笑,似乎是不屑。
顾愉白哪里听过这种嘲讽,周围人哪个不是在恭维他,他赞美他,在巴结他,他听过的,都是他将来会达到的高度。
但现在,好像在面具人面前,他只不过是一个任面具人戳扁揉圆的蝼蚁。
他脸色涨红,意气风发的张扬萎靡下去,被羞辱的愤怒涌上来。
面具人说完,就攻上来,他脚下的剑用都没用,甚至他刚才用的小飞剑都没用,仅仅凭着赤手空拳,顾愉白就难以招架。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可怖的脸。
明明这张面具和初见的,甚至和凡间的面具没什么两样,但顾愉白却觉得这张面具在笑!
在嘲笑他!
顾愉白能越阶战斗,如今他筑基巅峰,就算和结丹期战斗都不会落入如此境地!
元空古境,只能容纳筑基巅峰及以下的修士!
为什么!为什么这恶鬼能进来?
是高阶修士压制修为进来的吗?
但这样古秘境的意识一旦察觉,闯入者就会境界遗落,变成真的筑基巅峰!
这个代价太大了,没人能承受!
到底是谁?要这样对付他?
突如其来的一脚踢在顾愉白的胸腹,顾愉白手中的剑都来不及做反应,就被踢出十几丈远。
顾愉白胸腹一痛,喉头腥甜,撞在树干上落下来。
而他手中的本命剑也脱手落入面具人手中。
面具人接住剑,看着剑有一瞬间的停顿,继而更加凶狠的提剑欺身上前,一件插进了树中。
顾愉白狼狈地滚了几滚,勉强躲过了这一剑。
看着他穿透树干的剑身,顾愉白惊恐万分。
这一剑要是他没有躲开,现在眉心都已经被穿透钉在树上!
这面具人太狠了!
行事做派完全就是魔族做派!
但他身上又没有魔气!
面具人抽出插在树中的剑,带出一堆木片,他剑尖指地,一步步向顾愉白走来,划破了一地的落叶。
顾愉白两指竖在面前,口中念念有词。
面具人手中的剑频频抖动,但完全挣脱不了,面具人看着要脱手的剑冷笑,他用力一捏,抖动的剑身发出悲鸣,彻底安静下来。
顾愉白目眦具裂,他失去与他本命剑的联系了!
本命剑与他的神识相连!绝不可能直接就被切断联系。
顾愉白身上沾了泥土,他不顾形象地往后退。
他已经失去他最大的依仗,再没有可以反抗的能力。
面具人丝毫没有迟疑,甚至从头至尾,都没有多说一句话,哪怕顾愉白想拖时间,等到救援都拖不了!
顾愉白腿无力地朝后爬,但一息之间,那现在在顾愉白眼里形如真正恶鬼的男人就已经一剑穿透他的心。
剧烈的疼痛从心脏蔓延开,他眼前变得灰暗,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已经穿透他的心的剑。
是他苦心炼化的本命剑!
他居然被自己的本命剑一剑穿心!
顾愉白嘭得倒地,胸口还插着他的剑。
面具人在原地等到他声息彻底断绝,才在他身上点燃尸火,看他彻底化为灰烬,然而就算如此,那把雷精石制成的剑却依旧金光闪闪。
他冷笑一声,手指一动,华丽的飞剑便断成两半,失去光泽。
面具人在满地的鲜血中拿出一只香,却并没点燃就收回去了。
不是说不会死吗?
那么,这样呢?
也不会死?
面具人最后看了一眼灰烬,露出一个疑似笑的气声,转身离去。
他承诺的半日,快到了。
在他的身后,等他彻底离开,满地的血才缓慢流动,流满了身下的树叶,青黄相间的树叶间,血浸下去,浅浅的光芒从他身下蔓延,一条条金黄的线从地底炸开。
蔓延的金线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便形成了繁复的图案。
图案汇成的那一刻,地面翻转,灰烬扬起,断成两半的飞剑连同尸体的灰烬都消失在原地。
此时面具人已至千里之外,他浮在树尖,取下脸上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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